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鸮面鯨┃師兄,你給我吹一下!

不得不說,薛沉有時候似乎還挺能理解這些精怪的思路……

不過當下除了簡蘭斯,其他人并沒有多餘的心思放在這一點上。

餘煙山原要給他們介紹龍母這位異國男友的來歷,尚未開口,瀾濟寺那邊就先發生了變故。

四名僧人本是各據着空地一角,低頭誦經,合成陣法困住中間的異國青年,但四人的修為并不一致。

站在西北角處的僧人年紀較輕,約麽只有二十出頭,法力不如其他三人,早就已經一頭汗水,此時大約是聽到旁邊有聲音,心神稍稍動搖了一下,就這片刻的分神,使得陣法出現短暫的松動。

那異國青年十分敏銳,察覺到陣法露出破綻,自己被束縛住的雙臂得以動作,當即發出一聲長嘯,原地暴起撲向那年輕僧人。

變故發生得突然,謹一陡然一驚,大叫道:“敏生小心!”

但那異國青年去勢極猛,瞬息之間已經到了那叫敏生的年輕僧人跟前,眼看就要把敏生撲倒。

瀾濟寺的僧人施救不及,目眦欲裂。

就在這時,邊上寒光一閃,一把銀色長劍橫空刺了過來,帶着無名之力,直取異國青年的後頸處。

衆人定睛一看,卻是簡蘭斯不知何時取下了他的騎士劍,以極其驚人的敏銳察覺了異國青年的意圖,幾乎與他同時出手。

異國青年大吃一驚,利劍還好,劍上蕩開的力量才叫他本能地汗毛倒豎。他不敢再繼續撲敏生,只能不甘地發出一聲怪叫,就地滾向一旁,堪堪避開了簡蘭斯的一刺。

異國青年被陣法困住原就消耗了不少,本身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如此滾到一旁後居然順勢伏地不起。

他四肢撐在地上,背部拱起,深棕色的雙眼瞪得渾圓。

這青年身材十分高大,如此趴伏在地,非但沒有讓人松口氣,反而如同野獸一般,給人帶來更強的威脅感。

他惡狠狠地盯着簡蘭斯和他手上的劍,胸口上下起伏,劇烈地喘着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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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自他身上發出的危險氣息,道長們紛紛握緊法器,作出對抗的姿勢。

謹一沒想到會有這麽多玄門的人出現在這裏,意外之餘,也趕緊提醒道:“諸位小心,這個鳥精不知是從哪來的,十分了得,我們剛才險些着了他的道!”

張鼎玉訝然道:“這是鳥精?”

剛問完,就聽另一個道長驚道:“你們看他脖子。”

衆人在他的提醒下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外國青年的後脖頸連至耳根處,赫然長着一片棕色的禽類羽毛,不過那羽毛長得稀稀拉拉的,跟斑禿似的。

這種現象在妖怪中很常見,實際是化形不完全導致的。

由此可見,這個外國妖怪應該剛剛學會化形沒多久,還沒能将身上的原型特征全部褪幹淨。

那道長十分疑惑:“這是什麽鳥?”

不是沒見過鳥類成精,但外國鳥精還真沒見過。

雖說全球化是大趨勢,但是動物引進的手續是很嚴格的,能通過重重手續被運到華夏的動物,多是人工飼養的,哪有那麽容易成精。

謹一的師弟謹慧大師對鳥類略有了解,觀察了一下那異國青年脖子上的羽毛,語氣篤定:“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個貓頭鷹精……”

簡蘭斯目光森然,否定了謹慧的猜測:“不是。”

謹慧的話被打斷,也不生氣,只耐心地繼續解釋:“小簡施主,我看得很仔細,他脖子上的就是貓頭鷹的毛……”

這時薛沉已經明白了過來,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說道:“大師,這妖怪身上長的确實是貓頭鷹的毛,不過他的根腳恐怕不是貓頭鷹。”

瀾濟寺的僧人聞言面面相觑,臉上都很不解。

謹慧宣了聲佛號:“恕貧僧愚鈍,不太明白施主的意思,既然妖怪身上長的是貓頭鷹的毛,怎麽又不是貓頭鷹精呢?”

一旁的餘煙山也奇怪地小聲嘀咕:“怎麽回事?我聽說龍母的外國男朋友是魚來着……”

玄門的一衆人等反應沒有薛沉那麽快,但到了這時候,再後知後覺也有所領悟了。

張鼎玉神色恍然,更有幾分意外:“難道……難道就是它?”

謹一見狀,猜測他們可能知道內情,好奇問道:“請問,你們是否知道這妖怪的來歷?”

簡蘭斯眼眸低垂,目光森森地看着那異國青年,淡聲道:“鸮面鯨。”

“鸮面鯨?”謹一聞言茫然,“那是什麽東西?”

瀾濟寺是本土寺院,頂多與天竺、暹羅等國有過交流,對西方的妖怪所知甚少。

鸮面鯨又不是常見物種,他們以前從來沒聽說過。

這題我聽過答案!

葛秀然熱心地給他們介紹:“是歐洲那邊偷渡過來的遠古海怪,沒辦簽證的!”

僧人們:“……哦哦?”

雖然對鸮面鯨有很多疑惑,但現在沒有時間讓他們慢慢交流解釋。

簡蘭斯在說出鸮面鯨真身的同時,劍柄上的薔薇花藤像是活過來一般,長劍泛出森冷的光芒,無名之力蕩開。

鸮面鯨是遠古怪物,自誕生起便讓生活在北方海域一帶的村民惶惶不安,不知道多少年前被修士合力封印于深海。

自從鸮面鯨掙脫了封印逃脫以後,簡蘭斯便一路追尋,不遠萬裏來到華夏。

好不容易尋到鸮面鯨的下落,眼前的情形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薛沉也有些意外,思及此前簡蘭斯對于鸮面鯨的描述,不禁眉頭輕蹙,疑惑地問道:“你沒說這鳥魚會化形啊?”

簡蘭斯臉色凝重,沉聲道:“鸮面鯨以前确實不會化形。”

而此時在他們眼前的,又确确實實是個已經化出了人形的妖怪……雖然化得不是很好,還殘留着一些鳥毛。

換言之,鸮面鯨在逃亡的這段時間裏,修為很可能精進了不少,或者學了什麽東西。

不管是哪一種,都比以前更不好對付了。

他們的猜測很快得到了印證。

随着薔薇審判的力量蕩開,鸮面鯨仰天發出恐怖的如同兇禽般的長嘯。

北方海域的海怪與騎士有着多年的宿怨,這些怪物的血液中就記載着對騎士力量的恐懼與憎恨。

鸮面鯨徹底被激怒,平地上陡然生出一股猛烈的飓風,瞬間将所有人卷入其中。

這風又急又猛,直吹得周圍的樹林“嘩嘩”狂響,饒是在場的都是有修為在身的,在這樣突如其來的狂風下,也不禁踉跄了幾步,差點穩不住身形。

“不好,是禦風之術。”張鼎玉大驚失色。

鸮面鯨乃天生怪物,化形後修為更加精深,竟是連控風的能力都會了,比起張鼎玉上次與它交手更加難纏。

此地臨着黑色的深潭,這飓風吹拂的方向,分明是将他們全部往黑潭深處拖去。

道長們趕緊掐的掐訣,念咒的念咒。

一張黃符無火自燃,飛向鸮面鯨。

鸮面鯨明顯對華夏的法術不是那麽熟悉,見到黃符也不知閃躲,大約是第一次看到這東西,甚至還好奇地伸手抓了一把。

就在他觸及黃符的同時,他的手背上陡然發出“轟”的一聲響,一道驚雷炸到了他的手上。

“昂——”鸮面鯨吃痛地發出一聲慘叫,趕緊甩開那黃符,再一看,手背上竟然被炸出了一個一指見寬的傷口,還在冒着煙。

這黃符,正是張鼎玉所書的玄門雷符。

現如今修行不易,能夠使用雷法之術的修士少之又少,而張鼎玉正是為數不多的以雷法之術出名的道士。

但還不夠。

張鼎玉吃驚地看着鸮面鯨手背上的傷口,傷是傷了,但絕對沒有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要知道,這雷符可是蘊含着天地罡氣的。

他倒吸一口冷氣:“這妖怪皮也太厚了!”

張鼎玉震驚,鸮面鯨又何嘗不是。

這外國妖怪顯然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法術,不防備讓雷炸了一下,震驚之餘更是暴跳不止,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怪叫。

薛沉在風中穩如泰山,還抽空點評:“他是不是不會說話?光學化形不學語言不行啊,得兩手抓。”

餘煙山看得心驚,佩服道:“尊駕,您可真沉啊,這都吹不動你。”

風太大了,其他人多少都有些狼狽,餘煙山原型那麽大一坨,尚且要聚精會神才能穩住,但薛沉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很輕松。

秤砣成精估計也不外如是了。

地面上狂風更加猛烈,卷起漫天的塵土,吹得衆人眼睛都睜不開。

“豈有此理!”另一個道長搖起三清鈴,“偷渡來的妖怪,也敢在這裏放肆!”

就在這時,敏生的聲音陡然響起:“住持救我——”

衆人聞聲看去,這年輕和尚竟然已經被吹到了黑潭邊上,差一點就要墜入潭水中,幸好那裏有一塊石頭,他得以抱住,不然恐怕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

敏生修為不算高深,前面施法布陣的時候就耗盡了他的精力,還差點被鸮面鯨撲倒。

好不容易逃過一劫,心裏的一股氣一下子洩得七七八八。

這狂風驟起,他根本來不及重新凝聚修為,就這麽被吹到了黑潭邊上。

瀾濟寺的僧人見狀大急,趕緊想要去救敏生,但風勢太大,他們自己尚且要設法自保,根本難以出手。

“大師且穩住,待我們合力做法,壓下這狂風。”張鼎玉說道。

玄門內派系衆多,禦風之術也是其中一種。

鸮面鯨能平地生風,玄門也能将之消去,比拼的,不過是各自的修為。

謹一有心去救敏生,無奈他也剛剛經歷了消耗,此時還在技能冷卻中,只好點點頭:“有勞了。”

張鼎玉正要組織施法,一個人影已經更快地沖了出去。

“我來吧。”簡蘭斯将長劍提在胸前,一個騎士沖鋒,如閃電般刺向那面目猙獰的異國青年。

薔薇綻放,寒光冷冽,無名的力量破開狂風,以雷霆萬鈞之勢奔向鸮面鯨。

那力量極為剛猛,周遭的修士都為之一驚。

“好強的修為!”

“好純粹的力量。”

張鼎玉雖然知道簡蘭斯的來歷不簡單,卻也被這力量驚了一下,緊繃的狀态稍稍松了一些,嘆道:“看來不用我們出手了,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話音未落,鸮面鯨“咻——”的飛了出去,伴着一聲凄厲的慘叫,如隕石般飛向黑潭的中心,“撲通”一聲,砸進水裏,濺起一道高高的水花。

狂風随之平息,張鼎玉的詠嘆戛然而止。

道長們跟和尚們都一起呆滞了。

平地上一片悄然。

簡蘭斯确實很厲害,那蕩開的騎士之力,便是張鼎玉和謹一這樣的宗教界泰鬥都極少見到。

他那一劍過去,也必然可以阻止鸮面鯨的發狂。

但是,簡蘭斯的劍沒來得及到達鸮面鯨的面前。

而是原本為鸮面鯨所控制的狂風突然轉向,竟是反過來把鸮面鯨給卷走了。

大家徐徐看向鸮面鯨原來站的地方,現在站在那裏的是薛沉。

薛沉用的是真龍之力,比控風,這外來的鳥頭魚,又豈能跟真龍相比!

見大家看過來,薛沉一手叉腰,一手揉着眼睛,忿忿道:“氣死我了,剛剛有幾顆沙子吹到我眼睛裏,我眼淚都流下來了!”

本來他前面捶餘煙山的時候花了不少力氣,這鸮面鯨是張鼎玉他們在追捕的,他就懶得插手。

但鸮面鯨實在太不講武德了,刮風倒沒什麽,刮沙子傷害他的眼睛就不能忍了!

大家:“……”這理由也不能說不合理。

餘煙山:“……嘤。”

簡蘭斯一身驚人修為,最終砍了個寂寞,堪堪在薛沉身前停下,沉默地看他。

薛沉揉了一會眼睛,還是覺得不舒服,便仰起下巴去看簡蘭斯:“師兄,你給我吹一下!”

理直氣壯!

簡蘭斯:“……好。”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妖怪,有貓頭鷹的喙,貓頭鷹的毛,和貓頭鷹的眼睛,那也不一定是貓頭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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