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貓也是有脾氣的

天色漸暗,賞菊宴也已近尾聲。

在皇後與太子皆離席後,夫人閨秀們也都順着內監宮女們的引領出宮了。

姜函秀清秀的小臉兒紅撲撲的,眼睛水潤,掩不住興奮的光芒。

想到今日宴上太子的詢問自己閨名時的目光,黑沉沉的迫人,她就覺得臉上又有熱氣上湧。

當時肯定也有其他人瞧見了那一幕的,可真是有些羞人。

後來殿下不再瞧她,應該是怕影響了她的名聲。

自己還覺得失落來着,現在事後想來,才能領會了殿下的體貼之意。

路氏瞧見女兒的羞紅臉頰的嬌态,心中也是驚喜交加。

今天進宮之前,她确實有過女兒會得貴人青睐的奢望,可是到了殿上一看,滿目俱是身份不下于自家的貴女,再加之太子遲遲沒有出現,她也有些淡了心思。

卻沒想到,自家姑娘真有這個福氣,在這大殿上的衆多貴女中脫穎而出,一眼就被太子殿下相中了。

想到皇後和氣的對自己和女兒說的話,路氏的心跳也加快了起來。

秀秀這次估計有望入東宮伴太子左右了。

且還是太子殿下親自選中 * 的,這是多大的殊榮,倒時一定會備受寵愛。

這一刻的路氏和姜函秀都沉浸在無盡的幸福喜悅之中,完全沒意識自己二人好像忽視了些什麽。

“娘,你說太子殿下怎麽就一眼看中我了呢?”

姜函秀本不想讓人瞧出來自己此時的興奮,可在親娘面前到底有些遮不住,還是忍不住就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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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氏微微一笑,拉住了女兒柔嫩的手,兩人随着帶路的宮女走在狹長的宮道上。

夕陽的餘晖下,姜函秀的側顏顯得更加小巧清秀。

“秀秀你要自信些,太子殿下能在那麽多人中一眼就瞧中你,自是有你的過人之處。”

路氏這時候露出了一個與平常的溫和謙遜截然不同的傲然神色。

“你是娘的女兒,身上自然是有娘的影子的。想當年,你爹也是在一衆貴女中一眼便選中了你娘我,便是那周氏比我身份高貴,容貌美麗,那又如何,最後陪在你爹身邊,做了承安候夫人的,還是我。”

姜函秀略有吃驚的側首看着母親。

“娘,你和爹早在之前就相識了麽?”

路氏随手扶了扶頭上精巧華貴點翠簪子,輕嘆了一聲。

“是啊,我是與周氏一同認識你爹的,你爹卻更中意我,若不是當時周家勢大,你爹被你祖母逼着,也不會就娶了周氏。”

“不過事實證明,我就是比那周氏強,就連我的女兒,将來也會是宮中的貴人,而她周氏的女兒,就算頂着一個太子表妹的身份,也不過是你的陪襯罷了。”

路氏笑着道,顯然是對今天發生的一切滿意極了。

姜函秀聽了這話卻微微一愣。

“娘,好像有件事不太對?”

路氏疑惑:“怎麽了?”

姜函秀頓住腳步,臉色古怪:“姜函亭呢,好像從出來就沒見她?”

經女兒這麽一提醒,路氏也是一愣。

“是啊,她人哪去了,可別在宮中惹出什麽禍來!”

兩人這會兒都是吓了一跳,姜函亭那腦子她們可都是了解的,沒個人看着在宮中折騰出什麽事來蝌蚪不一定。

只是到了這會兒,誰也不知道姜函亭在哪了。

問了前方領路的宮女,能不能帶她們回去找找,卻只得到了一個歉意的笑容。

“夫人,這怕是不方便,宮中規矩森嚴,二位都不是宮中的主子,不能随意走動的。”

聽宮女這麽說,母女倆也沒有別的法子,畢竟這是在宮中,由不得她們想去哪就去哪,也只能先出宮去再想辦法了。

只是原本的好心情,這一下被破壞了大半,兩人都是提着一顆心往外走。

直到被宮女領出了西華門,上了自家的馬車,才發現,那讓她們擔心了一路的姜函亭竟然就坐在馬車上。

這會兒已經是黃昏時候了,馬車廂裏光線晦暗。

姜函秀一撩開車簾,就只見一個面色慘白嘴唇鮮紅,好似神鬼志怪傳說中的僵屍一般的人坐在裏面,登時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就後退一步,撞得後 * 面要跟着上馬車的路氏差點跌倒在地上。

“咦,你們回來啦?”

那人竟然還開口講了話,聲音清脆,是個少女。

姜函秀再仔細一看,竟然是姜函亭那家夥,當時就氣急笑了出來。

“大姐姐,你可叫我和娘好找!”

不知是被吓得,還是被寒亭破壞了好心情導致的,她這會兒火氣有些大了,不似平時故意做出來的溫柔親近。

寒亭一手掩唇打了個哈欠:“你們可算出來了,我也等了你們好久呢!”

路氏拍了拍女兒的手臂,示意她冷靜一下。

姜函秀這才緩了口氣,坐到一邊,撇過頭不說話了。

“你妹妹剛發現你不見了,可是擔心壞了,你怎麽提前出來了,也不與我們說一聲。”

路氏語氣關心的埋怨着,似是真的極為擔心寒亭一般。

“哦,這不是被二妹妹灑了一身的酒去換了身衣裳麽,出來的時候本想在宮中轉轉開開眼界,沒想到竟迷了路,等找回來的時候已是散席了,我就順着人流出來了。”

寒亭很是無辜的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解釋道。

姜函秀嘴角輕輕一撇,有些不屑,又帶着兩分惱怒。

雖說自己從來沒把這人當做姐姐看,但就算只是名義上的,有這麽個蠢笨出奇的原配嫡出的姐姐,也是夠給自己丢人的。

将來自己入了東宮,以姜函亭的名聲,怕不是要成了那些嫉妒自己的人攻擊自己的靶子。

路氏也是有些無語,但想到今日她沒出現在宴席上也算是件好事。

不然若是皇後召見的時候,她也在,還不一定怎麽收場呢。

想到這,她還是笑着安慰道:“不妨事,你妹妹也是擔心你罷了,怕你在宮中出了什麽事,既然全須全尾的出來了就好。”

接着馬車廂裏就安靜下來,只有車輪軋在青石板路上的辘辘聲。

東宮,毓正殿。

夜色昏暗,桌上油蠟燭心“啪”的爆開,發出一聲輕響。

“殿下,亥時了。”

身材圓滾的東宮內監總管王安,親自剪去蠟燭上的燈芯,站在桌旁小聲提醒道。

昏黃的燭光裏,太子謝稹站在桌案前,躬身提筆寫着什麽。

王安的餘光中,只瞧見桌上厚厚的一沓布滿太子字跡的上好泾縣六吉宣。

直到運筆将最後一個字寫完,謝稹才将筆擱下,就着燈火仔細看了一遍,才将那最後一張紙與其他的都疊在一起,又親自理好。

他修長冷白的手指輕輕撫過紙張,動作很是輕柔。

片刻後,才将這一疊紙遞給了王安。

“同往常的一樣,好生收起來。”

“是,殿下。”

王安嘴上應着,雙手接過小心的接過宣紙,捧在手中。

不用看他也知道這紙上寫了什麽,那是《聖教序》全篇。

這三年來殿下幾乎每日都會寫上一遍,只是今日不知怎的,寫了這麽多遍。

謝稹接過身側宮人呈上的溫熱帕子,随意擦了擦手上沾染的一點墨跡,随口問道。

“北疆的事商議的怎麽 * 樣了。”

“回禀殿下,下午您離開之後,程太傅,周尚書與定國公争論不休,最終還是沒個定論。”

謝稹冷嗤一聲,語調譏嘲。

“他們就這麽怕沈星酌回來?”

王安低下頭去,在這種事情上,他是不敢随意插嘴多言的。

“明日傳孤的诏令下去,命定國公世子沈星酌率大軍班師回朝,準備受賞,既然已經大勝,又有何故拖着不讓他回來?”

王安有些愕然,想要開口勸些什麽。

卻只見謝稹将手中棉帕往旁邊宮人手持的銅盆中一丢,輕哼一聲。

“他們怕什麽,怕他真敢率軍闖進宮來殺了孤?”

王安臉色一變再不敢多言。

他正準備告退,就聽太子又喚了一聲。

“将非白帶來。”

王安連忙吩咐下去,不一會兒,小內監便将翠瞳黑貓抱了過來。

黑貓一見謝稹,便跳到了他的懷裏,頗有些委屈的用貓臉在他懷裏蹭了兩下,瞬間那雪白的絲綢中衣上就多了幾根黑色細軟的毛。

謝稹卻并不介意,任由黑貓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跡。

他只是擡手順了順黑貓脊背上柔軟的毛發,冷白的手指穿過黑色油亮的毛發間,有種觸目驚心的美感。

王安對這一幕倒是見怪不怪了。

太子殿下是個極好潔淨之人,平日裏衣服上沾了一星半點的灰塵都會皺起眉頭,吓得東宮一種伺候的人心驚膽戰。

卻唯獨面對這只黑貓時,總是格外縱容寵溺。

被謝稹安慰了一會兒,黑貓非白總算不那麽委屈了,舒适的賴在太子殿下的懷裏,撒起嬌來。

謝稹見它這模樣,難得露出一絲笑容。

低聲自語了一句。

“好像重了不少,怕是要被嫌棄了。”

黑貓似是聽見了,耳朵豎起,伸爪輕拍了一下這人的手臂。

謝稹随即笑道:“好,好,不說你便是。”

又點了點它的小腦袋:“你啊,也就對着我這點能耐。”

王安見太子殿下今日難得的心情不錯,竟有心思說笑了,也連忙跟着打趣。

“非白主子可真是聰明,好像能聽懂殿下說話似的,就是這脾氣可還真不小。”

謝稹随手撓了撓黑貓的下巴,卻半晌沒說話。

殿中一陣沉默,王安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自己這別不是說錯什麽了吧。

過了片刻,才聽到太子那熟悉的沉冷聲音響起,聲音中帶着一絲嘆息。

“是啊,這副脾氣,随了誰呢?”

王安低着頭,不敢吭聲,心中卻是松了一口氣。

自己果然就是嘴賤,早知道只要是有關那位的不論是人,事,物,最好都別吭聲的,結果在只貓身上犯了糊塗。

那位是自己能随便置喙的麽,便是她養過的貓,自己也沒資格說啊。

謝稹瞧見他臉色不好,也沒說什麽,只是叫那抱貓的小內監上前來。

小內監戰戰兢兢,跪在地上磕了個頭。

“今日你也是瞧見了那女子背影的?”

小內監連忙點頭:“啓禀太子殿下,小的瞧的清楚,是個穿着黃 * 色衣裳的姑娘,瞧着背影打扮應該是今日參加宮中宴會的世家貴女。”

王安一愣,他當時走在後面,并沒瞧見那女子的身影,回來也沒見太子再問起,以為太子不想追究了,誰想這時候竟又問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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