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

溫如媜穿着舒适的家居服,窩在租屋處的沙發上,一手壓着肚子上的熱水袋,一手握着手機。

“他真的是個很奇怪的男人。”在好友的引導下,她自然的開口說出與上司相處的經過,包括她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面試驚險記、後來卻證明一切有驚無險的經歷,還有今天天外飛來的可愛休假。

捧着手機,跟好友講了半天,溫如媜發現饒烨安這個男人真的、真的不是普通的難懂。

他到底是個怎樣的男人?

本來很愛在言語上刺激她,不過她後來慢慢的發覺,他好像只是為了符合那晚在酒吧遇見時的形象。

兩人一起工作一段時間後,她又慢慢的發現,除了工作上的事以外,長得比女人還美的他似乎是個不太願意跟異性有太多互動的男人。

“阿媜,我想,他會不會是喜歡上你了?”常混“男女關系”的孫芸佩,感覺自己似乎嗅到愛情的味道。

“喔!”溫如媜雙眼發亮,“你的意思是……他喜歡上整我的感覺?”

孫芸佩翻了一個大白眼,一副被打敗的樣子,随即強調的說:“你。”

“我的什麽?”她一臉困惑。

“就是你啦!”孫芸佩情不自禁又翻了個白眼。

“不可能!”溫如媜馬上否決剛闖入腦海裏的恐怖念頭。

“為什麽不可能?”聽到插撥的聲音,孫芸佩看了一眼打來的人,繼續幫好友分析着。

“我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還罵過他變态。”鐵證如山哪!

老實說,他願意雇用她,她已經覺得這男人很公私分明了,但是……喜歡上她?怎麽可能?

她那位冷冷不太愛說話,又俊美到可以跟女人一較長短的上司,可是有大美女倒追的多金型男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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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做他的助理以來,她三不五時就會接到一位叫做Ivy小姐的來電,聽公司幾個熱愛八卦的同事說,Ivy長得很美,家世很好,可是總監大人好像沒怎麽放在心上,不接她的電話,也從不回電。

不過總監大人不理人,似乎沒那麽難以理解,要比美,凡夫俗子哪能贏得了總監大人?

天天在鏡子裏看着那麽美的一張臉,胃口不被養刁都很難。

“愛情,可以戰勝剛開始時的一切小小失誤。”孫芸佩說話的語氣很認真。

“一巴掌算小失誤?”溫如媜問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像他那種驕傲的男人,應該不會這樣認為才對。

她那軟綿綿的一擊,雖然沒打腫他俊美到過火的容顏,但足以粉碎他強大的男性自尊啊!

“別鬧了,誰教他先說出那種沒有禮貌的話!而且我真的覺得很奇怪,通常男人會挑看起來比較‘敢’的女人上……喂,我聽到你倒抽一口氣的聲音了,不用這麽驚訝好不好?很多人去夜店,都是為了一時的肉體安慰,你難道不知道大城市裏的男男女女有時候是很寂寞的?”

“哪方面的寂寞?身體?還是感情上?”溫如媜的心底充滿疑惑。

“都有。”孫芸佩聳聳肩,跳回原來的話題,“他會挑上你,真的很奇

怪,如果那天你穿辣一點,還說得過去,但我記得你明明就穿得很……普通。”

“也許他喜歡找普通穿着的女人上床?”雖然可能性不大,但每個人多少都有一點怪癖,誰曉得對方是不是剛好對牛仔褲有特殊癖好?

“你兩歲喔?男人喜歡有曲線的女人,就像我愛男人身上雄赳赳、氣昂昂的肌肉一樣,懂嗎?”孫芸佩塗了唇膏的嘴唇微微向上翹起,模樣既性感又美豔。

“完全不懂。”溫如媜誠實到家的回答,抱着肚子,在沙發上轉了個身,舒服的感覺快要将她牽引進夢鄉裏。

“算了,我幹嘛跟你這種‘無欲’的女人扯這種事?”

“我哪有‘無欲’?”她小小聲為自己辯白。走在路上的時候,她也會适時欣賞路過的帥哥呀!

孫芸佩忽略她小聲的自言自語,直接丢出結論,“我跟你說,你的上司如果不是有特殊性癖好,就是被虐狂。”

“沒有別的可能嗎?”她的上司看起來很正常,也很MAN呀!

“有。”

“什麽?”溫如媜的聲音裏冒出好奇。

“跟人打賭,被迫做出他原本不會做的事情,他那時候正在被惡搞,所以就算被你甩了一巴掌,也沒有當場發飙,就這樣讓你走出他的視線範圍。如果你真的遇上變态,對方絕對不可能輕易放過你,尤其你的反應比較激烈,應該更合他們的胃口。”孫芸佩說得又快又急。

一時之間,溫如媜還真有點吸收不了。

“那……”她還在思考,“我可以直接問他嗎?”

有些事,與其自己一直亂猜,倒不如直接問當事人還比較容易。

“最好不要。”孫芸佩搖搖頭。

“為什麽?”

“你要怎麽問?”孫芸佩揚起下巴,說話的語氣充滿自信,“問他那晚是不是跟人打賭?”

“對呀!”溫如媜完全坦白。

“別鬧了,你直接問就不好玩了。”

“我沒有在玩呀!”溫如媜突然有種搞不清楚狀況的恍惚感。

“不準問!”孫芸佩在電話線的那頭鄭重警告。“這種事情要對方自己說出口,掌控權才會握在你的手裏。”

如果對方真的對她有意思,就會想方設法的解釋清楚,這時候什麽都不問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完全不懂,溫如媜困惑的皺起眉頭。

“不懂沒關系,聽我的,乖,我不會害你,知道嗎?”連平常哄男人的那套本事都搬出來,孫芸佩是真心希望好友千萬別做傻事。

“所以……結論是?”溫如媜覺得要弄懂其中的曲折好難,幹脆直接問結論好像比較快一點。

“結論就是他在酒吧對你提出那種邀請,恐怕另有隐情,而且我覺得他一定是喜歡上你了,才會一直拿這件事逗你。事實上,你傷過他的自尊,他還把你留在身邊工作,簡直詭異到了極點,所以我才大膽猜測他很可能對你有意思。”

“是喔!”溫如媜晃了晃腦袋,其實有聽沒有懂,像這類愛或不愛的問題,她是真的完全沒天分。“那我要怎麽做?”

“你什麽都不做,也什麽都不用問,繼續跟他裝傻下去。”

“就這樣?”這樣對嗎?

“聽姊姊的準沒錯,也許他很快就自己露餡了也說不定,不過這件事還有另外一個重點。”孫芸佩的語氣神神秘秘的。

“什麽?”溫如媜傻傻的追問。

“你。”

“我?”

“對,除了工作以外,你對他是不是還有其它的感覺?否則你為什麽在經痛的女難日裏,滿腦子都是他?”

聽到最後這幾句話,溫如媜狠狠的呆住了。

鈴……鈴……鈴……

睡夢中,溫如媜恍惚之間仿佛聽見門鈴響起的聲音。

現在是什麽時候?怎麽會有人來找她?

她單獨在臺北工作了好幾年,平常跟孫芸佩碰面,不是約在外面,就是直接去她家……大概是錯覺吧?

就在她正要逼自己再睡一下的當口,門鈴聲更加急促的響起。

鈴……鈴……鈴……

噢!她正在抵禦經痛,對方就不能高擡貴手放她一馬,再讓她睡一下下嗎?她在半醒半睡之間痛苦的掙紮。

鈴……鈴……鈴……

最後,終于死心,願意醒來面對現實的溫如媜緩緩的坐起身,腦子裏一片混亂,搖搖晃晃的走到門口。

一打開門,看見鐵門外的人,她随即驚訝的瞪大雙眼。

“總……總監?”

她是不是還在夢裏?就是人家所謂的夢中夢?否則總監大人怎麽會站在她家門口?一定是夢。

皺着眉頭,她難以置信的晃了晃腦袋瓜子。

“開門。”饒烨安一臉嚴肅,冷眼看着她搞笑的舉動。

“喔!”沒多想,習慣聽他命令行事的溫如媜馬上動手打開鐵門。

饒烨安跨了進來,順手替還在發愣的她關上門,見她遲遲沒有往室內移動的跡象,在心底輕輕嘆口氣。

“還不進來?”他語氣裏的關心多過于命令。

“是。”她下意識的點點頭。

他好笑的看着她游魂似的晃到沙發前,坐下,臉上還殘留着些許睡意,兩只眼睛有些迷濛,像愛困的貓兒。

“晚餐吃了沒?”他問話之際,順勢坐下,并将自己買來的食物擱在桌上。

結果他還是買了一堆吃的東西過來,每次一想到“千萬不要空手去,記得買點對方想吃的東西,痛了一整天,說不定現在她的胃裏是空的”這些話,他就無法不把車停下,下車去買些吃的東西。

一路開車過來,看到路邊有什麽好吃的,他就會不厭其煩的一次又一次停下來,每次買好東西上車,都會對着越堆越多的食物嘆口氣。

他病了嗎?

等到站在她家樓下,手中提着好幾袋食物,他終于領悟到,自己不是病了,而是真的歡上她。

想通這點時,他沒有太過驚訝的情緒,仿佛一直都心裏有底,只是現在從潛意識浮上意識層面而已。

“晚餐?”溫如媜的臉上盡是困惑,皺了一下眉頭,“晚上了?”

“你睡糊塗了。”饒烨安伸出大掌,輕輕拍她的頭頂兩下。

站起身,他原本打算到廚房幫她拿碗筷,直到站在小套房中央,才赫然發現她家似乎沒有所謂的廚房,甚至連餐具可能擺放的位置都無法一眼辨認出來。

溫如媜看見他站在屋子正中央,犀利的目光左顧右盼,出于好奇,她開口詢問,“你在找什麽?”

“碗筷。”他回答。

“在那邊。”她伸出手,指向廁所旁邊一個被布遮起來的小塑料櫃。

饒烨安朝她所指的方向走去,掀開布,裏頭的确擺放了碗筷,挑了兩個看起來比較新的碗,又拿了兩雙筷子,走到廁所的洗手臺前,沖洗過後,回到她的面前。

“想先吃什麽?”他垂首,睨着嘴巴張得大大的,仿佛足以吞下一顆蛋的她,嘴角勾着濃濃笑意。

她的反應很直接,很好懂,他鐘愛的那雙眼睛沒有隐藏任何心機。

驚訝吧?他偷笑,覺得自己一路發神經似的多次上下車都值得了。

“有什麽?”就算到了這個時候,溫如媜還是覺得自己仍在夢裏,看着桌上那一大堆食物,不真實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那個趾高氣揚,連面對大美人也沒好态度的嚣張總監,竟然會買東西給她吃,而且一買就是一堆,甚至還纡尊降貴,邁開那雙長腿,踏進這個擁擠的小屋子,最可怕的是,一句抱怨也沒有……

如果這不是夢,還能是什麽啊?

“你想得到的,應該都有。”饒烨安撇嘴一笑,神情驕傲。

“最好是。”溫如媜不信,晃了晃腦袋,對他皺鼻子。

她越來越覺得是一場夢,總監平常雖然目中無人,很嚣張,但從不說沒把握做到的事情。

“說一個。”他鼓勵,朝她露齒一笑。

溫如媜不滿的皺了一下眉頭。他怎麽可以這樣?故意對她施展魅力笑容,萬一她控制不了撲上去,怎麽辦?

長得帥就是這點缺德,随随便便就害人心跳加速、臉頰發燙。

“紅燒鳗。”她點了一道熱湯。

饒烨安從一堆袋子裏挑出被她點名的香噴噴美食,放到碗裏,遞到她的面前。“吃吧!”

“居然真的有?”她瞪直雙眼,用力吞咽一下。這一切真是一場夢啊!

“快吃。”他露出狡猾的微笑,痛快的瞅着她臉上可愛到家的迷濛表情,不禁得意洋洋。

“喔!”溫如媜順從的響應,然後在他溫柔的注視下,慢慢的吃将起來。

瞧她吃得津津有味,饒烨安順手拿起炒米粉,陪在她身邊,優雅的進食。

“吃紅燒鳗的時候,我都習慣要配一份炒米粉,兩種滋味湊起來,才叫完美。”她突然沒頭沒腦的開口。

靜谧的氛圍被打破,兩人都愣了一下。

“想吃?”他用自己的筷子夾住炒米粉,小心的卷成一團,一手在下方跟着移動,遞到她的面前。

溫如媜看着眼前的炒米粉,擡起手,正打算拿過筷子,卻不期然被他移開筷子,她毫無預警的望進他深邃的黑眸,看見他對自己搖搖頭。

“我……”她想對他說,她可以自己來。

饒烨安露出神秘的微笑,輕輕的搖搖頭。“吃。”

總監真是奇怪,不過就是吃進一口食物,幹嘛搞出這麽多花樣?

百般不情願的看他一眼,在他的眼神催促下,她緩緩的靠近筷子,張口,吃掉炒米粉,一張小臉豔紅。

看着她臉紅的模樣,他露出滿意的笑容。

會臉紅就好,表示她對自己也有感情,只是她跟自己先前一樣,似乎還是一知半解。

“如何?”他問,一雙深潭似的烏黑眸子直盯着她一張一合的粉色唇瓣,胸口竄起一陣騷動。

“好吃。”溫如媜誠實的回答,一臉滿足的笑着。

饒烨安跟着她笑,又慇勤的問道:“還要不要?”

看着她容易滿足的吃相,他的胸口竄過一股暖流,仿佛能喂她吃東西,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一件事。

“不要,我還要點菜。”她越玩越投入。

“還點菜咧!”他擡起手,力道極輕的賞她一記爆栗,卻興致勃勃的追問,“接下來想吃什麽?”

嘴巴罵歸罵,結果還不是溫柔的問她要吃什麽?

“我要吃天婦羅跟有中藥味的鹵味。”溫如媜再次開出菜單。

過了幾秒鐘,她最愛吃的東西再度出現在面前。

半個小時後,“肚皮一撐飽,眼皮蓋下來”的她,心滿意足的拍拍自己明顯鼓起來的肚子。

“我吃得好飽喔!”她笑吟吟的說,一臉滿足,仿佛随時都能沉沉睡去的半眯着眼睛,笑看着他。

她看着眼高于頂又跟她相敬如“冰”的總監,溫柔的陪在她身邊,靜靜的為她張羅愛吃的東西,戀愛的甜味從心底汩汩冒出……

他為什麽對她這麽好?

望着她越來越迷濛的眸子,饒烨安緩緩的傾身,貼近她,她沒有抗拒,反而偎進他的懷裏。

在兩人同樣陷入着魔的氛圍之際,他輕輕的在她的唇瓣印下一吻。

當他走出她家時,看着門板關上,才猛然驚覺自己這晚一連串的失常行為。

不但買食物給她吃,還親自動手喂了她?最可怕的是他腦袋裏那些念頭!

仿佛能這樣喂她吃東西,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一件事。

饒烨安渾身一顫,這可不是上司對下屬該有的标準思想,踏進她家之前,他知道自己喜歡她,但現在他訝異的是,在不知不覺中,自己居然已經喜歡她這麽多?

誰說女職員就不能娶來當老婆?

唐慎謀說過的話,像一根針,輕輕的刺入他的腦子裏。

他神情一凜,立刻将這念頭抛諸腦後。

我是去探病,不是去追女人。

想起自己在辦公室裏信誓旦旦的話,再把實際作為拿出來對照……他的臉色更加陰晴不定。

這一晚,他從迷迷糊糊的她身上偷走一個吻,卻把自己的一顆真心無條件奉送給了她。

饒烨安煩躁的丢開設計圖,第一次發現自己真的完全不懂女人這種軟綿綿的生物。

那晚離開她家之後,他一路開車回家,途中因為綠燈亮起,他的車子沒動,被後面的車主惡狠狠的按了兩下喇叭,當時他滿腦子都在想她。

回到家後,他望着鏡子裏的自己,摸摸下巴,點點頭。

鏡子裏的那張臉比她還美,可是他不斷想起的卻是她那張頂多算清秀的小臉。

于是,他認栽了。

隔天進辦公室,原以為兩人的關系将大有進展,畢竟吻都吻了,她沒推開他,也沒賞他一巴掌,靠在他的懷裏,乖得像只貓。

可是經過實際相處後,他才發現自己實在錯得很離譜。

本來就相敬如“冰”的兩人,現在的情況鬧得更僵,除非必要的公事溝通,否則她絕不輕易出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總監,總經理跟您确認十分鐘後要進會議室,讨論公司慶祝會的事。”溫如媜恭敬的嗓音,透過通話器,輕輕的在總監辦公室揚起。

饒烨安皺起眉頭,瞪着通話器,仿佛那是可怕的鬼魅。

這情況已經持續多久了?

她總是東一句“您”、西一句“總監”的喊他,越聽越火大,連他自己也在等,等終于受不了她刻意的冷淡、爆發脾氣的那天。

“總監?”久久等不到回複,她恭敬的再次詢問。

他按下通話鈕。“我會準時到。”

“好的。”溫如媜依然冷靜到家的響應,手一松開通話鈕,心跳也跟着恢複平穩。

自從那晚之後,每次跟他通話,就算對話的內容再怎麽公事化,她的心跳都會自動瘋狂加速。

那晚所發生的一切,對她來說,宛如一場美好的夢,包括那個現在回想起來依舊能讓她臉紅的吻。

當她隔天醒來,看見被收拾幹淨的桌面時,真的大大松了一口氣,然後在打開冰箱的那一秒,全身血液瞬間凍結。

他真的來過,那晚的一切都真的發生過,包括他買一堆她愛吃的東西、過來找她這件事,也是千真萬确的事實。

他甚至吻了她,還幫她把桌面收拾幹淨,連垃圾都帶走處理,最後還把幾包未動的食物放進冰箱。

她越來越不懂他,哪有一個上司會對員工付出這麽多?

但他什麽都沒說,沒有進一步的表示,仿佛她的臉紅心跳跟猜測都只是在自作多情。

她從忘記過兩人第一次碰面就是在酒吧,而且他還大剌剌的直接請她跟他上床。

或許那個吻對他來說,就跟喝水一樣簡單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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