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以後

穆璇眨了下眼皮，眉頭微蹙，看了眼許晴才對姚書晗說：“書晗，你怎麽在這？”

許晴上前想說什麽，穆璇一把推開她，“我問你了嗎。”

許晴聳聳肩，坐回沙發。

“我來接小禾。”穆璇毫不客氣地就着高跟鞋走進來，鞋跟敲在木地板上聲音格外的響。

卧室裏小禾聽到外面的聲音，爬下床把門推開條縫向外望，怯怯叫了聲媽媽。

穆璇蹲下身抱住小禾，許晴在她身後，問：“你要接他走？”

穆璇笑，“他是我兒子，我不接他誰接他？”

許晴問：“你要帶他去哪兒？回家？”

穆璇輕輕揉了揉小禾胖嘟嘟的臉蛋兒，小禾窩在媽媽懷裏不說話。

“回穆家。”等了會兒，穆璇淡淡道。

“你要回娘家？”許晴擡起眼皮，音量漸漸放大，“你一回穆家兩邊都知道你跟姚哥出問題了，你要兩家面上怎麽挂得住？有什麽不能好好談談嗎？”

“你別跟我講這些，我要做什麽關你屁事。”穆璇托着小禾屁股站起來，眼光掃過許晴，走到姚書晗面前。

穆璇說：“這個女人打電話叫你來的？你們認識？”

姚書晗微怔片刻，眼珠子不自覺向舒顏那邊移動。每次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姚書晗都會轉眼珠子，這種小細節自己不一定察覺，還是舒顏告訴她的。

穆璇皺皺眉，跟着她目光去看舒顏。

她問姚書晗：“這是你上次到c市一塊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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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顏微笑着跟她打招呼：“嬸嬸你好，我是舒顏，和書晗在一個學校教書。”

穆璇上下打量她一眼，眉頭皺的更深些，不再管她，只對姚書晗說：“不好意思，這段時間麻煩你了，以後不會了。”說完抱着小禾就要走。

姚書晗連忙跑過去，想拉住她又覺得不妥。

穆璇轉身看她，“還有事？”

姚書晗支吾兩聲，心下想着在怎麽開口，就說：“四嬸，您還是先別急着回家，等過兩天消消氣，再心平氣和地和小叔談談不行嗎？”

穆璇站在原地，目光在姚書晗身上停留少許，抱着小禾的手緊了些。她拍拍小禾的背，低了低下巴，說：“書晗，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談談就能解決的。等你哪天結婚了，有了孩子，過夠那麽些個天數，自然能明白。”

末了，她又擡頭對抱胸靠在牆邊的許晴說：“男朋友都沒談過的人更沒資格對已婚人士的生活說三道四。”

穆璇一句話本是說來刺許晴的，卻沒想到整個屋子裏除了她以外的三個女人的膝蓋都中了箭……

舒顏淡淡望了姚書晗一眼，眼神有些哀怨。

姚書晗莫名覺得委屈，握拳放在嘴邊輕咳一聲，扶住穆璇胳膊，“四嬸……哎，您要怎麽做我一個小輩肯定是沒什麽好說的，但是您要為小禾考慮啊。”

似乎要證明自己的存在，小禾在穆璇懷裏拱了拱，還小聲地哼哧幾下。

穆璇閉眼輕嘆一聲，用手指梳小禾的毛茸茸的腦袋。

“我知道，這是我兒子。”穆璇說，聲音有點疲憊。

姚書晗點點頭，“四嬸我送你吧。”

穆璇沒答應也沒拒絕，看了一下客廳裏的舒顏，低聲道：“下樓吧。”

姚書晗扭頭對舒顏眨眨眼，示意讓她在這等着。

舒顏揮揮手表示知道了。

姚書晗陪着穆璇出門，電梯正好往下走，到了三樓打開門，穆璇抱着小禾走進去，裏面沒有人。

姚書晗按了一樓，聽見身後穆璇開口說道：“大哥大嫂常年在外不回家，你上大學後你們關系就不太好，姚家親戚裏都沒多嘴你家的事，但大概怎麽回事大家還是猜了個七七八八。”

是呀，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有點事，有什麽藏得住呢？姚書晗雖不介意別人的看法，但每次被提起這方面的事，心裏還是不好受的。

電梯到了一樓，打開門，兩人走出去，在一樓住戶的小花園旁停下。花園裏趴了條大金毛，聞到有人來了，掀開一只眼皮看了看，甩下尾巴繼續睡。

“我聽你小叔說了，你讓他托關系給你那朋友媽媽治病？”穆璇把小禾放下來，沿着小路過去，不遠處有個小型兒童樂園，她矮下身摟着小禾指了指那邊說，“小禾先去那邊玩一會，媽媽和姐姐在這說會話，等會叫你。”

“嗯。”小禾點點頭跑過去玩滑梯。

姚書晗低着頭輕輕笑了一下。

穆璇望着不遠處的小禾，慢慢道：“書晗，你叫我一聲四嬸，其實我比你也大不了多少，拿你當妹妹。”停頓一下，看一眼姚書晗，“誰都年輕過，我年輕過，你小叔也年輕過。年輕時有些感覺我們都懂，但感覺只是感覺，不是感情，更不能保證今後的生活。”

姚書晗動動嘴，又不好意思打斷她的話。

穆璇說：“你還好些，壓力不大。你可能覺得大哥大嫂對你很無情，但你也要體諒為人父母的心情。他們說走就走，但前提是你已經自立了，而且每個月都給你卡上打那麽多錢，給你寄禮物。他們沒回來看過你，可總是對家裏提起你的。父母始終是父母，他們愛你，你如果以後有了孩子就能體會他們的心情了。”

“四嬸，我……”

穆璇擡一下手，搖頭，“書晗，我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我只是站在一個過來人的角度上講講我的看法。”

“嗯。”姚書晗理了下耳發。

穆璇說：“你是一個人，生活在社會裏，有家庭，有責任，年輕的時候可以任性，有權利傷害愛你的人，可是總有一天你會長大，你是社會的一份子，不是一份愛情就能撐起全部。如果一個人僅靠感情維持生存的話，他的生命是脆弱的，感情本來就脆弱，一旦破裂，一輩子就只有痛苦。”

“難道沒有感情就不會痛苦嗎？”姚書晗突然反問道。

穆璇斂了眸子看她。

姚書晗捏了下手指，緩緩道：“四嬸，你說的那些我都懂，你看我也要三十歲了，按理說也是當媽媽的年紀了。這些年我不是沒想過，我想我該改變，我不該自私，我也要對愛我的人負責。我覺得我快憋不住了，真的很寂寞，很寂寞，就在我快放棄的時候，她又出現了--既然上天都想讓我拼一把，我為什麽要退卻？”

“書晗--”

“四嬸，不是沒有兩個人在一起的事實，不是沒有完全不能理解的家庭和朋友，如果真的愛我，那麽看着我快樂，祝福我，不是更好嗎？”

頓了頓，姚書晗碰一下鼻梁，用手背蹭蹭臉頰，聲音有些低，“有些事情，不是說就因為特別傷心特別痛苦就能不去做的，四嬸你不也是嗎？”如果在手邊有紙和筆，姚書晗特別想讓穆璇給她寫寫“身不由己”四個字。

穆璇卻看着天無奈嘆道：“我還是愛你小叔的，只是我們性格合不來，我總是看不懂他。”

姚書晗聽後有些詫異，她一直以為小叔和四嬸是沒有絲毫感情的商業聯姻，卻沒想到穆璇當真愛着小叔……

“書晗，你能明白那種感覺嗎？明明知道他心裏有一個夢的影子，永遠不會回頭看你一眼，你還是默默跟在他身後，呆呆望着他。”

哎……姚書晗垂下眸子，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好在穆璇也不是多愁善感的女人，只提一句就收了話頭，轉回正題道：“你爸媽都默許你了，我們其他人更沒什麽說的。你這邊是沒什麽問題，但你要照顧好你的朋友，誰家父母願意看着女兒走上彎路呢？”

姚書晗擡起頭，眼裏亮着光，輕輕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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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根本不用擔心我。”舒顏交叉手指，雙肘放在膝蓋上。

“是麽。”許晴微微一笑，坐在她身旁，“那就好。”

舒顏說：“我爸媽沒什麽文化，可心思很細，尤其是我媽。我跟書晗在她身邊守了那麽久，她知道的。”

許晴笑着沒答話，手裏翻着相冊。

右面中間一張放大的塑封照片，照片上是個舞臺，吊着的紅綢子上貼着“元旦舞會”的大字貼。

舒顏指着照片裏穿着傣族短裙的女孩問：“這是書晗四嬸？”

許晴笑了笑，道：“是啊，漂亮吧？”

舒顏湊近仔細看了眼，眯起眼，啧啧兩聲，“你小時候就這種發型啊，真是帥氣。”

“我還是那句老話，喜歡的話，你可以試試。”許晴說。照片裏，笑靥如花的小穆璇身邊站着一個板着臉的假小子，一只耳朵上打滿一圈耳釘。

舒顏癟嘴坐正身子，“不要，書晗每天早上給我梳頭發呢。”

許晴看她一眼，“你有聽過一句話叫做秀恩愛死得快嗎？”

舒顏滿不在乎道：“改版了，現在是秀恩愛生得快。”

許晴找不到說的了。

“那她知道你喜歡她嗎？”自剛才與老前輩許晴促膝長談後，作為有票一族的舒顏對單身狗許晴充滿了同情，登時原諒了她以前對姚書晗的騷擾，轉而關心她的感情生活。可惜她不知道，她這種心态表現得太明顯了，以至于許晴看在眼裏覺得她有點賤。

“知道，但不說。”許晴垂着眼簾，繼續往後翻着相冊。

“啊。”舒顏拍一下大腿，“那不是掉你嗎！”

許晴微微搖頭，手指摸着相冊透明的薄頁，“她都嫁人了，當媽媽了。對一個根本不喜歡的人，有什麽掉不掉的呢。”

舒顏不懂了，“那你這樣幹嘛，你們這樣算什麽？我聽書晗說她總給你找事幹，對你撒氣，态度都那樣了--”

啪一下，許晴合上相冊。

“跟她沒關系，是我總惹她生氣。”許晴說，“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脾氣不好，但心腸善良，我知道的。我要怪她，早走了。但我沒那麽做，就這樣挺好的。”

舒顏沉默了。

“就是聽到她懷孕的消息時，我有些發懵。”許晴回想了一下以前，面上挂着淺淺的笑，聲音卻是無比溫柔，“我跟姚哥還有穆阿姨在産房外等了幾個小時，最後終于等她和小禾出來了。姚哥先抱着孩子看，我就去看她。”

許晴笑了一下，說：“後來小禾慢慢長大了，我看着他，想：啊，還真像穆璇啊。真好，以後也是個小美男。只希望他脾氣別和媽媽一樣壞。”

舒顏捂住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忽然，許晴有些憂傷道：“穆璇很愛姚哥，從小就喜歡。我還幫她給姚哥準備過禮物。兩家訂婚确定下來後，穆璇開心得不得了，拉着我聊了一晚上，講她怎麽怎麽喜歡姚哥。我也很高興，開着她笑我就高興。”

“晴姐……”

許晴驚訝一聲，“哎呀，居然叫我姐了。”

舒顏不要意思地笑笑。

“所以我希望他們好，別吵來吵去的，孩子都那麽大了，好好過日子吧。”許晴悠悠道，又看向舒顏，“你是幸運的，書晗那孩子我知道，傲，有骨氣。”

還很變态！舒顏在心裏默默補充。

許晴想了想，說：“姚哥很看重孩子，穆璇帶小禾走了，他肯定會追過來。”扶着額角，“希望他倆別出什麽事才好。”

舒顏急忙安慰道，“你放心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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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就是說不得。

昨天許晴還擔心姚鼎松會不會追過來，第二天姚書晗就在辦公室見到風風火火趕過來的小叔。

姚鼎松還穿着西裝，業界精英的氣質一下吸引了衆多青年女教師，紛紛轉頭看他。

“怎麽了小叔，突然過來，也不--”

“書晗，你見過你四嬸了？她手機一直關機，小禾是不是跟她一塊？”

姚書晗被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吓到了，愣神一會，“是。昨天四嬸帶着小禾走了，說是要回穆家。”

姚鼎松一拳頭砸在辦公桌上，把對面犯花癡的趙童童給吓了一跳。

“小叔你別急，四嬸沒回家嗎？實在不行給穆阿姨那邊打個電話。”姚書晗安慰道。

姚鼎松揉着額角點點頭，姚書晗給他搬了個椅子，扶他坐好，又給他倒了杯水，姚鼎松擺擺手說不想喝。

姚書晗嘆口氣，手伸進包裏拿手機，準備給許晴打個電話看她能不能聯系上穆璇。

姚書晗這件外套衣兜有些小，開口剛好能把手伸進去。她拿着手機往外掏，跟着帶出兩張小紙片，還有一張兩毛的紙幣，都落在了地上。

姚鼎松彎下腰把紙片和紙幣撿起來，随意瞄了一眼，在看清其中一張上印的內容時驀地放大瞳孔，手不自覺地劇烈顫抖。

“小叔？”

姚鼎松猛地擡頭，抖着手舉起那張名片，啞着嗓子問她：“這個，是誰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