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皇後五十二課!

“我快要瘋了……”他在她耳邊說。

金黃燈光交相映輝, 殘影落在百鳥朝鳳琉璃連屏上,濃香缭繞,靜谧無聲, 高大挺拔的身軀擋在她身前,掩蓋了一汪春水, 在暗處滋生的旖旎,正一點、一點蠶食着她的清醒。

然他的呼吸比說話聲更加刺耳,又拉扯着将她拽回現實。容卿緊着眸子,斂眉去聽, 然後仔細分辨。

他說他快要瘋了。

如願得償坐上皇位, 站在權利巅峰, 深受世人朝拜, 手握生殺大權,這樣的人, 什麽得不到?但他說他快要瘋了,容卿心裏是不信的,可是偏頭去看他, 那深陷的眼窩, 倦怠的語氣, 還有怒不可遏卻又強自壓抑的氣息, 一貫無常的沉斂自持都逐漸消逝得幹幹淨淨, 看着好生狼狽。

無人折磨他,他卻自己将自己困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身子架在牢籠裏, 苦不堪言。

因為她跟他距離太遠了,所以他在意她跟任何人的親近,那溢滿胸心的醋意幾乎要把人淹沒,可語氣聽起來是那麽患得患失和無可奈何。

容卿垂頭,都不必問那個“他”指得到底是誰。東苑打馬,次數林林總總不超過五個指頭,她只跟李缜見過一面,都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卻也讓他糾結成這樣了嗎?

“四哥,你又多心了,我待誰都是一樣的,”容卿輕聲解釋着,眉目看不清楚,“那天只是——”

她說到一半,忽然感覺腰間力道一緊,後面的話都被她猝不及防地吞到肚子裏,接着她便聽到他的聲音:“你只待我不一樣。”

他躬着身,下巴窩在她肩膀上,嗓音微醺,幾分沙啞,像絲絲涼涼的雨滴落在心頭,藏着無盡失落。

容卿愣了愣,但很快怔然便散去。

“沒有……”她答得有幾絲散漫,就像随意說了一嘴,并不過心,敷衍一絲也不加掩飾,李績抱着她的手微微輕顫,半晌過後,低聲問了她一句:“你現在對我說的話,有幾分是真的?”

有幾分是真的?若要認真來答,答案一定會叫他失望。

容卿的靈眸在昏黃燭火中眨了眨,神色一下就變得有些冰冷了,她不說話,就那樣任由他抱着她,不痛不癢不鹹不淡的模

樣摧人心肝,像當頭淋下涼水,李績放開她,正面直視她的面容:“你連騙我都懶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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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縱的眉頭猶如兩道冷鋒,眼中的不甘看起來更像是渺小的不值一提的卑微,他晃了晃容卿的手臂,醉酒之後的他,再也不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了,現在就像是一個乞糖的小孩兒。

容卿身子随之搖晃,手裏握着的匕首應聲落地,她忽然扶住他的手,揚眉看着他:“那你想聽什麽?”

你想聽什麽,我說,沒有費盡心機的猜測和揣度,也沒有窺探人心的謹慎和小心翼翼,她這樣坦然,坦然得有些過頭了。

所有熱切的愛情都不該是這樣,李績心裏清楚她的心,仍不免時時奢望,此時一下被容卿的樣子氣得呼吸一頓。

他眼中倒映着燭光,燃起沸騰的熱烈,似怒火,又似憤懑,這樣看了她半晌,那視線又漸漸軟和下去,李績呼出一口氣,兩手按着容卿肩膀,頭垂下,看着地面:“洛甯出宮了,朕在一點一點兌現承諾,你什麽都不用做,答應你的事,我都會做到……哪怕你不在意。”

“那四哥可要快點啊,”容卿附和他,嘴角淺淺笑着,“別讓我等太久。”

說是那樣說的,語氣沒有逼迫也并不急切。

李績擡起頭,手掌覆上她後腦,将她往懷裏帶,長長地嘆了口氣,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小心和溫柔:“你這樣騙騙我也好,起碼我心裏會好受一點。”

然後用側臉蹭了蹭她黑亮的頭發,将她抱得更緊些,眸光時亮時暗,聲音微啞:“我現在只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

好起來,看見他,感受他,回應他,就算是恨也好。

容卿埋在他胸前,能聽到他熾熱有力的心跳,視覺聽覺和嗅覺都異常清晰,這樣貼近契合的距離,連她的溫度都不期然地升高了,像嘗了陳年醉釀一樣,眼神也不禁有些迷離,可她一顆心的最深處永遠是毫無波瀾。

他說希望她好起來,她好着的時候只能感覺到無休無止的疼痛和絕望,現在這樣就剛好,牽動別人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淩駕于他人之上,痛苦和折磨都是別人的,她将是那個心最硬的人。

心硬的人無堅不摧啊……

那樣多好。

容卿

一下抱住李績的腰,嘴角漫上笑容,她的貼近讓李績有些猝不及防,忽然入懷的濃郁香氣激起人久而未平的熱望,只是小小的一個回應,已讓他呼吸漸沉,眸光緩緩黯了下來,擾亂心緒的酒意又升上幾分,一直克制的欲望瞬間沖破阻撓,忍耐在幾近崩潰的邊緣。

夜,靜悄悄。懷中的嬌香軟玉恍然擡頭,晶瑩雙眸映徹着他的影子,近在咫尺的呼吸碰撞到一處,瞬間撕裂了李績所有的理智。

他忽然低下頭,覆上她的烈焰紅唇,想要将欲壑難平的欲望全部填滿,壓抑的情/欲一旦湧出,便是狂風驟雨一樣的掠奪,但這次他多了幾分憐惜與小心翼翼。唇齒間酒香環伺,交纏的呼吸交換吞入,游弋追逐的柔軟好像要吸走她口中所有的甜美。

他控制不住,他愈演愈烈,而這一切,都在容卿手臂情不自禁地纏上他脖子時達到了頂點。

李績一把抱起懷中美人,将她放置床中央。

他平生唯一經不住的便是來自她身上的誘惑。

淡紫色帷簾輕輕落下,将稀疏燭光遮擋,只透入一片朦胧幽色……

容卿半閉着眼,恍恍惚惚能看到一團人影,微光透亮,夢境一般的真實帶走了全身的顫栗,心頭悶的有些難受。

她忽地吸了口氣,茫茫然睜開眼,眸中盈滿潋滟水色,一半是迷蒙一半是清醒。那一刻,容卿腦中忽然出現了這樣一個疑問,他待別人也是如此嗎?

可不待她繼續深想,一股熟悉的感覺突然襲來,不适感讓容卿一霎間想起了水上朝華的那一晚,她下意識去推搡身上人,聲音裏染上一層哭腔。

“四哥!”

那聲音在喚回什麽,久遠的回憶,深埋的苦痛,不願想起的往事……最貼近的相擁,讓兩人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阻礙,也讓她那顆波瀾不驚的心終于有了一絲觸動,然而這次卻被他難得的溫柔淹沒。

“卿卿,別怕。”

李績被她的哭聲喚回幾分理智,搖晃的燈影似乎慢了下來,他抱着她,在她耳邊一遍遍撫慰輕喃。

“卿卿,別怕。”

卿卿,他很少這麽喚她。

這樣喊她的時候,嘴上咬着疊字,是一聲蓋過一聲的憐愛。

燭光搖曳,濃香粉飾。

容卿是

什麽時候睡着的,她已經不清楚了,只隐隐約約地記着李績叫來了人,将被褥換新,然後他抱着她去側室沐浴,把一身的粘膩汗濕洗淨,她迷迷糊糊地倒在床上時,瞥了一眼外面,烏蒙蒙的天,已經快亮了。

李績看她睡着後,就這樣在床上睜着眼睛挺到了天亮,手握乾坤的人,這時候卻慫的要命,他拿捏不準容卿是什麽意思,捉摸不透,也不想堪破,就這樣心頭糾結着,但多少是有些驚喜的。

起碼容卿這次沒有推開他。

李績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其實他并沒有喝醉,就算醉了,也依然留存意識,真正讓他沉醉的是容卿本身,可真這樣挺到天亮之後,他還是禁不住有些害怕,怕昨夜發生的一切都是假的,怕容卿醒過來會變臉,怨他惱他,怕她再次回到那副不近人情的樣子。

安靜的大殿裏,他坐起身,無聲地嘆了口氣,轉頭去看睡得正香的人,忍不住伸手想要撫摸她的臉,想起昨晚,唇角也情不自禁地揚起笑來,然而在他快要觸碰到她時,那笑容卻忽然僵在臉上,手上動作也停住。

不敢把她吵醒。

他蜷縮的手指有些狼狽。

輕手輕腳下地,李績自己親手穿好衣服,上次讓煙洛收起來的龍袍終于有了用武之地,在王椽那裏學會的束發技巧也得到了發揮,李績穿戴整齊出去時,看到玉竹和煙洛都候在外間,低垂着頭不說話,只恭敬地行禮。

“別吵她了,讓她睡去罷……”李績說完,大跨步離開了寝殿,他還要趕去上早朝。

玉竹見人走了之後,才怔然地回過神來,拉扯着煙洛的袖子,臉上滿是喜色:“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陛下對咱們娘娘很特別?”

煙洛轉頭望着裏面,眼中情緒複雜交纏。

“也許吧。”她喃喃。

下了早朝之後,李績沒有着急處理政務,而是徑直去了承香殿,早有人通傳了,多日連聖駕都未見過的陸淑妃還有時間打扮一番,欣喜地候在門前接駕,李績快步走進去,路過她時喊了句“平身”,沒有多餘的神色。陸清苒并沒覺得不對,李績以往也是這個樣子。

他一進屋就發現正中央擺了個琴架。

“在撫琴?”

陸清苒低

頭“嗯”了一聲:“随意打發打發時間罷了。”

聲音聽着有幾分怨念。

李績置若未聞,他落座,宮人正好上來熱茶,他端着喝了一口便放下,道:“別站着了,坐吧。”

陸清苒這才坐下,眼睛瞥了一眼七弦琴,心裏思量着李績白日來這必定待不了多久,該用什麽方法将他留下來好呢?

待在他身邊多年,卻不知道他喜不喜歡聽琴聲。

李績忽然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朕近來政事繁忙,未有時間顧及你,前些日子你回家去,跟你父親談得可還好?”

陸清苒身子一抖,卻不知他話中深淺,突然過來本就來意不明,現在說這個是要問罪嗎?這都是多久的事了……

“陛下指的是什麽……”她還想再裝裝傻。

李績面無表情,轉頭看了看殿外,聲音淡淡:“想必你父親已經提點過你了,卿兒是朕的妻子,也是大盛的皇後,無論是從哪個角度上,都不是你能碰的,你這樣明目張膽,也太不将朕放在眼裏了。”

陸清苒聽見那聲“卿兒”,心中就已經妒火中燒,李績的聲音全是威脅,她一時間竟然忘記了害怕。

但是他既然都已知曉,再辯解就會适得其反,陸清苒還沒那麽愚蠢,誠惶誠恐地認錯模樣還是要做出來的,她急忙跪在地上,小心求饒,聲音裏諸多委屈:“是臣妾被豬油蒙心了,陛下總是不來承香殿,臣妾惶惶不安,這才做了那樣的事,父親回去已經教訓過臣妾了,臣妾知錯了!”

讨饒的話無非就是那麽幾句,知錯容易,真心知錯難,李績眯着眼睛看了她半晌,而後不動聲色地挪開眼去:“看在你父親的份上,朕這次便既往不咎。”

“臣妾謝陛下!”陸清苒臉上喜色難掩,說着便要起身走上前來,卻被李績的呵斥聲吓得止住腳步:“但若還有下次,朕看你淑妃也不要當了!”

陸清苒一激靈,低垂下頭:“臣妾遵旨。”

李績揮了揮手,作勢要将此事翻篇,他看了一眼旁邊的七弦琴:“剛才彈什麽曲子呢?”

“回陛下,是易景春。”

“彈來聽聽。”

才剛低落下去的陸清苒重新揚起笑臉,她高興地應了聲“是”,轉身跪坐下去,

手掌剛落到琴弦上,王椽卻突然闖了進來。

“什麽事,連禮數都忘了?”李績顯然有些不高興。

王椽卻沒停住腳步,他急匆匆走過來,在李績耳側說了兩句話,陸清苒就看到剛還是一臉不耐地人馬上變了臉,蹭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身。

“果真??”

王椽笑着點頭:“張院使親口說的,三個月了,不會錯,恭喜陛下!”

李績琴也不聽了,直沖沖地往外走,陸清苒還一臉茫然,等她細細分析王椽說過的話後,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三個月了,是誰?

出了承香殿,李績的臉色才恢複如常,只是腳步也并未慢下來,眉間浮現幾絲糾結之色,王椽看他在岔路上幾經周折,一會兒往東一會兒往西,怎麽也拿不定主意。

最後他自己喃喃說了句:“此時朕得了喜訊,理性去玉照宮。”然後轉身向着玉照宮的方向,好像那句話給了自己一個非常正當的理由。

結果到了地方,王椽又被李績擋在外面了:“你就候在外面吧。”

“是。”

李績站在外面深吸一口氣,有些近鄉情怯,昨夜的事還萦繞在腦海裏,他實在不知道會看到容卿怎樣一張臉,這一步跨進殿裏,帶了些從容赴死的意味,結果發現四周無人,只有裏面傳來隐隐的說話聲。

聽不清說什麽,只是能稍微分辨出容卿語氣平靜,沒有失魂落魄,也沒有痛苦埋怨,李績面色一喜,便要撩簾走進去,因為距離近了,那聲音也越發清晰。

李績止住步子。

“宮裏如今還有避子湯這種東西嗎?”

“這個……避子湯這種東西得到是不難,難得是瞞過陛下……”

作者有話要說:我什麽也不想說了……被鎖到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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