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皇後十六課
李績回到自己住處的時候已近午後,暖陽映照,微風徐徐,連平日裏沉穩的步子都多了幾分輕快,像了卻了一樁心事似的。
他提着衣擺跨上臺階,不等旁邊當值的宮人低首行禮,便看到裏面跪坐在檀木四方矮幾旁邊的人,微微上揚的唇角慢慢拉成一條線,笑意漸漸淡去。
才剛捎帶些煙火氣息的臉龐,如今已又被凜冽寒霜掩蓋。
“都退下。”
“是。”下人們不會多說什麽,恭敬謙卑地後退離開,李績甩了甩袖子,大步一跨,眉頭微不自覺地擰成一股。
“不是說過沒有什麽事,我們最好不要在宮中相見嗎。”
李績看着那人站起身,青衫衣袂飄絕,身影修長,對他端了端手,舉手投足間不見一絲多餘的動作,什麽都做到了極致。
蕭文石低垂着頭:“臣不敢拖累殿下,自然是做了完全的準備,才敢入宮。”
李績看着躬身行禮的他,沒有說話。
蕭文石說是做了萬全的準備,那就必然是滴水不漏,李績并不是怕他随意出入皇宮被人抓住行蹤才那麽問他,之所以說出那句話,是他單純地不想在宮裏看到他,尤其還是在他剛見完容卿之後。
一提到容卿,他便又想起自己方才在閣安殿的放肆。
李績隐隐皺了皺眉,控制住想要撫唇的手,将心中旖念除去,越過蕭文石,走到矮幾前随意坐了下去。
“你過來,有什麽事?”他親自倒了杯茶,杯口無熱氣,看來蕭文石來了很久了。
蕭文石跟着他的動作轉過身去,微微擡眼看了看他,似乎在觀察他的面色,而後輕聲問道:“殿下可知,徐亥為什麽想要永安縣主代替先皇後的位置?”
李績右手執杯的動作一頓,聽他莫名提到容卿,心中隐有不快,卻并未發作,順着他的話去說:“哦?那你說說是為什麽。”
蕭文石時刻注意他的情緒變化,連那一瞬不到的停頓都看在眼裏,假裝恍然不知,繼續不知天高地厚地說道:“陛下下令賜死卓氏一族,縣主本就和陛下有不共戴天之仇,加上先皇後為縣主親姑母,倘若陛下真的納縣主為妃,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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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對卓氏一族最大的折辱,為了報仇,縣主不可能什麽都不做。”
他倒是猜中了一半,李績默不作聲,手指蹭着杯蓋上的花紋,神思忽地飄遠,不知落到哪裏去了。
蕭文石見他這副樣子,忽然提高了聲音:“她動殺心,于徐亥來說是一份助力,太子昏庸無德不足為慮,徐亥就能借着這股亂流推楚王殿下登上高位,還不用髒了自己的手。”
“那她若不動殺心呢?”李績回過神來,轉頭看着他。
蕭文石輕笑一聲:“殿下該知道,縣主自幼長在宮中,同楚王殿下最是交好,而楚王殿下……也确實待永安縣主有些不一樣,她在陛下面前俯首帖耳,能得恩寵說得上話,對楚王殿下,未必不是好處。”
蕭文石幾次三番地提到那個名字,已經消磨了李績所有的耐心,他沉下嗓音,殿中的空氣驟然冷徹:“卿兒和徐亥勢同水火,你說的,從根本上就絕無可能。”
“可這其中還夾着一個楚王殿下呢?”蕭文石看着李績,并未因他忽然沉下去的臉色而有所收斂,“縣主不看僧面看佛面,也是有可能的。”
大殿中聲音驟歇,片刻的沉默過後,是李績冷刃一般的聲音:“你到底想要說什麽?”
短短幾個字已承接了無處壓放的怒火,蕭文石狀似驚恐地跪下身去,态度謙卑地說了一句并不謙卑的話:“臣只是在提醒殿下,先前說的那幾個人,殿下最好都當做敵人看待,必要的時候,将之除去才是正經,一時的心軟只會造成無可挽回的結局,殿下別忘了,不管是楚王殿下還是永安縣主,對您來說,都是仇人。”
李績剛要張口,蕭文石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麽一般,忽而高聲道:“殿下千萬別替姑母說原諒!只要是既得利益的受益者,就不該談什麽無辜不無辜,對嗎?”
他慢慢擡頭,堅定銳利的雙眼中不容一絲質疑,相比對面那個人,他才更像是心懷仇恨那個。
李績看了他半晌,轉而偏過頭去,淡然地喝了口茶,随着溫涼的茶水下肚,原本浮怒的心冷卻不少,他随口說了一句:“你擔心的那些,大可不必。”
“卿兒不會和李缜不會有任何勾結,因為她現在是我們這邊的人
。”
蕭文石豁然擡頭,滿眼不可置信,雖明白他話中深意,卻仍想再做掙紮:“殿下以何擔保,确認她就是我們這邊的人?”
“聽不明白嗎?”李績站起身,走到跪着的蕭文石身前,“她是我的人,這麽說,清楚了嗎?”
“殿下難道真的決定答應那個惡婦的遺願?”
“沒什麽遺願不遺願的,”李績唇角一揚,頗有些志在必得的洋洋得意,他居高臨下地看着蕭文石,“父皇身邊有一雙眼睛,不正是咱們現在所缺少的嗎?她既然能成為李缜的好處,為什麽不能成為我的好處?既然還能利用,何必做那些趕盡殺絕之事?于我們當前行事沒有任何好處。”
接連三個反問讓蕭文石恍了下神,李績那副狡黠陰冷的面孔讓他分辨不出那句是真哪句是假,就聽頭頂又繼續傳來他的聲音。
“卓承榭如果還活着,很有可能就在劍南道的兵營裏,卓家世世代代都有人任劍南節度使,對于那裏的人來說,是‘只知卓家郎,不知天上皇’,倘若他真有心蟄伏,将來未必不可為我所用,那作為卓承榭唯一的親人,她必須得活着。”
這就是确确實實不摻雜一絲感情的算計了,蕭文石從沒想過這一層,盡管對卓家人沒有什麽好感,但只要對大事有利,那就都是值得冒險押上籌碼賭一賭的事。
他唯一害怕的,就是李績在奪位這條路上會因為摻雜私人感情而功虧一篑,自古紅顏多禍水,他需得站在李績身後提醒他時時冷靜,如今看來,這擔憂怕是多餘了。
蕭文石不再從這件事上過多糾纏。
“左不過一個女人而已,臣知道殿下能拿捏得好這其中的度的。”他放心地道。
李績背着手,沒有說話。
第二日,容卿照常去給李崇演送羹湯,但無公事之時,他身邊少不了什麽莺莺燕燕,張成給她放進去的時候,她剛踏入大殿,就聽到裏面傳來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她受了驚吓一般,又急忙退了出去。
張成看她那模樣,不鹹不淡地解釋一句:“昨兒個是賀充容侍的寝,今天一直沒離開。”
容卿低垂着頭,驚吓平複之後只剩冷笑,李崇演才剛答應不碰她,不好這麽快就食言,所以
便更加寵幸與皇姑母有些相像的賀充容。
不過也正遂了她的意……
第二日的羹湯她沒能親手送到李崇演面前,只交給了張成就離開了,接下來的幾天,容卿日日按時按點去點卯,碰到的不是他接見大臣就是和妃子在寝殿胡鬧,再見到容卿時,神色都有些怏怏的,更別提動手動腳。
容卿就這樣安然無恙地過了半個月,而這半個月裏,李崇演之所以沒能來騷擾她,是因為還發生了一件大事——太子李稔騎馬時不慎墜馬,雖然性命無礙,但聽說那一雙腿卻是無法痊愈了,日後必定會不良于行。
堂堂一國儲君,将來是大盛皇帝,說出去是個跛腳,那肯定是萬萬不行的,李崇演因此發了好大的火,将太子身邊的人打殺一通發洩,面對雪花一樣遞上來的奏折,他開始猶豫要不要廢太子。
李崇演是一個自私狡猾又自卑敏感的人,李稔之所以能當上儲君,一是因為他生母低微,無母族勢力,與他沒有威脅,二是自小跟在他身邊長大,不曾被後宮中任何一人染指,他能全然放心,所以哪怕太子有些平庸跋扈,只要不觸犯他的底線,他都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現在卻無法忽視了。
畢竟大盛十幾代皇帝,也不曾出過一個跛腳的,有缺陷的人。
卓家已除去,對于李崇演來說,就再沒有能威脅自己的存在,所以重新思考立儲的問題時,他也不再局限于找像李稔這樣的皇子。
雖然廢太子的聖旨還未出,但李崇演已經開始着手立儲人選,大皇子早夭,二皇子殘疾,能納入考量的,如今只有楚王李缜、景王李績,和一個才剛開始聽學的六皇子李琛。
六皇子太小,也沒有群臣擁戴,自然是最邊邊角的人物。
而因為卓闵君的關系,李績從小就不受皇帝待見,連賞賜的封地都是既偏遠又窮苦的地方,如今雖然朝議也帶他,但基本跟透明人一樣。
大臣們都請立三皇子李缜為太子,言其德仁兼備博學多才,誇得是天花亂墜,可是李崇演就是一個多心的人,大臣們如此推舉李缜,反倒讓他猶豫了。
有意無意地,他開始在朝堂上提點李績,讓他參與更多政事,以彰顯自己對四皇
子的重視,用來提醒三皇子和他的黨羽,“朕不是沒有人選。”
就在大家為儲位争來争去的時候,沈和光已經妥善解決了李崇演交給他的任務,啓程回河東道了。
這日容卿照例去昭和殿送羹湯,宮中的人都已經見怪不怪,她行事未做遮掩,這段時期,後宮裏有關她的傳言也鬧得沸沸揚揚,雖然面上依舊喊她縣主,背地裏卻不一定怎麽嘲笑諷刺她不要臉呢。這些容卿都假裝聽不到,這裏從來不乏一些黑也能說成白的事。
她去的時候,張成沒有守在門外,是另一個小太監,什麽話也沒說就放她進去了,應該是有人特意囑咐過。
本以為裏面沒什麽人,誰知道她剛一進去,就看到跪坐在中間的兩個皇子,李崇演靠在龍榻上,似乎在吩咐兩個人什麽話,今日罷朝,他看模樣是剛起來不久,眼下還有些疲憊。
看到容卿進來時眼睛倒是亮了亮。
李績一直是背對着她的姿勢,聽見聲音了也沒回頭,容卿目不斜視地走過去,到近前給李崇演行禮。
“免禮。”李崇演坐正了身子,話也不訓了,沖容卿招手,讓她坐到自己旁邊來。
宮裏閑話滿天飛,李崇演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便自動認為兩個兒子都知道自己的意思,因此也沒遮掩自己的對容卿的态度。
“朕聽說你埋怨閣安殿人手不夠,要不給你撥去幾個人?”
李崇演像是話家常,說到一半又搖了搖頭:“算了,你還是不要住在閣安殿了,那裏走過水,朕派将作監整個休憩一番,将來封你為後時,鳳翔宮還不能住人可不行。”
這話已經是挑明了說了,底下的兩個兒子皆是脊背一震,低垂的頭面色各異,容卿一邊把碗裏的東西急着往他嘴裏送,一邊若無其事地追問:“那我現在該在哪住呢?”
李崇演眯了眯眼,想說自然是住他那裏最好,但是到底還是應該在兒子面前保留一絲威嚴,便道:“靈秀宮空置,不若你搬到那裏去吧。”
靈秀宮就在太極宮西面,挨着很近,以前是皇帝寝宮,後來在旁邊修建了更宏偉的太極宮,這裏便空置了。
容卿微不可聞地瞥了一眼李績,點了點頭道:“全憑陛下做主。”
那乖順的模樣已十分自然了,李崇演覺得是自己努力調/教的結果,心裏越發歡喜,越發歡喜,心就越癢,此時一下覺得兩個兒子礙眼了,才剛要吩咐讓兩人退下,就聽李績道。
“兒臣聽聞靈秀宮死過兩個妃嫔,大概是個風水極為不好的地方,父皇要不要換個地方。”他的語氣聽不出來什麽情緒,卻總讓人覺得陰恻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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