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1)

小二回過神來,雙眸閃過精光,點點頭就朝後堂走去,在一處門外敲了敲,輕聲道:“掌櫃的,有位小姐拿着玉佩找您。”

喬成在桌旁飲着茶,看着低頭算賬的孫子微微點頭,叮囑道:“阿宇,你才學算賬不久,可不要算錯了,這可是要交給小姐的,一點纰漏都不能有。”

噼啪的算盤聲音響徹在頗為寬敞的房間內,聽着他沉聲的囑咐喬宇頭也未擡,“知道了,您這話都說好幾遍了……”

喬成抿着唇,茶盞中的熱氣朦胧,讓他的思緒有些恍惚。

想當初冶煉完金礦之後,他謹遵她的吩咐将那成色較差的金子,劃成幾份放在衆人面前,道:“這是主子吩咐我送給你們的,是你們因得的,拿了就散了吧,不要将此事說出去就算是感念主子的恩德了。”

衆人面面相觑,看着那金光閃閃的箱子,只是站在原地咽着口水,不敢去接。

楊青卻是自嘲的嘆了口氣:“早年年少輕狂,憑着一身是膽便随喬老哥做些盜人祖墳的事,這輩子已經是造下不少冤孽,如今怎還敢收這不勞而獲之財,喬老哥還是饒過我們吧,我們可不想到老了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

聞言,身後衆人皆是沉默,或者是陰私事做多了,如今報應降臨,他們生的兒子不是夭折就是猝死,極少能存活下來的,眼看着自己親骨肉死去的哀傷跟面前這衆多的金銀相比,早已沒了原先的意義。

喬成雙眼濕潤,看着一衆落寞的人,揚聲道:“好,只要大家跟着我,只要有我一口飯吃就有你們一口湯喝。”

楊青等人聞言紛紛感激不盡,所以便跟着喬成就來到了這繁華的鳳京,原本只是一家門可羅雀的酒樓,被他們用重金盤了下來,才有現在這財大氣粗的玉器店。

敲門聲傳來才讓他的思緒漸漸回籠,他們是盜墓出身,謹慎的本性依舊未改,這房間是他特地挖了地道建的,透過空曠的地道,門外的聲音傳來才越發的清晰可聞。

他立馬站起來匆匆打開房門,走出地道,能拿着那塊專屬的玉佩找過來的人,除了葉挽思別無他人。

喬宇看着自家爺爺匆忙的身影心頭一跳,握着筆的手緊了緊,最終打開一旁的小匣子,跟了出去。

“那小姐在何處?快帶我去見她。”喬成打開房門,朝門外等候的小厮連聲道。

那小厮等在房外,聞言還不待說什麽,立刻領着他去。

葉挽思暗暗打量着店內的布局,一樓是金玉首飾,二樓是珍稀的古玩玉器,她坐在二樓一處幽靜的雅座上,巧妙的是這個位置能将一二樓金光璀璨的奇珍玉飾收在眼裏。

二樓有半壁的華美仕女圖屏風阻擋了四周的視線,因着角度關系一樓是看不到她這個位置的,如此設計倒是巧妙。

喬成踏進雅間,就見那絕美的女子披着通體透白的狐裘凝神的看着那篇幅龐大的仕女圖,圖上的女子披星戴月個個美如妃仙,卻略遜女子一分的空靈。

淩霄看了進門的人一眼,繼續目不斜視的盯着一處,不動如山。

桌上點着幽幽的浮香,并幾碟精美的點心和瓜果,靈玉得了葉挽思默許撚起糕點正吃得津津有味,見他進來不由一愣,只覺得有些熟悉不知在哪見過。

“屬下見過小姐,許久未見,小姐可一切安好?”

葉挽思轉過眸子,見他比以往體面得多,微微點頭,“嗯,這店我倒是頗為滿意,你做得不錯。”

見她贊賞喬成謙遜笑道:“小姐能賞屬下一口飯吃,已是屬下萬幸,可不敢當小姐一聲贊賞。”說着,想起她當時的吩咐,才發現自己兩手空空,慚愧的笑笑:“瞧我,将東西落在房中了,屬下這就去拿。”

剛轉過身卻見門倏然被打開,身穿白色襦袍的男子捧着一個精致的小匣子走了進來,喬宇垂着頭,将匣子交給他,遲遲不敢擡頭看葉挽思。

靈玉放下糕點給葉挽思沏了杯熱茶,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看着進門的二人。

喬成謙遜的神色不變,從他手上接過匣子,放在葉挽思的桌前,笑道:“這是各地的錢莊和鋪子的地契,還有一些銀票,都是小姐暫放在屬下這的,現在物歸原主屬下也是松了一口氣。”

靈玉取過匣子,将挂在鎖扣的鑰匙一轉,打開一看,光是那厚厚的一大疊票子和上面的大額銀票就驚得她差點咬到舌頭。

喬成眯着眼睛笑了,別看這匣子看起來又小又輕沒什麽份量,但之中的價值只怕可以媲美皇帝的大半個金庫了。

葉挽思餘光一掃就知道匣子中的價值,微微一笑,頗為滿意,開口問道:“這京中有多少間鋪子?”

喬成正了正神色,嚴肅道:“統共十餘家,每月盈餘除去本錢皆盡數存進了小姐的名下。”

葉挽思取過茶盞,正要說話卻被一樓倏然響起的吵雜之聲打斷,擡眸看去只見下方錦衣華服的貴公子正叫嚣着,身後的仆從小厮也不甘示弱的竊竊對罵,摟在懷中千嬌百媚的姑娘正睜着眼睛看着好戲。

兩方劍拔弩張的對峙,誰也不肯先低頭,一群人站在一樓大廳,将來去的路堵得水洩不通,那眉間的嚣張和得意顯然就是個無法無天的二世祖。

葉挽思擡眸,疑惑道:“這都是京中哪家府上的公子?”

喬成見她沒有怪罪,神情越發謙遜,恭敬道:“穿藍色的是兵部尚書的嫡子,名喚葉珏,身旁站着的是牡丹樓的花魁,穿青色衣袍的是晉國公的孫子,名喚郭彥,身旁是天香樓的花魁,都是京中有名的花花公子,整日走狗鬥雞尋歡作樂的纨绔子弟。”

喬宇微微擡頭看她,想起彼時自己的無禮頗有些局促,站在一旁如做錯事的孩子般低着頭,嗫嚅道:“牡丹與天香一向是京中最有名的花樓,誰都想做第一,所以每每見面必是争鬥不休。”

他直直的站在雅間,直到自家爺爺轉頭疑惑的看着他,他才察覺自己說了什麽,不由面色燥紅。

靈玉亦是紅了臉頰,暗暗瞪了他一眼,心裏罵道這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男人怎麽這般不知羞。

葉挽思挑眉,倒是頗有些意外,葉珏是麽,她唇角微微勾起。

樓上風平浪靜,樓下卻争鬥不休。

郭彥趾高氣揚的冷哼出聲,那伸長的手指都快指到對方的鼻子上,嚣張道:“快給爺和香兒讓路,不然讓你吃不了兜着走!”身後的小厮聞言氣焰越發高漲,個個掐着腰,惡狠狠的比着拳頭,滿臉鄙夷。

葉珏摟着牡丹的纖腰一緊,惹來美人輕呼出聲,換做平日他定會細細輕哄,可今日碰上個死對頭郭彥,被他嚣張的氣焰氣得不輕,看着那鼻孔朝天的嚣張模樣他就恨不得上去給他一拳。

啐了一口,高聲道:“你是個什麽東西!竟敢命令你小爺我!我看吃不了兜着走的是你!”

郭彥在鳳京是何等人物,當今皇後是她姑媽,三朝元老晉國公是他爺爺,這般顯赫的家室足夠在鳳京橫着走了,偏偏遇到這同樣是纨绔子弟的葉珏,誰也看誰不順眼,明明只是個兵部尚書的兒子竟也敢跟他叫板。

一手松開了摟着的香兒,不敢置信道:“你說什麽!誰借你的狗膽敢跟爺這麽說話的!”

葉珏把懷中的女子一推,領着身後魁梧強壯的護衛往前走了一步,嚣張道:“小爺說的就是你!呸!什麽玩意兒!”

郭彥險些把鼻子氣歪,英俊的臉龐狠狠的盯着葉珏,細長的眼睛若是能噴出火來只怕對方早就被他燒成灰了,因着自家妹妹慘死,即便兇手被皇後杖斃晉國公依舊怒氣未消,領着他個嫡系獨苗在禦書房外跪了許久,好容易讓皇帝下旨将伯昌候一家貶成庶民,又被晉國公拘在府裏,憋了好幾天今個兒好容易能出來快活快活,可還沒盡興就遇上這麽個死對頭,又礙于自家老頭子心情不好不敢在外惹事。

所以這拳頭是緊了松松了緊,要像以往早就打得他滿地找牙了,哪還容得對方這般嚣張。

葉珏自然也是知道郭研靜死在宮裏的事,看着郭彥怒氣沖沖的卻不敢上前打人的模樣只覺得心頭暢快,二人互相看不順眼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以往他也多是避而不見,處處忍着他,如今知道他不能犯事還不嚣張一回,指着他就掐着腰大笑起來。

身後魁梧的護衛跟着自家少爺放聲大笑,那猖狂的笑聲只怕連臨街都能聽見,葉珏邊笑邊拍着腿,笑着眼淚都出來了,指着他漲紅的臉,笑着道:“瞧你那龜孫樣!乖乖的給爺磕個響頭,爺這就放過你!”

那笑聲刺耳得連旁人都捂住了耳朵,更何況一向驕傲的郭彥,直被那笑聲刺激得頭顱充血,瞪大猩紅的眼睛狠狠的盯着他,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

葉挽思端坐在二樓靜靜的看着,郭彥的臉色就如漲紅的氣球一般,只需輕輕一彈,就會立即爆開,此情此景讓她微微一笑,桌下的白嫩指尖撚起一抹內力,對着那高舉的手彈去。

‘啪’的一聲,本是吵雜的一樓卻因這不起眼的清脆之聲安靜了下來。

邊上的貴婦人或千金小姐紛紛驚訝的捂着唇看向那通紅的臉頰和通紅的手指印,本就高提的心又瞬間繃緊了身軀,如臨大敵般退後了一步。

郭彥滿臉猙獰的大吼一聲:“葉珏你個王八蛋!敢打小爺我揍死你!”

葉珏正盯着自已的手,神色莫名,還未反應過來就見郭彥領着身後一群兇神惡煞的小厮撲過來,連忙叫道:“來人……”話還未說完就被郭彥當頭一拳,直打得眼冒金星,止不住身形的往後退,直直撞上一處擺放着玉簪的臺面。

那力道讓臺上的簪子全部落了地,清脆的聲音仿佛暗號一般,站着的人紛紛動了。

護衛們見着自家少爺被打那還得了,撸起袖子就朝那小厮打去,那小厮被這突然的襲擊打得措手不及倒是被打倒在地。

“啊!——”

不知是誰先叫出聲,頓時翻箱倒櫃,拳腳相加,清脆的玉器落地的響聲夾雜着驚叫和哀嚎,頓時寬敞的大堂如雞飛狗跳一般淩亂不堪,貌美如花的花魁無處可躲,被那拳腳波及得渾身發疼,二人碰在一處不知是誰先扯了誰的衣裳,還是誰先抓了誰的珠釵,頓時就如針尖麥芒般厮打在了一塊。

“啊!賤人!這是梁公子送我的衣衫,十兩一尺你賠得起麽……”

“你個狐媚子!我的珠釵可值百倆你弄壞了我要你好看……”

纖細的身姿扭打在一塊在這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中特別顯眼,但即便是被抓得衣衫淩亂春光乍洩二人依舊不管不顧的咬牙着繼續厮打。

郭彥和葉珏本就是嬌貴的少爺,連個花架子都不會,二人推搡到哪哪就遭殃,放置着珠寶玉飾的臺面被砸得粉碎,那猙獰憤恨的臉孔仿佛不死不休,霹靂拍啦的清脆之聲綿延不絕。

邊上看着小厮都快哭了,這明月古齋裝修豪華,裏邊的首飾玉器也是頂好的,如今就被這樣砸了個粉碎怎麽能不痛心。

即便是年過半百的喬成看着這一幕也是有些呆愣,終于是意識到這事情有些嚴重,轉頭看向葉挽思卻見她只是靜靜的坐在那喝茶,那價值千金的首飾樣樣被砸得粉碎依舊眼也不眨。

他躊躇了一番,即便是富可敵國也不能這樣揮霍啊,這再砸下去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葉挽思見他蹙眉,笑道:“你去吧,讓他砸,瞪砸完了叫葉公子打個欠條,隔日帶着人去尚書府,你知道該怎麽做的。”

屋內的喬宇和靈玉皆是驚訝不已,葉挽思依舊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道:“就按咱們這一行的規矩來……”

喬成一震,這些日子因着經商倒變得有些市儈,如今葉挽思這話說得直叫他雙眼發亮,不住的點頭,興沖沖的就往樓下跑。

一下樓看着遍地狼藉肉痛的哀嚎道:“哎喲……我的碧玉簪,我的金步搖啊……公子快快手下留情啊……”

小厮看着自家掌櫃忍不住淚眼朦胧,心痛得要死:“掌櫃的……我們的首飾都被人砸了……”

喬成苦着臉,走向厮打在一塊的二人,連聲道:“公子……快別打了……”

葉珏跪在地上掐着郭彥的脖子,滿臉憤恨,哪有時間去理他,“滾開!”

這番大動靜早就惹來店外衆人觀看,人們紛紛同情的看着如喪考妣的掌櫃,惋惜不已。

一個眼尖的小厮從扭打中看到被掐得連翻白眼的自家少爺,忙嚎了一聲:“不行了!少爺要死了!”

少爺要死了!這可不行,京中誰人不知郭彥是晉國公的寶貝眼珠子,要是死了還不得找他們一衆小厮陪葬。

頓時架也不打了,撲過去就揪着葉珏的衣領往外扔,一看地上的郭彥早就青着臉不動了!

小厮青腫的臉頓時煞白一片,連忙嚎叫道:“快把少爺擡回去!”回頭又惡狠狠的盯着攤在地上的葉珏:“告訴你!若是我家公子有個三長兩短我家國公一定會将你尚書府踏平了!”

葉珏趴在地上直喘粗氣,剛才怒氣一上來頭腦就一片空白,下手哪還知道什麽輕重,心頭怒火高漲,只道是郭彥故意陷害他為的就是打自己一頓出氣,如今見着郭府的小厮慌張的擡着郭彥出了門,那青色的臉閃過腦海,想起他的身份頓時有些慌了。

連忙掙紮着要起來,如今只有尚書府能救他了,若是被國公府的人打個來回,盛怒之下的晉國公定要把他活活打死不可。

喬成見他慌張的要走,不由哭喪着臉道:“公子,你打翻了我店中的玉器,你叫我這店該怎麽辦……”

葉珏看着面前擋路的老頭心煩得不行,“你滾開!銀子去尚書府要……”以前也不是沒有做過這事,最後都是賠點錢就了事了。

喬成盯着他不耐的臉,不依不饒道:“還請公子給我個信物……”

葉珏晃了晃暈沉的腦袋,也不知道郭彥死了沒有,他現在只想回尚書府躲着,聞言在懷中摸了把随手一扔,胡亂在紙上寫了一把就匆忙奔出了大門,指揮着同樣狼狽不堪的小厮駕着馬車直直往尚書府駛去,頭也不回。

衆人見着這滿地狼藉最後一次惋惜了一番,紛紛離去,厮打的花魁見着空空的大廳,只剩下滿地的殘渣和躲在一旁默默垂淚的小厮,面面相觑後尖叫了一聲,掩着淩亂的發衫奔出了門。

本是熱鬧喧嚣的大廳頓時門可羅雀,安靜異常。

喬成看着手中的物件,無聲的笑了笑。

葉挽思下了樓,靈玉看向不遠處的滿地狼藉,即便是再不識貨也能看出這遍地的殘渣原本該是價值連城的金玉首飾,如今變成此番模樣怎不叫人心生惋惜,她悄聲嘆了口氣,欲在從中找個落腳點出去。

喬成從一地碎渣走過,笑道:“小姐小心,這些碎渣可鋒利得很。”

葉挽思笑笑,輕身一躍就出了店門,還不忘回頭道:“這裏不用收拾了,明天就去尚書府,這京中好久都不曾這般熱鬧了。”

喬成開懷一笑,恭敬的道是,心頭快速卻快速打起了算盤。

葉挽思回到王府天色已經黑了,路過梅林時還不忘答應雲嬷嬷的事折了好幾枝臘梅,用完晚膳雲嬷嬷笑着端上一盤晶瑩剔透的糕點,那通透的白透着微微的粉,顫巍巍的随着步伐擺動,香氣撲鼻,十分誘人。

“許久都不曾做這梅花糕了,小姐快嘗嘗,若是不好嬷嬷下次就改……”雲嬷嬷笑着将糕點放在桌前,眯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好像自從小姐受傷之後就沒做這梅花糕了,有大半年了,倒是有些生疏,也不知道有沒有變了味兒。

葉挽思放下手中的書,坐起身在白瓷小碟上撚了一塊,輕咬一口只覺得入口即化,唇齒留香,不由笑着點頭:“嗯,還是那個味道,嬷嬷手藝真好。”

見她滿臉懷念之色雲嬷嬷輕笑出聲:“小姐若是喜歡,嬷嬷日後天天做給你吃,只是二小姐的梅林也不好老是去,要不也在咱們院子種幾株?”

靈珊一向喜歡花花草草,聞言心頭一動,輕身道:“到時咱們院子有梅花跟梨花,白色的花瓣跟粉色的花瓣飄在空中,定是美極了。”

靈玉雙手合十,那美妙的景色她光是想想都要醉了,重重的點頭贊揚道:“嗯嗯,小姐,咱們也在院中裏種梅花吧,定是美極了。”

葉挽思轉眸看着衆人期盼的眼神,點點頭,反正她現在也不缺錢,能讓衆人開心的事她何樂而不為,揚聲道:“好,咱們就在這院子裏種梅花,到時吃着嬷嬷的梅花糕喝着梅子酒賞梅花。”

這話中惬意仿佛感染了幾人,聞言皆是愉悅的笑出了聲,和樂融融的氛圍在這寒冷的天氣中一樣溫暖人心。

隔天一早,整個鳳京開始熱鬧了,兵部尚書的嫡子京中出名的纨绔子弟将那明月古齋砸了,這明月古齋可是京中突然崛起的玉器店,因着裝修豪華,首飾精致隐隐有躍過原本有名的集寶堂成為京中第一的玉器店,那門前精雕的玉柱可是惹眼得很,所以在貴族圈子中頗為出名。

如今店被砸了,生意做不了,首飾摔得粉碎,血本無歸,掌櫃的領着一衆小厮到尚書府讨債去了。

昨天被砸的時候多的是圍觀的群衆,如今聽着這消息紛紛往尚書府趕。

這京中什麽人最多?看熱鬧的多!下至衣衫褴褛的乞丐,上至吃飽了撐的有錢人家千金貴公子,最是樂于看熱鬧,把這笑料當成茶餘飯後的笑點,每每樂此不疲。

所以聽聞這消息一邊對葉珏的行為咋舌,一邊更是往尚書府跑,一時十傳百,百傳千,莊嚴大氣的尚書府門前被圍觀得水洩不通。

只見府門前的階梯下跪着三四十個背繡有明月古齋字樣衣衫的人,老弱婦孺中青壯年都有,人人面色哀泣,滿臉淚痕,為首的還舉着白色的橫幅,白底黑字的寫着,‘明月古齋傾家蕩産血本無歸’‘尚書嫡子打架砸店欠債還錢’

府門前的小厮惱羞成怒的上前推搡,為首的掌櫃被那力道推得一踉跄,他身旁的男子吼叫道:“尚書府想翻臉不認賬麽?如今害得我們血本無歸就想殺人滅口麽!”

邊上的男子終是看不過去尚書府的嚣張氣焰,滿臉憤恨指着那小厮,鄙夷的道:“怎麽,你們尚書府砸了店就想不認賬了麽……”

一旁曾經受葉珏的猖狂荼毒的商販亦是神情激動的道:“就是,你賠不起就不要砸人家的店!”

“如今縮在府裏算什麽!有種就出來!”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府外被圍得水洩不通,那聲音一聲一聲的傳進府邸裏,讓僵持的氣氛更是凝滞。

晉國公滿臉威嚴的坐在上首,冷冷道:“葉大人,你的好兒子将我的孫子打成重傷,昏迷不醒,你該如何處理?”

葉培珉坐在下首,即便是人到中年依舊是風度翩翩的模樣,可想而知年少之時該是有多英俊迷人,見晉國公滿臉冰冷,賠笑道:“國公嚴重了,我那不孝子如今亦是卧床不起,這事完全是誤會啊。”

晉國公冷冷掃了他一眼,擡手制止了他滿口官腔,“你不用跟我說這些,我就是要你那兒子負荊請罪,在我的彥兒面前磕頭認錯,咱們這事就算扯平了。”

葉培珉雙眸閃過精光,要他的兒子負荊請罪,還給他的孫子磕頭道歉,只要他一妥協他在這京中多年營造的名聲可就完了,這面子他可丢不起。

想起葉珏那窩囊樣,他是滿心的氣憤和無奈。

“國公真是說笑了,只是孩子家口角鬥毆,這磕頭也是嚴重了。”

晉國公見他推诿,狠狠一拍桌案,厲聲道:“你不同意也不行,今個兒不去跟我的彥兒磕頭道歉我就禀了聖上,叫聖上來評評理。”

葉培珉微微垂眸,臉色陰沉,晉國公死了孫女事小,沒了鞏固勢力的籌碼事大,這些日子誰都知道他心情不好,沒人敢在這個節骨眼上觸他眉頭,偏偏葉珏那個草包就在這個當口跟郭彥打了起來。

不服輸的晉國公怒氣一上來,不管有錯沒錯總是有理的一方,皇帝因着他三朝元老的關系頗為忍讓,對他一些無關緊要的要求也都應允,更何況還有一國之母幫腔,誰都不敢跟他對着幹。

葉培珉看着他的冷臉,再聽着府門外不斷的喧嚣,只覺額頭青筋直跳,葉珏喜歡惹事他也不是不知道,即便他再不成器也是他的兒子,又是獨苗自然就疼寵非常,凡事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用點銀子擺平了就是。

如今打了不得了的人物,即便是他出面也不行了,他兒子給人家磕頭道歉跟下他的面子有何區別,心頭怒氣翻滾卻無可奈何。

管家本是礙于廳內的氣氛不敢靠近,但想着府外的狀況忍不住出聲,焦急道:“老爺,門外的玉器店老板來讨債了,正在府外吵鬧呢,這該如何是好。”

葉培珉的眉頭快要蹙成小山,不滿的看了一眼不識相的管家,冷聲道:“去賬房拿了錢,賠給他們就是,我如今有要事在身,沒空理那些個瑣碎之事。”

雖然府外的聲音确實吵雜,可他并沒有想太多,想着拿點錢打發了就是。

管家抹了把汗,點點頭走到門前,聽着門外人聲鼎沸他咬了咬牙,頗為豪氣的一揮手,揚聲道:“開門!”

門一打開,人群的怒罵如熱浪撲面而來,人人神色氣憤的指着大門怒罵,見他出來更是大聲的吼叫着:“叫葉珏出來!”

這葉珏的纨绔是出了名的,在京中無惡不作,人們早就積怨已久,如今有了這一個出氣的機會還不扯着嗓子大喊大叫,簡直比明月古齋的苦主還要激憤。

管事苦着臉,緩緩的走進,高聲道:“我家老爺說了,該賠給你的自然會賠,你們安靜些!”

喬成一直垂着頭神色哀傷,聞言便擡起頭來,花白的頭發和消瘦的身軀看起來如古稀老人,年過半百還遭此劫難頗為讓人唏噓。

他正色道:“你家老爺說的可是真?”

管事見他滿臉質疑和邊上圍觀的衆人鄙夷的神色,臉上有點挂不住,挺直了腰板嚴肅道:“那是當然的,我家老爺說了,該賠多少就賠多少。”

邊上喊得口幹舌燥的人聽見這慷慨的聲音,有一瞬間的安靜,紛紛睜大了眼睛緊緊的盯着管事,仿佛只要他一反口衆人就會上前撲過去。

喬成松了一口氣,從懷中掏出幾張紙,謹慎的道:“損壞的物件清單都列在這紙上了,您過目一下,如果可以今日就将銀子結給我吧,我這店損毀嚴重,都等着拿錢回去重新裝修呢,小厮們沒開工都沒米下鍋了。”

管事看了他一眼,接過那紙打開一看,越看越傻眼,這清單的的東西樣樣金貴,羅列了滿滿幾張紙,那數額越看越吓人,從百兩到千兩不等,竟還有萬兩的!

管事瞪大了眼睛,狐疑的看着他,頗為激動的高聲道:“你可別拿這些個假賬來蒙騙我!我家公子砸了什麽還不是你說了算!”

喬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那眼中的冰冷看得管事微微退後了一步,他厲聲道:“你若不是不信就盡管去我的鋪子查看,那遍地的狼藉我還未收拾,就是為了留個證據,我手中還有你家公子的信物和欠條,你若是不還我就上告京兆尹,咱們公堂上見。”

管事的見他神色冷厲不像作假,而且那手上高舉的玉佩正是自家少爺周歲時老爺特地送的暖玉,上頭還有刻字,這是如何也不會錯的,只是這幾張紙上的金額實在是太大,他可不敢貿然應下,這樣想着,他轉身急忙跑進了府中,小厮眼疾手快的關了門。

沉重的大門重新關上,人們紛紛傻眼了,這是賴賬的征兆啊,明月古齋的小厮不幹了,撸起袖子就朝大門走去,拉開門前慌張的小厮握拳就是狠狠痛毆一頓,人們滿眼興奮的一擁而上,将沉重的大門拍得砰砰作響,叫嚷的聲音響徹雲霄。

這邊的刺耳喧嚣引來更多的人駐足觀看,卻只能跟在長長的人潮後頭,探頭探頭的看不清楚情況,有些個惟恐天下不亂的紛紛爬上屋頂,人們有樣學樣,頓時京中寂靜的官員府邸屋頂爬上了神情激動的平民,人頭湧動,憤慨激昂的人潮在鳳京百年可謂難得一見。

擁堵的人群擋住了寬敞的街道,馬車寸步難行,惹來哀聲怨道無數,衆多馬車擠在一處排成長長的隊伍,有人氣憤又好奇從馬車中探出了頭腦,看着不遠處的喧嚣。

這一盛況終于引來了京兆尹的重視,魏忠領着衙役和鐵甲兵鎮壓,擁擠的人群因為那穿着盔甲,殺神般的鐵甲兵有一瞬間的寂靜,然而寡不敵衆,僧多粥少,終究不敵,反而被擠進人潮中動彈不得。

魏忠一咬牙,領着人就朝騷亂中心走去,等穿過千山萬水擠過紛擁的人群,終于到了尚書府門前時,早已衣衫淩亂,連烏紗帽都是他緊緊攥着才不至于丢了的。

他看着一衆狼狽的手下,終于大怒,厲聲道:“本官是京兆尹!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領頭人快将此事速速說清,不然待本官禀了聖上,派兵鎮壓,你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這鼓足了氣的一嚎果然引來了人們注意,喬成擠開擁擠的人潮,撲通一聲跪下,高聲道:“大人明察,兵部尚書嫡子葉珏砸了我的店,損壞了無數玉器,這是他的信物,說是叫我上府讨要,如今他們卻要賴賬不認,求大人還我公道啊!我半生勞苦總算在有生之年開了這一家玉器店,如今付諸流水,我就是死了也不甘心啊!”

喬宇眼眶通紅,扶着他不住的勸慰道:“爺爺,你別激動,大人會為我們做主的,欠債還錢本就天經地義若是他再不還咱們就是告禦狀也在所不惜。”

能在京中做官的必定是八面玲珑的人物,特別是京兆尹,這京中各門各府關系錯綜複雜,哪個都不能得罪,這欠債還錢本是小事,但事關兵部尚書嫡子就是大事了,然而本可以息事寧人的,但現在京中大半百姓聚集在此,若是袒護得太明顯傳到聖上耳朵裏他這烏紗帽可就不保了。

他蹙着眉頭,心裏正七上八下的打着鼓。

而廳內的葉培珉死死盯着手中的清單,暗暗将葉珏罵了個狗血淋頭,看着對面滿臉冷峻的晉國公想要與對方分攤賠款的想法再次打消,皺着眉頭咬咬牙一揮手。

“去賬房取銀子,府門外那般吵鬧成何體統,給了銀子叫他們快點滾!”

他坐在這廳裏都能聽到門外的拍門聲,院子裏已經有不少下人探頭探腦了,堂堂一介尚書府喧嚣如市集,想必過幾日又要被禦史彈劾了。

管事接過那薄薄的紙張,有些顫抖,這上百件玉器可有十萬兩白銀之多啊,都足夠尚書府好幾年開銷了,就因為這事賠了出去,他只是想想都心疼啊,然而想着外頭兇神惡煞的人們還是去賬房趕緊還上銀子才是。

而府外魏忠正躊躇之際,陡然一聲嗤笑聲傳來:“魏忠,這欠債還錢本就天經地義,你在猶豫什麽,莫不是與葉培珉有勾結?”

明明是極輕的話,卻仿佛響在耳畔般清晰可聞。

魏忠額上漸漸冒出冷汗,這般悠哉又極盡威嚴的語調除了那人還有誰,果然環顧一周就在那尚書府的屋檐上看到了那一抹火紅的身影。

他腆着臉一笑,恭敬一禮,高聲道:“下官見過七皇子,七皇子萬福,能在府前與皇子巧遇下官真是榮幸之至。”

東亭翎冷哼一聲,梭巡了一周,潋滟的桃花眸一轉,朝下方揚聲道:“葉培珉,要債的都把京中的道路堵死了,你還躲在府中作甚?這般沒有擔當真是枉費父皇看重。”

正端着茶盞蹙眉的葉培珉聽着這聲亦是一愣,趕忙放下茶盞,一出院子就看到屋檐上那道紅色的身影,連忙行禮道:“下官見過七皇子。”

東亭翎擺擺手,橫了他一眼,嗤笑道:“你看看你府外都鬧成什麽樣子了,竟然還有心思喝茶!”

這出了院子才聽到外頭的聲音震耳欲聾,他皺着眉吩咐小厮開門,小厮猶猶豫豫終是咬着牙打開了沉重的大門,這一開就如放閘的洪水,本是拍着門的人頓時一擁而入。

葉培珉的臉瞬間鐵青,晉國公給七皇子行了禮,看着這一幕冷笑出聲。

“管家,叫你拿銀子拿到哪去了?”葉培珉終于維持不住面上的儒雅,鐵青着臉吼道。

管家遠遠過來,聽得這一聲怒吼直吓得哆嗦,後頭還跟着一群衣衫亮麗的美婦,楊氏被那聲音吵得不安,出來一看差點驚得咋舌,本以為不過是往日那般賠點銀子就算了,沒想到這一次的事态如此嚴重,連晉國公京兆尹和七皇子都參與進來了,這簍子捅大了。

葉寧馨驚懼的躲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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