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皇後三十四課
王椽候在殿外, 身子還沒站穩呢,就看到才剛進去不久的陛下又走了出來,他大跨步踏出殿門, 臉上陰雲密布,周身壓抑着波濤洶湧的怒火, 王椽被他的神色吓住了,竟忘了自己應該跟上去。
李績踏出幾步,忽然頓住腳步,扭頭看了他一眼, 冷道:“讓她們回玉照宮。”
王椽趕緊躬身應是, 再擡頭時陛下已經走出好幾步遠了, 匆匆的步伐不像着急去做什麽事, 反倒像要逃離這裏似的。
他看了看殿裏。
發生了什麽事,會讓陛下發這麽大的火呢?前後不過幾句話的功夫……他謹慎地走進去, 本以為會看到多慘烈的景象,卻只見一個婀娜身姿坐在矮幾旁,靜室中漂浮淡淡幽香, 香爐外紫煙彌漫, 光影婆娑, 美得像一幅畫。
王椽甚至一下子忘記要說什麽。
還是煙洛發現了他:“公公有什麽事?”
她和容卿本在說這話, 冷不防身前忽然站了個人, 她橫起眉頭,對李績以及李績身邊的任何人都沒有好感,更不想給好臉色, 王椽聽見這聲問話微微一愣,心說自己也沒招她惹她,怎地如此不識禮數。
面上卻還是一貫的恭謹:“陛下說,縣主現在可以回玉照宮了。”
“陛下前朝還有公務沒處理完,這會……”
“那煙洛,咱們走吧。”
王椽覺得陛下就那樣匆匆離開有些冷落了未來皇後,就想着幫忙解釋一二,誰知道容卿都不等他說完便從矮幾旁站起,兩人絲毫不拖泥帶水,就這樣從僵立在當處的王椽身側走過。
“縣主可需要帶路?”王椽轉身揚起嗓子問了一句。
容卿轉過頭對他笑了笑:“不用,我認得路的。”
說完,便帶着煙洛離開了,王椽被那張忽然綻放的笑靥驚得失了神,良久之後才摸了摸腦袋憨笑一聲,這個素未謀面的永安縣主,他從很久開始就總是從別人嘴上聽過,他聽過各式各樣的她,妩媚的,勾人的,放浪的,卑微的,懦弱的。
今日見到了,他心裏只有一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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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溫暖的。
他感覺她是個溫暖的人,讓人忍不住心向往之,又不敢接近,如琉璃般易碎的溫暖。
王椽送走了容卿
,趕去宣室殿伺候李績,他是李績欽點的大內總管,資歷是不夠格,懂得也不多,現在能做的事,就是寸步不離地侍奉在李績身側。
新朝,一切都是嶄新的開始,李績沒有留用大延朝的舊人,現在待在他身邊的,都是從燕州追随過來的心腹,他只是其中一個。
王椽靜悄悄地走進去,見到李績正趴伏在禦桌上批閱奏章,便行至他身後,等候吩咐。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王椽站得兩腿發酸,看到陛下還是那副模樣,專心致志地看着手中奏疏,時不時拿起筆作批複,他擡眼看了看外面,發現天色都已經暗下來。
“陛下,該用晚膳了。”
他小心地提了一句,李績拿着奏疏的手一頓。
暮色降臨,大殿上點起了燈,昏黃燈火照得他眼睛有些疼,良久之後,他又低下頭去。
“不吃。”
兩個字幹淨利落。
王椽卻脊背一僵,以前在燕州時,他就跟在李績身邊,李績有個毛病,就是心情不好時不吃飯,有時能生個兩三天的氣,兩三天不進一粒米,那時候有小王爺陪在他身邊,小王爺不怕他,塞也要給他塞點東西。
可王椽是萬萬不敢的。
他心裏着急,卻也只能靜默在旁,等着給他随時傳膳。
就這樣站到了後半夜。
李績頭也不擡,伸手在桌子左邊摸索,卻摸索個空,他擡眼一看,才發現堆積如山的奏章已經都被他看完了,被朝中事務占據的心此時一放松下來,他立刻就想起白日裏在紫宸殿聽到的話。
我名喚容卿,前頭不還有個‘卓’字嗎?
卓容卿,她是卓家人。
最初要他将她納入羽翼之下,是為了求他做靠山,後來不停跟他要承諾,是因為她孤苦無依周身無人相伴,後來呢?
李績擰眉想了想,手指落在眉心處。
後來,後來好像是他在死纏爛打,不想放開她的手,不想讓她離去,不想她跟別人長相厮守,他甚至不惜用手段逼她就範,強迫她一生裏都留下自己的烙印。
現在呢?
她說她是為了卓家。
李績忽然将桌上堆積的奏章一推,長舒一口氣,仰躺在龍椅上,閉着眼一下一下理順浮躁的呼吸。
……
玉照宮模樣沒什麽
變化,容卿伫立在宮門之前時,還覺得一切恍若隔世,煙洛站在她身側,眉眼卻布滿憂傷,她想起楚氏來。
楚氏死在這,那天煉獄一般的場景她還銘記在心。
容卿擡腳走進去,有宮人早就等在那裏了,見她過來,井然有序地聚到一起,恭敬俯身行禮。
只觀位列次序便能看出她們的等級,容卿看了一眼站在最前頭的那個,她穿着淡紫底墨蘭紋長襖,衣裳布料的質量要高出後面的人一截。
“你叫什麽名字。”容卿走到她身前。
女子頓了頓首,語氣不卑不亢,回道:“奴婢玉竹,是陛下派來服侍娘娘的。”
玉竹說完,感覺到一瞬的沉靜,之後,就是一聲淺笑。
“玉竹,是不是一味藥材的名字?”
“是,治內熱消渴的。”
主仆二人一問一答,旁若無人,氣氛一下輕松起來,沒有那麽拘謹正式了,玉竹悄悄擡了擡頭,卻一眼瞥到身前人玉頸上的點點紅痕,立馬又垂下頭去。
陛下那邊早就派人傳過話,說今天會有主子住進這玉照宮,玉竹有想象過自己将來要服侍的貴人是什麽樣,今日一見,她第一感覺是美,第二感覺是淡漠,第三……
陛下想必很寵愛她。
但她覺得眼前的人跟後宮裏的任何一個人都不一樣。
“玉竹是吧,我有事情要問你。”容卿看着她,臉色還算溫和,說完後就徑直進了主殿,熟練地仿佛走過無數次那般,玉竹愣了一下,才想起這個主子從前是在這做過女史的。
她擡腳跟了上去。
容卿一進去,才發現屋裏的陳設有些熟悉,雖然許多事物一旦消逝就再難尋到,但要臨摹仿照卻還是很容易的,這裏很像她原來住的地方。
安陽的閣安殿。
煙洛見容卿腳步稍頓,好奇地走上前去,想要看看發生了什麽,容卿已經恢複如常,坐到一旁的貴妃椅上,然後擡頭看過來。
“跟我說說如今後宮裏都有什麽人吧。”
玉竹正好停下來,聞言神色微怔,随即又有些了然,容卿馬上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後,起碼要對陛下的女人有個大概的了解,不說是出自女人的嫉妒心和好奇心,就是什麽都不在意,單就因為身為皇後的職責,這
卻是要問一問的。
玉竹知無不言:“陛下才剛登基不久,宮中妃嫔都無封號。之前在燕州時,常伴陛下的便是現在住在承香殿的陸氏,想來以後除了娘娘,應該是她位最高。”
她說到這停頓了一下,見容卿沒有反應,才繼續道:“蘭香殿的那個是陛下生母蕭氏族人,除了陸氏,便是她最得寵,不過蕭氏為人謹小慎微,不冒尖不出頭,算是最低調的一個。”
容卿忽地擡頭看了看她,一雙深不可測的眼眸細細打量着她,玉竹竟覺背後一冷,說話也吞吐起來:“奴婢……哪裏說錯話了?”
“沒有,”容卿搖了搖頭,“只是有些奇怪,你會說得這麽詳細。”
後宮的人裏不管位高位低,總歸都是主子,她只需簡單介紹下姓甚名誰就夠了,這樣一番評述,連得寵不得寵,性格作風如何也說出來,就是有種已把自己當她心腹的樣子。
才見一面而已,雖說将來相處的日子還長,但她可還沒有完全信任玉竹。
玉竹似乎聽懂了她的話外音,立馬跪地俯身:“陛下既然讓奴婢服侍娘娘,奴婢就是娘娘的人,自然對您推心置腹,不敢有所保留。”
容卿淡淡笑了下:“我也沒說什麽。”
“起來罷!”
雖是帶了笑意,語氣卻威嚴攝人,玉竹感覺她方才是故意那麽說的,就是為了試探她。
她站起身,低頭看着腳尖,繼續道:“還有一個,現在住在折香殿……”
她說着停住話音,遲疑地看了看容卿,卻見她有些煩躁地閉了閉眼,揮手直接讓她退下:“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也不知想到了什麽,會忽然變了臉,還是聽聞陛下身邊女人太多,而覺得厭煩了?玉竹不得而知。但陛下身為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這麽多年來身邊只有三人,實則已算罕見。實際上陛下因為常年在外,軍務纏身,戰事此起彼伏,根本沒有多少時間行那些男歡女愛之事,只要是跟在陛下身邊的,都知道他對此并不沉迷,陛下幾乎一心抛在了行軍打仗之上。
登基之後更是連後宮都沒去過幾次,大多時候都直接宿在宣室殿,時常一處理起公務來就到了後半夜。
所以她才在看到容卿脖
子上的吻痕時滿是訝然。
想不到一貫清冷漠然的陛下也能在青天白日裏做這等荒唐事。
心裏疑惑歸疑惑,也只能放到肚子裏,她應聲退下,轉身走出去了,煙洛趁兩人說話的時候已經點上了香,她也聽到玉竹說到一半的話,見容卿扶額不太舒服的模樣,走到她身後,擡手在她太陽穴兩側按揉起來。
“還有一個,是王爺獻上的美人吧,”煙洛說着,低頭看了看容卿輕閉眼睛享受的臉,又繼續在紫宸殿未說完的話,“主子既然不願,當初就應該和王爺好好說說,宮裏有一個固寵還不夠嗎?連親妹妹都要送進宮來……”
“大哥說的有什麽錯嗎?前朝後宮,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反正我也已經是他的人了,不放進宮裏多浪費,何況還能當皇後,這麽好的機會不好好利用,真是太可惜了。”她聲音冷徹,話語裏似有自毀的傾向,語氣充滿嘲諷。
煙洛已不敢再往下說,害怕她情緒再有波動。
之後的三天,容卿一直住在玉照宮裏,她沒出去,也沒有人進來,宮裏的生活就是這般枯燥,常常是人人都盼着受到皇帝臨幸榮寵加身,以這點微薄的期望支撐自己活下去,但如果連這點期待都沒有,日子才真的難過。
容卿話一日比一日少,煙洛知道症結所在,終于有一天忍不住了,就小心翼翼地問她:“不如把萱兒也接進宮裏來吧。”
容卿握着書卷的手微微顫了顫,她忽然變了臉色,淡漠的雙眼裏閃過一絲焦急,直接否定了她的提議:“不行!”
煙洛被她的模樣吓得一怔,容卿意識到自己奇怪,神色又沉下來,拿起書繼續看:“這件事,以後不要再讓我聽到。”
煙洛感覺到她話裏的危險,慢慢低下頭去,絕口不再提此事。
正月十二,距離封後大典還有三日,容卿入宮已經七天,除了第一日相見,李績再也沒有召見過她,他也一直在處理奏章,連紫宸殿都很少回,大多直接宿在了宣室殿。
然而後宮裏的人送吃食的送吃食,請安的請安,噓寒問暖無所不為,唯有玉照宮裏最應該仔細皇帝的那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不說來宣室殿,連玉照宮都未踏出一步。
都好要
人忘了她的存在了。
積壓了許久的奏疏終于被處理完,李績閑了半日,無法揮去心中憤懑,于是便帶着王椽在宮裏溜達,走着走着就到了玉照宮前。
王椽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李績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最後狠狠一甩龍袍下擺,一腳踏了進去,玉照宮的宮人見到皇帝便要去通傳,被李績攔下。
他偷偷地,且光明正大地進了玉照宮。
晚霞絢爛,餘晖裏帶了些墨藍色的冷意,黃昏時分,殿裏光亮變少了,有些昏暗,李績輕推開門,發現裏面沒點燈,也沒有宮人在門口守着,他懷了幾分好奇,撩開水藍紗帳向裏走,漸漸聞到了空氣中彌漫的香氣。
隔着一層薄如蟬翼的紗帳,他看到裏面人曼妙的身影,步子一下頓住。
那人似乎才沐浴過,一頭亮麗黑發垂在腰際,只穿了一層中衣,背對着他。
“煙洛,你來給我看看,這個扣子解不開了。”她低頭擺弄着,語氣間似有急躁,鬼使神差地,李績向前走了一步,将紗帳撩開,慢慢走到她身後。
容卿啧了下嘴,動作胡亂起來:“煙洛,你去拿把剪子來!”
那是她不在他眼前的樣子,任性,恣意,會耍小性子,不那麽完美,就像從前一樣,他甚至忘了這個從前有多遙遠了,總之,是他不願回首的舊日時光。
李績看着越來越暴躁的她,忽然忍不住笑了一聲。
“你怎麽還是這個樣子?”他走過去,将那個因為聽到她聲音而有些僵硬的身子拉着轉過來,伸手把她的手拿開,撩開龍袍半蹲下身,替她解着腰間系着的死結。
他埋怨一句:“解不開就用剪子剪,你得毀多少件衣服啊。”
作者有話要說:關于彩蛋,讓你們給我弄的我都不知道算不算彩蛋了嗚嗚嗚
一個是年號,四哥登基後改元【朝華】,這是他自己定的,想想兩個人第一次不那麽美好的車是在哪呀。
第二個是封後的時間。文裏描寫李績說到封後大典的時間是十五的時候偷偷看了容卿一眼,事情發生在年後第一次早朝,那麽就是正月十五,正月十五啊,卿兒及笄的時提到的,也就是她的生辰。可是卿卿跟你們一樣一點都沒在意就這麽過去了。
四哥心裏苦。
卿卿和李績都是外冷內熱的人,之所以外冷是因為有舊傷痕包裹着,卿卿大家都比較了解,是因為她的經歷和病,所以精神時好時不好,我也忘了是什麽時候回複說過,她其實是個很可愛的女孩。李績呢,更不完美了,動不動發火不說,占有欲強還愛吃醋,還不會說話,明明心裏不是那麽想的,偏要那麽說,有點別扭,天天饞我女兒身子。但他養成這個性格不是沒有原因的,跟皇姑母有點關系,他內心裏比較自卑敏感,所以也比較細膩,會想到用上面那種“把你生辰當做我們結婚紀念日啊”還有“用年號紀念我們第一次啊”這種無聊又細節的小驚喜(他自己這麽覺得),這種女人沒辦法理解的直線思維,還有一點體現就是之前送匕首上,直男審美也被卿卿心裏嘲笑了一下。
說得有點多了,哈哈,改天可以談談三哥這個人。
【別忘了上章評論有紅包!!!】感謝在2019-12-26 17:46:45~2019-12-27 02:37: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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