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皇後七十四課!! (1)

溫熱的指尖透過輕紗覆上肌膚, 似要将一身葉露驅散,容卿跟着熱上幾分,臉上卻是不甘示弱的, 她微擡着頭,想起他方才從廊上跳下的舉動, 多少有些不符一個皇家天子該有的作為。

從前那般冷靜威嚴不知去哪裏了。

“你怎麽直接從那裏跳下來了,有正經路,你不走。”容卿閃開眼去。

李績卻是一本正經地回答:“看你仰着頭說話,累。”

容卿拂開他的手, 背過身去把四四放下, 為防四四的爪子把殿裏的地板抓花, 地上大都鋪上了松軟的地毯, 可四四偏就不喜歡在地毯上玩,一被放到地上之後就撒歡往回跑, 最後跑到門邊沒有地毯的地方,蜷着腿趴下了,下巴搭到爪子上看過來, 模樣好不無辜, 看得容卿心生火起, 作勢要過去教訓它, 卻被李績伸手攔下。

兩人本是說着話呢, 怎麽視線就被狗奪走了呢?

無奈,李績只好再問一遍:“你方才在外面,想說什麽?”

容卿懷裏空蕩蕩的, 沒有底。

“聽聞孟章門外有人跪了一天,再過一日京中一定會生出不好的傳言,你為什麽一定要拖延這三日?”

聽聲音是說正事的語氣,李績眸中微微失望,橫着的手就放了下來。

他搓了搓指尖,偏頭看向一旁插滿花枝的錦瓶,有的花瓣已經落了,枯枝看起來萎靡不振,想必主人也不曾好好侍弄,或者是沒時間,或者是沒心情……

她終日躲在玉照宮裏不出來,手中時光攥着大把,應該不會是沒時間,想到此處,李績唇沿忽然彎起,他走近一步,眼睛緊緊鎖在容卿的臉上,逼仄的視線不容閃躲,容卿下意識便後退一步。

“朕要做個沉迷美色的昏君。”

突然靠近的氣息像烈火燎上草原,張狂地将生機掃過,不留一絲餘地,他時常是冷着臉,強硬且霸道的,此時卻噙着一股邪氣,無端地湊過來,無端地說着匪夷所思的話,無端地握緊她的手腕,無端地将她逼到牆角。

容卿聽不出他話裏有幾分玩笑:“你要做昏君,為何要拖我下水?”

“非我本意,只是咱們綁在一起。”

容卿伸手推他,那只手也被他握住抵

在牆上,李績忽然低下頭來,就在容卿下意識緊閉雙眼的時候,他輕聲笑笑,彎身,将下巴搭在她肩頭上,像四四趴着時一樣,耳邊溢出一聲嘆息。

“他遲遲不動手,我得賣他一個缺口,你大哥沒事,他讓你安心,近來外面的聲音大抵不會很好聽,我要做個昏君,總要做出樣子來,不用你陪我演戲,只要随你開心就好……但是不管發生什麽事,你只要相信,我絕對不會讓你再受傷害。”

他在她耳邊一字一句地說着,輕柔地嗓音搔得耳際發癢,心頭也滋生起無盡的藤蔓,她還是一動不能動,被圈禁在一個狹窄的懷抱裏。

“你想我相信你嗎?”容卿忽然問。

李績的身子僵了僵。

相信不是個單方面去給予,總要一方付出十分真心,一方付出同等信任,倘若從前受過一次騙,再想要全無條件地相信,那大概很難。

很難很難,李績何嘗不知道。

他忽然摟緊她後腰,撒賴一般蹭了蹭她耳邊的頭發:“求你相信。”

他于無人前好像要說盡一切好話,那聲音裏是真帶了一絲祈求的,沒有資格再讓她選擇相信,只要以這種粗暴又簡單的方式。

求你,求你怎樣。

容卿從前好像也有過這等時候。

不是走投無路,不是束手無策,萬不會用到“求”這個字,容卿是這樣的人,李績也是這樣的人。

一個人若想秉持保護自己一顆心不容任何人傷害,總要有另一個人放下身段來,李績是真拿她沒辦法了。

看她沒反應,李績抱着她晃了晃。

“求你,求你了,你說一句話。”

容卿何嘗看過他這樣。

她張了張口:“你來,就是要說這件事的?”

“不是你想要問我嗎,”李績好像十分貪戀她的氣息,死活不肯松手,“你總躲着我,心裏還有疑問,你不來找我,我只好來找你。”

“你放開我,我有些熱了。”容卿受不了他在這裏耳鬓厮磨,只覺得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沸騰了,臉上也莫名燒的慌。

她非草木,沒有柳下惠的本事,況且她又不是男人,也不需要有這樣的本事,容卿使了力氣,這次一下就掙開了,李績松開手,看她垂下的眼眸,忽閃的睫毛

都在顫動。

李績虛虛撫了撫胸口,半道又放下手,若無其事地垂在身側,清了清嗓子。

“熱的話,就穿少點。”

容卿忽地擡頭,戒備的視線将他全身上下掃視個遍,那話聽着沒甚其他意思,可叫李績說出來就分外不正經。

她瞪着他,反而将衣領拉上一些:“你放開我了,我就不熱了。”

“那可未必,”李績眉心微動,眼中盡是笑意,他伸出手,掌心面對她,“我的手現在可沒有碰你。”

他話音剛落,便低頭從她額頭上落下一吻,蜻蜓點水般,眨眼間便離開,絲毫不留給人反應的時間。

容卿回過神來,重重地出了一口氣,有些惱羞成怒:“四哥莫非是比我還小許多的稚子嗎?”

手背忽然貼上她額頭,讓她把後面的話都吞下,額頭上的觸感微微發涼,李績有些得意地看着她:“你還是很熱啊。”

容卿後知後覺地覆上自己的臉,的确微微發燙,她拍開李績的手,從他身側快速走過,像是一只碰見惡狼落荒而逃的兔子。

李績順勢拉住她手臂,卻沒想到她回身一錘,拳頭下意識落在他傷口上,疼痛使得他向前一踉跄,兩人雙雙失去平衡,一齊摔在地上。

倒下前李績拽着容卿翻了個身,摔在地上時,他當了肉墊,好在地板上鋪着毛茸茸的毯子,疼是不疼的,只是牽着傷口那裏有些難受。

容卿壓在他身上,雙臂撐在他兩側,一雙眼眸盈滿星火,繁華盛景不及此。

許久沒有人剪燭,微弱的燭光撐不起這諾大的宮殿,燃盡最後一絲燈油,啪地熄滅了。

殿裏又暗下幾分,兩人的臉也變得模糊不清,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再湊近一些,看看清楚,看看他此時此刻是何種神情,看看她眸中是不是也只倒映着彼此。

燈火盡頭處,有影纏繞。

往生香絲絲燃燒,縷縷紫煙飄散,往生香處極樂往生,是歡愉的盡頭。

第二日一早,容卿陡然睜眼,吓得撩開床上青帳的煙洛低聲驚叫一聲,向後退了數步,等反應過來後急忙上前,擔心地看着她:“主子,怎麽了?做噩夢了?”

她醒來得如此猝不及防,倒真像做噩夢驚醒一般,容卿卻是握拳捶了捶額

頭,轉身看了一眼床裏,另一半床幹淨整潔,枕頭上也沒有一絲褶皺,不像有人睡過的,她松了口氣,扶着煙洛想要站起身,卻覺得全身上下疲憊不堪,直想滾回被窩裏再睡個回籠覺才好。

這麽一直身子,她臉色又變了,看得旁邊的煙洛心驚膽戰,還以為近來頻頻點香,主子的病又要反複,剛要在細細詢問,容卿已是覆上她的手,眸中幾分驚異地看着她:“陛下是什麽時候走的?”

煙洛一怔,臉上飛起兩朵紅暈,頭慢慢低下了:“是早晨走的,今天……要上朝。”

容卿懊惱不已,扶着額頭坐下,閉上眼睛仔細回想起昨夜發生的事,她既沒發燒,也沒吃酒,醉也沒醉,失憶是不會的,只是早晨剛剛醒來,腦子還有些混沌,現在完全清醒了,昨夜的一幕幕便湧上心頭。

她就是摔了一跤,摔到李績身上,地上的毯子軟嗒嗒的,躺着也着實舒服……

容卿懊悔地覆上臉。

“這個賤人。”

煙洛一怔,一時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那邊容卿又罵了一句:“這個禍種!”

這下煙洛确定自己沒聽錯,但前一句“賤人”後一句“禍種”到底是罵誰的?難不成又有小妖精勾陛下的魂,惹得主子生氣了?可是昨夜陛下明明是宿在玉照宮的,今早王椽催了五六次才走,今天上朝都不定能準時,身邊也不曾出現過一半個嬌俏的小娘子啊……

而且仔細回想一下,罵的那兩嗓子,語氣其實又不像真的在罵人。

容卿還沉浸在無盡的懊悔裏,手指頭都纏得發白了。

“世人只道紅顏禍水,禍國殃民,那絕世女子靠一張豔絕天下的容顏誘引君主,迷得人魂神颠倒,今日叫我說,那可真是大錯特錯了,誰言只有女子會勾引人!”

容卿急得在屋裏團團轉,不曾漱洗,身上帶了些成熟妩媚的慵懶,嘴上卻不肯饒人,一定要罵痛快了才肯罷休。

“男人使些勾人的小手段來那也是不遑多讓的,真叫我小看了,可我偏偏着了他的套!誰聽過女人還有坐懷不亂的時候的?任是誰也受不了這般,可見錯不在我,是那人手段太高深了,就是要故意誘我上鈎,可惡!可恨!”

她翻來覆去罵罵

咧咧說了幾句,煙洛也就聽明白了,原來這“賤人”“禍種”說的都是陛下……

全天下大概也只有她一人敢這般大言不慚地辱罵陛下了吧?

但主子說的話一點沒錯,煙洛自知身份,無法陪着容卿一起罵,只能乖巧着聽,然後把她按到妝臺旁,替她梳妝。

壽宴過後,這是李績第一次上朝,神清氣爽地從玉照宮裏走出來,王椽急得滿頭大汗,催他趕緊去衡元殿,大臣們早就等着了,偏就他不緊不慢地信步游庭,自出來時嘴角那抹笑容就沒落下。

這還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

等到了衡元殿,李績姍姍來遲,在衆臣的彤彤目光下坐到龍椅上,王椽久違地揚起嗓子高喊,大臣們山呼萬歲。

暴風雨來之前總要有片刻寧靜,大臣們等了這麽久,如今終于等到面見陛下了,積壓的事情太多,竟然不知道該先說什麽。

“陛下,南域發來的戰報已示邊境告急,南境戰事十萬火急,刻不容緩,可主帥不知所蹤,絕對是臨陣大忌,臣請陛下即刻新任一名主帥趕往南境,同時将身在虞州的嶺南節度使派往贲州,虞州距離贲州最近,可解燃眉之急。”

說話的是楚克廉楚太傅,他所說的也的确是當前最為緊要的事情,一時間沒有大臣插話,楚克廉已提出最好對策。

李績前傾身子,看了一眼楚克廉問道:“依太傅看,朕派誰去比較好?”

楚克廉手握玉笏,彎腰回道:“朝中有過軍功,又戰功赫赫的,當屬陸大人,此去南域志在守住南境,保衛我朝邊民,威望不能差,能力也不能差,陸大人最為适合。”

之前朝中商議誰任大元帥時,卓承榭和陸十宴就為此相争過,現在卓承榭失蹤,幾乎是老天爺的安排,命定了要陸十宴去南域,有臣子已經站出來附議,眼看着李績也要應準了,沒想到陸十宴自己走了出來。

“陛下,請容老臣說幾句。”他顫顫巍巍地弓着身,下身似乎都要受不住上身的重量,飄飄欲倒。

李績急忙擡手:“陸愛卿有什麽話,直說無妨。”

“謝陛下。不是臣不肯受命,故作推拒,這南境主帥的位子,還請陛下另覓賢人,臣恐受不起,陛下/體諒,臣近來

身子大不如前,上下馬車都要人攙扶,戰馬……臣怕是這輩子也爬不上去了,這樣去南境,只能是徒添麻煩,不僅救不了急,還會加重南境焦灼局勢,還望陛下三思。”他說着說着已經跪了下去,一番慷慨陳詞,盡力推拒,已叫那些出頭推舉他的人面色尴尬,紛紛對視,又挪開眼去,最後悄無聲息地退回到隊列裏,不再說話。

李績沉着臉想了許久,最後揮揮手:“陸愛卿身體要緊,朕自當不會讓你帶病出征。”

“先下令,讓嶺南節度使張成玉暫代南境主帥一職,至于到底派誰去,還要諸位愛卿細細商議過再做決定。”

“是。”楚克廉領命退了回來,朝堂之上一時無人說話了,那些摩拳擦掌早就按捺不住的言官們互相使着眼色,還在交流誰該當這個出頭鳥。

正在此時,蕭文石突然出列了。

“陛下,南域十三部大舉進攻我朝邊境,為防此種情況出現,朝中才早先派了汝陽王領軍壓境,可是最終十三部還是打過來了,汝陽王也失了蹤跡,臣覺得此事有蹊跷,而邊境損失,汝陽王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還望陛下明察!”

蕭文石一開口便是針對卓承榭的言論,這讓一些早早寫了彈劾奏章的大臣們偷偷松了一口氣,既然有人提出來了,就不用他們當這個出頭鳥了,衆人皆低垂了頭等待陛下回話。

李績先是皺緊眉頭,目露不快。

“來京信函上寫着我軍突遭伏擊,汝陽王在混亂之中失去蹤跡,大有可能是被十三部的人暗算了,如今生死難明,南域距離豐京路途遙遠,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麽誰也不清楚,聽你的意思,是說汝陽王裏通外敵,故意葬送邊軍性命嗎?”

蕭文石未曾言明的事,也是許多大臣心中猜測的事,如今被李績直言不諱地說出來,朝堂之上一片寂靜,而沉默便代表了默認。

“陛下也說了,南域距離豐京路途遙遠,具體發生了什麽大家都不清楚,那麽汝陽王是不是裏通外敵,是不是意圖謀逆,有無此種可能,都沒有人能下定論,臣只是覺得,萬不可放過這個猜測。”

“倘若汝陽王忠心耿耿,這等猜測豈不是寒了他的心?”

“倘若汝陽王忠心

耿耿!他必定會體恤陛下,理解陛下!”

蕭文石氣勢不甘示弱,即便面對陛下,在衡元殿上也敢這般叫板,若不是仗着他和陛下有幾分血緣關系在,是沒人覺得他會有此膽量的。

李績黑眸暗沉,臉上已現幾分怒火,只是還壓抑着,平複心情後,他才輕言問道:“依你看,應該怎麽做才合适?”

蕭文石彎下腰去:“不管汝陽王是否有異心,陛下都該早做打算,臣的意思,是先将汝陽王府控制起來,任何人都不可随意進出,更不能傳遞消息,再有,就是皇後娘娘……”

“閉嘴吧。”李績驟然打斷他的話,語氣裏已逼出無數威脅,直搗人心,蕭文石也果真就聽話地閉嘴了。

可後面那句沒說出來的話更加引人遐想,就算是再傻再笨的人,也知道蕭文石的意思了,那些本打算上奏彈劾皇後的言官們互相使眼色,都慶幸自己沒先出列上奏。

蕭文石明顯比他們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他們本想揪着陛下肅清後宮的事不放,彈劾卓容卿狐媚惑主,致使陛下違背祖訓不顧理法,話說得是沒錯,可若是陛下真心疼愛卓氏,被她迷了心神,就是不廢後,不理會他們的奏請,他們也沒轍。

可蕭文石的進言就完全不同了,他切切實實的把宮圍之事跟朝堂聯系在一起,若陛下再想袒護卓氏,那就是要棄大盛朝局而不顧,因此産生的風言風語絕對是人們難以想象的。

狐媚惑主,惑的也只是主君一人,惑亂朝綱,那就禍害的就是整個天下,倘若他還想做穩這個位子,還想當個名揚天下的明君,就不該為一己私情置諸臣請願于不顧!

他們心裏想得慷慨激昂,期盼這樣的“威脅”能讓陛下清醒,朝堂上卻鴉雀無聲,沒有人真的能如他們心中所想一般正大光明毫不畏懼地指責出來。

李績當然也不怕。

他只是笑笑,站起身,一只手按在奏折上,是他一貫自負的姿态。

“朕知道你們在想什麽,無非就是朕之前下的旨意太過驚世駭俗,你們還沒回過味來。”

“卓氏是朕的皇後,朕既許下承諾就自然不會食言,你們也不要千方百計地将她推至風口浪尖上,和十惡不赦的大罪綁到

一起。汝陽王的事,朕已派人去查了,是非黑白總會有個定論,最好別讓朕再聽到那些無端的猜測,若還有人挑撥離間,也不用再來告知朕,誰想以死進谏,盡可去柱上碰,沒人會攔着。”

李績掃了一眼,無人敢回一句話,他冷笑一聲,揮袖轉身:“退朝!”

這一聲“退朝”就是強硬地“無需再議”,有人心有不甘可終究力不從心,心中失望的時候,就看到言官那裏有個人突然跪下,磕頭呼喊:“陛下萬不可被人迷惑了心智!先皇是如何寵信妖妃壞了綱常,被沈氏逆賊覆了這天下的難道陛下忘了嗎?前車之鑒後事之師啊,陛下三思!還望陛下三思啊!”

他不停叩首哀嚎,眨眼間額頭就磕出血來了,可見是真的用了力氣,禦史臺的人雖看起來文弱不堪,但到底有血性,他們只是接受不了陛下因為一個女子而和祖宗禮法對抗,陛下說什麽,他們都覺得是被卓氏美色蒙蔽了雙眼才會這樣。

李績豁然轉過身去。

“周則旭。”

是那個言官的名字。

“臣在!”

李績笑看他,一字一句擲地有聲:“你說蘭氏兄妹,這名字猶在耳畔,當年他們做了什麽事,世人皆知,你問朕記不記得,朕卻還要問你記不記得。”

“記不記得是誰被誣陷謀逆,舉族被屠?記不記得奸人是挑撥了誰,迎合了誰?記不記得落得那般下場的人是因為什麽才束手就擒不曾抵抗的!”

周則旭啞口無言,他垂着頭,滿面通紅,跟他一起的,還有那些想要以此進谏的大臣,每個人臉上都有些羞愧。

蘭氏兄妹禍害的,是卓家。

不是因為老汝陽王死了,卓氏三兄弟含冤被斬,早已不在這世上,就可以割裂卓容卿卓承榭與他們的親緣關系的。

他們是卓家之後,滿門忠烈,唯餘二人而已。

誰都可以質疑,可以猜測,可以以最壞的心如揣度千裏之外的卓承榭是何居心,但拿出舊事壓迫,就實在是沒必要了吧。

簡直讓人汗顏。

李績徑直走了出去,在衆目睽睽之下,這次無人再攔,王椽慢了半拍,急忙喊“退朝”,才笨手笨腳地跟上前去,回到紫宸殿的時候,王椽忽然聽到前面一聲

嘆息。

“周則旭是個賢臣。”

李績轉過身沖王椽招了招手:“讓影衛盯着點,別真叫他們碰柱了,得不償失。”

剛才義正辭嚴的模樣還猶在眼前,此時陛下突然如此小心,倒是讓他沒反應過來。

“還不快去!”李績皺皺眉。

“是,是。”王椽手忙腳亂地跑開了。

下朝之後,蕭文石臉色黑沉,一副生人勿近地模樣,他性格孤僻,在朝中沒什麽朋友,因此常常是這樣獨來獨往的,今日卻不停有人湊過去,假言安慰。

“蕭大人莫要生氣,今日的是大家有目共睹,錯不在你,且蕭大人的提議也非空穴來風,未雨綢缪有什麽不好,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孟大人到底想要說什麽?”

蕭文石擡眼,眸中冷光乍現,吓得孟邵趕緊閉上了嘴,不是他膽小,實在是對面那人臉上的傷疤太過猙獰。

孟邵穩了穩心神,跟在蕭文石身側,小聲道:“蕭大人的意思大臣們都懂,只是陛下此時想不開,咱們做臣子的自然要時時叮囑着陛下,咱們有這樣的責任,所以蕭大人,這件事,你可千萬別放棄啊。”

蕭文石停下腳步,瞥了他一眼,眼風如刀,可并不傷人,孟邵依然笑意淺淺。

“不勞你費心。”蕭文石說完,加快腳步離開了。

人一走,後面的陸十宴就上前來,孟邵急忙哈腰:“大人。”

“怎麽樣?”

“蕭大人為人您也是知道的,油鹽不進,但您大可放心,蕭文石自來就看不上卓氏,恐怕不用咱們在後面推波助瀾,他也會死磕到底,”孟邵說到這裏停頓一下,“不過,下官實在是好奇,卓承榭到底怎麽了?”

陸十宴睇了他一眼:“不該多問的事,最好閉嘴。”

“是。”孟邵急忙垂頭。

良久之後,陸十宴才笑了笑:“也沒怎麽樣,只是這輩子,再也回不來了而已。”

低沉的笑聲飄飄蕩蕩,最終消散在空氣中,只餘仇恨無處安放。

蕭文石回到了蕭府,難得看到蕭文風也在府上,兩兄弟一見面,後者就總是要跑,誰知這次蕭文石沒有像往常一樣當他是透明人,而是在他逃跑之前叫住他。

“蕭文風。”

蕭文風的腳像釘在地上似的,這世間他就怕兩個人,一個是李績,一個就是他親大哥,兩個人生起氣來都能吓死人。

人在他身前越過,就留下一句話:“跟我來。”

“哦。”蕭文風應了一聲,垂頭喪氣地跟在大哥身後,進了書房,書房偏僻幽靜,無人打攪,兩個人一前一後進去,蕭文石端坐在椅子上,擡眼看他。

“最近都幹什麽了?”

“金翎衛的事呗,還能幹什麽,我是一衛統領。”蕭文風嘿嘿笑笑。

“別打岔,我知道你最近請了假,沒去當值。”

蕭文石的臉色不太好,蕭文風一眼就看出來了,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雖說用請假的方式跟陛下賭氣是他不對,可是蕭芷茹的事,大哥心裏也是生氣的,應當不會因為這件事向他發火才是……

正想着,蕭文石已經又開口了,只是這次聲音多有遲疑。

“你最近,是不是護在那人身側來着?”

蕭文風眉頭一挑:“是啊。”

“陛下從來沒有阻攔過你接近她?”

“是啊。”

“除你之外,還有誰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蕭文風抱臂想了想:“娘娘身邊的那個叫煙洛的女官應是知道的。”

說完,他低頭去看他大哥,眼裏充滿懷疑:“大哥突然問這件事幹什麽?”

蕭文石卻是垂着眼,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什麽,良久之後他才低聲道:“我記得,陛下壽宴的時候,皇後帶着她去了,當時楚克廉也在。”

“是,”蕭文風點了點頭,卻沒把這件事當回事,“可是他們沒有交談,而且萱兒戴着面具,朝中就算有人認識她,也絕對猜不到戴面具的那個萱兒姑娘就是柔嘉公主——”

“誰!”

蕭文風話音剛落,蕭文石就沖門外的方向大喝一聲。

兩人齊齊看向門口,蕭文風急忙推開門向外望望,卻并沒發現有任何人,剛聽到大哥那聲“誰”,他頭皮都要炸了,兩個人說的事可是宮圍秘辛,要是被人聽了去,不僅他會殃及池魚,最重要的是沈采萱的安危。

沒看到可疑之人,蕭文風心裏松了口氣,把門關上,他走回去:“大哥是不是看錯了,外面沒人啊。”

蕭文石的手指在

桌案上敲了敲:“沒事,是我看錯了。”

“你看錯了不要緊,差點要把我吓死。”蕭文風撫着心口,臉上一陣後怕,坐上的人聽見他這麽說,擡眼看了兩眼,嘴角溢出一絲冷笑。

“怎麽,你害怕沈采萱暴露身份?”他站起身,向前走了兩步,眼睛卻沒看弟弟,只是看着窗外,“陛下把蕭芷茹趕出宮去,今後整個後宮就是卓氏的天下了,你知道皇家最怕的是什麽嗎,就是外戚亂權,眼下沈采萱是皇後唯一的命脈,我怎麽看着你擔心她,勝過擔心咱們蕭家?”

蕭文風聽見這話緊忙繞到大哥跟前,眼中閃過急切之色:“大哥,你可千萬別輕舉妄動,我知道陛下這事做得不地道,可卓氏不是還未興起嘛,如今能說得過去的,就他們兄妹兩人,哪來的外戚亂權。再說,你就算看不慣這個,也別拿一個小姑娘出手,萱兒才……”

“萱兒,”蕭文石打斷他,“叫得還挺親,她是你什麽人,你是她什麽人,記得自己姓什麽嗎?”

蕭文風被堵得呼吸一滞,往常大哥教訓他,他絕對不多說什麽,可這次卻忍不住了,他上前,面色堅定:“我與她毫無瓜葛,只是陛下要我保護她,想必陛下是什麽意思大哥也清楚,你若是擅作主張……”

他看了看蕭文石的屁股,扭頭冷哼一聲:“是什麽後果你心裏清楚。”

蕭文石長長呼出一口氣,然後指着門的方向:“滾。”

朝堂上發生的争論沒過多久就在後宮傳遍了,但要說傳遍了,其實也不過就是傳到了玉照宮而已,如今浩大的皇宮真正住人的地方沒有多少,容卿聽說李績在朝堂上維護她,雙眼空洞地吃着冰鎮葡萄。

最近天氣越來越熱了,殿裏還陰涼些,讓人不願出去半步,倒是那個猴兒一樣的姑娘還是喜歡出去瘋跑,如今後宮裏安全得不像話,容卿也便由着她。煙洛跟容卿轉述朝堂上發生的事,臉上還是喜色多些。

“奴婢瞧着,陛下還是很維護娘娘的。”

容卿愣愣地點點頭。

“是得這樣,他要做樣子……”

煙洛沒聽明白她的意思,思緒便慢了半拍,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容卿已經把整個盤子的冰鎮葡萄都吃完了,

剩下一堆葡萄皮,和籽。

“娘娘怎麽都吃了!雖說夏天熱些,可也不能這麽貪涼,算日子,是不是小日子快來了,到時候又捂着肚子喊疼,奴婢可不給您揉!”煙洛說着說着來氣了,俨然像她是個主子似的,容卿眨眨眼睛,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是小日子快要來了嗎?”

“對呀。”

“我都給忘了。”她把煙洛數落的話打了個岔,吃光冰鎮葡萄的事就算不了了之了,可是低下頭的時候,她眼中卻出現一抹擔憂。

撫着肚子,涼涼的,挺舒服。

要不要吃藥呢……

“燕還寺的事怎麽樣了?”容卿忽然擡頭看向煙洛。

“回娘娘的話,人已經帶回到汝陽王府了,她不肯走,說是一定要等王爺回來。”

“讓她等吧,”容卿并不在意,“這次實屬意外,本來還想讓她在那一直等到大哥回來的,不過這樣也好,不管在哪等,那個身份都要抹去,就讓洛寶林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吧。”

煙洛閉口不言,主仆二人在屋裏坐了一會兒,容卿就撫着肚子站起身來,裝作無辜地看了看外面:“裏面還真有些冷,咱們出去曬曬太陽吧!”

肯定是吃冰吃多了,身子也冷了。

煙洛看破不說破,要扶着她出去,誰知道剛踏出門檻,就撞上了玉竹。

“怎麽了?”

“是王氏,在宮外遞了牌子,聽聞娘娘小産,進宮探望的。”

容卿看了看一旁的煙洛,眼底有些失望,本要去曬曬太陽,有人來了,她總要去床上裝裝樣子。

“要不奴婢回絕了?”

“不必,”容卿搖搖頭,“讓她過來吧。玉照宮銅牆鐵壁,別人進不來,我也不出去,小産的事是不是真的,外面怕是有人說嘴,讓人見證一下,總好過別人無端猜測。”

容卿轉過身去,一邊叉着腰一邊轉着手腕:“還好我今日本就精神不濟……”

煙洛聽到容卿低低咒罵了一句什麽,話音不清,但看那模樣着實有些可愛。

王氏不是第一次進宮,沒有初時那般老土了,她那些牌子,在領路宮人的帶領下徑直去往玉照宮,身後還跟了一個低垂着頭唯唯諾諾的少女。

少女穿了一聲夏衫,布料看着是頂好的,只是那

樣式有些上不得臺面,胸前來了大大的衩,眼下一片雪白,要不是肩上披了一個披帛,讓一個迂腐書生看到了,非要遮眼說聲非禮勿視。

領路的宮人自然是玉照宮的人,看到王氏帶了這麽一個俏媚的小姑娘,又正逢主子小産,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沒得多看兩眼,多表現一下鄙夷。

王氏倒是能看出來,可也沒覺得有多丢臉,那宮人越是這麽在意這麽厭惡,就越說明自己這個侄女姿色不差,是能給人帶來威脅的。

雖然跟卓容卿比起來,侄女的美還萬萬不夠,可男人嘛,都喜歡嘗鮮的,光有美的皮囊可不行,還要有手段,要有花樣。

“燕兒,我跟你說過的話,你可記得了?”

“是……記得了……”聲音也微弱,身子已經忍不住打顫了,王氏就是這點不滿,她偷偷握住王子燕的手,安撫地拍了拍:“燕兒,別害怕,話姑母替你來說,你就按照姑母的意思照做就好。”

“是。”

很快,兩人就到了玉照宮門前,宮人上前跟值守的人說了兩句話,王氏等了片刻,伸長耳朵去聽,就斷斷續續聽到什麽“陛下”“冷落”,字不成句,但看那宮人臉色不太好。

莫不是因為皇後小産,陛下冷落了皇後嗎?

可是今天早朝上還傳出陛下為了維護皇後娘娘同朝臣抗衡呢。

她帶着滿腹疑問跟着宮人走了進去,容卿“小産”,自然是躺在寝殿裏,一路到了寝殿,那王氏看到床上躺着的虛弱的人,也不敢露出絲毫笑意,先是拉着侄女俯身跪拜。

“皇後娘娘福壽金安。”說了句吉祥話。

“起來吧,”容卿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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