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正午的陽光已經越來越溫和了,不像夏天那陣那麽熱烈,穿過玻璃撒在地面上的時候,像開了柔光。
律嶼清趴在辦公桌上眯了一小會,趴了不到十五分鐘,實在睡不着,于是幹脆喊來了助手提前核對下午問診的信息。
“霍溶月?”律嶼清總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
“怎麽了?律醫生。”助手問。
律嶼清搖搖頭,是了,秦霍家的餐廳好像叫溶月閣。霍溶月?不會是我想的那個吧,律嶼清驚悚地想。
“請霍女士進來吧。”他連患者兩個字都不敢用。
霍溶月聽到叫號,撫了撫衣服上的褶皺推門走進去,一眼就看見了坐在辦公桌後面低着頭寫什麽東西的律嶼清。她眼睛一亮,心想穿白大褂的律醫生真是帥氣。
“您哪裏不舒服?”律嶼清不動聲色地擡眼,居然發現昨晚在超市自己就已經跟眼前的人見過面了,她還問過自己認不認識秦霍。
霍溶月端莊地笑了一下,到桌前坐下,回說:“我有點胸悶,早上起床偶爾會喘不上來氣。”她本身沒什麽不舒服,只是想找個借口來看看兒子對象。
“平常這個地方會疼嗎?”律嶼清指着自己的心前區問。
“額……”霍溶月可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疼,家庭醫生沒跟她講這個。
“惡心、嘔吐、出虛汗的情況多嗎?”律嶼清又問。
她思考半晌後,猶猶豫豫地點點頭。
律嶼清頓了下,合上霍溶月的病歷本,遞還給她說:“可能是晚上睡覺的枕頭太高了,調低點就好。”
“啊,是這樣啊,回去我就把枕頭換了。”被人戳穿的霍女士有點不好意思。
“您還有什麽問題嗎?”
“沒了沒了。”霍溶月目的已經達到了,她也不好老耽誤人家工作,于是收拾起包包準備走了,“多謝律醫生,你有空就來家裏吃飯,我給你做好吃的。”
她絲毫沒有意識到他家兒子還沒把人追到手。
律嶼清愣了一下,秦隊長的母親居然是這種風格,那秦霍十分難聊的性格随了誰?
霍溶月見律嶼清沒有應下,以為他是不好意思,便勸道:“一定要來啊律醫生,你看你一個人在雲臺,也沒什麽地方好去,我家在這裏,”霍女士把家裏地址寫給律嶼清,“不遠,一會兒就到了,經常來坐坐呀。”
“哈哈,好。”律嶼清沒拒絕,他喜歡霍女士的性格。
見他應下了自己,霍溶月趕緊從包裏掏出手機,說:“咱們加個微信吧,方便約時間。”
“好。”律嶼清拿出手機。
霍女士心滿意足地加上律醫生微信,随手就把備注改成:清清。
送走霍女士,律嶼清哭笑不得的關上手機,心想秦霍要是有一半像他媽媽,那自己八成是頂不住的。
“咚咚咚。”敲門聲打斷了律嶼清。
“進來。”
一個實習醫生打開了一條門縫,探了半個腦袋進來說:“律醫生,11床要求換主治醫生。”
她是律嶼清從首都大學醫學院挖來的,老家在雲臺隔壁,明年畢業。跟她一起進來還有好幾個,全是沖着律醫生來的。
“打籃球打到肋骨骨折那個?”律嶼清問。
“嗯。”實習醫生點頭。
“有說什麽原因嗎?”
“額……”實習醫生吞吞吐吐不想說。
律嶼清也不說話,就這樣看着她。
她受不住律醫生的目光,小聲說:“他說您是同性戀,不想讓同性戀幫忙治病。”原話比這難聽多了,她不想讓律醫生難受,所以稍微加工了一下。
律嶼清淺淡一笑,說:“好。我同意了,你幫他去跟主任申請下吧。”
實習醫生見他分明笑得很勉強,臨走之前安慰道:“律醫生……你別難過,我們都支持你的。”
“嗯,謝謝。”律嶼清點頭。
實習醫生找了一圈沒找到主任,問了別人才知道吳主任出去交流學習了,沒辦法,只得去找蔣副主任。
她其實不是很願意去找蔣副主任,因為聽說蔣副主任跟律醫生不對付。如果蔣副主任拿這件事為難律醫生可怎麽辦?實習醫生站在蔣弈鳴的辦公室門口左右為難。
“你找我?”蔣弈鳴剛從食堂吃完午飯回來,見科室剛進來的實習生堵着自己的門。
實習醫生被吓了一跳,兩只手跟小倉鼠似怼在胸口。
蔣弈鳴看了她手一眼,板着臉訓道:“把手放下去,病人看到要怎麽相信我們的專業性,幼稚!”
實習醫生雙手嗖一下就藏身後去了,吓到歸吓到,她還記得自己要幹什麽。不過她不想讓別人聽見,于是左右掃了一眼,見沒有人路過,趕緊踮起腳尖湊近蔣弈鳴耳邊小聲說:“有患者因為律醫生是同性戀的關系,申請換掉律醫生。”
蔣弈名聽完,伸出一根指頭将人推遠一點,打開辦公室的門說:“進來說。”
兩人一進辦公室,蔣弈鳴就囑咐實習醫生說:“這件事別跟律醫生講。”
“那……來不及了,律醫生已經知道。”實習醫生縮在門後,低聲說。
“你!嘴真快。”蔣弈鳴咬牙,“走吧,跟我去處理下這件事。”
兩人來到病房,11床的小夥子正躺在床上看電視,見實習醫生進來,連招呼都不打,劈頭蓋臉問道:“這是新給我換的主治醫生?長這麽小白臉,不會也是個變态吧。”
實習醫生板着臉說:“他是我們主任,過來了解情況的。”
蔣弈鳴在剛進病房的時候,就順手把房門關上了。這是一間單人病房,隔音效果不錯,至少在外面走廊上聽不到裏頭在講什麽。
“11床的病情怎麽樣?”蔣弈鳴沒有理那個人,而是直接問實習醫生。
“律醫生前兩天給他做完複位手術,正在觀察期。”
“活動呢?”
實習醫生以為副主任在考察她的工作情況,所以回答的很認真,“可以做一些簡單的肢體活動。”
“嗯,給他辦轉院吧。”
“好,嗯?轉院?”實習醫生以為自己聽錯了。
“轉院?轉什麽院!我沒說要轉院。”11床小夥子也不看電視了,眼睛瞪得愣大,高聲道。
蔣弈鳴輕輕掃了他一眼,吓得對方立馬降低了幾個分貝,“律醫生性取向如何并不影響他的專業性。”說着他摘下金絲框眼鏡,撩起白大褂衣角輕輕擦了擦,繼續道,“既然你不想讓律醫生給你治病,而我又找不到更好醫生給你,為了不耽誤你的病情,只好請你去別家醫院了。”
“小悠菜,給他轉院。”蔣弈生說完,徑直推門出去了,留下病房裏大呼小叫的患者和被帥一臉的林小悠菜。
“我……我要去跟院長舉報你們!”
“我們院長姓蔣。”林小悠菜幽幽地說。她沒想到蔣副主任居然記得自己的名字,而且蔣副主任寧願得罪病人也要幫律醫生出氣,怎麽看都不像關系不好的樣子吧。
“啊?”
“剛才那位醫生也姓蔣,是我們院長的侄子,我建議您別白跑一趟了。還有,律醫生是我們院長親自去首都請來的,在全華國胸外科裏都排得上名的好醫生,您虧了。” 林小悠菜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笑得有點開心。她真的是越來越喜歡這家醫院了,有人情味。
“啊?”11床病患一臉懵。
“我給您轉二院去吧,二院也不錯。”
——
霍溶月一出醫院大門,就直接讓司機把車往秦城公司開,她必須跟孩子他爸好好誇誇清清這孩子。
秦城公司她經常來,員工們都認識她,而且因為霍溶月人美性格好還大方,在秦城公司基本是鎮宅吉祥物一樣的存在,特別多人喜歡這個老板娘。
“不是不讓你去醫院打擾人家嗎?”秦城接過老婆手裏的包包,說道。
霍溶月癟了癟嘴,“我又沒告訴他我是誰。”
秦城無奈地搖搖頭,将人安置在沙發上,給她倒了一杯溫溫的甜茶說:“咱兒子還沒跟人家定下關系呢,你不管以什麽身份去見他都不合适。你呀,你就等着秦霍回來跟你發脾氣吧。”
霍溶月“哼”了一聲,捧着甜茶轉了個方向,把後背轉給老公。
“好了,”秦城摸摸老婆的頭,說:“這次的蜂蜜好不好喝?秘書說吉爾吉斯白蜂蜜有營養還美白,你覺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霍溶月說。
甜茶是霍溶月唯一喜歡的帶味道的水,秦城給她淘換了世界各地的好茶葉和蜂蜜,讓她換着喝。
見老婆不理自己,秦城幹脆也不勸了,自己回辦公桌處理文件。
不過不到一分鐘,霍溶月就消氣了,樂呵呵地對秦城說:“我跟你說,清清這孩子脾氣是真好,他明明知道我是裝病過去的,也沒拆穿我。”
秦城笑笑,附和道:“對對,人家脾氣是真好。”
“我還要了他微信呢,我們約好過幾天他去家裏吃飯。”
秦城:“……你确定他不知道你是誰?”
“對呀,我又沒跟他講。”霍溶月說。
“他不知道你是誰,第一次見面就把微信給你?”秦城哭笑不得。
霍溶月不相信,“你說他知道我是秦霍媽媽?”
“他肯定知道。”秦城說,“不過也好,說明這孩子性子灑脫随和,不錯。”
“可不是,我也覺得咱兒子眼光不錯,你看咱啥時候約人吃個飯……”
秦城搖頭,“這你得看人家願意什麽時候來,”他轉移話題道,“晚上去醉酩軒跨年,位子我定了……”
醉酩軒是雲臺數一數二的高檔餐廳,走的古風,內裏裝修多用竹子和紅紗,既清雅又有風情。
律嶼清自打回雲臺,還沒跟黃祯祯他們聚過,于是約了一起來醉酩軒跨年。
一落座,黃祯祯就翻起了菜單。
“給我點個菠蘿飯嘗嘗。”師鴻钊說,雲臺很少賣菠蘿,更別說菠蘿飯了。
黃祯祯點頭,“律醫生想吃什麽?”
“佛跳牆。”他沒過腦子,完全是跟着黃祯祯下午的提議在說。
“行,嗯……冰燒三層肉、鮑汁鳳爪、蝦餃、菠蘿飯、佛跳牆……還有沒有補充的?沒有我就下單了。”黃祯祯念了一遍點好的單。
“下吧下吧,足夠了。”師鴻钊說。
“好好好,”說着她在手機上提交了訂單,提交完,她嘿嘿一笑說道:“我早就想來這家店了,就等着年終獎一發,趕緊來圓夢。”
“咱仨都好久沒一起吃飯了,是吧。”師鴻钊感嘆。
律嶼清附和,“所以待會要隆重慶祝一下。”
“不好意思先生,打斷一下,我們店的佛跳牆每天限量15份,今天已經賣完了。”服務員走過來說。
律嶼清看了眼另外兩人,征詢意見道:“不然咱們點個別的?”
“別了,不要了吧。”黃祯祯說。
律嶼清點點頭,對服務員說:“幫我們從菜單上劃掉吧。”
“好的先生。”
沒過2分鐘,那個服務員又回來了。
“先生,有一桌預訂的客人退訂,多出一份佛跳牆,您看您還需要嗎?”服務員問。
“要要要,當然要啦。”黃祯祯搶着說,開玩笑,她想這道佛跳牆想很久了。
“好的,請稍等。”服務員回。
“嘿嘿,”黃祯祯笑嘻嘻地說,“運氣真好。”
“愛吃的女孩運氣都不會差。”律嶼清淺淺扯了下嘴角。
師鴻钊笑噴,附和道:“對,愛吃哈哈哈。”
不遠處的包廂裏,霍溶月和秦城把門推開一小條縫,看着服務員給律嶼清他們那桌端上佛跳牆。
“這孩子太瘦了,得好好補補。”霍溶月壓低聲音說。
秦城低頭看了自家老婆一眼,說:“你每年不都要來喝一碗佛跳牆嗎?現在沒得喝了。”
“要你管,我喝膩了不行嗎?”
“行行行,我讓孫大廚破例給你留了一份,晚點讓他們給你送家去。”
霍溶月聞言,輕輕錘了他一下,抱怨道:“你這人真是的。”
“好了,回來吃飯吧,一會兒涼了。”秦城勸道。
“你頭一次見這孩子吧,覺得怎麽樣?”
“可以,舉止有度。”
“誰在你那都是可以,我就多餘問你,哼!”霍溶月推開他,徑直回座位說,“吃飯。”
律嶼清他們這頭也是剛剛落筷,不得不說,醉酩軒菜價定這麽高确實是有道理的,光一道冰燒三層肉就能看出功夫來,表皮金黃酥脆,肥瘦肉Q彈且肥而不膩。
黃祯祯吃到整個腦袋恨不得埋到盤子裏。
師鴻钊環視四周,使勁拉住她的肩膀勸道:“姐,你矜持點,太丢人了。”
“唔你別管我,吃你自己的。”黃祯祯不理,她頭也不擡反手就去打師鴻钊扒拉自己的手,“欸你別扒拉,我說了讓你別管我。”
“不是,姐,你看。”
黃祯祯擡頭,只見一身黑衣的秦霍突然出現在店裏,他身高腿長,招惹了周圍不少小姑娘偷偷打量的目光。白橋則扛着包,站在後面,一看就是從機場直接過來的。
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嘴裏的肉吧嗒一聲掉了出來,使勁揉揉眼睛:“秦秦隊長,你們怎麽來了?”
白橋一步跨到她面前,寵溺地揉揉她的腦袋說:“哈哈傻不傻啊你,不是跟你說過我們這幾天就會回來嗎?”白橋主要做些輔助性工作,還沒爬到需要保密的等級。
律嶼清坐着沒有動,他只是直起身,靠在椅背上,擡頭望着秦霍說:“你回來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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