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坐。”
律嶼清把身旁的椅子拉開,對秦霍說。
秦霍坐下後,他搭在秦霍椅背上的手并沒有撤回來,而是半攏着他,微微偏頭,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問:“剛下飛機就迫不及待來找我了呀,秦隊長。”
秦霍的身形原本就比他高大一圈,如今被他半攏進懷裏,好像柯基趴在狼狗身上一樣,滿滿的違和感。
秦霍安靜聽完,轉頭,一瞬不瞬地盯着律嶼清,似乎在說你覺得呢。
此時兩人腦袋挨得極近,律嶼清只要稍微再仰仰腦袋,就能吻上秦霍的嘴唇。他視線不自覺地描繪着秦隊長的唇形,飽滿水潤,粉粉的……
“咳咳,”律嶼清突然慫了,慌亂把自己身子扶正,說:“秦秦隊長餓了吧,來先吃點墊墊。”
秦霍眼含深意,不動聲色地笑了下。
“欸,咱兒子剛才是笑了吧。”不遠處的包廂不知何時又探出倆腦袋,“平常怎麽逗他都不笑,年紀輕輕跟個老頭子似的。”霍溶月說。
秦城沒接妻子話茬兒,而是說:“這倆孩子,大庭廣衆的,也太不注意影響了。”
“老古板。”
黃祯祯三人連大氣都敢喘,生怕漏掉任何一幕精彩畫面。
“親啊律醫生。”師鴻钊都替他着急,“吃什麽飯,什麽時候不能吃,上啊。”
“就是就是。你倆要是不好意思,那我們不看了。”黃祯祯說。
律嶼清都不搭理他們兩個,只專注給秦隊長運吃的。
白橋的重點一開始就沒往那上面放,他眼睛淨跟着那罐被挪走的佛跳牆跑了,“哎律哥,你怎麽把整罐佛跳牆挪到隊長面前了,我還沒吃過呢,我也想吃。”他眼看着自己快撈不着好吃的了,趕緊去攔律嶼清。
律嶼清打掉他的手說:“你年輕,總有機會吃到的,要尊老愛幼知道嗎?”
“……我也想吃。”黃祯祯弱弱地發言。
律嶼清猶豫了一下,對方畢竟是女生,而且她之前也說了自己盼一年了,“那不然我過兩天再請你吃?”
“哼!重色輕友。”黃祯祯狠狠塞了一大口菠蘿飯,不理那倆人了。
秦霍倒是一點也不客氣,順着律嶼清的意思,乖乖捧起炖盅喝了一口,說:“謝謝律醫生。”
“嗯。”律嶼清點頭,“我這可是虎口奪食,你記得報恩。”
秦霍的眼睛亮亮的,說:“好。”
應下律醫生後,他轉頭就喊來了大堂經理,問他佛跳牆還有嗎?
黃祯祯不等人回話,插嘴說:“沒啦,就這份還是別人訂下的。”
大堂經理回黃祯祯說:“還有的。”
“欸,剛才你同事不還說被定光了麽?”
經理彎腰對秦霍說:“您現在喝的這份是秦夫人剛才讓出來的,還有一份是主廚給秦總留的,要現在給您上嗎?”
黃祯祯:“……”
她朝律嶼清使了個眼神,問怎麽回事?
律嶼清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上吧。”秦霍說,他這份是專門給律醫生要的。
“不用不用,給秦總留着吧。”律嶼清趕緊攔住說,他怎麽好意思跟秦霍爸爸搶吃的。
現在情況有點複雜,也就是說秦霍父母現在人在這家餐廳裏,人家還把自己早就預定好的湯讓出來。那……剛才自己搞的那一出,他爸媽不會都看見了吧?他們會不會覺得自己不正經,勾搭他們家寶貝兒子什麽的?這是什麽人間疾苦啊……律嶼清想。
“那就算了吧。”秦霍對經理說。
“好的,您慢用。”
經理走後,秦霍對律嶼清說:“我媽每年元旦都會來這裏喝湯,我之前每年都有作陪,所以比較熟一點。”
“那咱們要不要去跟你爸媽打聲招呼?”律嶼清問。既然人家爸媽在這裏,總不好不去打招呼。
“你想去嗎?”如果律醫生想去,他就陪他去。
律嶼清猶豫了一下,搖搖頭。時機還不成熟啊,他想。
“那就不去,他們認生。”秦霍說。
吃完飯,因為明天還要上班,幾人就沒去KTV續攤,而是在飯店門口就分開了。
“秦隊長,一起走走?”落在最後的律嶼清歪歪腦袋,對秦霍說。
秦霍提着行李袋,跟上律嶼清。
這是雲臺的一條老街,街道很窄,兩邊都是上了歲數的香樟樹,枝葉繁茂,把街道給嚴嚴實實籠住了,從高處看像條隐秘的隧道一樣。
兩人肩并肩在人行道上走着,夜色稍晚,街上已經沒多少行人了,昏黃的路燈把兩人的影子照得又細又長,交疊在一起。
“你這次能在雲臺呆多久?”律嶼清問秦霍。
秦霍沉默了一下,老實回他:“不知道。”
“咱們認識大半年,真正面對面相處的時間大概不超過一個月,想來我跟白橋都比跟你熟,嗤……”律嶼清嗤笑一聲,“你說怎麽辦?秦隊長。”
秦霍停住腳步,轉到律嶼清對面,看着他認真地說:“我……會對你好,比任何一個人都好。”
“說說而已可不行。”律嶼清相信秦霍說的是真的,但是老實說,目前為止秦霍并沒有讓他有這種感覺。
“不是說說而已。”秦霍有時不太會說話。
律嶼清撥開他,繼續往前走,頭也不回地說:“那就看你表現啰。”
“好。”
元旦假期回來的第一天,律醫生就遭遇了值班。
晚上值夜班是最難熬的,律嶼清跟師鴻钊坐在值班室裏,一人捧了一杯咖啡提神。站在他們對面的是三位新入職的實習醫師,也是律嶼清上次回首都大學的游說成果。
另外還有兩位年輕的住院醫師,律嶼清最近一段時間在帶着他們一起學習。
當然,師鴻钊近水樓臺,也在首批培訓名單中。
今晚,律醫生的小課堂第五次開課。
“連枷胸的治療要點有兩個,一是反常呼吸或塌陷胸的糾正,二是肺挫傷的處理。綜合這幾年的搶救事故報告,最容易出錯的不是這兩步,而是一開始的氣管插入,大家別以為它基礎就不重視……”
大家都聽的很認真,尤其林小悠菜,她就是之前幫律醫生處理投訴的那個實習醫生,她發現同樣的知識點,由律醫生講出來會格外深入形象。
“師醫生,你來說一下氣管插入深度。”律嶼清點名。
“成人深度為4~5cm,導管尖端至門齒的距離18~22cm。”師鴻钊回,這些都是課本上的知識,他記性不錯。
律嶼清點頭,“4~5cm有多長?”
“這……”師鴻钊比劃了一下,用拇指和食指估了一個距離出來。
律嶼清啪地打掉他的手,“你那至少有8厘米,氣管插入過深的後果記得嗎?回去給我背清楚!”
訓完師鴻钊,律嶼清伸出手指,比給大家看說:“5厘米大約是兩個指節的長度,這只是平均數值,具體參照标準……”
律嶼清說到這裏,突然被旁邊的急救電話鈴聲打斷,護士接通電話,聽了兩句後大驚失色。
挂掉電話,她急忙對正上課的醫生們說:“連環車禍,馬上會有大批傷員送來,27個。”
律嶼清心下一沉,“鴻钊,通知帶班院領導和主任。”
“嗯。”師鴻钊迅速跑去打內線電話。
“劉柳,通知帶班院各科值班人員,今晚不分科室全歸外科管。”律嶼清迅速起身指揮道,當機立斷,“ 讓護士長把候診區騰出來,設成臨時分診區。”
“候診的病人怎麽辦?律醫生”劉柳問,候診區還有幾個病人坐在那。
他頓了一下,說:“送去二樓,留一個醫生跟去處理。今晚有得忙了諸位,動起來!”
林小悠菜他們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一個二個手足無措,只敢在原地幹着急打轉轉。
律嶼清把綠色的手術服拍他們幾個身上,說:“穿好,急救員現場已經做好分診,林小悠菜四分類法記得吧。”
林小悠菜緊緊閉着眼睛,使勁回憶,“記記得,紅色優先處理;黃色酌情處理;綠色輕傷;黑色死亡或無法救助。”
“很好。”說完,律嶼清戴好手套,率先大踏步朝醫院大廳走去,身後是穿好手術服戴着口罩陸續加入的醫生隊伍。
很快,身着綠色手術服的醫生們陸續在醫院大廳集結完畢,像要上戰場的戰士一樣,大家目光緊緊盯着前門,做好了随時沖上去的準備。
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漸漸傳來,律嶼清站在首位,清隽的面容被救護車藍色燈光渲出幾分威嚴,“準備戰鬥,同志們。”他溫聲說。
話音落下,醫院大門哐一聲被推開,痛苦的呻/吟聲、痛哭聲、交談聲随之沖入大廳,一時間斷肢、鮮血到處都是,像極了人間煉獄。
“連枷胸、急性呼吸困難,做過三次除顫。”一急救人員推着傷患奔過來,急急說道。
律嶼清簡單檢查了下情況,看眼師鴻钊說:“鴻钊,上。”
“15歲,男性,大臂骨折。”
律嶼清見傷口不難處理,頭也不回喊道:“林小悠菜。”
……
律嶼清自己在處理一個內髒大出血的傷患,不遠處是剛剛從樓上下來的蔣院長,他戴着老花鏡,正俯身檢查一個傷患的頸部撕裂傷。
陸陸續續的,住的不遠的醫生都接二連三趕了過來,有些褲腳高一只低一只,有些蓬頭垢面,一看就是從床上剛爬下來了。
蔣弈鳴是個例外,還穿着慣常的白襯衣,只不過頭發是順毛,還帶着濕意,可能是剛洗完澡,整個人看上去顯嫩不少。
大家各司其職,不用吩咐就自覺加入搶救行列。
這場搶救一直持續到後半夜才平息下來,傷患們漸漸入睡,醫生們則因為要監測手裏病人的各項身體數據而遲遲走不了,值班室擠滿了人,擠不下的只得在走廊挑個避風的地方合衣眯一下。
律嶼清有些脫力,他低血糖犯了,打算去自己開瓶葡萄糖喝一喝。來到走廊,到處都橫七豎八睡倒的醫生護士,律嶼清小心避開他們的手腳,一步一步朝門口挪去。
可能也是因為累狠了,律嶼清剛擡的那腳不夠高,被人一絆“啪叽”一聲撲倒在地,還帶倒了一輛護士推車,裏頭的鑷子鉗子哐哩哐當摔了一地,驚得遠近醫生護士從睡夢中驚醒,茫然地看着撲倒在地的律醫生。
一開始衆人只當律醫生是不小心摔倒了,等了好一會兒見人沒反應,吓得一個二個從地上彈起來,慌忙撲過去。
“律醫生,你怎麽了律醫生?”
“快快,送急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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