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壽宴

“這位女施主,還請留步。”

寒亭轉過頭,偏殿後緩緩走出一個人來。

那人步履緩慢,身着暗黃色的僧袍,披着的赤色袈裟瞧着也有些發舊,頭上有戒疤,眉須皆白,面色卻很從容。

這位估計就是剛剛在佛殿中與謝稹交談的那位大師了。

出于對出家人和長者的尊敬,寒亭雙手合十行了一禮。

“大師。”

老和尚也躬身合十一禮。

“大師叫住我,所為何事?”

寒亭有些好奇,這老和尚 * 剛剛在殿裏是不是也發現自己了?

老和尚看着她,眼角微耷,目光慈和。

“并無什麽事,只是想看看施主的面相。”

“面相?”

老和尚微微點點頭,“女施主面相平和,透着向善之意,即是胸中有仁愛之心,也可說是前世修來的福報。”

寒亭強忍着想要樂出來,這老和尚怎麽說話的味道和神棍似的。

突然叫住自己,又這麽恭維自己,莫不是也想要自己多捐些香火錢,殿裏面那位那麽尊貴還不夠宰的?

只是到底不好當着老人家的面表現出來,寒亭也只能板着一張臉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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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所謂絕處逢生,往往是要耗了氣運的,女施主雖是有佛緣,但耐不住命運因果,還是要多加珍重自身。”

老和尚一邊搖頭,一邊嘆息着說完,又向寒亭行了一禮,便離去了。

聽的寒亭一頭霧水,又隐隐覺得老和尚似乎是在提點自己什麽。

絕處逢生?

他指的是什麽?

是自己剛剛從謝稹的逼問下脫險,亦或是更加玄之又玄的重生?

寒亭有些不明所以,連忙上前兩步追問:“大師所指何意,還請明示。”

老和尚卻是搖搖頭,那背影看着孱弱,行進的速度卻不慢,寒亭只能瞧見他那不管搖晃着的圓潤的頭頂。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啊。”

這嘆息還頗帶着兩分唱詞的意味。

只是卻更顯得神神叨叨,讓人摸不着頭腦。

片刻後,就從院外來了一個年齡不大的小沙彌。

“施主請随我來,用齋飯的地方在那邊。”

白雲寺的齋飯味道還是很不錯的,總算是撫慰了寒亭這一上午來受的驚吓。

用完了齋飯,寒亭便回到了路氏和姜函秀之前所進的佛殿門口,也是正巧,沒等一會兒,這兩人就從佛殿裏出來了。

姜函秀小心的捧着那卷寒亭瞧不出有什麽變化的佛經,和路氏一起躬身向一個中年和尚道謝。

随後,姜函秀便看向寒亭。

“大姐姐等的不耐煩了吧,為了給這佛經加持佛法,是耗了些時間。”

路氏則是笑的和善,”寒亭應是用過齋飯了,我們這邊也結束了,這便回吧。”

說着便帶着兩人往寺廟外走。

馬車已經在白雲寺門外挺好,只是寒亭站在石階之上,卻總覺得似乎有什麽人在看自己。

她心中一凜,估摸着是太子的人,也不敢再四處張望,随着上了馬車。

青布馬車便順着山路辘辘而下。

看着那馬車的不斷縮小遠去的影子,白雲寺邊的樹林裏傳來竊竊的交流聲。

“兒啊,你可看清了,這姜大姑娘可還成?”

黃氏看着兒子一臉怔怔的表情,嘴角抿着竊笑。

路子昌在母親的催促下回過神來,臉上一陣漲紅,卻是讷讷說不出話來。

剛剛那裏身着素色單衣的女子,孤零零的立在佛寺門前,紅牆青瓦下,更襯得那身子柔弱,墨色的長發随風輕輕揚起。

那素白的臉上粉黛未施,卻也如春山 * 秋水一般,美的清雅絕俗。

路子昌不由看得癡了。

他是真的未曾想到,這個之前一臉濃妝豔抹,舉止無力粗俗的姜大姑娘,原來竟還有這樣的一面。

心中原本那強烈的不喜和厭惡,也漸漸轉化成了一絲向往和喜悅。

黃氏看着兒子的神色,便知此事是成了。

那天與路氏商議了婚事之後,黃氏便緊鑼密鼓的籌備起了兩人的婚事,只是沒兩日,路氏便又傳訊情況有變,怕是走正經流程會趕不及,想使些別的法子。

路氏信裏說的不清不楚的,只是隐約透露出大姑娘起了別的心思,要黃氏抓緊時間過府再議。

誰知路子昌讀了信後,便覺的一個如此粗鄙不通的女子,竟然還敢嫌棄自己,自尊心受不住,頓時就在家中鬧了一場,說什麽都不肯再娶這姜家的女子。

黃氏無奈,只能和路氏再商議,路氏聽聞便決定讓黃氏和路子昌守在白雲寺外,再瞧瞧這大姑娘,若是還不願,就也不強求。

路子昌這才不情不願的和母親躲在這寺邊的樹林裏,卻不想,這一次的姜大姑娘,卻與之前見到的截然不同,頓時轉了念頭。

黃氏也滿意的點點頭,心裏想着前兩天小姑子與自己說的事情,便又與兒子交代了一番。

路子昌神色變換不停,擰着眉毛執拗了半晌

母子倆便聊着之後婚事的準備,一邊往山下走。

卻不知道,在他們身後不遠處,一座高亭上,謝稹冷眼瞧着這兩人離去的身影。

“殿下,這便是剛剛那兩人所言,一字不差皆有記錄。”

邊上一個身穿黑色的暗衛,呈上了兩張宣紙,上面寫着的,分明就是剛剛黃氏與路子昌母子二人的對話。

謝稹将那兩張紙接了過來,在手中翻看了一會兒,唇角微勾,笑的有些涼意。

“叫你查的事情都查清了麽?”

暗衛半跪在地上,低頭又取出一卷薄薄的紙。

“回殿下,都查清楚了,都在這裏。”

“好。”

謝稹結果那卷紙,卻并未打開。

“其實,有些事便是不用查,孤也都清楚了。”

他低聲自語兩句。

看着山下的方向,那輛普通的青布馬車早已混入人流之中,再尋不見。

天氣漸寒,轉眼便進了十月份。

今年的天冷的早,剛十月初,一出門便覺得面上籠着一層寒氣,就連呼出的氣體都在寒冷的空氣中氤氲出了一層白色的水汽。

十月初六,便是榮樂大長公主的壽宴。

寒亭在小梨的攙扶下,下了承安候府的馬車。

眼前便是朱門高牆,就連兩邊立着的石獅子都透着那種親近熟悉的氣息。

這是她前世住了十餘年的大長公主府,是她的家。

“姑娘,咱們該進去了,夫人在那等着呢。”

寒亭轉頭一看,路氏正面帶微笑的站在大門邊與一位前來迎接的中年美婦交談着,姜函秀笑容腼腆的站在她身後。

見寒亭看過來,她便笑着招招手。

“這便是我家的大姑 * 娘了,這孩子小時候過的不易,才回京不久,有何逾舉之處,還望國公夫人見諒。”

那中年美婦人便是定國公夫人,沈星酌的母親了。

寒亭走過去,對着這位她原本是應該稱呼嫂子的婦人,低頭行了個禮。

“見過沈夫人。”

沈夫人仔細打量了寒亭一番,見她臉上妝容極濃,瞧不清具體模樣,眼中略過兩分疑色。

但她出身大家,修養氣度極佳,并未露出什麽異樣來。

她笑着拉起寒亭的手,柔聲道:“那日裏被酌兒的坐騎沖撞了的姑娘,就是你這孩子啊,都是酌兒平日裏不好好管教那匹馬,竟險些壞了姑娘家的清譽。”

她話中意有所指,邊上的路氏聽到這句卻是眼中一亮。

“你放心,今日定叫我那混不吝的兒子給你當場賠不是,要不豈不誤了你?”

這一番話,看似溫溫和和,句句都是向着寒亭說話。

可是細細一品,卻能聽出來,這其中深意。

沈夫人這是當着路氏的面明白的告訴姜家,那天的事情就是因沒被管教好的畜生引起的,與她寶貝兒子半點不相幹,姜家和姜函亭也別妄想着能因此就與沈府世子扯上什麽幹系。

今日請她姜函亭來,就是要來澄清的。

這話一出,路氏心裏的石頭頓時就落了一半,又沈夫人這句話,姜函亭想嫁入沈家做國公夫人那真是要在夢裏實現了。

這還有沒放下的另一半,就要看今日那位沈将軍的态度了。

若是這姜函亭鐵了心,沈将軍也有那意思,以國公府的地位,就是納了做側室也有可能。

不過,她倒也沒那麽擔心,總歸都是有辦法解決的。

路氏唇邊挂着笑,腦中一邊思量着,一邊與沈夫人攀談着進了大長公主府。

寒亭緊随其後,剛剛沈夫人一席話她也聽得明白,但卻并未影響她的心情,她本來也沒想真和沈星酌有什麽。

更何況,今日她最在意的,已不是這些。

她的目光看向府中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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