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散魂

? 百裏屠蘇曾想過，若是散魂之後會是怎樣。

世間将再無百裏屠蘇，再無韓雲溪，所有一切證明自己曾經存在于世的唯有故人的回憶。然而，一切的一切最終将于時間的沙土中埋葬，于是又是一個輪回般的開啓。

百裏屠蘇也曾想過，若是散魂之後他若仍有意識，定要常伴晴雪左右，陪她看萬裏河山浪跡天涯。這一世中，若說他最過虧欠的，莫過于晴雪，他欠了她太多誓言未能兌現；若說他最過挂念的，莫過于晴雪，她用情至深他卻無以為報。

百裏屠蘇沒有想到的卻是，散魂之後他零星的意識竟然回到了天墉城，确切的說是回到了陵越身邊。他醒來之時只見陵越一席掌教紫袍，恍然一嘆原來在他眼中一瞬的散魂竟已至少過去三年。後來聽天墉城新入弟子們聊天他才知曉，他醒來之時已是陵越掌管門派的第五個年頭，三年之期已逾兩年，然執劍長老之位仍為他高懸。

時間又過三年，百裏屠蘇發現自己的殘魂不但沒有消散，他反而發覺自己的魂魄似乎愈加凝練。百裏屠蘇不知曉原因，卻也明白這是好事，若是哪天他魂魄修複轉為魂修也未嘗不可。經歷了諸般磨難，百裏屠蘇深深明白一個道理，善與惡區分于德行而非族類。若當真有一天能轉為魂修，當能兌現與晴雪的諾言，與她浪跡天涯再不問世事。

期間幾次晴雪來信，屠蘇都跟在陵越身後親眼看到晴雪那依舊清秀的字跡。晴雪竟然依舊再尋他，往日晴雪曾說人死不能複生，這是天道不能逆天而行。如今晴雪卻也因為他而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心中的複雜難以言表，他想告訴晴雪‘我還好好的，別再找了’。于是他開始嘗試離開天墉城去尋找晴雪，可每當離開陵越不過一丈的距離，就會感到一陣眩暈轉眼又回到了陵越身側。屠蘇不明道理，只得專心運行天墉城心法，開始毫無反應，漸漸地竟然這能被他吸收一絲靈氣。于是屠蘇更加勤勉，或許待自己魂魄更加凝練便能離開天墉城去尋晴雪了。

修行無歲月，待屠蘇再次修行醒來陵越竟然青絲成雪，雖然面容依舊但眼神中卻多了抹屠蘇看不清的神色。而屠蘇也感覺到自己的魂魄竟然已經補全，甚至強度要超出好些。想着先試試看能否離開天墉城，若是不能則再轉為魂修修煉些時日再做嘗試。

然而同從前一樣，離開陵越一丈左右，屠蘇就感覺到一陣眩暈。靈魂已經相當強大的屠蘇只是一個晃神就忍了過去，之後就清楚的感覺到一個很強的束縛力正将屠蘇往回拖去。屠蘇蹙着眉，運起靈力反抗，束縛力的另一頭一頓随即更強的束縛感用力将屠蘇拖回。屠蘇當然不肯就此罷休，用盡自己這些年所積累的靈力反抗。只感覺身體猛地一輕，束縛力盡消。與此同時，屠蘇卻清晰的聽見陵越的聲音“師尊！幫我！”這麽些年來，屠蘇頭一次聽到陵越那樣焦急的聲音，想着既然已經擺脫了束縛自當看看師兄出了何事。

另飄回屋子的屠蘇沒想到的卻是陵越竟摔倒在地昏迷不醒，屠蘇自然立刻上前查看。不料映目的卻是一地猩紅，陵越昏迷卻依舊蹙着眉頭輕咳，每一陣咳嗽都帶出不少血液，胸口的衣袍也被浸染的失了原本的顏色。

屠蘇下意識的想将陵越扶起，卻眼看着自己的手掌穿過陵越的身體。原本早已接受自己靈魂狀态的百裏屠蘇忽然悵然若失，思緒不知飄到了何處，卻被昏迷中的陵越口中輕吐的‘屠蘇’驚醒。奈何屠蘇此刻的靈魂狀态根本幫不上什麽忙，可謂名副其實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好在，在百裏屠蘇一籌莫展的時候，紫胤真人破門而入。看到陵越的模樣，師尊似乎早有預料，輕輕扶起陵越讓他靠在自己懷裏，為陵越的心脈渡過一股靈氣。

輕咳兩聲，陵越悠悠轉醒，不過讓百裏屠蘇沒想到的卻是。陵越醒來後竟是直接抓住紫胤真人的袖子，蹙着眉眼神懇切的望向真人“師尊，快救屠蘇……”

百裏屠蘇卻是莫名，師兄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已經多年前就散魂了麽？

紫胤沒有對陵越少有的無理說些什麽，只是任由陵越抓着他的袖口不放。

陵越見紫胤沒有開口，手攥的更緊了些，手指的指節都泛起了清白“師尊，我剛剛沒有束住屠蘇的魂魄，這幾十年屠蘇魂魄穩定，卻不想剛剛一時不查竟沒有束住。現下不知道屠蘇去了哪裏，求求您，救救屠蘇，徒兒求求您……”陵越說着心脈不穩，又嘔出一口血來

而紫胤見狀只是嘆了口氣終于開口“屠蘇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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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目睹這一切的百裏屠蘇卻是震驚的無以複加，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自己魂魄出現在天墉城不是偶然，而是師兄和師尊刻意為之？

陵越知曉紫胤真人不會說謊，松了一口氣。不過仍舊沒有放開拉着紫胤的手，踟蹰了一會兒，最終下定決心似的開口卻不敢看向紫胤真人的眼睛“師尊，陵越自知大限将至，希望師尊可以幫徒兒啓動陣法”

紫胤沒有像陵越十幾年前剛剛提出這個請求時怒斥一聲‘胡鬧’，只是看着陵越如雪而下的發絲淡淡的開口“陵越，你為屠蘇這般付出，他日後都不會知道，甚至他的重新開始都不會有你這個人。重新來過的屠蘇，若是還是這般結局，再沒有一個陵越肯為他斷仙路改天命了，這當真值得麽？”

“手中雖然執劍，仍需天意成全。既然無需天意陵越就可以讓屠蘇重新來過，陵越自然要成全屠蘇。”陵越含着笑意，神情溫柔。

“你本是仙資，卻自斷仙路，現在甚至不惜魂飛魄散來逆轉時間長河。陵越，為師本不該幫你做這逆天改命之事。不過既然你已經付出，便也算的上符合大道法則。師徒一場，為師也将盡我所能，保你一絲魂魄不滅。”

“謝謝師尊”陵越閉上雙眼，發冠自落，三千雪發随風而起。地面上慢慢顯現出陣法的印記，散發出刺眼的白芒。

一個身穿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黑色洋裙的女孩竟然在陣法中間出現，女孩理了理被風吹散的卷發“紫胤好久不見，我已經說過。就算陵越想讓屠蘇重生也需要屠蘇靈魂完整，屠蘇現在靈魂破碎，就算我是靈魂販賣者也是無能為力。”

“靈收，屠蘇靈魂已經聚齊就在此處，不過我還有一事相求”紫胤和女孩似是舊識

名叫靈收的女孩輕輕閉了下眼，複而直接看向靈魂狀态的屠蘇，處于震驚中的屠蘇完全沒有發現靈收竟然可以直接雙眼探查靈魂。

“你想我留陵越一絲魂魄？”靈收手中的黑色洋傘點地“紫胤，雖然昔日百年之劫我欠你一次，可你也知曉我也是靠青燈燃魂方能長存。”靈收看向紫胤話鋒随即一轉“若是百年之劫之後你幫了我，恐怕你為我失了性命我也無動于衷。用你們的話說，你我也算有緣。也罷，我千年大劫将至，七成靈力換陵越一絲魂魄，如何？”

紫胤半分猶豫也無，直接揮袖打出七成靈力。靈收空閑的手中也出現了燃靈孤燈，七成靈力剎那就被燈芯扭曲的虛空蠶食殆盡。

将手中黑傘收回虛空，靈收食指和拇指做碾，從扭曲的燈芯撚出水晶的似的珠子打入一旁屠蘇魂體，又抽了陵越九成的魂力凝成魂珠填在燈芯處。

尚未從震驚中回過神兒來的屠蘇只覺得一陣難以抵擋的眩暈襲來，随即陷入了黑暗。

送走了屠蘇，陵越也了無生氣。靈收收起燃靈孤燈，洋傘又出現在手中，提着裙擺款步來到紫胤身邊“若是陵越想為屠蘇改命，那他自己重來一世不也一樣麽？為何偏要讓屠蘇自己重新來過？他這般做我是難保屠蘇記憶的，保不齊屠蘇還是同原來一樣神銷魂散。”

“對你來說相同，于屠蘇和陵越來說大不相同。”将陵越的身體輕輕抱起放到床榻之上蓋好被子，取了塊毛巾沾濕又用靈力溫熱小心翼翼的拭去陵越臉頰上的血痕。

“我仍是搞不懂你們”

“靈收你可曾後悔過？”紫胤轉頭看向用傘間在地面描畫陣法的靈收“超脫于萬世之外，伴孤燈長存，卻斷情絕性無恨無愛。”

“我不記得了，可能在百年大劫之前有過吧？”靈收笑眯眯的看向紫胤“我走過千百個世界，逆着時間長河而上。用你們的話來說，曾經的你對我來說是特別的。而現在，我們終于兩不虧欠了。”

“無論如何，謝謝……”當初遇見靈收的時候她還是一個小姑娘，卻不想如今已經這麽大了。甚至自己還有求于她，時間因果變化當真難料。

“下一次就不會打折優惠便宜你了”靈收筋了筋鼻子，轉身踏入虛空。

雖然聽不懂靈收的話語，不過紫胤也大概曉得靈收的意思。這些話怕是她從其他世界學來的，紫胤想着卻是嘆了口氣。

靈收，與其說是靈魂販賣者，不若說是靈魂收取者。就算是紫胤這等仙人存在，也不能明白為何會有這樣一種人淩駕于萬世之上，可輕易逆流時間。

劍仙在這個世界已然是超然的存在，然而紫胤卻明白，大千世界他能見到的還有太多。

“你們都要順心而活，師尊也只能随你們胡鬧了”說罷紫胤一揮衣袖，房間潔淨如洗，好似什麽都沒發生一般。

“為師已經盡力，其餘只是看你們造化了”話音落下，紫胤消失已然在房中。

第二日

天墉城掌教陵越于睡夢中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