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蘇醒

郭曉曉把最滿意的照片用塑封後裝在花邊信封裏送給姚書晗。

“老班，如果你和舒老師其中一個是男人就好了。”郭曉曉說。

姚書晗手一抖，杯中水波激起圈紋，“為什麽？”

郭曉曉指着照片裏粲然微笑的舒顏和深情凝望的姚書晗，一臉神往，“如果你們裏有一個是男人的話，一定很般配！”

“瞎說什麽。我們都是女的，別亂想。”姚書晗抿了口茶，故作淡定地翻閱講義。

“老班，你為什麽不找個男朋友啊？”郭曉曉不依不饒地問，她一定不知道有句話叫做“好奇心害死貓”。

姚書晗拿筆敲敲玻璃板，“郭曉曉同學，好孩子是不可以随便打聽別人私事的。”

郭曉曉把脖子縮進衣領，怯怯回道，“哦，我知道錯了。”

“好了，快回去吧。等會該上課了。”姚書晗看了下課表，“下節是政治，你們梅老師不喜歡學生遲到，當心挨訓。”

“嘿嘿，謝謝老班。”郭曉曉成功完成送照片的任務，滿心歡喜地回了教室。

趙童童下課回來了，把書往辦公桌上一砸，漏氣皮球似的倒在椅子上，“哦——累死我了。”

姚書晗擡了擡眼，繼續寫教案，“怎麽，連堂就累成這樣？”

“你是不懂胖子的痛，我一站八十分鐘，還要不停地說，氣兒都喘不過來了。”趙童童擰開保溫杯，“哎，沒水了！書晗你杯子拿來，借我喝點，渴死我了。”

姚書晗把杯子遞過去，“富态的老師多了去了，也就見你一人這樣。”

趙童童咕咚咕咚灌水，“那是他們中氣足，我氣虛啊。”

“你不是在中醫院開了補藥，沒起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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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童童一噎，“中藥都是講循序漸進的，哪兒能那麽快。诶嘿，書晗，我想請你幫個忙。”

“什麽？”

“就是今年藝術團排歌劇，你幫着看看劇本呗。”

姚書晗停了停筆，擡頭看她一眼，“你幫着看不就行了？”

趙童童撇嘴，“我也說我看了就行了，結果人家蔡老師指名要你看。”

“……”藝術團的負責人，音樂老師蔡勤偉，也是姚書晗衆多追求者之一，每年上供大量玫瑰巧克力，還有交響樂門票，也是算是個頑強的浪漫大師了。

趙童童又說，“今天下午五點半在藝術樓舞蹈室，你跟我去看看，排練也挺好玩的。”

“我不去。”

“我都跟蔡老師說好了，書晗，你就當賣我個面子呗。”

“不去。”

“書晗……”趙童童拉住她握筆的手，“別對我這麽狠心！”

“……”姚書晗深深嘆了口氣，“行。不過你必須跟我一塊去，看完劇本咱們就走。你別總當人僚機。”

“好好好，就這麽說定了。”趙童童狂點頭，她才不在乎僚機不僚機，只要幫着牽線她能拿好處就行，蔡勤偉有親戚在國外，帶點lv，香奈兒什麽的輕松得很。

姚書晗無奈地搖搖頭，門口的大熊，體育組的林哲宇，藝術團的蔡勤偉，還有很多叫不上名號的，一個個讓她越來越應付不來。

她不明白，天下女人那麽多，為什麽這些男人就盯着她不願放開？

難道她能釋放出一種特殊的荷er蒙，吸引人圍着她團團轉？

要是她真有這種特異功能，那為什麽……那個人不願接受她卑微的愛？

辦公室的門被人敲了兩下，“姚書晗，組長叫你去複印室看一下月考試題。”

“好。”姚書晗放下筆站起來，“童童你在這等我啊，敢跑路我就不去了。”

“哎呀你快去吧，我什麽時候跑過路？”

姚書晗低眼看她，你沒跑過路就怪了。

樓下，趙凱祺送了一張照片給舒顏。

“舒老師，你看這張，照的最棒了。”他指着桌上自己的傑作興奮道。

“喲，不錯。”舒顏拿起照片細細端詳，嗯，把自己照得很漂亮，炯炯有神的眼睛，挺拔的鼻梁，xing感的唇線，很不錯很不錯！哎呀，我這個姿勢也很潇灑嘛，這個抓拍很好，把我的神韻抓住了，很好很好！

诶？

她的視線膠着在相片裏被她勾住脖子的姚書晗臉上，姚書晗微揚着頭，纖長的眼就像古畫裏飄揚的柳葉，淡雅的輪廓，內裏黑白分明，直直注視着自己，那樣專注的神情，似乎似曾相識，她是在哪裏見到過？

“嘿嘿。謝謝舒老師誇獎。”趙凱祺撩撩小碎發。

舒顏突然問，“你覺得你們姚老班長得漂亮，還是我漂亮？”

趙凱祺腦子當機，傻了，“啊？”

舒顏輕笑一聲，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突然問出這種問題，就是随口一問，“沒什麽，開個玩笑。”

趙凱祺抓抓頭發，眉頭打結，“嗯……嗯……我覺得你們都很漂亮，但是不是一種漂亮。老班是那種氣質優雅的古典美女，舒老師你是比較成熟……xing感的那種，嘿嘿。”

舒顏噗嗤笑了出來，“行了你，連什麽是xing感都懂了，沒少看pian吧？”

趙凱祺的臉登時和額頭小疙瘩一樣紅，舌頭打結，“我我我沒有！舒老師你不能這樣質疑我高尚的人格！”

舒顏拿米尺拍他的腰，趕他出去，“回教室去。”

她拉開抽屜開了一包喔喔奶糖，咬開塑料袋，濃郁的奶香瞬間彌漫整個口腔，甜得讓她覺得眼前的一切有些不真實。時間過得太快，上一次吃奶糖的時候都是高中了。有一回她在公寓看見姚書晗吃喔喔奶糖，鬼使神差地自己也去買了一袋，一直放在辦公室抽屜裏沒吃。可是現在，她突然想吃了。

高中？

舒顏眯起狐貍眼，努力回憶以前模糊的記憶。

高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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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一束玫瑰花。

“一共是三十朵，花語是‘請接受我的愛’。”蔡勤偉穿着小西裝打着深藍色領帶，“每年漲一朵。”

姚書晗笑得很無奈，包過鮮豔的花束，“謝謝你。”

“書晗，你更美了。”蔡勤偉笑道，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謝謝。”姚書晗繞過他向前走了兩步，“我是來看劇本的，劇本呢？”

蔡勤偉十指相抵，“哦，那個啊，不急。書晗你先坐，看看同學們排練，很不錯的歌劇，我相信你會喜歡。”

“蔡老師，我只是來看劇本，看完我還要回家。”姚書晗聲音冷了些。

蔡勤偉點頭，“好的。那等會我請你去吃西餐，我們邊吃邊看，然後我再送你回來，好嗎？”

“對不起蔡老師，我時間有限，如果你不把劇本給我那我就走了。”說着，姚書晗向門口走去。

“別別別，”蔡勤偉急忙上前攔住她，“星雅，把劇本拿過來給姚老師。”

“好。”崔星雅從放在椅子上的外套下抽出一沓白紙走過來拿給姚書晗，“姚老師。”

“嗯。”姚書晗拿過劇本找了個座坐下。

“書晗，你就在這看吧，看完再看看同學們排練，結束你就回去，這樣行嗎？”蔡勤偉懇求道。

“是啊姚老師，我們的歌劇演的可好了，你留下來看看吧。”崔星雅抱着姚書晗的胳膊，笑着撒嬌。

哎……

姚書晗淡淡吐了口氣，“好吧，你們繼續，不用管我。”

蔡勤偉舒展開眉眼，拍拍手走上舞臺，“同學們，今天我們藝術團很榮幸地請到了姚書晗老師來觀看我們的排練，幫我們修改劇本，大家歡迎一下。”

舞蹈室裏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孩子們脆生生喊道，“姚老師好。”

姚書晗站起來揮揮手，“同學們好，大家加油。”

教學樓裏，舒顏突然發現忘帶鑰匙了，今晚她沒有課，只能去找姚書晗借鑰匙。

舒顏走到三樓辦公室，發現姚書晗不在，捉着尹大鵬，“尹老師，姚老師人呢？”

尹大鵬還沉浸在“十四班事件”的陰影裏，那天在舒顏面前出了糗，現在也淡了那些個亂七八糟心思，淡淡道，“姚大才女的話，現在應該在藝術樓的舞蹈室吧，藝術團排練，請她去看劇本。”

舒顏挑眉，“看劇本幹嘛去舞蹈室？拿一份回來就行了啊。”

尹大鵬哼哼一聲，“姚大才女魅力大喽。”

舒顏往外走，“算了，我去找她。”

舞蹈室裏，音樂聲響起，舞臺上亮起燈光，身着各色戲服的學生拿着道具開始了演練。

崔星雅笑嘻嘻地跑下來，“姚老師，您也穿上戲服試試？”

不等書晗答應，一群小姑娘就圍過來把她拉到後臺去打扮。

崔星雅拿了套仕女裙給姚書晗換上，散開她的長發，編了兩根麻花辮。

等編完辮子，崔星雅又去找了副平光眼鏡給她，“姚老師您戴上看看？”

姚書晗從上大學後就沒怎麽戴過帶框的眼鏡，都用隐形，如今再戴帶框的心裏不禁有些感慨，“真有意思。”

崔星雅豎起拇指誇她好看，又跑回去排戲了。

姚書晗坐在床邊靜靜翻着劇本，是《圖蘭朵》的改編後的故事。和原著裏相反，王子猜出謎底後公主願意嫁給他，可王子卻不願娶公主，于是王子就給公主出謎題，如果公主猜出他的名字他就和公主結婚，如果沒有公主就要放他回國。公主猜不出他的名字，無可奈何，問他為什麽不願娶她還要來解她的謎題。王子回答說不願她再用這種方法濫殺無辜，她的美麗值的用愛去尊敬，而不是仇恨和殺戮。公主最後頓悟，用愛和寬容治理國家，而王子繼續浪跡天涯。

音樂終了，落下帷幕。

“挺好的，好好演，祝你成功拿獎。”姚書晗笑着走過去，把劇本還給蔡勤偉。

“謝謝你的祝福，我會的。”蔡勤偉接過劇本，趁機抓住姚書晗的手，“書晗，你真不跟我去吃飯？考慮一下吧。”

“姚書晗，我忘帶鑰匙了，你——”舒顏推開門走進舞蹈室，看見被蔡勤偉握住手的姚書晗，話還沒說完就呆呆愣住了。

姚書晗緩緩回過頭，露出白皙細嫩的臉龐，柳葉含情的眉眼，乖巧靈氣的麻花辮，還有那副沉靜認真的黑框眼鏡……

剎那間，舒顏模糊的記憶漸漸清晰起來，昔日往事如潮水席卷而來，鋪天蓋地，氣勢洶洶。她仿佛感受到十二年前某個夏天熾熱的陽光，鼻尖萦繞滿淡淡的青草香，一個怯懦的少女彎着腰紅着臉站在她面前，然後，“舒顏，我喜歡你。”

舒顏，我喜歡你。

舒顏，我喜歡你……

“你是姚書晗！”舒顏睜大眼睛，走上前，“你是姚書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