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得知苻紅浪要來,康绛雪一刻都坐不住,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出去,錢公公還要繼續跟,康绛雪以嫌棄他的老身子骨為由一口拒絕,帶着平無奇撒丫子往下跑。

那模樣十分焦急,若是不知道情況的人看到,多半會以為有什麽東西跟在他屁股後面追魂索命。

不過下了場終歸還是逃不過騎馬的命運,宮人們牽來了五匹,個個毛發順滑,品相一流。康绛雪根本不會騎,可讓他坐等苻紅浪的難度遠比騎馬更大,想來想去還是硬着頭皮靠着不靠譜的肌肉記憶勉勉強強騎了一匹看上去較為溫順的小紅馬。

不知是康绛雪比較幸運還是因為馬匹被馴服後脾氣太好,康绛雪姑且成功了,但畢竟是第一次,馬動起來他還是膽戰心驚,不敢快騎,只能慢騰騰散步似的紮進林子裏。

帶着一路跟随的人馬走了很長一段路,康绛雪才覺得心裏舒服了一些。

平無奇跟在馬後,看小皇帝頭上出了不少汗,眉頭便微微皺了起來。平無奇問道:“陛下,可要試試手?”

康绛雪本沒有狩獵的心思,被平無奇提醒方注意到宮人們貼心地給他備了弓箭和箭筒。

眼下四下無人,沒人笑話,閑着也是閑着,康绛雪便抽出一支箭,尋覓着獵物試了幾下。

這種狩獵,對于康绛雪來說感覺和現在的“套圈”有點相似,射的時候總抱着希望能中的心理,可惜現實是殘酷的,康绛雪接連放空,一個沒中,只得使喚身邊的侍從不停四散出去為他拾回箭矢。

侍從們都去撿箭,康绛雪有了空閑,平無奇抓住時機詢問道:“陛下,您不想見到苻國舅?”

平無奇對待康绛雪一向極為認真,看出來也不奇怪,康绛雪知道他是自己人,也沒打算瞞他:“嗯。”

平無奇為此露出猶豫的神情。

在侍奉小皇帝之前,平無奇并沒有接觸苻紅浪的渠道,對這位苻紅浪知之甚少,幾乎沒有耳聞,可看小皇帝的樣子,竟是對這位有血緣關系的國舅爺頗為畏懼。小皇帝平時對外天不怕地不怕,為何單單對苻國舅這般态度?

平無奇詢問道:“莫不是國舅爺曾經苛待于陛下?還是……”

康绛雪無意讓平無奇誤會或者亂猜,忙道:“都沒有。”康绛雪停下來神色複雜地想了想,決定和平無奇說實話。

“他并沒有對我怎麽樣,但他這個人……不太正常,反社會人格,沒有善惡觀,說不定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上次他差點被苻紅浪扒掉馬甲,現在想想還覺得害怕,真不敢再和那個反派一樣的渣攻碰上。

平無奇聽得認真,但并不是很理解“反社會”的意思,康绛雪便做了一些補充:“反社會人格也叫無情型人格障礙,說的是一個人生來便道德感低下,缺少同理心,感情缺失,有高攻擊性。

苻紅浪便是這樣,他的心是空的,看待事物的方式和別人不同,在他眼中,有生養之恩的父母都和地上的一只野狗幾乎一樣,只是活物而已,至于感情,愛戀,溫柔,善意,他都感覺不到,他感覺到的唯有刺激和欲望。”

平無奇聽得眉頭更加蹙起,兩人正要說話,忽聽旁邊一道男聲有幾分沙啞道:“原來熒熒在背後是這般說我。”

那聲音似乎想傳達一股傷心之意,可說到尾巴卻高高揚起,有種幾乎忍耐不住的怪異笑聲。

康绛雪的皮繃緊了,他一寸一寸極為緩慢地轉過頭,看見樹旁站了個紅衣男人。

男人倚在樹旁,宛如一只憑空出現的紅衣鬼魅,他的膚色十分白,細長的手指托着一只細杆煙鬥,輕輕張嘴吐出了一口白霧。一剎,煙霧散去露出他細長的眉眼,一股子邪氣撲面而來。

苻紅浪就這樣深深望着康绛雪,眼神和他臉上的笑容一樣辨不分明。

康绛雪不知道苻紅浪是什麽時候來的,又是怎麽找來的,但他已經完全顧不上了。

這一刻,康绛雪真和猝死的感覺差不多,要不是平無奇立即攔在他身前擋住了苻紅浪的視線,他差點以為自己就要暈過去了。

完了完了,他要沒了!

苻紅浪并沒有給康绛雪在震驚之中多思多想的時間,他随便一揮手,便有人從後面出現拉住平無奇,在平無奇掙紮之前,苻紅浪扯住了康绛雪身下紅馬的缰繩,一個翻身到了康绛雪的身後。

“駕!”

紅馬跑了起來,平無奇瞬間被甩在身後,焦急喊道:“陛下!”

康绛雪被苻紅浪從身後夾持住,匆匆回頭看見平無奇掙脫了宮人快步追上來,然而紅馬實在跑得太快,平無奇追了十多米還是被遠遠抛下。

苻紅浪在耳邊笑道:“倒是個好奴才,可惜生得平平無奇。”

這樣一句話,放在平時肯定能把康绛雪逗笑,然而這樣的場面別說笑,康绛雪想哭的心都有了。

正在此時,苻紅浪單手扳住康绛雪的下巴,迫使他仰起頭,輕聲笑道:“你看你,臉都白了。”

康绛雪騎在馬上,被颠得厲害,現在又被強迫擡頭,苻紅浪那雙眼睛在他面前晃得他頭昏眼花,變故來得太快,康绛雪沒有立刻做出反應,苻紅浪轉手摸到康绛雪的胸口,又道:“熒熒,你聽見沒有,你的心快跳到我手上了。”

康绛雪的心狂跳是真的,被苻紅浪捂住胸口,驀然生出一股要被掏心的錯覺,危機感讓康绛雪強行冷靜,高聲喊道:“苻紅浪!你要死啊!快放朕下來!”

剛剛說的那一番話被苻紅浪聽到,康绛雪的馬甲和掉地上沒什麽區別,可即便如此,康绛雪還是死按着馬甲不放,生怕苻紅浪一時興起把他剁了。只要小皇帝的身份還在,苻紅浪應該還是會顧忌……

不對,別的渣攻可能會顧忌,但苻紅浪真的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康绛雪越想越慌得厲害,着急問道:“你要帶朕去哪裏?你大膽!朕是皇帝!”

苻紅浪還是笑眯眯:“熒熒害怕嗎?”

又是這個問題,康绛雪梗着脖子回道:“朕怕你?你做夢!還有不要亂叫什麽熒熒!你以前都不這麽叫朕!”

苻紅浪道:“以前不曾叫,以後卻想叫了。”

康绛雪急道:“你惡不惡心!”

苻紅浪笑着望着康绛雪,并不說話,忽然,他拉住缰繩,猛然間停了下來。這一停也不知道停在了何處,林子幽深又無人,似乎做什麽都沒人知道。

康绛雪慫得頭皮發麻,忽然不敢說話了。

苻紅浪率先下馬,對康绛雪道:“下來。”

康绛雪:“……就不。”

苻紅浪并不拉扯他,只笑着從懷裏取出了一個小盒子,盒子打開,裏面裝了七八個不同顏色的藥丸。

苻紅浪道:“臣就知道,我們熒熒不給吃糖是不會聽話的。”

康绛雪看着那盒子,汗毛都立起來了,等等,糖?這是糖嗎???

這全都是能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藥啊!別人不知道苻紅浪他還不知道嗎!康绛雪蹭的一下從馬上下來,急道:“朕下來!下來還不行嗎!”

苻紅浪笑意越來越深,他細細盯着康绛雪,慢悠悠道:“熒熒似是知道這糖是做什麽用的。”

又一個扒馬現場,康绛雪被逼得黔驢技窮,上次他身邊還有宮人圍觀,現在只他一個人,當真是無計可施。

康绛雪徹底老實了,憋着不說話,苻紅浪不着急,輕輕吸了一口煙,吐在小皇帝臉上:“熒熒上次嫌棄臣煙草味重,現下可好些?”

康绛雪吸了一嘴二手煙,艱難道:“好極了。”

苻紅浪還不罷休,又噴了一口,問道:“可臣就怕熒熒不喜歡。”

康绛雪心中刷了一萬遍“苻紅浪給我爬”,面上忍痛回道:“喜歡,喜歡死了。”

苻紅浪像是滿意了,似笑非笑地盯着康绛雪不放,不多時,遠處傳來衆多腳步聲,侍奉的宮人們終于追了過來。

然而這人不是小皇帝的,而是苻紅浪的,等人跪了一地之後,苻紅浪吩咐道:“紅幡。”

話音一落,宮人們立刻行動起來,在地上插起紅幡圍成了一個圓圈,康绛雪原本還沒看明白這個操作是什麽意思,等宮人們又開始在圓圈之中鋪床,他才猛然醒悟過來這正是皇帝在野外寵幸人時候的陣仗。

……???

這什麽意思?

宮人們動作極快,轉眼間就收拾妥當,苻紅浪拉住康绛雪,将他往紅幡之中帶。康绛雪搞不過他,當機立斷一屁股坐在地上,動作十分無賴,奈何康绛雪為了自保根本顧不上這些。

苻紅浪靜靜地看他耍無賴,悠悠問道:“熒熒這是幹什麽?”

康绛雪急死了:“你才是要幹什麽!”

苻紅浪從容地回答,一副誠懇模樣:“聽說陛下前些日子遭了刺客,臣心中惦念,若不親自查看,實在安不下心。”

這話誰信?康绛雪連連搖頭:“朕身體好得很,宮中的太醫早都看過了。”

苻紅浪笑了,手探向懷中,道:“熒熒原來是想吃糖了。”

“……”

康绛雪頓時一句屁話都沒有了,他從地上緩慢地站起來,苻紅浪将他牽進紅幡之中。

兩人都站定之後,苻紅浪将康绛雪推進軟被裏,道:“乖熒熒,脫衣服。”

康绛雪一臉麻木:“……”

苻紅浪道:“要臣給你脫?”

康绛雪伸出爾康手,道:“別,我自己來。”

到了這會兒,康绛雪的馬甲已經碎了一地,康绛心知肚明,倒也沒有什麽苻紅浪是饞他身子的錯誤設想,苻紅浪的欲望一般是在将人折磨得痛不欲生之時才會升起,加上小皇帝本來就跟苻紅浪長得有點像,在外貌上遠沒有美人受那麽大的沖擊力,所以現在多半還是有別的意圖。

康绛雪沒有反抗之力,幹脆開始老老實實一層一層脫衣服,脫到裏衣時苻紅浪還沒喊停,康绛雪只能咬咬牙完全脫掉了上衣,只留下一條亵褲。

這麽一來,小皇帝一身牛奶皮暴露得徹徹底底。康绛雪在被子上盤腿坐好,被逼到一定地步反而佛了,豁出去一般就這麽大咧咧被苻紅浪審視。

苻紅浪也不客氣,他來到康绛雪身後,挽起袖子,捏着康绛雪的脖子一路往下……

完完整整地把小皇帝撸了一遍。

上一次見面時,康绛雪曾被苻紅浪摸了一遍腦袋,那時不過一兩分鐘,已經難受得康绛雪度日如年,而這一次持續的時間更長,苻紅浪實打實将小皇帝全身的骨頭都給摸了一遍,苻紅浪的手像是能釋放出惡意,被他觸碰之時,康绛雪骨頭縫都塞滿了寒氣。

苻紅浪撸皇帝的狀态很認真,應該沒有任何的輕薄意圖,可他的動作細膩纏綿,康绛雪被他攬在中間,乍一看仿佛苻紅浪在極端地占小皇帝的便宜。

苻紅浪摸了半晌,興致盎然:“骨骼未動,皮膚無損,毫發無傷,不是易容,也不是替身。”

“哈……”苻紅浪笑着扳康绛雪的臉,問道,“熒熒,你是怎麽進去的?”

這分明就是完全看破了康绛雪并不是小皇帝,而是一縷外來魂魄,見了兩面就判斷到這種地步,苻紅浪絕得不能再絕了。

康绛雪答不上這話,所以并不回答,苻紅浪接着問道:“你如何做到的?你還能出來嗎?是人人都可以做到,還是只有你能如此?……世間竟有這般的事,莫非人死不是終點,卻有輪回轉世之說?”

要是這麽讨論,這問題實在太大了,存在和意識這種事不應該和康绛雪探讨,他覺得苻紅浪應該去找馬克思。然而說話間苻紅浪的眼神越來越幽深,看狀态似乎逐漸進入了狂熱之态,康绛雪自顧自穿起衣服來。

正在系裏衣,苻紅浪忽然用力扣住康绛雪的雙手,追問道:“我又如何?我可能進去?”

康绛雪被捏疼了,急道:“不能!誰都不能,你老老實實在自己身體裏待着得了!”

苻紅浪道:“既然誰都不能,你為何會在這裏?”

康绛雪無恥胡扯道:“因為我特殊!天選之子知不知道!”

苻紅浪忽然笑了,他道:“天選之子?我不信。”

“……”康绛雪被苻紅浪堵得一口氣沒上來,險些想罵人,偏偏苻紅浪不是陸巧,如今說開了他還真不敢亂罵。康绛雪試圖繼續穿衣服,苻紅浪不知想了什麽,按着他不許他穿,康绛雪煩死,無奈道:“你要幹什麽?”

苻紅浪問:“我要是把天選之子掐死會怎麽樣?”

康绛雪愣了三秒鐘沒說話,而後神情浮現出一個問號:“?你不是不信嗎!”

苻紅浪道:“不試試卻也不能确定。”

苻紅浪的神情莫測,康绛雪一時之間還真不能分辨出苻紅浪是不是在開玩笑,被搞到現在,康绛雪再佛系心态也有點崩了,他忽然拼命掙紮道:“放開我!!”

到了這種緊要關頭,康绛雪生出了極大的氣力,他掄起拳頭使勁兒往苻紅浪身上捶,用力喊道:“來人!!快來人!!”

四處都是苻紅浪的人,康绛雪沒有任何倚仗,雖然在呼救,可他心中卻明白并沒有人會為他而來。

他是背景板,強權面前,他的生死握在別人手上。康绛雪穿書以來,心中第一次湧起一種近乎絕望的情緒,可他的絕望被苻紅浪輕松壓下,苻紅浪笑着道:“和熒熒開個玩笑罷了,熒熒怎麽就當真了呢,臣還有好些話要和熒熒說,如何會舍得。”

康绛雪被吓得臉都白了,此刻卻也明白苻紅浪為何會忽然話鋒一轉,就在剛剛,苻紅浪用實際行動推翻了康绛雪是天選之子的胡話。試問,哪個天選之子會被人捏在股掌之中随意玩弄?康绛雪的心中冒出了濃濃的寒意,在他渾渾噩噩度日之時,現實終究還是用重重一擊提醒了他究竟有多無力。

他是一個人。

無人可以依賴。

就在此時,紅幡之外傳來了馬蹄聲和吵鬧聲,似乎有人在外面發生争執,不等康绛雪聽出究竟發生了什麽,紅幡忽然被人掀開,一張豔若桃李的面孔沖進了視線。

盛靈玉沒有任何征兆地來到眼前,看見康绛雪被苻紅浪赤身按住的畫面,他先是一怔,随後流露出不忍之态。他甩開了身邊的好幾位宮人,以無人可擋的态勢來到康绛雪身邊,從苻紅浪手下抱出了小皇帝。

盛靈玉來得那樣突然,那樣快,他的脊背筆直,仿佛世間最挺拔的松。康绛雪在他身後,足足有好幾秒的思緒空白,等他回過神來,聲音幾乎忍不住發抖:“你怎麽會來?”

盛靈玉回道:“聽見陛下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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