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1)

深夜,睡夢中的嚴剎突然醒了,接着有人小聲敲了三下門。他馬上拿過衣裳下了床。開門出去,吩咐三嚴保護月瓊和小妖,他提着自己的兩把大銅錘出了屋。院子裏沒什麽人,但嚴剎敢肯定剛才有人從房頂上過去。

「王爺,好像有兩個人。」熊紀汪小聲說。

綠眸冷厲,嚴剎馬上轉身回屋,熊紀汪也趕緊跟着進去。一進去,他傻了,三嚴倒在地上!而內屋的門口坐着一個笑嘻嘻,正嗑瓜子的人。

「徐、」熊紀汪的話還沒喊出來,他的穴道就被飛來的一把瓜子瓤給點了。徐離骁骞沖臉色陰郁的嚴剎笑笑,指指身後的門:「有人想見瓊瓊,我是看門的。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千萬別讓他們聽見吶。」

嚴剎大步上前,徐離骁骞立馬伸手攔住他,很認真地說:「厲王在外等着吧。那人多年未見瓊瓊,想得受不住了才冒險前來,厲王何不給個人情?」

綠眸微眯,嚴剎放下錘子:「給他們解了穴道。」

徐離骁骞笑着邊嗑瓜子邊說:「只要他們不嚷嚷就行。」

嚴剎不做聲,徐離骁骞嘻嘻一笑,抛出瓜子瓤,三嚴和熊紀汪身上的穴道都被解開了。徐開遠站在嚴剎身側提防地看着這個身分不明的人。也知道自己的嗓門很大,熊紀汪雖然想上去捏死「徐骞」,但他也只能忍着。心道:你小子将來最好別落在你爺爺我手裏!

徐離骁骞繼續嗑瓜子,還很過分地把瓜子皮吐了一地,老僧入定般地守在門口招呼嚴墨給他端茶倒水,呷了一口,他打了個水嗝說:「古年瘋了,明日進了宮他瘋他的,厲王就別跟着摻和了。他說什麽你就聽他說什麽,等出了宮你們怎麽鬧騰就随便你們。宮裏頭不少東西都是太後娘娘的寶貝疙瘩,你們若是忍不住和古年一起瘋弄壞了,太後她老人家可是會不高興的。」

原本還恨不得掐死「徐骞」的熊紀汪在聽到「太後」二字後突然安生了下來,低頭後退了兩步看自己的腳面。他這一變化看得徐離骁骞直眨眼,今日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吧。屋內隐隐傳出壓抑的哭聲,聽哭聲像是女子。三嚴不敢去看王爺的臉色,徐開遠則和熊紀汪一樣,身子一震,低頭看自己的腳面。只有嚴剎的臉色是平靜的,他只是站在那裏,也不問裏面的人是誰,也不看徐離骁骞那張欠揍的臉。

屋內,一名黑衣蒙面人激動地看着床上熟睡的人,懷裏抱着也在熟睡的小妖怪。「他」的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只是現在卻不停地流淚。「他」壓抑着哭聲,生怕把床上明顯累壞的人吵醒,雖然「他」點了這人的睡穴,可還是會怕。一遍遍貪戀地摸着這人的臉,「他」的眼淚止也止不住。

實在忍不住了,「他」拉下了面罩。令人愕然的是面罩下竟然是一張美豔絕倫的臉,「他」不是他而是一位女子。疼入骨子裏地親吻懷裏的小妖怪,她邊哭邊低聲喊:「幽兒……幽兒……」不是不能與她最愛的人相見,而是現在人多眼雜,她還得再忍忍。

也不管這屋裏的另一個人睡不睡覺,她盡情地親吻小妖怪,撫摸床上的人,眼神複雜地輕碰戴在這人左耳上的耳飾。等外頭傳來咳嗽聲,她才點開這人的睡穴,不舍地把小妖怪放回去,再親親,摸摸。把一樣東西放在小妖的身邊,她拉起面罩又不舍地看了床上的人一會,才走到門邊打開門。

門一開,徐開遠、熊紀汪立刻擡頭,看到那雙僅露出來的紅腫的眼,兩人的身子同時震了下。三嚴也愣了,那雙眼怎麽看着那麽眼熟?只有嚴剎沒有愣,在對方走出來後,他後退一步很恭敬地行了一個禮。這下換黑衣人和徐離骁骞納悶了,三嚴也很納悶。

行過禮之後,嚴剎只說了四個字:「天色将明。」看看天色,确實就要亮了,黑衣人也不問嚴剎為何要行禮,回頭不舍地看了屋內一眼,「他」在眼淚快流下來時,拉着徐離骁骞離開。熊紀汪跟了出去,就見兩人飛身躍上房頂,頃刻間就沒了身影,狠狠驚了他一把。之前屋頂的腳步聲一定是他們故意踩出來的,不然他怎麽可能聽到!

三嚴從來不會有什麽好奇心,可現在卻是好奇得要命。那黑衣人是誰?王爺難道認得?聽哭聲分明是個女子,「他」來見月瓊公子?王爺竟然放心?怎麽沒有發怒?還向對方行禮?在三嚴糾結着要不要問問熊紀汪或徐開遠時,他們的王爺已經進屋并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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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徐離骁骞和黑衣人離開後,站在離驿館很遠的一棵樹上完全融入夜色中的一人,露在蒙面外的雙眸透着疑惑與寒光。他站在那裏看了許久,身形一閃,人就沒了。

床上的人正做着美夢,沒有哭過的跡象,剛才該是沒有醒。小妖有被動過的痕跡,不過看他睡得在流口水,該是也沒有被弄醒。綠眸微閃,嚴剎拿過小妖身邊別人刻意留下的東西──一塊巴掌大的黑釉鎏金牌子,正面是只金色的老虎,背面是個金色的「虎」字。這東西很好認,是個朝廷武将都認得這個東西──調動兵馬的「虎符」。

這是送給小妖的見面禮,嚴剎把它穩妥地收了起來。只能再睡一個多時辰,他還是脫了衣服鑽進了被窩。摟着月瓊,嚴剎閉眼假寐,他是肯定睡不着的,但和這人一起躺躺還是要的。

皇宮地下一處連皇帝古年都不知道的暗房內,一位身着黑衣的老者坐在軟墊上,他的面前擺着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墊子。老者的眼裏隐隐含着淚水,對着無人的墊子自語:「幽兒……是不是你回來了?」

第二天月瓊醒來時根本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事,也沒有人告訴他。只是剛吃了早飯宮裏就來人傳旨:宣嚴剎、月瓊、嚴小妖進京面聖。聖旨剛讀完,嚴小妖突然哭了起來,大有不把天哭塌了不罷休的架勢。三嚴趕忙喂奶的喂奶、摸褲裆的摸褲裆,奶媽黎桦灼和安寶不在,三嚴做這些事也是熟練得很。

嚴小妖平日裏只要吃飽喝足,他爹不把他弄醒,不揪他的臉,他很少會哭,要哭也大多是哼哼,再不行哄哄就好了。可現在不管月瓊怎麽哄他就是不停,最後沒辦法,宣旨的太監受不住了只好去外頭等。說來也奇怪,這太監一走,嚴小妖馬上不哭了。卻很是委屈地抱着爹爹抽泣,好像他哭是因為被壞人吓着了。

嚴剎把孩子抱了過來,把他的老虎帽子戴上,再拿小棉袍裹了,跟下船那會一樣讓他什麽都看不到。見小妖在父王的懷裏不鬧了,月瓊也裹上棉袍,拉上兜帽。嚴剎沒有刻意穿什麽華麗的衣裳,如他平日在府裏那樣一身素色的長衫。抱着兒子出了屋,嚴剎仍是讓兒子和月瓊與他共乘一騎,看得宣旨太監不時拿眼睛偷瞄。他心裏是奇怪得緊:剛才見着嚴剎的這位公子模樣太過普通,就是那雙眼很好看,似乎在哪見過。可以嚴剎的身分來說,他獨寵這麽一位公子實在是令人費解。

沒有再被罩在大氅下,懷抱兒子,月瓊激動地看着沿途路過的京城街道和屋舍。八年多沒有回來了,京城有了不少變化。他記得街對面有個買零嘴的小鋪子,現在是賣布的了;前頭有棵大槐樹,現在只剩了個樹墩……雙眼熱辣,月瓊眨眨眼睛,他可不能露出半點異樣,不然會讓人起疑的。怕自己再觸景傷情,月瓊低頭去看懷裏的小妖怪。剛才哭過的人現在還在鬧情緒,咿咿呀呀地哼哼。月瓊的左手握住小妖的小手,親一親,咬一咬,癢癢的感覺讓小妖笑出了聲,脾氣也去了不少。兜帽下的大眼彎彎的,小妖不僅眼睛像嚴剎,連脾氣似乎都有點像了。

臉上雖然盡量沒有什麽異樣,可月瓊的心卻是不受控地狂跳,尤其是嚴剎的馬停了下來。略一擡眼,那朱漆的大門,森嚴的守衛,他曾經格外熟悉的地方,讓他的心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聽不見等候在那裏的官員說的恭維話,聽不到嚴剎的回應,甚至聽不到小妖的哼哼,渾渾噩噩地被人抱下馬,渾渾噩噩地在那人的牽引下一步步朝皇宮走去,月瓊突然覺得懷裏的小妖很沉,他要抱不住了。

把兒子抱過來交給嚴墨,嚴剎緊握着月瓊冰涼的手穩步前行,綠眸幽幽。身邊的人呼吸不穩,腳步虛浮,在外人看來他是被皇宮的氣勢吓倒了。嚴剎的大掌用力,被捏痛的人「啊」地低叫出聲,雖然引來了其他人的側目,他也瞬間清醒了過來。

低下頭,咬緊牙關,月瓊把手從嚴剎的手裏抽了出來,向後稍稍退了點,與嚴剎保持半步的距離。現在他可不能再糊塗了,稍有不慎就會引來大麻煩。下意識地摸上自己的臉,月瓊給自己鼓氣,不會認出來的,絕對不會認出來的。他這一動作看在熊紀汪和徐開遠眼裏,兩人又是一震,震得三嚴頻頻皺眉,這兩人是怎麽了?

側眼瞅了會月瓊,嚴剎面無表情地在宮人的帶路下大步朝前走。嚴剎進入皇宮的次數屈指可數,不超過五根指頭。如果嚴剎不是能力實在非凡,就憑他胡漢雜種的血統再加上他那如小山般壯碩的體格,他充其量也就是某個王爺的打手。可即便是他已經有資格站在這朝堂上,古年仍是打心底裏不願看到他,他再怎麽厲害,終究還是個綠眼雜種。

沒有人敢直視嚴剎的眼睛,他的親随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看他是敬畏及佩服。可除了他的親随和士兵們,其他人看嚴剎就是個可怕的胡漢雜種。嚴剎的眼睛在胡人中都不多見,更何況是在漢人遍布的中原之地。以前他每每到一個地方,都有孩童被他吓哭,而就在剛剛,他已經吓哭了好幾個在路旁湊熱鬧的孩子,更把不少老百姓吓回了屋。不過有一個人從來沒有被他的那雙眼吓到過,他唯一怕嚴剎的地方就是他那可怕的欲望,每每讓他聞侍寝而色變。

眼前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領路的太監讓嚴剎稍等他進去通禀皇上。七人外加一個剛出生四個月不到的小娃娃,竟被幾十名帶刀護衛護送着。嚴剎毫無畏懼,面色平靜地站在那裏。他的身後,熊紀汪、徐開遠、三嚴也是腰背挺直地站着。只有一人低着頭看自己的腳面,不過他伸出左手很輕地拽了嚴剎的手一下,小聲說:「不管發生什麽事,先忍着。」嚴剎被他拽過的右手握成拳,他聽到了。兜帽下的大眼随即彎彎的,不會有事的,不會!

不一會,嚴剎認識的一位太監笑咪咪地走了出來,躬身道:「王爺,皇上讓您進去,啊,還有月瓊公子和世子殿下,皇上已經備好了水酒款待王爺。王爺請随奴才來。」

嚴剎颔首,趙公公投過來一抹帶着深意的眼神,躬身引着他們進入大殿。月瓊咽咽唾沫,猶豫了一下後摘掉了兜帽,低頭跟着嚴剎的腳步向前走。怦怦怦,怦怦怦,耳邊自己的心跳聲是那麽的清晰,旁人也都聽到了吧。

大殿內,身着龍袍的古年側卧在舒适的雕龍金色寶座上,他的腳邊左右各跪着兩名衣衫半敞的俊美侍君。朝中的重臣們都來了,卻不見已經入京的江裴昭和楊思凱,好像這桌酒是專門給嚴剎接風洗塵的。而解應宗就如老牛拖車,據說還在路上。

沉穩的腳步落在大殿光亮照人的地板上,在距上座之人十步遠的地方,嚴剎掀開衣擺,單膝跪下:「臣嚴剎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熊紀汪等人雙膝跪地:「臣(草民)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人的聲音被其他人的洪亮掩蓋,他垂着眼,呼吸不穩,重重咬了下唇內的肉,他讓自己冷靜。

古年沒有讓嚴剎等人起身,而是略微坐了起來,唇角帶着讓人看起來很不舒服的笑,開口問:「這娃娃就是世子嗎?抱過來給朕瞧瞧。」

在他身邊候着的趙公公走了過來,嚴剎的綠眸瞬間幽暗,嚴墨抱緊小妖,月瓊的臉白了,他緊緊抓住嚴剎的衣服,讓他不要輕舉妄動。這時候,古年又開口了:「哪個是月瓊?擡起頭來。」嚴剎渾身緊繃,月瓊抓緊他的衣服,定定神,緩緩擡起了頭,那邊,趙公公已經把小妖抱起來了。

倉皇不安的大眼擡起,寶座上的古年臉色瞬間變了, 他「蹭」地坐了起來如見鬼般瞪着那雙他絕不會忘記的大眼。月瓊的臉色蒼白,似乎是見到了君王吓的,身子也在抖,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為何會如此害怕,他已經盡量克制自己了,卻不行。腦袋裏無法控制地閃過一些畫面:一人捆住他的手腳,拿性器蹭他的肚子和下身,兇狠地說要斷了他娶妃的念頭;脆弱的小球被繩子纏着,那人叫嚣着要把他「寶貝」咬下來吃下肚子,而他也确實咬了……月瓊想吐。

趙公公抱着小妖往回走,大殿內靜悄悄的,有的詫異于皇上的反應;有的則和皇上一樣驚愣地看着那雙大眼;有的則暗中替嚴剎捏把汗,皇上似乎看上了他的寵君。驚慌的月瓊的大眼下意識地朝兩邊瞟,當他看到一位白胡子老者在瞪着他時,大眼裏閃過委屈和激動,然後又趕緊去看古年。

趙公公把孩子抱到了仍在驚愣中的皇上面前,把孩子的兜帽摘下。古年随意瞟了一眼,又怔住了,他呆呆地喊了聲「幽兒……」。在座的許多人都愣了,包括那名被古幽瞟到的白胡子老者。就在衆人驚異于嚴小妖的「美色」時,就聽「哇」的一聲,不把屋頂掀翻誓不罷休的哭聲立刻響起。

這哭聲驚醒了古年,也驚醒了其他人。他伸手去抱,哪知剛碰到嚴小妖,嚴小妖更是扯開嗓子嚎哭,朝爹爹伸手要抱。古年的眉頭緊擰,眼裏閃過殘獰。一天說幽兒的轉世在江陵,現在看來……火苗在他的眼裏竄起,難道轉世也不願與他親近嗎?!他心下一橫伸手就去抓嚴小妖,月瓊的驚叫卡在喉嚨裏,嚴剎忍不住要出手了。

這時候,一聲不該在此出現的聲音響起:「哪來的孩子哭聲?哀家在花園裏都能聽到。」月瓊的大眼瞪大,身子瞬間不抖了,心卻跳得更厲害。「哇──哇──」小妖哭得是驚天地泣鬼神,嗓門大的讓人絕對相信他是厲王嚴剎的兒子。

群臣立刻起身高呼:「太後娘娘──」古年勉強把視線從嚴小妖身上收回來,難得地站了起來,對從後面走出來的人略有顧忌地說:「是厲王的兒子,朕今日召他們進宮。」

「原來是厲王世子,怪不得哭聲這麽大。」美豔絕倫的太後神色冷漠地一手搭着貼身太監汀洲的手背,緩緩走到寶座旁的軟椅上坐下,母儀天下的尊貴令人不敢直視。三嚴怔愣地瞪着太後的那雙畫着濃妝的眼,怎麽有點眼熟呢?

要說古年最忌憚的人是誰,就是太後張嬛玉。這個女人從不理朝政,更不用自己的身分拉攏朝廷官員,可朝中沒有一人不怕這個被她瞟上一眼都會凍死的冷豔太後。她的背後有大學士李章前,有先帝古瑟的忠心臣子,還有一支神秘的力量讓古年不敢對她輕舉妄動。張嬛玉不是某個官家的女兒,身世成謎。在外游歷的古瑟突然把她帶回了宮,直接封為太子妃,登基後又順理成章地封她為皇後,其後古瑟再無其她嫔妃,三千寵愛于一身。

古瑟死後,古年曾試探過她的底線,在宮裏對古幽出手。結果第二天晚上他就在自家的卧房內被人敲斷了肋骨,屁股上還被割了一塊肉。雖然沒有證據說明此事與張嬛玉有關,但古年不再招惹他。這也是古年為何用了兩年的時間才奪了天下,一是給古幽時間考慮,二是忌憚張嬛玉。

不過張嬛玉畢竟是個女人,見她根本無力阻止自己奪取天下,古年也不再手軟,只是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古幽會丢下自己的母後***。從那之後,古年就更忌憚張嬛玉了,不過張嬛玉并沒有動他,除了哭泣和大罵之外,沒有任何報仇的意思,讓古年懷疑割他的肉的事根本就與她無關。只是割肉的事終究讓他有了點陰影,既然張嬛玉願意安安穩穩地留在宮中,他也就随便她了。不管怎麽說,她還是古幽的母親。

冷冷地掃過群臣,張嬛玉的眼神停在了跪在地上的人身上,漂亮的明眸閃過光亮。「皇上怎麽如此失禮?讓厲王一直在地上跪着?」

古年不怎麽樂意地說了句:「起來吧。」說着,他又看向月瓊。

「謝皇上、太後聖恩。」嚴剎站了起來,月瓊也低頭站了起來。那邊,嚴小妖還在哇哇大哭,月瓊卻不擔心了,嘴角甚至有一抹很淡的笑。

張嬛玉瞟了古年一眼,又譏嘲地瞅了眼跪在地上的男君,冷冷道:「皇上召厲王進宮怎麽連孩子都召進來了?這是孩子能待的地方嗎?這麽些見不得人的場面也難怪會讓孩子哭了。」絲毫不管自己的話有多麽不給古年面子,她吩咐:「汀洲,把孩子給哀家抱過來。」

「是,太後。」進來後就一直弓着身低着頭的汀洲走到趙公公跟前伸出雙手。趙公公看了眼皇上,在皇上不甘願地點頭後,他把孩子交給汀洲,沒有發現汀洲抱住孩子的雙手是那麽的緊。抱好了孩子,汀洲又低着頭退到太後跟前把孩子交給太後。

嚎哭的嚴小妖一進入太後的懷抱,哭聲頓時變小,張嬛玉冷豔的臉上閃過母愛的慈祥,她站起來不冷不熱地對古年說:「這孩子跟哀家有緣,哀家把孩子抱走了,也免得他吵了皇上的雅興。」說着,她轉頭對嚴剎道:「出宮的時候讓人到哀家這裏抱孩子即可。」

「臣替小妖謝太後恩寵。」嚴剎的綠眸暗不見底。

太後卻是神色驚訝地問:「這孩子叫什麽?小妖?」

另一人趕在嚴剎開口前大膽地說:「回太後娘娘,他叫嚴小妖,大名還沒有起,想等他長大之後再起。」

這人一說話,古年的眼睛又膠着在他的那雙大眼上了。太後又愣了,美豔的臉龐沒有其他的變化。她好奇地瞅着說話的男子,問:「你是何人?」

對方恭敬地跪下,行了一個大禮:「草民月瓊,是小妖的爹。」

「小妖的爹?」張嬛玉似乎來了興致,抱着孩子走了過來,「擡起頭來給哀家瞧瞧。」

月瓊擡起了頭,大大的雙眼裏是心安和一點點期待。張嬛玉盯着他,眼睛眯了眯,然後她彎下身子,一手輕擡對方的下巴:「哀家倒是聽聞厲王身邊有個得寵的公子被皇上一同召進宮了,就是你?沒想到厲王會讓世子喊你爹。」似乎在說你這普通的模樣怎麽會得寵。

大眼有一點彎彎的:「草民惶恐。」席上的一名白胡子老者看着兩人間的舉止,眼神眯了又眯,甚至還帶着恨不得把人抓過來狠狠教訓一頓的怒氣。

張嬛玉收回手,拍拍懷裏又開始哭的孩子:「你這公子模樣是普通了點,不過哀家喜歡。你說你是這孩子的爹,看來厲王還真是寵你。起來吧。」

月瓊站了起來。「哇……哇……」見着爹了,嚴小妖又有大哭的趨勢,伸手要爹爹抱。

張嬛玉把孩子遞了過來,月瓊趕緊抱住。張嬛玉眉頭皺了下:「你的手……」

月瓊左手抱住孩子,垂眸:「右手受過傷,沒什麽力氣。」這話一出,某位白胡子老者差點把嘴裏的酒噴出來,雙眸閃過冷光。

張嬛玉嘆了口氣,大眼突然有點泛紅。她壓了壓,還是用那種冷冰冰的口吻說:「難為你了。哀家喜歡這孩子,哀家有二十年沒聽過孩子的哭聲了。汀洲,吩咐禦膳房,讓他們做點孩子能吃的送到哀家那去。」

「是,太後娘娘。」汀洲快步退下。

張缳玉轉過身淡淡道:「厲王,哀家把你的人帶走了。」然後不等對方同意,她擡腳就走。那邊古年要說什麽,她立刻冷凝地說:「哀家想跟孩子樂樂也不成?」

古年很不情願地說:「太後您喜歡孩子,把他帶走就是,只是月瓊……讓他留在這吧。」

張嬛玉冷道:「皇上腳邊跪着服侍的人,讓厲王的公子服侍您可不合适。他是孩子的爹,皇上沒瞧見孩子離不開爹?」又冷哼了一聲,張嬛玉無視被她譏諷得臉色不好的人,高貴地走了。月瓊單手抱着孩子朝皇上行了禮,沒有看嚴剎,匆匆跟上太後,似乎被這裏的氣氛吓得不輕。

孩子的哭聲越來越遠,大殿內卻無人說話。誰都看得出皇上看上厲王的寵君了,可突然出現的太後不僅把孩子帶走了,還把那位寵君帶走了。三嚴垂眸盯着自己的腳面,他們終于想起來為何會覺得太後的眼睛似乎在哪見過,那不是昨晚在王爺卧房裏的那名黑衣蒙面人嗎?這麽一看,月瓊公子的眼睛很像太後的眼睛,可若黑衣蒙面人是太後,那月瓊公子是誰?三人身子一震,想到熊紀汪和徐開遠,三人又是一震。

人被帶走了,古年殘虐地看着腳邊跪着的侍君,剛要一腳踹過去,他猛然想起嚴剎還在。不悅地說了句:「賜座。」他的心思現在全在嚴剎的那名寵君和兒子身上了。真像,那雙眼真像幽兒,不管是驚慌還是強裝鎮定的時候都像極了幽兒。

古年突然湧上來一股瘋狂,想追到太後寝宮把那個人壓在地上扯去他的衣裳狂暴地進入他。不知他的喊聲和哭泣像不像幽兒。還有嚴小妖……那容貌、那模樣,活脫脫是幽兒小時候。古年眼裏是驚喜的瘋狂,嚴小妖一定就是幽兒的轉世!眸中浮現血色,古年舔舔嘴角,幽兒,這回你可跑不掉了。想到幽兒會在他的懷裏長大,會在他的懷裏染上情色,古年的欲望就漲得發疼。

嚴剎的綠眸閃着嗜血,他豈會看不出古年臉上的淫欲是對誰起的。借着喝茶的姿勢掩住眼裏的光芒,他放在桌下的拳頭青筋暴露。

越想越興奮,古年調整了下坐姿,低啞地問:「嚴剎,朕記得幾年前你曾為了個寵君跟應宗大鬧一場,險些打起來,還是朕好說歹說你才罷了休,那位寵君可是這個月瓊?」

嚴剎放下茶碗面無表情地說:「回皇上。月瓊不是臣的寵君,他是厲王世子的爹,是臣的妻。」

全場嘩然,古年的臉色卻冷了:「他是你的妻?朕怎不曾聽聞厲王嚴剎娶親了?還是位男妻。」

嚴剎不卑不吭地回道:「月瓊臉皮薄,臣只宴請了幾位屬下。按胡人的禮儀迎娶他進門。他左耳上的耳飾就是成親的信物。」

古年有好半天沒有開口,喝了幾杯酒後,他擡眼:「若朕向你讨他呢?」此話一出,全場又是一片嘩然,皇上居然連彎都不繞直接開口要人了!若那個月瓊只是個寵君,皇上要便也要了,可嚴剎都說了那是他「老婆」,皇上竟公然搶人家「老婆」,這可就是大事了。對男人來說奪妻之辱幾乎無人能忍,更何況是嚴剎。

衆人都等着嚴剎開口,然後他們就聽他粗聲說:「嚴剎承蒙皇上厚愛,萬死不辭。但月瓊是臣的妻,臣為了茍活而送出自己的妻,就算臣不覺得羞恥,臣的屬下也會為臣無顏。請皇上恕臣不敬,臣,不願。」

「嘩!」嚴剎拒絕了!嚴剎拒絕了!

古年手裏的月光杯被摔在了地上,碎成了一片片。他踢開腳邊的侍君陰狠地說:「若朕執意要他呢?」

嚴剎站了起來:「嚴剎從來都不是茍且偷生之人,臣不願!」

「嘩!嘩!」厲王和皇上對上了!對上了!

「來人!把嚴剎給朕拿下!」古年暴怒,門外沖進來大批的侍衛。

「我看你們誰敢!」熊紀汪拍桌子而起,三嚴緊随其後。

「嘩!嘩!嘩!」嚴剎要反了!要反了?!

兩邊對峙,氣氛極為緊張,這時一位老臣放下酒杯,慢悠悠地說:「皇上,今日之事可能聽老臣幾句?」

古年看了他一眼,恨恨地說:「國師要說什麽?」

開口的是國師胤川,古年的心腹大臣,助纣為虐的老不休,加重賦稅、征集勞力、在京外修建那些淫靡享樂的什麽幽臺都是他給古年出的馊主意。他對嚴剎微微一笑,說:「皇上,月瓊公子乃厲王之妻,皇上向厲王要他,就等于是讨了厲王的妻。如厲王二話不說就給了皇上,那厲王今後在屬下面前還又何威嚴可言?皇上的要求本就令厲王為難,也難怪厲王會做出如此不敬之舉。」

接着,他起身走到嚴剎面前,拍了拍雙眼兇狠的熊紀汪,對嚴剎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厲王身為臣子,天下都是皇上的,臣子的一切自然也都是皇上的。皇上向厲王讨個人,厲王作為臣子又豈能不給?」

嚴剎的綠眼瞪着胤川,這個輔佐古瑟、古幽、古年三代君王的國師大人一直是一個讓人看不透的家夥。他不與朝中任何人來往,除了上朝就是躲在自己的府裏裝神弄鬼。似乎只要是皇上,他都會輔佐,不管這個皇上是昏君也好是暴君也罷。

說完了,胤川轉過身對皇上躬身道:「皇上,不如給厲王三天的時間考慮。奪人之妻總要有點耐心,也總得給厲王些顏面。」他這話,卻是兩邊都沒給面子,聽得古年有火也不好發,嚴剎則是面色陰沉。

「不知皇上意下如何?」胤川和藹的笑讓人想到了一種動物──狐貍。

古年陰仄地瞪着嚴剎,過了會他冷冷道:「嚴剎,朕給你三日的時間考慮。月瓊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給了,你繼續做你的厲王;不給,你就別想活着離開京城。你的兒子太後既然喜歡,就把他留在宮裏陪太後吧。」他不僅要嚴剎的妻,還要他的子!

嚴剎的怒火飙升。若不是不能帶刀面聖,熊紀汪很想沖上去砍了那個昏庸無道的家夥。胤川扭過頭和藹地說:「那王爺就考慮考慮吧,三天的功夫,足夠王爺考慮了。」

嚴剎握了握拳,似乎在強壓怒火,然後雙手抱拳:「臣會考慮。」說完,他轉身就走,熊紀汪等人快步跟上。不顧自己的行為有多麽不敬,嚴剎極快地走出了衆人的視野,帶着無法掙脫的屈辱。

胤川在嚴剎走後,又和藹地安撫同樣在盛怒中的人:「皇上,嚴剎會同意的。三天之後皇上便可為所欲為,又何必在意嚴剎的不敬呢?」十足十的奸臣模樣,看得司馬骓等人心頭火氣。到時候第一個殺的就是這個老家夥!

胤川的安撫似乎起了效果,想到三天後就可以把那個月瓊壓在身下變着法的蹂躏,古年的臉上露出即将得逞的淫欲。讓人奏樂,他下令豔奴們登場。一個個僅護住重點部位的男男女女們從兩邊舞着輕紗出場,一時間大殿內滿是靡靡之音。胤川色咪咪地看着場上香豔的舞蹈,慢悠悠地喝着酒,好酒,好酒。

「國師,我不喜歡當太子,我喜歡跳舞。」

「可皇上只有你一個兒子,你不當太子誰當?而且不做皇上,你的容貌會為你招致禍患。」

「這樣啊……國師,我新編了一舞,我跳給您看。祝您體內的蟲子每日都乖乖的,祝您不再為了我而擔憂天下蒼生。」

「呵呵,幽兒,我從不擔憂天下蒼生。只擔心有一日會再也看不到你的舞。」

「不會的,國師,幽兒能跳一日就為您舞一日。」

「好,不過幽兒,記得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我之間的秘密,尤其是皇上和皇後娘娘。」

「呵,我知道。國師,我不會告訴母後她埋在桃花樹下的桂花釀是您偷喝的,也不會告訴母後她喜歡的那只兔兒進了您的肚子;也不會告訴母後您的胡子是假的,更不會……」

「噓……你這個小兔崽子!」

「呵呵呵……」

在嚴剎帶着一肚子的怒氣離開皇宮後,太後張嬛玉的寝宮,有三個人卻在互相抹眼淚。怕隔牆有耳,三人不敢放開嗓子大哭,只是抱在一起低聲哭。在大殿裏哭得驚天地泣鬼神的嚴小妖躺在鋪着軟軟褥子的床上玩手指頭,乖得不得了。

「幽兒,幽兒,娘想死你了想死你了。」

「娘……」

緊緊抱住思念了八年多、他今生最重要的人,月瓊的眼淚如開閘般收不回來。娘瘦了,都是他讓娘瘦了。

「少爺,嗚嗚嗚,少爺……」一旁的汀洲也在不停地擦眼睛,月瓊又抱住他,眼淚弄濕了汀洲的肩頭:「我聽小葉子說了,讓你受委屈了,小洲子。」

「少爺……我和娘娘吓死了,吓死了……少爺,嗚嗚嗚……」主仆,不,兄弟兩人緊緊相擁,看得張嬛玉眼淚更是嘩嘩嘩地流。

還是汀洲先冷靜了下來,哽噎道:「娘娘,少爺,不能再哭了。這裏到處都是皇上的眼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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