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禮 我覺得不行

外廳依舊熱鬧, 葉茯出去的時候正好碰上剛進門的葉慕青，葉慕青一身墨綠旗袍，襯的皮膚雪白, 妝容精致, 每一個笑都像是精心設計好的一樣，待人永遠疏離有禮, 這會兒已經到了葉挽寧旁邊，親昵的挽着母親的胳膊笑着說話。

葉茯卡在後廚通往前廳的長廊中央，看着面前熱鬧景象，腳步一停, 最終拐了個彎，鑽進了一個偏僻小角落，順手拿了一塊剛端上來的點心，三兩口下肚, 被虐待了半天的胃終于不再抗議。

她也不敢吃多, 這衣服尺寸剛剛好，萬一吃撐了小肚子顯出來會極明顯。

小心翼翼喝了口果汁,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腰，沒發現變粗的跡象後松了口氣, 靠在柱子後，一手打開個人終端，登錄游戲察看店鋪情況。

她個子瘦小, 躲在柱子後, 一時半會兒竟然還沒被人發現。

葉茯整理了各個店鋪的庫存，又看了看最近的收益，舒心不少。

一不小心就站的太久，小腿麻了, 她不敢動，保持原樣，靠着柱子等它自己緩過來。

這時，她忽然聽見旁邊兩個女孩的說話聲。

宴會這麽大，大家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些話也是正常的，尤其是在這裏，葉家八卦又多，但那些話都進不了奶奶的耳朵，大家都極自覺地遠離主人所在的位置，反而是這偏僻角落，倒是吸引了不少話多的人。

葉茯擡眼看過去，末了，壓下眼失神的看着自己的裙擺。

兩人其中一個她倒是認識，從前她還在葉家的時候身邊有不少塑料姐妹，江輕闵算是其中不那麽塑料的一個，但在她考上星大後兩人就沒聯系了，平時也只是在她的space動态下點贊或者評論。

哦，葉茯還記得，她在那場宴會上跟葉慕青撕破臉大放厥詞要脫離葉家後，江輕闵當晚倒是找過她，言辭懇切，句句都是為她着想，她那時還頗為感動。

女孩細碎輕靈的聲音隔着不遠的距離傳入耳中。

“我之前還看見葉茯來着，聽說她現在真的脫離葉家了啊？”

“怎麽可能，要是真的一刀兩斷，她葉茯今天還會過來？”這是江輕闵的聲音。

“啧，看樣子馨馨說的挺有道理的，她就是拉不下這個臉承認，實際上還不是跟我們一樣，都是靠着家裏的關系......”

“我也搞不懂，那天說的那麽光鮮亮麗，我以為多決絕呢。”

“哈哈，聽說她在星大，我都懷疑她考上星大是不是也是靠家裏的關系。”

聽到這裏，葉茯心裏忍不住嘀咕：你靠着家裏關系上一個星大試試？

在首都星，能上星大的的确都是一些貴族子弟，然而這也并不能說明什麽，現在的各個世家誰也不願意養二十年培養出來一個成天給家裏添亂的傻逼，重視子女教育這件事從幾百年前就開始了，如今也是優秀的人越發優秀，堕落的人自甘堕落，你不能因為人家家世好、學習好就認為人家作弊吧？

這種幼稚理論她都懶得跟人争辯，葉茯試了試自己的腿，感覺恢複不少，正打算離開，一挪腳，正好碰上前方靠着桌子說話兩人的目光。

江輕闵的臉色從驚訝到心虛再恢複原本的傲慢，也不過是幾秒鐘的事。

倒是她邊上的女孩，背着她議論的時候理直氣壯，一見了本人倒是不敢出聲了。

“葉茯也在這啊，怎麽都不吱聲？”江輕闵笑着問。

葉茯只當沒聽見她們之前的談話，“太吵了，找個地方清靜清靜。”

“也是，這裏可是比葉奶奶周圍清靜多了，我剛剛想上去說兩句話，完全插不進去，真熱鬧啊。”

不知所雲。

葉茯已經聽不懂這些人的話了，朝人笑笑算是道別，她再另外找個地方休息會。

二樓有客房，是用來休息的，她記得東邊最後邊一間房一向是空的，留給他們自家人用，其他的房間這個時間估計都滿了，打牌的打牌，談事情的談事情，一樓大廳不準抽煙，二樓和室外卻是站着不少人。

按照慣例，今天這場宴會得到晚上。

白天是客人吃飯的時候，中午一部分人就得離開了，到時候又是一陣寒暄，下午才是一些熟識的家族聚會，大家一起聚着吃吃飯，那時候就不是現在的自助餐了，改成中式的圓桌。

相比白天的吵雜喧鬧，晚宴更安靜，氛圍也更為正常，不像現在，什麽妖魔鬼怪都能進來。

***

宋之行年紀大了，越發不喜歡這種熱鬧的宴會，這會不到半小時，上來說話的人都夠組成一個小隊。

就眉間的褶皺都快成了半永久，在耐心即将耗盡的時候，他終于等來了自家孫子。

三兩句打發了面前的人，宋之行一手捏着個小杯子，白酒入喉，整個人都精神不少。

“怎麽樣？”他朝人挑挑眉，問道。

宋之行靠在在木椅上，左手邊是個看着三十上下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裝，模樣周正，乍一看像個活人，實際上就是十七，進來的時候是一塊方巾，這會兒不知道從哪找了套衣服穿上。

宋寅靠另在一邊，跟十七竟然一樣高，一左一右，倒是有點左右護法的意思。

“不知道。”宋寅看着他手裏的酒杯，“上周醫生來過，建議您戒酒。”

說完，他看了眼十七。

十七雖然是人工智能，但是智能到了一定程度幾乎跟人無異，立馬心領神會，冷淡的機械音陳列出各種由于過度攝入酒精導致老年人各種疾病的案例。

宋之行越聽心裏越不得勁，手裏的酒也不香了。

“我問你追的怎麽樣，你跟我扯什麽酒？！”

十七微笑着插話：“看樣子是沒成功。”

宋之行冷哼一聲，不禁心想：這孩子怎麽半點沒遺傳到他爹，話不會說，女孩也不會追，還要他這個七老八十的人來教。

“你要是有你爹十分之一功力，也不至于到現在還沒女朋友！”

宋将軍之話痨，是整個十七軍團出了名的，聽說那些小崽子寧願去負重訓練，都不想聽宋将軍訓斥。

宋寅只是站在一邊，沒出聲。

在宋寅的認知中，感情這種事，你情我願是基本條件，沒有這個基本條件，他所做的一切無異于是對葉茯的冒犯，而他不喜歡勉強。但是自從那天跟葉茯吃完飯，被人清清楚楚地劃清界限之後，宋寅的這一認知就出現了裂痕。

韓一和明祁勸他，沒必要逮着一個不放手，首都星上的好女孩多得是。

還是爺爺最了解他，提出了一個目前他覺得最可行的方法——

追。

從古至今，求愛，求歡，都不是什麽值得羞恥的事。

“你們剛剛說了些什麽？有什麽進展嗎？”宋之行看着呆呆的孫子，忍不住問道。

“她說，随你。”宋寅盡量模仿葉茯當時的語氣，看似鎮靜，卻又帶着明顯的惱羞成怒。

宋之行接過十七遞上的茶，慢悠悠喝了口，才出聲：“那說明你還有希望。”

宋寅不解：“有希望？”

真的有希望，不是立馬就答應了麽？

宋之行給人投去一個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你現在知道着急了？”

宋寅識相地沒做聲。

“這樣，今天還有晚宴，你聽我說......”

宋寅俯下/身，把耳朵湊過去，靜靜地聽着宋老将軍的指導。

越聽，宋寅眉頭漸漸皺起，抿着唇，哪哪都寫着“不同意”三個字。

“我覺得不行。”他直白地拒絕。

十七是個人工智能，他們說的話他自然聽得一清二楚，這時候以一個人工智能的角度提出了一個可行的方案。

“他的酒量，恐怕幾杯酒灌不醉，我建議在上酒桌之前，提前喝兩瓶。”

他伸出手指比了個二。

以此來表明他說的兩不是一個大概的數字，而是的的确确的兩瓶。

“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去後廚拿酒。”

這話是對宋之行說的，十七從不會對宋寅用“您”這個字，畢竟當初宋玉給他的設置是宋寅的“哥哥”，沒有哥哥尊敬弟弟的道理，所以在他的語言系統中，對于宋寅的稱呼不是“你”就是“他”。

宋之行一拍大腿，就此決定。

***

晚宴開始之前，一批客人就要離開了，熙熙攘攘的，三三兩兩朝着主人家走去，一一道別。

這種形式/主義的東西，不知道怎麽的就成了講禮節的标志。

然而對于葉挽寧來着卻是最熬人的。

跟臉都記不住的小輩說話最為累人，沒多久，她就累了，叫來葉茯幫忙。

葉茯中午上二樓美美睡了一覺，這會兒精神不錯，但是站在葉慕青旁邊，她還是有些放不開。

這是兩人三年來第一次見面。

她的母親似乎還是從前那樣，仿佛兩人之間的争吵都不曾存在過，依然會親昵地當着大家的面拉着她的手，而葉茯，手卻是僵的，手心也是冷的。

她不習慣這種親昵。

明明小時候，她還十分貪戀母親的懷抱。

她們這邊是中心，正應付着客人，不遠處忽然傳來幾道尖叫喧嘩。

葉茯擡眼看過去，正好看見一個穿着褐色西裝的年輕男人一把抓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就要往宋寅身上撲，而宋寅跟沒看到似的一手拎着另一人的衣領，漆黑的眼睛裏壓抑着憤怒，被他從地上拽起的男人已經滿臉是血只剩下喘氣的力氣。

千鈞一發之際，宋寅側頭掃了一眼，松開那人衣領，以一種極狡猾的角度穿過拿刀人的手，奪下了他手裏刀，動作迅速地反手向人腹部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