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皇後六十五章!

“這叫紅絲犬, 是塔羌那邊的名品,燕北雖與之毗鄰,但境內的紅絲犬也不過百數, 這次李準進京,我特意囑咐他帶一只過來, 想着你應該會喜歡。”李績站在邊上,兩手背在身後,單看背影還算鎮定自若,只是掩在背後的手指輕輕在掌心上敲擊着, 也并非如他表現那般混不在意。

然後他便看到容卿蹲在地上, 将臂間搭着的披帛攏在膝頭, 伸手架着小狗的胳肢窩給它抱了起來, 定定地看了兩眼,就聽她淡定地說了兩個字。

“公的。”

李績單眉一挑, 忍不住輕咳一聲。

怎麽他娴靜淑雅的皇後見着紅絲犬後第一件事是确認它的公母?這似乎有些不符合身份,李績想着,也彎身湊過去, 看了看被舉着高高的, 一動不敢動的小狗——的肚皮, 再向下……

“嗯, 是公的。”李績認真地點點頭。

那小狗被這樣架着, 兩對眼睛四個眼珠子注視着它,好像也有些不好意思,慫兮兮地眨巴下眼睛, 又“嗚”了一聲。

容卿皺着眉,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她默默收手,把小狗抱在臂間站起身來,往內殿走去,李績看着她沉默寡言的模樣,心裏也開始泛起嘀咕,這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他擡腳跟上前,替她掀開青色紗帳,容卿一路走到床邊,臉上沒半分笑模樣,坐到床邊,低頭在它腦袋上揉了揉。

“既然叫紅絲犬,為何毛兒是暗金色的?”

李績一怔,目光在那狗子臉上周旋一圈,撩開衣擺坐過去,一副沉思的姿态:“大概長大了毛發就會變成紅棕色吧。”

容卿拉長了音“哦”了一聲,握着小狗的肉爪子捏了捏,忽然扭頭看着他:“給它取名了嗎?”

李績正要小心翼翼地湊過去看,容卿這樣冷不防地回頭,兩人便是咫尺之距,四目相對,昏暗的內殿中靜谧而美好,李績喉頭上下滾動着,而後搖了搖頭:“沒有。”

“等你來取。”

容卿轉過頭,繼續撫摸着小狗的頭,他因她一舉一動而牽動心神,而她卻始終維持着一個表情,讓人看不到半分破綻。

“四哥不去用膳嗎?”

李績內心一動,臉上出現笑意:“你方

才說要跟我一起用膳——”

“我不餓了。”容卿頭也沒擡,直接将他的話打斷,十分果決。

“一會兒不是還要見儋州來的那些人麽,四哥快去吃吧。”兩件事似乎沒什麽關聯,但她說得随意,李績感覺自己無法拒絕,他站起身,看着她撫摸着懷裏的小家夥,并沒有歡欣雀躍,卻沒有時間來看他一眼。

應該是喜歡的吧。

李績無聲笑笑,轉身匆匆走了出去,容卿聽着聲音漸遠,擡頭看了看前面,李績用膳不會在內殿,這裏面也沒有其他宮人,她松了口氣,唇邊漾開一抹笑,然後便将小狗又舉了起來。

它又一臉驚恐地瞪大了眼,瞄了瞄她又瞄了瞄底下,一動也不敢動。

容卿看它這副模樣,忍不住撲哧一笑,抱着它想要蹭蹭它小腦袋瓜,可那膽小的小東西直個向後躲。

“你怕我做什麽?”容卿給它放到地上,小狗軟嗒嗒地趴着,然後抖抖索索地站起來,後腿向後撤,耷拉着眼,卻時時監視她的動作。

容卿伸出手指點了下它濕漉漉的鼻尖。

“嗷!”小狗有些生氣了。

容卿動作一頓,有些好笑地看着它:“原來你挺有脾氣的呀。”

她眼珠一轉,突然心血來潮地向後挪了挪腳步,跟那小東西拉開一段距離,然後拍手逗引它。

“來!四四,過來!”

李績說這狗尚未取名,容卿只是随口叫了一句,那小東西卻像看到骨頭似的,四條腿一蹦一蹦地跑了過來,然後伸出舌頭舔她掌心,啃舐她指尖。

牙還沒長齊!

“看來你好像很喜歡這個名字啊,四四?”

“嗷!”

“四四。”

“嗷!”

容卿在內殿玩了一會兒,王椽就過來傳話了,說儋州來的人已經進宮,陛下讓她去正殿,容卿臨走時吩咐王椽:“它餓了,給他找點吃食找點水。”

到正殿時,李績正坐在龍椅上看奏章,旁邊放了個禦座,應該是給她準備的,容卿走過去端端正正地坐下,李績放下奏章看了看她:“怎麽沒抱着它?”

容卿回道:“讓王椽給它喂喂食。”

不鹹不淡地樣子,着實看不透她到底喜不喜歡,李績不知道的是,在他用午膳的時候,一人一狗已經把

他的內殿攪和地亂七八糟,這麽可愛的小東西,她哪能不喜歡,只是不想讓別人發現罷了。

要不顯得她怪幼稚的……

“給它取好名字了嗎?”李績又問。

容卿一頓,淡淡地“嗯”了一聲,正巧有個太監躬着身子走了進來,兩人便不再說閑話。

“陛下,儋州卓氏的人,到了。”

李績回過神,擺了下手:“宣。”

通傳太監側開身子,高聲道:“宣儋州卓氏觐見!”

話音落地,不多時,殿外就出現幾道人影,有人引着,幾人只管低頭行進,沒有左顧右看,容卿遠遠地就看到穿戴顯貴的王氏走在最前面,上午在玉照宮曬太陽時她讓煙洛去打聽這個王氏的出身來着。

儋州卓氏的家主卓東升雖未有功名在身,但他自幼飽讀詩書,才華橫溢,在儋州那等小地方素有盛名,都知道他是因戴罪之身不能考取功名,否則一定能高中,于是他只能在那裏做個教書先生,倒是沒人嫌棄他白丁一個。

王氏出身商戶,家中有些底蘊,卓東升的書院能辦起來,也多虧的王氏背後的家族,對當時的卓家來說,能娶王氏,算是他們高攀了。王氏為人強勢,手中掌管銀錢,在卓家說話向來都有底氣,卓東升是讀書人,沒有太多銳氣,漸漸就有了懼內的名聲,日子一過一二十年,王氏如今在卓家說話是無人不從,如此地位幾乎是根深蒂固了,一時半會兒也轉換不過來。

“草民卓東升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将人引到殿中,卓東升跪地行禮,其餘的卓家人也跟着山呼萬歲,好在這時,王氏沒有搶先說話,禮數還算周到。

“平身。”

“謝陛下。”

來的人并不是那日容卿見到的全部,除了卓東升和王氏,剩下還有三男二女,卓東升有三個兄弟,三個兄弟便不是讀書人了,都是本本分分的莊稼人,看面相也知,都沒什麽城府,面聖時也惶惶不安,連頭都不敢擡。

“知道朕為何召你們進京嗎?”李績坐在上頭,聲音威嚴攝人,上來先抛出個問題,卻是将底下之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卓東升趴伏在地:“草民不知——”

“民婦知道,”王氏收斂了沒一會兒

,就忍不住出聲了,她打斷卓東升的話,語氣裏含着笑意,“陛下是想讓卓家人入京壯大門庭,将來好為皇後娘娘撐腰!”

這話說得着實太過大膽,就算真是這麽回事,也沒人敢說得如此露骨,卓東升顯然吓了一跳,他扯了扯王氏袖子,王氏不理。

容卿眯了眯眼,她扭頭看向李績,李績倒是沒有發火,他正微傾身子,臉上反而還浮現出幾分興致:“怎麽個撐腰法?”

“便是在京中站住腳,讓卓家成為經久不衰的大族,為陛下效力,為娘娘争光!”

她聲音有些興奮,仿佛真的這樣描繪将來美好藍圖似的,只是話說得發飄,沒有一句在實處上,李績笑了笑,低沉的嗓音如空谷傳音,震得人心一顫一顫的:“那你說說,為了給朕效力,為朕的皇後争光,你們該怎麽做呢?”

王氏一怔。

如想在京城裏成為別人不可忽視的存在,要麽有權,要麽有勢,他們初來乍到,自然無權無勢,還要借着汝陽王府的名號才能繼續在京中過活,現在他們可什麽都幹不了。

王氏話說得那麽好聽,也不過是她覺得陛下召他們進京是給他們加官進爵的,直接授了官職有了實權,那不就壯大卓家門庭了嗎?然而陛下這話一問出口,顯然就是沒這個意思。

是她想多了?

王氏垂下頭,後背幾乎被汗水浸透了,磕磕巴巴地說不出一句話來,她總不能直接告訴李績,讓他給卓家人捐點官做吧,膽子再大也沒有這般離譜。

“陛下恕罪,內子見識短淺,沒見過什麽世面,說話難免口不對心不經大腦,還望陛下莫要怪罪。”卓東升忽然出聲。

他扯了下王氏,這次王氏沒有反駁,後知後覺地磕了個響頭,附和道:“民婦知罪,民婦不該大言不慚……”

李績笑意不改:“你說的沒錯,何罪之有?朕召你們進京,本就是這麽想的。”

“卓家曾遭逢打亂而致人丁稀薄,爾等雖身居儋州,但終歸和他們同出一脈,将來卓家的興旺也要靠你們。”

“罪臣惶恐!”卓東升立馬換了個自稱。

李績微微擡眉,他面色變化不大,只是看着卓東升的時候眸中多了幾層深意:“你在儋州教書,想

必也讀過許多書,朕已傳旨意下去,今後你便跟着太傅做事吧,無官無職,你可願意?”

卓東升雖然才入京一天,可也知道太傅是何人,楚克廉乃當世大儒,德高望重,學富五車,如能跟在他後面學習,是許多讀書人一輩子也修不來的造化!他急忙領旨謝恩,激動高昂的聲音響徹大殿,然而一旁的王氏卻有些不高興。

無官無職,那有什麽前途?

“如今族中小輩都有在讀書嗎?”

卓東升激動難掩,正努力平複內心呢,就聽到上頭傳來溫柔的女聲,他是聽過皇後娘娘說話的,可今日跟昨日聽着,又有不同。

“回娘娘話,族中小輩原來都在罪臣的虹廬書院讀書,即便是在家務農種地,也不曾荒廢了學業。”

容卿再看卓東升時眼中便多了一份賞識,單看他那幾個兄弟,為人坦誠老實,卻不一定對讀書的執念有這般深,鄉間偏僻,大多數人都奉行讀書無用的準則,而儋州卓氏族中小輩不曾荒廢學業,這一定是家主卓東升的功勞。

容卿心裏正想着接下來話該怎麽說,那邊李績已經開口了:“你若跟着太傅,想必沒時間為族中小輩教授知識了,既如此,就讓他們進國子監讀書吧。”

國子監乃大盛最高學府,雖然也有寒門子弟得以入學,可名額終究有限,對儋州卓氏來說,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能入國子監,基本上也算半只腳踏入了官場,只要用心讀書,那半只腳就不會收回來。

容卿原本也是這麽打算的,但儋州卓氏還背着罪名,入國子監于理不合,這話讓李績親口說出來,卻不會有人再多嘴多舌了。

“罪臣替卓氏子弟謝恩!”卓東升也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年輕族人永遠是家族未來的希望,就算他們兄弟幾個一輩子翻不了身,只要下一代有出頭之日,總能盼得個東山再起。

陛下,還是看重他們卓家的!

卓東升忍不住擡頭偷偷看了看高處端坐着的皇後娘娘,陛下對他們如此開恩,莫非真是因為娘娘嗎?

“朕沒什麽事了,魏桁,帶他們下去吧。”李績擺擺手,先前領他們入殿的那個太監恭聲應是,行至那些人身前,比了個請的手勢。

王氏還

有些茫茫然,這就完了?

等魏公公帶他們出了宮門,她還有些沒回過神來,看着自己的相公在一旁樂不可支,從來沒這般高興過,她心中更加不解了。

“你笑什麽呢!我們瞧着陛下不怎麽待見咱們啊?”

“大嫂,慎言!咱可還在宮門口!”黝黑的漢子好心提醒她,王氏不理,她向來看不起自己相公這些親兄弟,粗鄙不堪不說,毫無遠見,膽小如鼠,一點也不像世家大族的後代。

“你不要這麽目光短淺了,陛下今日之舉,恰恰說明他看重我們!”

王氏心中剛腹诽逼視完那幾個小叔子,卓東升就将她罵過的那些話說按到她身上,王氏自認見過的世面比他們都多,目光比他們都長遠,怎麽經得住他這般說,便來了氣:“好啊,進宮面了次聖你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是吧,我目光短淺,我看是你得點小恩小惠就陽光燦爛!”

卓東升見她這麽無所顧忌,急忙把她拽上宮門口角落裏的馬車,上去之後就甩開她的手:“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這裏是京城,不要這麽口無遮攔,你想害死我們嗎?”

他鮮少這般狂怒,王氏見了也心生害怕,氣勢到底消減了幾分,聲音也弱了許多:“如你所說,陛下若真是看重咱們,何不直接給咱們幾個官做做,京官那麽多,不差這幾個吧。”

“說你目光短淺你還不聽,官位哪裏是那麽簡單就能得到的,我給你一個尚書職位你敢做嗎?”卓東升厲聲反駁她,王氏抿了抿嘴,小聲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做什麽官嘛……”

卓東升好像沒聽到她這句話,繼續道:“讓我跟着楚太傅是何用意姑且不說,單是讓族中小輩入國子監,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入學便有科考的資格,有科考的資格便可入官場,只要他們肯上進,将來一定會有出息的。”

王氏似乎也被他說動了,心思也跟着活絡起來,可仍覺得有些不滿:“何必這麽麻煩,還要科考……要是咱們家裏那些孩子都學不出名堂來呢,還不是功虧一篑。”

卓東升毫不客氣地嗆了一句:“如此無能之人,陛下又為何要起用!”

王氏這次不說話了,心裏也多少明白些,原本抱着那些奢

望,是她覺得皇家對卓家有那份人情在,可以平白無故就将他們捧起來,捧成從前的那般世家大族的模樣,可是現在她知道了,那份人情根本就不存在,李績召他們入京,只是給卓家一個機會。

能不能光耀門楣,還要看他們自己的努力。

那她的如意算盤可就打不響了,她還指望着夫唱婦随,跟着卓東升加官進爵當官夫人呢,如今一切都成空。

再想當今的皇後,東福客棧初見,她以為她不過就是個仗勢欺人的官老爺的側室,那般嬌媚貌美,不像個賢良端莊的正經官太太,可今兒她在陛下身邊一坐,果真有了母儀天下的氣勢,清冷淡漠的姿态,好像連陛下都不放在眼裏。

這也是因為陛下的極盛寵愛嗎?

寵愛……

一路上王氏都沒有再說話,她垂着眼,陷入沉思,馬車一直駛回到汝陽王府。

卓家人走之後,容卿便坐在那裏入定了,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李績翻開堆積的奏折開始批閱,卻并非把心思都放在政務上,時不時悄悄瞥她一眼,又急忙收回視線,如此循環往複多次。

李績心裏敲着鼓,今日他的表現,應是值得一誇吧。

怎麽都不見她有反應呢?

容卿卻是在想着別的事,李績未授卓東升任何官職,卻讓他追随楚克廉,這其中用意他參不透。

但她也不太想問李績。

兩個人都如此端着,時間便悄然走過,不知何時,李績案頭的奏折堆得沒有那麽高了,昏黃的日光透過門窗灑到殿內,鋪就一片金黃,窗影斜斜,落在案頭的光亮稀疏,李績松開毛筆,掐了掐眉心,看了這麽久他眼睛也有些發澀了。

閉目休息一會兒,他恍然想起自己身在何處,急忙轉身,就看到旁邊的椅子上,容卿手抵着側臉,已經歪在軟墊上睡着了,綿長的呼吸聲在空蕩的大殿中消散,好像将自己隐匿在一方天地裏,不曾打擾誰,也不曾走近誰。

李績站起身,走到她身邊,高大的身影遮住稀疏日光,她也沒有任何反應,應是睡得很熟。

李績蹲下身,伸手握住她另一只垂在身側的手,指尖輕輕撫摸那份柔軟,想起她昨日因為李準無禮而發脾氣的模樣,嘴邊不經意露出一抹

笑。

就是這丁點的變化,也讓他雀躍不已。

焐暖一個人的心到底有多難,李績如今算是明白了,但他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你睡着的時候最愛我,”李績看着她的睡顏,又開始說那句他已經說過無數遍的話,在她睡着的時候,這樣竊竊私語,“不管我說什麽,你都不會反駁。”

容卿不曾知道。

李績長嘆一聲,彎身将她攔腰抱起,動作小心翼翼,入了懷,容卿緊着眉,微微睜開眼睛,辨認那人是誰,看清楚了,又松展了眉頭,手臂扒到他脖子上,似乎是怕自己摔下去,然後又閉上眼睛。

李績看到她又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睡着了,忍不住揚起嘴角。

“給我把四四抱回宮去……”

容卿在他懷裏咕哝一句,李績的腳步停頓,微微一愣。

四四?

“喂它食兒……馴養它……讓它只跟我一人親……”

李績皺緊眉,似乎聽懂她在說什麽了,臉色逐漸變得黑沉,四四,大概是指那只狗,可是怎麽取了個這樣的名字?

“你醒着呢?”李績問。

沒有聲音,也不再呓語了。

李績看着懷中人,想着自己被當做狗一樣看待,自負如他這般,自然沒有什麽好心情,可是,可是……

偏偏拿她沒辦法。

“讓它只跟你一人親?”李績眉頭皺得越發緊了,滿臉寫着不高興,“那我呢?”

他理直氣壯地問了一遍。

“那我呢!”

懷裏的人還是沒聲音。

李績邁開步子,本來是向着殿門的方向,此時卻調轉身子,向後殿走去,匆匆走近內殿,他把容卿放到自己龍床上,剛給她蓋好被子,床榻底下就鑽出個小腦袋,李準帶來的那只狗正仰頭看着他。

李績頓時氣結,沖着那狗壓低聲音橫道:“你敢搶朕的人?”

“嗷!”

“絕無可能!”

“嗷!”

“憑你也敢稱‘四’?”

“嗷!”

床上的人忽然翻了個身,臉對着床裏,又咕哝說了句夢話,色厲內荏的皇帝陛下不出聲了,他給她掖了掖被子,起身走了出去。

人走了,空寂的大殿內忽然響起一聲笑,可見是忍不住了。

“無聊!”

入夜,清風微涼,聿國公府的馬車停在

宮門前,馬車上下來一人,身上穿着入宮觐見的官袍,腳步匆忙,沒有阻擋地進了宮門,有太監正在等他,他走過去:“有勞魏公公。”

“公爺言重了,陛下在紫宸殿,請随我來。”魏桁給他引路。

路上,陸十宴打探道:“蕭統領可在?”

魏桁點頭:“在。”

“陛下心情如何?”

魏桁笑了笑:“可不敢妄議陛下。”

陸十宴看他笑裏藏刀的模樣,便不再問話,到了紫宸殿,魏桁便停在外面:“公爺進去罷。”

陸十宴點了點頭,推門而入,殿中掌着燈,倒是比外面還亮堂,蕭文風正跪在地上,聞聲回頭看了他一眼,沖他擠眉弄眼,也不知是個什麽意思。

他先去跪地行禮。

李績坐在上頭,手中拿着筆正寫着什麽,聽見陸十宴行禮卻頭也不擡,沒讓他平身。

陸十宴又覺得有人在掐着自己脖子。

時間一點一點溜走,陸十宴跪得膝蓋有些疼了,龍椅上的人仍是一言不發,終于,他聽到“啪”地一聲,奏章合上,李績擡頭。

“陸愛卿,你親口跟朕承諾過的話,自己可還記得?”

陸十宴脊背一僵,幾乎是瞬間就想起,那次陛下因陸清苒跟他問罪之時,對他說過的話,上次是最後一次機會,再有下次……

“微臣記得……”

“你是怎麽說的?”李績笑意森涼,說出的話如繞頸蛇蠍。

陸十宴叩首哀呼:“臣教女無方,任憑陛下處置!”

李績冷笑:“你果然知道。朕信任你才把自己性命都交托到你手上,單靠金翎衛都已查出幕後真兇,你身為督辦此案之人卻遲遲不來報,朕若不召你進宮,你還打算瞞朕瞞到幾時?”

他說着,手中擲出一物,東西正好砸到陸十宴頭頂上,他微微挪動視線,掉落在身前的是一個折子,上面寫着案情綜述。

“朕記得,已經給過她一次機會,再有一次,陸愛卿說過會自行解決,這麽大的事,你怎麽自行解決!”

陸十宴伸手拿過那個折子,攤開後,逐字逐句地看着上面的話,一行行,一頁頁,說得甚是清楚,陸清苒如何與人謀劃,如何拿到毒/藥,如何下的毒,又如何害得陛下中毒,條理清晰,思維順

暢。

但就是有一處不同。

致人小産的毒,成了見血封喉的毒,能被救活,算人命大。

“微臣……想要見見自己的女兒。”陸十宴輕輕說了一句。

李績怒火未達眼底,卻多了一份審視,陸十宴的模樣,跟他想象中不太相同。

“知道朕為什麽獨自召見你嗎?”

蕭文風擡了擡頭,心裏嘀咕,我不算人?

陸十宴垂下頭:“微臣知道,陛下不想折損了微臣的顏面,這是家中醜事,陛下想密而不發,暗中處理,算是全了兩家的情分。”

李績皺了皺眉:“那你是不服?”

“臣不敢。”

“那你——”

“臣說過,再有此事發生,不勞陛下動手,臣會親自處理!”

李績眉峰微挑,他看着底下的陸十宴,良久之後才揮了揮手:“來人,帶陸愛卿去承香殿。”

“是。”殿門被推開,魏桁站在門口,陸十宴磕頭告退,轉身随魏桁走了出去。

殿門被關上後,蕭文風才出聲:“陸十宴似乎有些不一樣。”

“難道他發現陛下在其中做的手腳了?”

李績站起身繞到案前,下了臺階,沉着臉想了很久:“他發現不難……朕奇怪的是,如若知道朕做手腳,他不會此番逆來順受。”

“陛下不是一直相信陸十宴不會生異心的嗎?”

“是,”李績颔首,“但人總是會變的。”

“也許是覺得委屈了?”

“委屈?”李績忽然擡高聲音,而後冷笑一聲,“他可不配委屈,自己的女兒是女兒,別人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蕭文風見陛下真的生氣了,低下頭,不敢再出聲,片刻之後,李績突然開口叫他:“蕭文風。”

“臣在。”

“派人盯着聿國公府。”

蕭文風微有遲疑:“怎麽盯?”

“影衛。”

蕭文風立馬端正神色,他愣了愣,而後恭聲應是。

陸十宴到承香殿時,才發現承香殿已被圈禁,周圍還有玉麟軍把守,而他這兩日絲毫未聽見風聲。

魏桁帶他進去,推開承香殿的門,他就看到一身白衣的陸清苒正背對着他,聽見聲響,她飛快地轉身,驚喜的神色在看到他後悄然退去,只剩下驚訝。

“父親?”陸清苒臉色蒼白,

眼下青黑,單薄的身形讓人心疼,陸十宴緊了緊拳頭,“父親怎麽到這來了?”

陸十宴吞咽一口,轉身對魏桁道:“有勞公公,讓我們父女二人獨自說說話,可好?”

“公爺請便。”魏桁退了出去。

門被關上,陸十宴走到陸清苒身前,擡起手摸了摸她頭頂:“這兩日受苦了?”

陸清苒望着她的父親,終究滿腔委屈壓抑不住,眼淚掉了下來:“父親,陛下何時會放我出去?”

陸十宴手指蜷縮,他垂下手:“陛下中毒之事已經查清了,你是兇手。”

陸清苒花容失色:“怎麽可能?”

她拉住父親的袖子:“父親,我說過,陛下不是我害的,那個毒,根本就——”

“那你有沒有要害皇後娘娘?”陸十宴打斷她。

陸清苒不再說話了,她搖了搖頭,往後退了一步,而後猶如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辯白道:“可她安然無恙啊!”

可她安然無恙,罪過就算抹除了嗎?安然無恙是別人的幸運,卻并不說明她是無辜。

可惜這樣簡單的道理,有些人未必會懂。

陸十宴向前一步,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她:“我跟你說過很多次,要你不要再針對皇後,為什麽就是不聽?”

“我……我就是不想她好過!”

“是我太縱容你了,”陸十宴昂起頭,因這幾日的事,他臉上疲憊明顯,蒼老許多,兩行眼淚順着皺紋流下,“為了不牽連陸家,為父別無選擇。”

聽着他決絕的話,陸清苒有些驚恐地向後退,陸十宴卻并沒有走上前去,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放到桌上。

“吃了它吧,吃了它你就能解脫了。”陸十宴冷道。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啊啊我終于趕完榜單啦!兩周四萬字,總算完成任務了。

小劇場

四狗:“你敢搶朕的人?”

真的狗:“嗷!(關我屁事!)”

四狗:“絕無可能!”

真的狗:“嗷!(你神經病啊!)”

四狗:“憑你也敢稱‘四’?”

真的狗:“嗷!(我啷個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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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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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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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