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皇後五十一課

“奴婢只是遠遠地瞧見了, 王爺似是跟皇後娘娘說了幾句私話,兩人在草場上并肩走着,倒是看不出氣氛有多不一樣, 因為還有外人在,他們也沒有說太久, 很快就回到人堆裏去了……”

彩鈴看着洛甯,将自己方才站在東苑外看到的情形悉數說與她聽,因為距離遠,其實發生了什麽事她也不知道, 說到這裏她忽然頓了一下, 好像剛想起什麽似的, 補充說道:“咱們在玉照宮外看到的那個女子, 似乎跟王爺關系也很親近,奴婢看到王爺扶着她下馬。”

坐在玫瑰椅上的洛甯面色一緊, 下意識擡頭去看她。

“那個戴面具的女子?”

“是。”

從玉照宮回來後,她面色本就不好,如今更是唇如紙白, 眼中的不甘和傷心越來越濃烈, 她忽然站起身, 抓住彩鈴的胳膊, 聲音裏夾雜着一絲急切:“打聽到她是什麽人了嗎?”

彩鈴顯然沒想到自己主子反應會那麽大, 睜大了眼睛看着她,但她跟在她身邊四年,朝夕相伴, 有些事就算隐藏得再好,她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只知道她是從王府出來的,具體的身份,奴婢也打聽不到……”彩鈴垂下頭喃喃。

她們在宮人人微言輕,做什麽都要看人臉色,那個被陛下從汝陽王府接進宮的妙齡女子處處被保護得緊,至今人們連她是什麽相貌都不知道,更別說她姓甚名誰了。

洛甯有些怔然,她慢慢松開彩鈴,扶着桌角重新坐回去,嘴裏嘀咕着:“說不定是跟卓家有血緣關系的人,也是被他用來送進宮接近陛下的棋子……”

喃喃自語聽起來更像是安慰,她在用這樣的理由和解釋安慰自己。

洛甯嘀咕完,仰起頭看着彩鈴,眼裏已浸滿淚水,模樣瞧着有些楚楚可憐:“你跟我說說,那幅場景是什麽樣的?”

“說仔細點!”

彩鈴張了張口,看着那張臉,終歸有些于心不忍:“王爺只是讓她下馬,然後皇後娘娘就擋在兩人之間了,奴婢看她躲在皇後身後,好像有些怕王爺,那模樣,就像晚輩見着長輩一樣,根本不必多心。”

洛甯聽着出神,眸光一下飄遠了。卓承榭面色很是狠戾攝

人,她看了也不由得害怕。

Advertisement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他時,在那個短命的劍南節度使宅邸上,他握着刀柄,長身玉立,宴席被殺戮終止,周邊四散殘羹冷炙,還有橫七豎八的屍體,他站在一片血光之中,用染血尖刃挑起她的下巴。

“你叫什麽名字?”他說得第一句話,是問名,她抖擻着肩膀,影影綽綽的斑駁月光落在身上,望着那黑夜中一塵不染的人,她一下便陷入他幽深的眸光裏。

初遇,她的命便被他攥在手中,連同一顆不能跟任何人言說的心,她折服于他的冰冷刀鋒下,從此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愛與依附總是讓人盲目的,不論做什麽事她總是甘心。

直到他将她獻給了別人。

誰能預料到毫無怨言一味忍讓退縮的人生,到某一天也會瀕臨崩潰呢?洛甯閉了閉眼睛,努力回想着,打大概是一腔孤勇皆化為泡影,她大夢初醒的時候,卓承榭親手将她推給李績,她發覺他是她一輩子追逐不到的光。

“替我找機會殺了他。”

洛甯聽他如是說,每一個字的溫度都能冷徹人心,別談珍視了,她或許只被他當做一把鋒利的刀。那個人很瘋狂,也很無情,在大盛四分五裂風雨飄搖之際,所有人傑英雄為讨伐沈賊謀劃,他滿眼只有仇恨,一心要置李績于死地。

于是她被抛了出去,獻媚于李績榻前,絕望之下的她那時只想着,了結他的心事,還了他相救的恩情。

卻不想位高那人卻将一切都看在眼裏。

一想起他,她便又是一陣戰栗。那一夜紅燭搖曳,燈影輕晃,春宵帳暖,抱着必死之心的她伺機而動,想要在李績心防最低的時候要了他的命,卻沒想到最終反被他扣住脖頸按在牆上,那是她距離死亡最近的時刻,壓迫的呼吸使得她眼黑耳鳴,生死邊緣,她沒有忘記掙紮。

李績聲音冰冷陰忖:“卓承榭要你來殺我。”

她明明還什麽都沒做,可那人語氣異常篤定,他對一切了若指掌。

洛甯不能出聲,只驚恐地看着那雙猶如望着死人一樣的眼,她覺得自己必将命喪于此了,可是李績居然沒有殺了她。

他也沒有碰她,那夜過後,一切照舊,她像是個被

遺忘的人,被安置在燕州一座偏僻安逸的院子裏,身為始作俑者的卓承榭也安然無恙,不久過後,她收到了卓承榭停手的指示,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她一直活到了今天。

這是洛甯一直不能理順的地方,盡管後來卓承榭安于現狀,一心為國征戰,再也沒有不臣之心,可動過殺心的臣下一定是君主所不能容忍的,更何況是李績那樣的人,他沒道理心軟,也不會心軟。

洛甯抱着這樣的心态惶惶度日,每天都怕有人端上來一杯毒酒将她除去,她像一個斷了線的風筝,就這樣在風中漂浮,沒有終點,落地即死亡。她甚至覺得李績不殺自己,或許只是把她忘記了,也許有一天他忽然想起自己,就會毫不猶豫的将她抹殺,每多活一天,生的渴望只會更強烈。

所以她才會将希望壓在初入宮的卓容卿身上……

“娘娘,外面傳話說陛下過來了!”

洛甯的神思被彩鈴喚醒,她驚訝地回過神來,看到折香殿裏的人都洋溢着喜氣,唯有她背後霎時出了冷汗,感覺自己又被掐住了脖子。

不久後,她很快就看到了李績一身龍袍走入殿中,然後摒退左右,只留了他們二人。

“明日你就搬去燕還寺吧。”

李績的聲音聽着還有些陰冷,但他面色鐵青,像是懷着心事般,雖是跟她說話,神思卻全然不在她身上,洛甯将那句話拆開來一個字一個字理解,而後心中只剩下狂喜。

洛甯僵在那處,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李績這才看向她。

“到時朕會對外說,你是替皇後誦經祈福。”

洛甯神色微怔,而後急忙跪在地上,将頭深深埋起:“臣妾……”

“你如果還想活命,便該知道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李績打斷她,深斂眸光中暗含威脅,“朕直接殺了你也無妨。朕只是不想惹人猜疑。”

洛甯聽不懂他話裏的意思,有些茫然地擡頭看過去,李績聲音一頓,之後才繼續道:“朕不希望汝陽王知道你已暴露這件事,聽明白了嗎?”

同樣的囑咐,她曾經便聽過一次,洛甯下意識點了點頭,她不知道李績為什麽反要替卓承榭遮掩,甚至小心翼翼到連殺了她都怕打草驚蛇,留

下她一條命。

可是出宮入寺,遠離這等是非之地,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洛甯巴不得趕緊離開這裏。

“臣妾遵旨。”她當然沒有怨言,俯身應是。

第二日她果然搬離了折香殿。

之前封後大典取消,對外原因說的便是皇後身體有恙,洛寶林自請到燕還寺為皇後誦經祈福也算有跡可循,宮裏但凡發生點什麽都會被人細加揣測,洛寶林搬離皇宮入了寺廟聽起來到底像是失寵懲戒,于是諸如“陛下對卓家”不滿的猜測再次在豐京裏流傳起來,只是這次李績親自堵住了人們的嘴。

卓承榭出京在即,李績封他為大司空,并授龍武大将軍之職,司空乃虛銜,只是象征一種榮譽地位,龍武大将軍卻是實打實的兵權,龍符交到他手上,便是把半個江山安穩托付于他,那是何等的信任。

于是人們紛紛閉嘴了。

卓氏一族看起來正如日中天,絕不會受陛下冷落厭棄。

容卿在玉照宮聽到這消息時,也是怔了怔,洛甯無心争寵,這是她見到她第一面時得出的結論,可入寺祈福是她自己的意願還是李績的主意,容卿卻不得而知。

她等着李績過來親自解釋給她聽。

但李績沒有再來玉照宮,一日,兩日,三日,容卿等了三日便煩了,所幸如今卓家風頭正盛,就這樣兩相安好也是她求之不得,她照舊每日在宮裏打打葉子牌消磨時間,沒事去東苑觀馬球,連萱兒的馬術都已學得像模像樣了。

李績也在等,等容卿過來問他,問他為什麽要将洛甯遣出宮去,一日,兩日,三日,三日後他也煩了,然後讓人時刻留意着玉照宮的動靜,只聽說她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什麽寶林什麽離宮,對她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事,不會引起她絲毫興趣。

她閑時打馬過東苑,在李缜面前展現騎術,和沈采萱放紙鳶,懶時連宮門也不出,将自己關在裏面享受,她一次也沒來過紫宸殿。

不來,便是抗拒。

李績不是沒有驕傲和自尊的人,但知她舊日傷痛後,下定決心要朝她那個方向走,哪怕她一步也不踏上前,然而現在他總是小心翼翼的,害怕自己的強勢會再次成為她的桎梏。他并非端着身

份,他只是在忍。

三月初六,卓承榭帶兵離京,李績在前夜為三軍設宴踐行,宴席擺在麟德殿,底下觥籌交錯,宴飲到亥時三刻才散去,李績獨坐高位之上,一杯一杯烈酒下咽,不知喝了多少,人都走光了,他還是那個姿勢。

王椽不敢催,陛下應是有心事。

李績其實沒什麽心事,他就是晃不去腦海裏讓他牽腸挂肚之人的那抹笑。紅豔身影騎在馬上,手執長鞭,旁邊坐着一個溫潤含笑的人,兩廂對視,眼中千萬重山,唯彼此在前,那畫面,竟連他都覺得歲月靜好。

月光隐沒在雲層中,李績身上灑下一片灰暗,他從龍座上站起身,腳步微地一踉跄,似是要跌倒,王椽下意識去扶,他卻又穩住了。

李績漆黑眼眸像是染上一層霧,身上凜冽氣息褪去幾分,不知是醉了還是乏了,肩膀微有些佝偻,他走出麟德殿,王椽想要跟去,卻見他擺了擺手。

“讓朕一個人待一會兒。”

王椽止住腳步,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終是沒有跟上去。

容卿有些睡不着。

以往亥時沒到,她就已經睡得香沉了,今日卻一直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麽都無法安然入睡,明日卓承榭就要離京,趕赴南域,短時間內,他怕是無法回來。

松一口氣的同時,她心頭也有些空落落的。

她從床上坐起身,下地倒了一杯水,涼水入腹,幹澀的喉嚨才覺得舒服些,容卿正要坐回去,卻突然聽到腳步聲。

不是煙洛。容卿僵着身子,一步一步往床邊挪,伸手去拿枕頭底下的東西,那腳步聲也越來越快越來越近,直到咫尺之距時,容卿飛速地拔出利刃刺向來人。

她揚起的手腕被大力握住。

撞上那雙熟悉的雙眸,容卿微微一怔。

“你還留着呢,”李績聲音低啞,黑眸被水色侵染,看着有幾分迷離,他挪了挪眼,看着她手裏的東西,“是我送你的匕首。”

驚吓過後的呼吸還未平複,容卿握着刀柄的手微微松了松,她嗅到了他身上濃烈的酒香。

今日麟德殿設宴她是知道的,所以沒料到他會出現在這,容卿靜靜看着他,他似乎有些醉了,眼神已不複清明,手卻很穩,身形也沒有絲毫搖

晃。

容卿掙了一下,沒有掙脫開。

“只是用來防身的。”

她解釋一句,再次抽手,卻仍舊沒有掙脫,李績一直是那副淡笑的模樣看着她,眼中全是她的樣子,如癡如醉,也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容卿微微蹙眉:“這麽晚了,四哥來玉照宮做什麽?”

李績卻答非所問。

“洛寶林離宮近一個月,你從來沒有問過我用意何在,我等了很久……”他低低嘆息一聲,好像帶了幾分孩子氣的委屈。

容卿眸色一頓:“四哥,你喝醉了。”

李績忽然将她拉進幾分,英眉輕皺,眸中多了這偏執狠戾,四散的酒香愈加濃烈,幾乎讓人迷醉,他冷聲說:“我不想你再去東苑了。”

容卿繃直了身子,聽見那句話後,心向下一沉,李績卻沒給她反應的時間,眉頭又松了松,神色頗為無奈:“但我知道你會不開心。”

容卿怔了一怔,愣神的功夫,李績已俯下身來,一手攬過她的腰身,将她緊緊抱在懷裏,噴薄的熱氣散在耳側,帶動全身溫度,那聲音濃醇醉人,撩撥着人的感官與神經。

他在她耳邊道:“卿卿,答應我,別再對他那麽笑了……四哥快要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呃有件事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誤解,在此特別說明一下,重逢之後四哥一次都沒有上壘成功,一次都沒有。

哦天呢,這太不可思議了!

這是華點,馬上會考噠【敲黑板】

→感謝在2020-01-12 06:42:47~2020-01-13 03:57: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千金離去會歸來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