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命運

嗯？姚書晗低頭看一眼姚鼎松手上的名片，是葉明的。暑假在醫院碰見葉明那天，回去之後姚書晗想給舒顏問養生食譜，剛把名片翻出來舒顏就走進房間，她立馬把名片塞進搭在椅子背上的外套衣兜了，正好就是現在身上穿的這件。

“哦，這個是省醫院的葉明醫生。”姚書晗說。

“葉明？他在省醫院？”姚鼎松神色鎮定下來，翻看名片。

姚書晗覺得姚鼎松的反應有點奇怪，他生意上常跟省醫院有來往，這回舒母住院的事是他安排的，葉明又在腎科，按理說他應該知道啊，怎麽還這樣問？

“對啊，怎麽，小叔你認識他啊？”說起來，姚鼎松今年也才三十尾巴，葉明差不多三十來歲吧，兩人年齡相差不大，要真是認識倒也不奇怪。

葉明是醫生，醫學院畢業，姚鼎松雖然現在在做生意，可他賣的是藥，以前也是學醫的。學醫的……

姚書晗忽然想起暑假在醫院後花園的涼亭裏，葉明坐在石凳上，安靜看着湖中央的荷花，說：學醫的學生堅持下來做醫生的并不多，轉行的轉行，也有去做醫療設備、制藥、保健的。一開始下定決心的事卻堅持不到最後，也不能怪誰，畢竟誰有沒有權利規定誰必須要怎樣……

難道小叔和葉明有什麽關系嗎？

被自己突如其來的猜測吓了一跳，姚書晗眼珠左右動了一下，暗暗為自己的龌龊思想感到可恥。

姚鼎松用手撐着頭，按了下眉心，沒有給出正面回答，“我就問問。現在要想辦法把穆璇找回來，她太不讓人省心了。”

姚書晗邊給許晴打電話邊安慰他：“小叔別着急，四嬸就是性子急了點，但心裏都明白，等她氣消了什麽都好了。”想着這畢竟是人家家事，這辦公室裏人多嘴雜的，實在不好多說什麽。

這會兒是上課時間，辦公室裏人也不多，但還是坐了十來個，見姚書晗和姚鼎松在那兒焦急着，知道是人家家事都沉默着工作，眼睛是看不見了，可耳朵卻什麽都聽得清清楚楚。

哎，這可真是，小叔一家子都不讓人省心。

在姚書晗印象裏，小叔表面上挺鎮定，可內裏就是個小孩脾性。四嬸工作老練，可性格也是任性驕橫的，兩個人生的兒子也是個愛哭鬧的小胖墩兒。想到這些姚書晗這個做侄女的都為姚鼎松頭痛。

電話終于打通了，許晴說能聯系上穆璇，穆璇沒有回娘家，只是去了另外一處公寓，跟小禾面前罵姚鼎松。

聽到這姚書晗噎了一下。四嬸這是要給小禾灌輸什麽思想啊，看小禾小小年紀，“爸爸不是好東西”這種話都說出來了，以後指不定生出什麽扭曲陰暗的想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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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鼎松覺出姚書晗表情的細微變化，問她：“電話裏說什麽了？穆璇呢？”

姚書晗扯扯嘴角，小聲道：“說四嬸在昆山公寓，咳、跟小禾面前說您壞話。”

姚鼎松捂住臉，擺擺手，“你叫她朋友先穩住她，別說我來了，我過去接她。”向門口走兩步又倒回來，一手放在辦公桌上。

他猶豫片刻，然後開口問：“書晗，你說的那個葉醫生，是不是頭發有點卷，在太陽下面還會發光？”

雖然姚鼎松的描述有點奇怪，可仔細一想，葉明的頭發還真就那麽魔性！

姚書晗點頭，“對對對，真的會發光！”

姚鼎松先是笑了笑，接着就沒了表情，像是有些失神。

忽然，他問：“他過得還好嗎？”

“诶？”姚書晗眨眨眼，“還……好吧，他還說老了以後，想回老家守着爺爺的便利店。”

姚鼎松眼神不易察覺地黯了一下。

姚書晗眼皮跳了一下，暗自思忖：卧槽，小叔的情況很可疑啊！他該不會真和葉明……那啥啥吧？聽說同性戀取向有家族遺傳的特征啊，那麽多男人不喜歡，我偏偏看上垃圾一樣的舒顏了——看來這不是我的錯啊，小叔都是個彎的，這就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行，作為一個敬重長輩的品德良好的優秀教師，姚書晗覺得自己不能擅自yy小叔的感情私生活。

可是，有句話叫做不做死就是憋得慌。

“我覺得他還對我有意思來着。”姚書晗話鋒一轉，沖姚鼎松挑下眉毛，“小叔你認識他啊？那你給參謀參謀，我跟他怎麽樣啊？”

不知道是不是姚書晗的錯覺，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姚鼎松的表情有些哀傷。

他收回放在桌子上的手，淡淡道：“以前的一個小學弟，我也不太了解。看到那張名片才想起來有這麽個人，你要問我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看你自己吧。”

“哦，小學弟啊……”姚書晗半信半疑地點點頭，沒來由地想起蘭西大街，暗罵學長學姐什麽的都不是好東西。

姚鼎松讓她回去，不用送了，姚書晗還是把他送到了行政樓錢的停車廣場。

姚書晗看着他，微笑道：“我喜歡舒顏，會跟她結婚的。”

姚鼎松逆着光看着這個漂亮的大侄女，有些發怔。

“就是我拜托您安排在省醫院治療腎病的那位阿姨的女兒，暑假我帶去c市的那個朋友。”姚書晗說。

兩人相視不語，良久，姚書晗彎下腰，朝他鞠躬。

姚鼎松啧一聲，認真道：“書晗，你的事其實我們都知道的，你要能快樂，小叔怎麽都支持你，舒顏媽媽的事你放心，小叔一定想辦法，轉好醫院，請專家，怎麽都是有辦法的。”

姚書晗按了下眼睛，說：“小叔，謝謝您。”

姚鼎松笑了笑，“大哥小時候帶着我們，就像老爸，你說你在我這面子能不大麽？”

“嘿嘿，原來我這麽厲害啊。”

姚鼎松把着她肩，說：“晗晗，感情上不要怕，喜歡就在一起，小叔給你做後盾。”

姚書晗是覺得小叔不會像父母一樣嫌棄她，但也沒想過他竟會支持她。既然能這麽關心、支持別人的感情，為什麽不能好好跟自己的妻子談一談呢？

“小叔，您和四嬸……”姚書晗試探着看了他一眼。

姚鼎松默然一下，拉開車門，“是我的問題，我沒有盡好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責任。”垂下頭，“這一次我會好好想一想，跟穆璇談談，是我對不起她，還有小禾。”

或許小叔、四嬸之間真的有不能消除的隔閡，但已經在一起了，又能怎麽辦呢？

結果姚書晗還是心癢癢，腦子裏裝了一大堆小三上位，和正妻撕逼的狗血戲碼，一個沒忍住，趴在車窗上問：“小叔，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還是其實你心裏一直藏着一個人？”

姚鼎松滿頭黑線，把鑰匙插好，“沒有。”

姚書晗拍了下車窗，“那你整天整天不回家！”

姚鼎松的心被揪了一下，誰能來告訴他，他以前乖巧懂事的大侄女怎麽變得這麽八卦，這麽……豪爽？奔放？

他無奈地仰頭揉了下眉心，“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你四嬸，怎麽說，我對你四嬸……哎，不說了。”

姚書晗伸手進去按住姚鼎松轉動鑰匙的手，窮追不舍道：“你是不是不喜歡四嬸？當年果然是商業聯姻！”

姚鼎松有些詫異地看着姚書晗，心裏暗道：不是吧，可愛的小晗晗以前有這麽……彪悍嗎？

“我只是心裏一直對一個人很愧疚，揣着這份愧疚，我總是不踏實。”

姚書晗眼睛一亮，腦袋伸進車裏，“小叔，你該不會是曾經和不應該的人有過一段虐戀深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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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然後你就問了？”舒顏抱着姚書晗躺在床上，聽着姚書晗說着白天的事，一個沒hold住就蹦了起來。

姚書晗伸手打了一下她，舒顏做了個我錯了的表情又老實巴交地躺好，團團身子把姚書晗抱在懷裏。

姚書晗在她懷裏蹭了蹭，動下身子要坐起來，舒顏忙給她後背墊了個靠墊。

“我沒想問什麽。”姚書晗兩手抱胸，一臉深沉，煞有介事地分析道：“你不知道，姚鼎松一看見葉明那名片，激動得跟犯了雞爪瘋似的，抽抽抽，抽個不停！（29：就跟我家後臺似的^＿^）嗯，不對勁。”搖了搖頭，“肯定有問題！”

激動成那樣，不是人家欠了他百八十萬，就是只敢在夢裏這樣那樣的壓箱底老情人！

絕對是這樣！

舒顏聞言卻皺皺眉，側身躺着，低頭捏姚書晗的小臉，“姚書晗，我可警告你，別瞎摻和別人家的事，你自家八字都還沒一撇呢，你就急着去給人家查老情人查小三了？”

“我沒要摻和！我就是好奇，沒事兒自己分析一下。”姚書晗嘟嘴，掄着小拳頭捶舒顏胸口。

舒顏急忙抓住她手，“別捶別捶，給你捶小了怎麽辦！”

姚書晗嘿嘿一笑，伸出魔爪，“那我再給你挼大！”

舒顏脖子往後一仰，勾着嘴角睜開雙臂，接住餓狼一樣撲上來的姚書晗……

後來姚鼎松到昆山公寓，與穆璇一番秉燭夜談，總算把妻兒帶回了家。那些消息還是姚書晗聽許晴說的，老實說，自家親戚的情報還要從外人那兒知道，姚書晗覺得有夠丢臉的。

許晴說：“看樣子姚哥這回是想通了什麽，搬回家住了，小禾特別高興，一家人去吃了肯德基。”

姚書晗放下心來，“那挺好呀。”

“嗯。”許晴手裏攪拌着奶昔，一只貓咪走過來，低頭聞聞，許晴擡手給它舔了舔，說：“希望這一次他們能和平維持下去，為了小禾也該好好處着。”

“對，孩子最重要了。”姚書晗深感贊同，可心底還是有些困惑。那葉明到底是怎麽回事？感覺上次小叔一看到名片，提起葉明，整個人的狀态都變了，接着就三百六十度大轉型，變成居家好男人了……

她不信，打死也不相信葉明和小叔沒關系。

但就算有關系又怎麽樣呢？婚都結了，孩子有了，人家家庭美滿，你還能想什麽？

姚書晗不禁一身惡寒，忽然想到，如果不是舒顏突然調到英才工作，她們可能這一輩子都不再相見，雙雙嫁人成家，相夫教子……

哎。姚書晗仰頭唏噓，真是造化弄人啊，有時候命運給你一點機會的尾巴，就那麽一下下，你要退縮了可真再也抓不住了。而且錯過了之後就什麽也不會發生，有可能一輩子，到死，你也不知道曾經你是有機會的，只要再勇敢那麽一點點，結局就會完全不同。

不過話又說回來，姚書晗已經跟家裏坦白了，她不喜歡男人，肯定不會委屈自己，至于舒顏麽……

姚書晗翻了個白眼，邋裏邋遢，嘚瑟犯賤，不用想了，嫁不出去的。

不遠處，步行街口的家樂福裏，舒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揉揉鼻子，舒顏繼續看着手裏的牙膏，左邊是納愛斯vc，右邊是佳潔士晨露荷香，一個是甜的，一個香的，選哪個呢？

其實她選哪個都是沒用的，回到家全部被姚書晗換成了舒客早晚搭配護理套裝系列。

舒顏委屈地戳了一下塑料袋，說：“你可不可以讓我用納愛斯vc，甜甜的，我喜歡。”

姚書晗瞪她一眼，“你咋不用糖漿刷牙？”擡手捏她下巴，“嘴張開！”

“啊——”

姚書晗啪地拍了她一巴掌。

“你打我幹嘛？”舒顏捂住臉可憐巴巴地望着她，眼淚汪汪的。

姚書晗揪着她耳朵說：“你看看你滿嘴的牙，裏面還有長黑點的！找個時間去看牙醫！”狠狠道：“修好牙之前別用你那臭嘴親我！”

舒顏抱住她，“冤枉！我不知道有蛀牙！”

姚書晗掙開她，“滾！”

姚書晗給口腔醫院打電話約了個號，還是以前給姚媽媽鑲假牙的醫生。

周末舒顏很不情願地被姚書晗五花大綁押去醫院，沒想到在醫院還碰見了熟人。

口腔室在裏邊，外面是個等候室，坐了三四個人，最裏面口飲水機的藤椅上，一個穿着白色連衣裙小姑娘正安靜翻着雜志。

姚書晗笑着走過去，喊她：“江雪。”

韓江雪聞聲擡頭，看見姚書晗甜甜一笑，“書晗姐姐，好久不見了。”

見姚書晗坐在了韓江雪身邊，舒顏也想走過去，卻被身後的人往後拉去，回頭一看，是蘭兮。

“卧槽你是越來越高大上了。”舒顏啧啧一聲，手指不老實地挑了一下蘭兮脖子上挂着的白金項鏈。

蘭兮一臉嫌棄地拍開她的手，把她拐到一邊，“你來幹什麽？”

舒顏撇撇嘴，“我長蛀牙，被書晗逮來補牙，不然不給親。”

蘭兮鼓掌，表示大快人心，“棒棒棒。”

舒顏推她一下，“你來幹嘛？”朝韓江雪努努嘴，“還帶着家屬呢，哎，你管管你的人啊，瞧那小媚眼抛的，以前我就懷疑她對書晗圖謀不軌。”

“去你的。”蘭兮用手哄她，“我們來采訪，你滾遠點的。”

這時候口腔室裏走出一個穿着白大褂的小夥子，叫了一聲：“8號舒顏。”

“哎，來了！”舒顏應道，回頭對姚書晗喊了聲：“書晗我進去了啊。”

姚書晗對她笑笑，“去吧。”

蘭兮朝她們走過去，韓江雪給她挪了個位子，蘭兮坐在她和韓江雪中間，攔住韓江雪肩膀。

“蘭兮姐好。”姚書晗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她摟着韓江雪的手，低笑一聲。

蘭兮動了下眉毛，沒打算做什麽解釋。

“對了。”蘭兮坐直身子，拍了下韓江雪肩膀，“小雪，早上在辦公室拿的報紙你帶在身上沒？”

韓江雪想了一下，點下頭，轉身翻包包，“有的。”一會後拿出一疊報紙給她。

蘭兮靠着椅背，指了下姚書晗，“書晗你看看。”

“什麽新聞，還特地要我看。”姚書晗不以為意地接過報紙，慢條斯理地打開，眼光一瞟，看了眼上面的大标題，沒太在意，又往下看，忽然眼珠子猛地向上一擡，目光釘在了頭版背面的一小段八卦新聞上——b市xx銀行總行行長千金海外歷練回國，感嘆“闊別六年，該回來的還是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