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古鎮

姚書晗和舒顏帶的這批熊孩子終于畢業了。

高考完十二班和十三班的孩子聚在一起開了個party。

尹大鵬帶着兩個班長找上監督小孩吹氣球的姚書晗，氣勢洶洶地問：“憑什麽不讓我們班加入！”

班長甲說：“憑什麽！”

班長乙說：“憑什麽、麽、麽、麽……”

姚書晗放下打氣筒，單手叉腰看着尹大鵬笑了一聲，“喲，咋地，還自帶回音啊？”

班長乙縮了下脖子，躲到尹大鵬身後。

“你你你、憑什麽把我們這麽多年的兄弟班級拒之門外！”尹大鵬指着她鼻子點點，“我跟你幾年的患難交情，舒顏才來三年，你就倒戈相向，姚書晗你吃裏扒外！”

姚書晗操起打氣筒敲了下桌子沖門口指去，“你的兄弟班級是十五班，找你的老雷去！”

門外适時地飄過一個人，斜着眼睛瞟了一眼教室裏面，說：“十五班不歡迎十四班。”

尹大鵬表情一僵，急忙滿面春光地轉回頭去，就差沒抱住雷老師大腿喊爹了，“啊！老雷！你是我的兄弟姐妹！你是——”

“滾！”雷老師抖了一下腿，渾身雞皮疙瘩。

“啊！老雷！你是寒冬裏的一縷春風！你是——”

雷老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施展了畢生絕學淩波微步迅速轉移，奈何尹大鵬追尾功夫了得，兩人你追我趕，不一會便消失在了遙遠的走廊盡頭……

“你們還不走？”姚書晗看了眼傻愣在門口的班長。

倆小孩揉揉鼻子，說：“我們只是老班找來增強氣勢的，他都走了我們也就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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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書晗翻了個白眼，沖尹大鵬消失的方向罵一句：“慫。”

畢業party上玩真心話大冒險，輪到姚書晗，學生起哄讓她選一個。

姚書晗糾結半晌，咬牙道：“真心話。”她想就算撒謊也沒人知道，要是大冒險出糗了就不好了，那多毀形象。

王骁奸笑着把裝滿木簽的小桶遞給姚書晗，姚書晗聳聳肩，從裏面抽一個拿給王骁。

王骁看一眼木簽迅速扔回桶裏，浮誇地仰天一笑，甩了下額前的劉海，“姚老師，請聽題。”

“嗯，你說。”姚書晗沒精神地垂垂眼皮。

“咳嗯——”王骁清了下轟隆，聲音洪亮地念到：“請問，您第一次對一個人有感覺是在什麽時候？”

“哦——”下面一片怪笑。

姚書晗眨眨眼，“什麽感覺？”

“呃。”王骁想了一下，說：“喜歡的感覺。”

姚書晗蹙眉，掃了圈周圍擠眉弄眼的學生，有些無語。

她說：“如果是問第一次喜歡一個人的話，是十六歲。”

“哇、那麽早！”

“天啦天啦！”

王骁胳膊一橫，“安靜！”看向姚書晗，“請問，對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姚書晗頓了頓，問：“王骁小朋友，你這應該是第二個問題了，只能問一個啊。”

“哎、沒規定說一個問題啊，下面還有問題呢！”王骁忙說：“同學們說是不是啊！”

“是！”同學們齊聲道。

姚書晗扶額。

“我也很想知道，姚老師你說吧。”坐在包間最裏面角落的舒顏微微擡頭，手裏握着盛滿三分之一紅酒的水晶高腳杯，眼裏含着似有若無的笑。

看着燈光落進舒顏眼裏，明暗交替，姚書晗微微一怔，有些失神。

王骁又問：“姚老師，請問那是一個怎樣的人？”

包間裏又開始起哄，姚老師姚老師的叫着。

姚書晗抿了下唇，視線穿過人群朝舒顏看去。

隔着喧鬧的聲音和悶熱的空氣，舒顏對着姚書晗舉了舉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姚書晗彎彎嘴角，垂下眼睫。

“一開始，是一個很讨厭的人。”姚書晗低緩的聲音如林間清泉，娓娓道來，“後來，是一個很麻煩的人。然後，是一個很可愛的人。接着很可恨，又很無奈，最後，還是很讨厭，很賤。”

“啊？”學生顯然對老班的描述很詫異也很失望，這和他們腦補的羅曼蒂克有很大差距。

角落裏，舒顏輕笑一聲，又往酒杯裏倒了三分之一，然後起身，慢慢走到姚書晗跟前。

她把酒杯舉到姚書晗面前，“然後呢？”

所有人的眼光都被吸引過來。

“然後？”姚書晗接過酒杯，微微一笑，“沒有然後啦。”

學生們一頭霧水。

舒顏沒什麽反應，只勾了下嘴角，轉頭叫王骁：“下一個是不是該我了？”

其實本來不該輪到舒顏，不過八卦老師這種事是個學生都是願意的，有主動送上門的肥羊不宰，那王骁就是傻子。

“對對對！下一個舒老師！”王骁抱着小桶過來，“真心話大冒險？”

舒顏想也不想去抽簽，“大冒險。”

王骁立馬給她換了個桶，“哦，那抽這個。”

舒顏抽了簽王骁就要去拿，舒顏把手一收，不給他看。

“舒老師，這個簽必須由主持人看的！”王骁說。

舒顏看了下簽，笑了下，把它丢回去。

她說：“叫我吻右邊的人。”

衆人把頭轉向舒顏右面，是姚書晗。

姚書晗愣了一下，接着就被舒顏拉進懷裏。

舒顏按住她的後腦勺，低頭含住她的唇，吻下去。

“卧槽、什麽情況！”

“啊啊啊、這是、這是！！！”

一分鐘後舒顏放開姚書晗，攤開手說：“大冒險，該你們了。”

衆人一片嘩然，還沒從巨大的震驚裏回過神來。

最後王骁出來主持大局，“好了好了，下一個下一個！郭曉曉過來抽簽！”

郭曉曉抽了曝光戀愛史的簽，學生的注意力又迅速被轉移過去了。

姚書晗的腦子一直懵着，好一會才緩過來。

舒顏走到她身邊，挑起她一縷秀發放在唇邊吻了吻，“回去嗎？”

姚書晗擡起手撫摸舒顏的臉頰，呆呆問：“你知道你很讨厭嗎？”

舒顏微笑：“我愛你。”

姚書晗動動唇，明明胸中千言萬語，張口卻說不出一句。

“我準備了兩張機票。”舒顏嘴唇貼在她耳邊，“咱們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姚書晗問：“提前蜜月旅行嗎？”

舒顏說：“你可以這麽認為，遲早的事。”

姚書晗眸子一沉，“你哪兒來錢買機票？”

舒顏啞然，無辜地望着她。

姚書晗擡手打她，還想踹她，“我叫你亂花錢！”

舒顏一邊往飯店外跑一邊哀嚎：“救命啊、有人謀殺親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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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地是一個古鎮，靠着一條江。

走在古鎮上，石板路，瓦片房，翹屋角，紅流蘇。

酒店的裝潢也和古鎮上一排排整齊的小房子一樣是複古的，大廳內的櫃臺上挂着一排綴着紅線木牌，上面用毛筆寫着各色菜式。

舒顏趴在櫃臺上，目不轉睛地盯着木牌上寫的缽缽雞。

姚書晗斂了下眸子，說：“你想吃就買，盯着像只狗一樣，還是餓狗轉世投胎來的。”

舒顏忽然說：“機票錢是我媽給的，不過只有來的錢。”

這是叫姚書晗掏錢回家的意思咯？

姚書晗微微一怔，“阿姨給的？”

舒顏轉過頭對櫃臺小姐說：“美女我們要一份缽缽雞。”

姚書晗看着她的側臉，陽光切割出她挺拔的鼻梁，堅毅有力。

她垂下頭，沒說什麽。

吃飯的時候舒顏教姚書晗數簽，把一把吃完後剩下的竹簽擺在桌上碼好，“你看啊，這個紅的，就是葷的，這個白的呢，就是素的。”

“去去去，少在這丢人現眼，你以為就你會數啊？”姚書晗手一揮，桌上碼好的竹簽全部進了桌下的塑料桶。她說得很不耐煩，臉上卻是笑着的，“智障兒童歡樂多。”

沒想到舒顏居然回了一句：“精神病人思路廣。”

姚書晗驀地擡起頭：“你丫再說一遍！”

舒顏笑了笑，說：“智障配精神病，夠本了，要求別太高。”

舒顏眼簾略微下垂，眼睫微微上翹，黑色的眸子直直看着姚書晗，眼中平淡無波，深色的瞳仁裏靜靜映着對方的倒影。

呆滞片刻，姚書晗不自覺地摸了下鼻子，然後從耳根開始燒起一片紅暈，迅速擴散，像四月肆意伸張蔓延的紅薔薇，只要一個淺吻的時間就染透了整張臉。

姚書晗猛地趴在桌上，腦袋埋在胳膊裏。

一會兒，姚書晗發出甕聲甕氣的聲音：“你丫有病！煩死了！滾！”

舒顏坐在對面，咬了下筷子，嘴角勾起似有若無的笑意。

她搖搖頭，放下筷子，起身向門口走去。

聽到對面的動靜，姚書晗慢慢從胳膊裏擡起頭，看着舒顏的背影微微張開嘴，眼神有些渙散。

剛走到門口，舒顏一只腳正準備邁過門檻，忽然腰前一緊，跟着身後貼上來一片溫熱。

她仰頭看着天問：“不是叫我滾嗎？”

姚書晗緊緊抱着她，說：“不要離開我。”

舒顏說：“你又叫我滾，又叫我不要離開，我到底要聽哪個？”

酒店門口邊坐着一個戴小墨鏡的神棍，他摸了把小山羊胡須，用力拍了下手裏的鎮紙，怪裏怪氣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要不要臉了！撒潑膩歪的回家關門做去！”

姚書晗和舒顏回過頭看去，這才注意到原來旁邊一直有人。

姚書晗看了眼神棍邊上幡旗上寫的“姻緣結”，瞄了眼神棍灰色紗衣上印着的八卦圖，嘿，有點意思。

她走過去，坐在神棍桌子前的小馬紮上，問：“大仙哪，您這個怎麽個算法？”

神棍捋了下胡須，擡手一指幡旗，“這兒不寫着呢麽。”

姚書晗說：“哦，姻緣哪。那你給我瞅瞅，收多少錢啊？”

神棍鼻子裏哼了口氣，“瞅瞅？”眼神往舒顏那兒一瞟，“瞅什麽啊，你那不都坑那兒了麽。”

舒顏真想一腳給他把場子踢翻了。

姚書晗看了眼身邊的舒顏，微笑道：“大仙，給個簽吧。”

神棍比了個五，“一簽五十。”

姚書晗蹙眉，“有點貴啊。”

“哼，別處一百呢。”說着，神棍要把簽子收回去，“愛抽不抽。”

“抽！”姚書晗挑了張五十拍在他桌上。

“嗯。”神棍尾音上揚，“給。”把簽給她。

姚書晗随便抽了一支，翻開來看，只見上面寫着：千年古鏡複重圓，女再求夫男再婚；自此門庭重改換，更添福祿在兒孫。

舒顏湊過來看了看，低下眼皮。

神棍接過簽，摸着胡須笑道：“破鏡重圓，好簽。”指了下姚書晗，“執念太深，戾氣太重，當心适得其反。”

姚書晗略微怔神，抿下唇，“是麽。”

她又問：“可有化解之法？”

神棍詫異，“你這是上簽啊，還要破解？”

姚書晗搖頭，“我說執念。”

舒顏拉住她的手走開，“沒什麽要破解的，封建迷信別管它。”

“哎，我——”姚書晗回頭去看那神棍，卻被舒顏拉着走遠了。

神棍笑着搖頭，把錢收好，邊用手機刷着微博邊哼着小曲兒，忽然身前的光被擋住了，投下一面陰影。

“算什麽啊？”神棍擡起頭，卻在看清對面的人後微微一愣。

來人背對着光，額前碎發傾斜，腦後長發高束，眉眼顧盼神飛，整個人透着股初夏盛陽的英氣，偏一下腦袋，耳垂上一顆鑽石微微閃光。

她輕輕一笑，問：“執念成魔，當何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