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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大姑娘到了年紀總是要嫁人的,那個徐二弟,家裏雖然困難了點,但是他們家人少,就一個妹子嫁到咱們家,以後你倆都是對方的姑嫂,關系近着呢,也不能有什麽矛盾,多好的事?”

二嫂許來娣又來勸江寶珠,她不是個會說話的,就這幾句,也是婆婆和小叔子教的,反反複複說了幾遍,還要不時去看小姑子的表情,生怕她生氣了。

她這小姑子長得是真好,天生的白皮子,怎麽曬都白得跟能發光似的,同村那幾個姑娘和她站一起被襯得都不能看,那種曬出來的黑紅抹多少面霜都遮不住。

加上她個子又高瘦,再普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好看。

許來娣心裏羨慕,同時又覺得公婆都寵着這小女兒也不是沒道理的,不然這年頭誰家女兒結婚不是父母點頭就算,誰家能這麽勸來勸去勸個沒完沒了。

江寶珠心裏不痛快,不過憋着沒對二嫂發作出來。

大姑娘到了年紀要嫁人,她當然懂,只是相看的那個徐二弟她真的看不中,人黑瘦不說,這身高放在那裏,一眼看過去感覺比她還矮點,估計最多也就一米六五,更加上長得也不好看,聽說學歷也不行,連小學都沒上兩年,寫自己名字都有點勉強。

她好歹是個初中生,就算不要求對方學歷,但也不能差太多吧?何況相看後兩人後來又見了次面,根本沒有話說,就偶爾的一兩句對談也是說得牛頭不對馬嘴。

她不樂意,但是家裏人都覺得好。

這不勸她的人一波接着一波。

“二嫂,你別勸我了,你讓我想想。”

江寶珠發了話,許來娣只好縮了嘴不再多說。

才得了一會兒安靜,到了晚上吃飯,一家人圍坐到一起,這話題便又被扯了起來。

家裏一共姐弟五個,二女三男。大姐江寶珍出嫁不常回家,三哥江光弟還沒有結婚,和父母還有江寶珠一起住。

大哥江光民和老婆結婚後就建了新房,和兒子女兒一起吃住,就在隔壁。

二哥江光龍也是婚後搬了出去,建房的時候家裏沒錢,房子比大哥家少了一間,雖然嘴上不說,夫妻倆心裏總有不舒服的地方,也基本不過來和父母一起吃飯。

“小妹,相看那邊你差不多就點個頭,現在已經十月了,過年那會兒,就把你們的婚事辦了。”

王友妹對着低頭吃飯的女兒說道。

她個性急,說話嗓門也大,她一開口,全家都看着她。

江寶珠不說話,她不中的地方都說了,只是沒人聽。

見她這樣,江光弟有點着急,他看了一眼父母,又把視線落到了親妹子身上,訴苦道:“小妹,我知道徐二弟這人賣相上是委屈你了,但是他人真的不錯,我跟他接觸過了,脾氣蠻好,蠻老實一個人,你和他結婚不吃虧。”

江寶珠還是不說話。

王友妹見她這樣,火氣一下蹿了上來,飯也不吃了,片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虎着臉道:“你有什麽不滿意的就直接說出來,擺什麽臉色?”

江寶珠還從來沒有和她媽頂過嘴,這一下也忍不住了,回嘴道:“那個徐二弟都32歲了,比我大了12歲,長得又矮又醜,話也不會說,我怎麽嫁給他?”

王友妹也提了嗓音,道:“他一個大男人,又不是唱戲的,你叫他怎麽會說話?你看看你爸,你這三個哥哥,哪個是會說話的?男人只要會種田就是了!”

根本就說不通。

江寶珠一抿嘴,憋氣。

江有田是個老實人,話少得可憐,飯桌上吵成這樣,他也不知道要說點什麽,只是嘆氣。

王友妹見狀更不見收,一通罵:“說來說去,你心裏就是嫌棄他家窮沒鈔票,你不想想,他家要有鈔票,會到這個年紀還讨不到老婆?你再看看你三哥,再過幾年也就是這個模樣,養你這麽大,還給你上初中,你幾個哥哥都只上了小學,你現在也替他們考慮考慮,你三哥從小到大待你好不好?有什麽吃的都省給你吃了,人要有良心!你看看我們家的情況,一樣沒鈔票,你三哥要結婚,彩禮都不知道哪裏來,你要結婚,嫁妝都拿不出!現在這樣,彩禮和嫁妝都可以扯扯過,大家差不多一點,不會獅子大開口。”

江光弟在旁敲邊鼓:“小妹,三哥求求你了,你要不答應,三哥這輩子只能打光棍,你忍心嗎?”

王友妹又放軟了點語氣,道:“你也不用太擔心,徐二弟家田多,他爸媽手裏就有□□畝了,講好了這些以後都歸徐二弟,不分給他兄弟。你只要勤勞肯做,現在都分田到戶了,收成都是自家的,日子肯定會好過。誰家大姑娘結婚的事都是爸媽做主,爸媽總見識得比你多,不可能害你的。”

這一吹一唱的,直到一頓飯吃完。

江寶珠一直沒點頭,但是兩邊的婚事卻是定了下來,江光弟娶徐二弟的妹子徐小妹,江寶珠嫁給徐二弟當老婆。

婚期就訂在大年初六。

婚事和年酒一起辦,省了開銷,也算是大家都不說破的默契。

随着日子越來越逼近,江寶珠心情也越來越糟,但是她又不知道該怎麽辦。

身邊的人一直勸她,一家子兄弟姐妹總要互相幫襯,她哥年紀不小了,她也得替她哥着想,這結婚過日子就是這個樣,徐二弟除了賣相不好,年紀比她大了點,也挑不出別的毛病,人看習慣了就不會覺得難看了。而且,男人年紀大,懂得疼老婆,她嫁過去不會吃虧。

加上王友妹一天到晚開始在那裏念,如果她不嫁,等她哥娶了媳婦,家裏就沒有她的房間了,她要再在家裏住,就去豬棚裏和豬擠一起。

江光弟知道她不樂意,私下裏塞了五十塊錢給她,他家半年收入也差不多就這些了,還哭着給她跪下了。

江寶珠沒要他的錢,人是越加茫然。

轉眼便到了過年,雙方挑了日子下定,走了規矩,嫁妝也都準備好了,江寶珠要說“不嫁”兩個字是再也說不出口了。

給她保媒的是大隊長的老婆,說話跟她媽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

最終到了結婚那天,她也認命了。

大年初六,風和日麗,宜嫁娶。

這天冷了好久,今天終于放晴了,出了大太陽。

轉眼又是新的一年,一年忙到頭的人們,也就這些日子可以清閑一些,大家走親訪友,總有遇上幾家趕在年初結婚的,親戚多些的,又趕了巧,可能一個年頭能遇上好幾家。

這年頭大家都不富裕,雖然已經改革開放了,但是習慣了面朝土地背朝天,在地裏刨食的農民,一時之間也沒有幾個能改了觀念,突然出去闖出一片天,發家致富的。

做買賣,那是走資本主義道路。

放幾年前都是要拖出去□□的,也就那些不幹正事的饞滑小子才會不走正道。

這年頭就該好好種田。

徐二弟家娶媳婦,吹吹打打,也是難得的熱鬧,一幫子親戚窮歸窮,也是穿得體面喜慶,坐在一起說着吉利的話。

“生春寶,你現在也可以放心了,二弟的婚一結,你這個做媽的就等着享福抱孫子吧。”

徐二弟的爸叫徐阿生,母親叫張巧春,按着習俗別人叫起張巧春來,就要叫一聲生春寶。

江寶珠嫁了徐二弟,婚後就得叫珠弟寶,聽着難聽得很。

“老姐妹,就你會說好聽話哄着我高興,二弟他就不聽話,老不肯結婚,相看這個也不中,那個也不中,這一回總算是看中了,我心也落地了。”張巧春滿臉都是笑。

“我看二弟就是喜歡漂亮的,之前看誰都不中,這回就中了。新媳婦賣相好得來,隔壁村裏幾個大姑娘就她個子又高,皮膚又白,還是讀過初中的,以後你孫子肯定差不了。”

“要是那樣就好了,二弟有福氣。”

兩個老太太在喜宴上說着話,一個個笑眯了眼。

這樣的對話已經重複了無數遍,張巧春是個幹瘦的老太太,齊耳朵剪的頭發沾了生發油往後梳得整整齊齊,再用一個黑色的鋼絲頭箍一箍,露出一整張臉來,這一天,笑意就沒從那張臉上下來過。

農村的喜宴上午接親,中午吃喜酒,一直到晚上,有遠一些的親戚當天回不去,便在家裏打個地鋪住一晚。

徐二弟家只有三間泥坯房,中間是廂屋,西屋住着徐家老夫妻,東屋作了新房,是徐二弟和新婚妻子江寶珠的房間。

這是要過夜打地鋪也沒有地方,總不能和新人擠一個房間。

好在徐家親戚少,真正的遠房親戚也沒有,大家吃好晚飯趕着夜路就回家了。

徐春生是個糊塗人,幾杯老酒一灌,早醉得連自己姓什麽叫什麽都不知道,回房睡死過去了。

徐母送走了最後一個客人,關了大門。她走到東屋的房門前湊着耳朵聽了一會兒,裏面悉悉索索地還在收拾東西,她抿着嘴笑了,轉身走開。

等到東屋裏洗了腳到後門倒了洗腳水,看樣子是要睡了,徐母又從西屋裏出來,輕手輕腳地回到東屋,拿了把鎖把房門從外面鎖了。

注:片碗:方言,大碗的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開頭有點年幼無知,重生後就好了,文有點慢熱,家長裏短不少,勤勞致富也有,比較寫實向吧,開頭背景為江南農村和小鄉鎮,各地風俗和發展進程不一樣,勿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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