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年輕的時候沒少餓肚子,這愛屯糧的毛病啊,怕是一輩子也改不了了,想不到還能有派上用場的一天。”五叔公搖搖頭,說得也有一些無奈。

“您老人家之前去溪尾那院子,怕是各家各戶都摸過底了吧?”高長笑着又問道。

“哪兒能啊,咱做什麽管人家的事。”五叔公嘿嘿笑了兩聲。

“啧,人家的事你是不愛管,可人家家裏還有多少糧食,你大概是不會不想知道吧?”說話的是鄭展鵬,他剛沒了父母,這會兒說話也不客氣,上次來他們院子要豬的就是這老頭,要不是因為他,自個兒父母這會兒大概還活得好好的呢。

可這事情若要真說起來,自己橫豎也是不占理,且不說野豬根本不是自己的,高長送不送人他都管不着,村裏其他人的性命也是性命。何況當初高長送豬那天,還點名問過他的意見,鄭展鵬當時怎麽說來着,豬是高長自己的,讓他愛送送。所以這會兒心裏就憋着一股子氣,對誰說話也都不好聽,更是沒了平日裏拐彎抹角的耐性。

“五叔公,這事你就做得不厚道了。”鄭展鵬這話一說,連平時最尊重老人的鄭國邦都拉了臉。如果真是那樣,五叔公先去溪尾那個院子摸過底了,可能還下過別的功夫,耍了一些招攬的手段。那他這會兒說要讓溪尾那個院子的人都搬進上坎和凹裏兩個院子,家裏情況好一些的就都先被他自己挑完了,剩下一些沒糧沒鹽的人家住進自己院子,那他們這個虧吃得未免也太憋屈了?

“哪戶人家要搬進哪個院子住,不都是他們自個兒說了算的,你們這些人心眼忒多。”五叔公倒是不慌不忙。

“誰知道你有沒有事先許過誰什麽好處?”大夥兒覺得這老頭可能會先把有糧食的都騙到自己院子裏去,比如許他們不用交房租之類的,等那些人真住進去了,一院子人都餓紅眼的時候,哪家還真能留得住糧食啊。起碼在凹裏這個院子裏,五叔公的人品并沒有得到大家的信任。

“那你們也能許他們點好處嘛,反正這主意最終還是得讓他們自己拿,你我說了又不作數。”這老頭看來是打算負隅頑抗了。

高長整個人攤在靠椅上,抖抖腿說:“叔公啊,咱覺得你這主意不好,與其這樣,溪尾那幾戶人還不如不搬呢。就為兩頭野豬,咱就又讓半院子的人硬住進來,眼看着夏天就要到了,那會兒該得多熱?再說,好的都被你撈完了,剩下的肯定也都沒多少糧食了,咱就為了分兩頭野豬,不值當。”

“不搬?那你讓他們怎麽辦?”五叔公沒想到高長竟然能說出這種沒心沒肝的話。

“還能怎麽辦?人各有命,他們要熬得住,就繼續熬下去呗,那三頭野豬也繼續給他們養着,他們要是真熬不下去了,那野豬也派不上用場了,到時候我們再把它們弄回來,這不是順理成章的事嗎?”高長說得一派自然。

“哦,那你是想讓他們在自己院子裏等死?你們真要是見死不救,到時候讓他們都搬我們上坎那個院子裏來吧。”五叔公的胡子一抖一抖的,看起來是有些生氣的樣子。

“你這是糊弄誰呢?”平時不怎麽愛說話的崔大爺這會兒也出聲了。“就你們上坎那院子,雞屁股那麽大,本來就都塞滿了,這會兒還要往裏頭裝下大幾十個人,你就不怕發人瘟?”

“可別到時候人沒搬完,豬就給牽走了。”老九叔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

上次這個五叔公過來要豬,他心裏就有諸多不滿,只可惜當時他們這滿院子的人不能一條心。生死關頭,誰不得先顧着自己,這野豬既然是高長弄回來的,全留在他們自己院子裏不分給別人他們還能說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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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這回事,死誰不是死,沒理由幾個院子還得勻着死的。再說這五叔公也挺厲害,他們院子屯糧肯定是不少,到時候凹裏這個院子的人要是快餓死了,到上坎找他們去,對方果真會念在鄉鄰情分,分給他們一點糧食嗎?未必!

“那你們說怎麽辦?”五叔公問。

“他們院子人不多,咱們這兩個院子分一分,倒也住得下,不過哪家搬進哪個院子,咱說了不算,他們自己說了也不算,就抽簽,你看怎麽樣?”鄭國宏提了建議。

“我只怕溪尾那個院子的人會不同意,這事也不合情理啊,他們自己的事情怎麽自己都做不了主?”跟在五叔公身邊的一個年輕人搭話了。

“我們自己的院子搬些什麽人進來,不也一樣做不了主,他們要搬就搬,不搬就算了。”鄭國宏的态度也強硬了起來。哪裏有回回都讓五叔公他們占便宜的道理,這五叔公雖然是村裏的五叔公,上坎那院子卻大多是他的直系,所以他顧着自己的子孫別人也沒什麽好說道的,但是這老頭要是次次都想從他們院子占便宜,到時候大夥兒可就不管他什麽五叔公不五叔公的了。

這天晚上,高長他們代表的凹裏這個院子,和五叔公他們代表的上坎那個院子,一起帶着人帶着簽子去了溪尾那個院子。事情進展得還算順利,那個院子的人經過這次的事之後,也都受到了驚吓,凹裏和上坎兩個院子都比他們這個院子大,人多野豬也多,去哪個都比住在溪尾好。

鄭國宏讓院子裏的男人幫忙收拾了一下大廳,然後在就在大廳樓下隔出幾個小房間,讓溪尾那幾戶人住了進去。以後他們這個三合院就再沒有廳了,原本寬敞的大廳就只剩下一間間的屋子和一條不寬的過道,有事情也只能坐在誰家門口,或者聚在院子裏說。

而溪尾的那三頭野豬,最終還是被上坎那院子牽走了一頭,五叔公那個老滑頭,大半夜的把女人孩子都帶出了院子,又是哭又是跪的,說感謝高長給的那四頭野豬救了他們的命,弄得他再沒臉給他們院子争取那頭野豬了,就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上坎那院子的人把它牽走。

高長他們把剩下的兩頭野豬用大竹籃放進豬壕裏,畢竟是同一頭母豬生的,這兩只野豬很快就和原本豬壕裏的五頭野豬熟悉了,并沒有發生相互攻擊的事。

天不亮,五叔公就讓人把一千兩百斤谷子都搬進了高長他們的院子,是去年秋天收的谷子,不算是陳谷,總還算是厚道。

高長要是不收這些糧食,上坎那個院子的人就不能安心,萬一以後災情加重,老鼠什麽的更多了,凹裏這個院子的人要是被逼紅了眼,真可能會去搶他們的野豬,畢竟這幾頭野豬說了是送的,送出去的東西再要回來,好像也不是十分說不過去。真要打起來,凹裏這個院子人多,他們大概是沒什麽勝算的。

這一千兩百斤谷子收下了,那五頭野豬就算名正言順是上坎那些人的了,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凹裏的人再想要回那幾頭野豬,也沒了由頭,高長他們院子的人心裏雖然不滿,但也知道想從他們那裏要回野豬那是難之又難。

眼下糧食問題顯然還沒有像生存問題那麽嚴重,所以真說起來,用野豬換糧食,絕對是一筆虧本買賣。不過,要虧大家一塊兒虧,吃了這些糧食,看這些人背後還敢罵他傻缺,高長看着院子裏像小山一樣的谷堆,扯開喉嚨喊了一句:“誰家缺糧食的,趁現在趕緊說啊,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草草吃了早飯回到自己屋裏,喵仔不知道從哪裏鑽了出來,它現在已經不再去挑戰高長和大黃的那張床了,乖乖貓到高長給他新做的竹籃裏休息。竹籃裏鋪的一條絨線毯子,它用爪子撓,用牙齒咬,在那條毯子上弄出無數個線頭,如果不是親眼看過,一般人很難相信這只看起來憨态可掬的貓崽子,吃起活物來有多血腥多殘忍。

高長這一晚上也累壞了,應付那個老雜毛,絕對比幹什麽重活都累,他懶洋洋靠在床上,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大黃的毛發,這家夥最近大概是因為修為上有所精進的緣故,身上的狗毛愈發順滑了,舒服的時候還會忍不住輕輕甩下尾巴,尾巴上的長毛更是根根清爽漂亮。

“唉。”高長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今天真是虧大了。”

“咱還有屯糧。”大黃也覺得虧,借了一千斤糧食出去,就收回來一大把叫做借條的玩意兒。

“大黃。”高長的聲音聽起來失落極了。

“啊?”大黃不解,高長這人雖然确實有些貪財吝啬,但還不至于這麽看不開吧。

“我想我再也長不高了。”說着高長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上輩子,高長只能稱得上是個中等身材,雖然還不算矮搓,但是離高大挺拔還頗有一段距離。曾經他穿越在各個女生宿舍之間,大夥兒都管他叫賣護膚品的小帥哥,而他們學院一個個頭一米八傻帽,就被衆人奉為大帥哥,這一大一小之間,傷的是一個男人的自尊。

這輩子,好不容易走上了修真之路,眼看着自己一公分一公分地抽個兒,高長心裏甭提多美了,他的目标是兩米大漢,以後無論誰,在自個兒面前那都是‘小’。前陣子他的長高之路好像有些滞緩,好久都沒再抽個兒了,原本高長心裏還抱着一絲絲僥幸,覺得這個滞緩是暫時的,搞不好過陣子就會恢複前進的步伐。

卻不想……今兒晚上被上坎那些人齊刷刷一跪,高長終于絕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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