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自從太陽變成藍色以後,長平鎮上原本不多的人口就越發稀少了,許多人在這一場浩劫中死去,也有些人不願意在這個小鎮上等死,或拖家帶口或獨自上路,離開了這片沒有希望的土地,剩下的,大多都是些老幼婦孺,寥寥幾個年輕人,也都自顧不暇,自然是不能給這些鄉鄰帶來什麽幫助。

這一晚長平鎮響起一陣槍聲,他們這地方早就沒什麽好東西招人惦記了,更不可能有人這麽興師動衆的來搶他們的糧食財物,唯一的可能,就是外頭那些野豬了。這個鎮上的人吃夠了野豬的苦頭,就算縮在家裏,也生怕會被野豬拱破房屋,更別說出門了,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戰戰兢兢。

猜到是有人過來打野豬,許久不見外人的老人們忍不住就想出來看看熱鬧了,有些人先是躲在屋裏偷偷觀察,見前面的人都圍在車子邊看熱鬧,似乎是沒什麽危險,也按捺不出跟着出去了,尤其是後來聽說還有野豬肉分,鎮子上無論男女老少都呼嘯而來。

這地方因為野豬肆虐,蛇類倒是不多,這一晚槍聲這麽一頓響,無論是野豬還是毒蛇老鼠,半點也不見蹤影了,長平鎮上長年蝸居的老老少少,難得賺了個放風的機會,對白寶他們這群人自然是十分熱情。

眼看着時間已經五點多了,照理說開車回去應該來得及,但是這一段路程不長不短,為了穩妥起見,他們還是接受了老鄉們的邀請,在長平鎮上住一天再走。

圍着篝火吃烤肉的時候,鎮上幾個年輕點的,都表達了他們想要加入白寶他們隊伍的意向,不過白寶都沒要,那幾個年輕人都不太着調,想跟着他們這群有槍的沾沾光,以為土匪是那麽好當的,想混日子混飯吃,沒門。

男人女人都沒看上,老頭老太太自然是不能往家裏帶,小孩倒是收了兩個,是一對兄弟,大的十二小的九歲,哥哥比較憨,聽說吃過不少苦,也不知道天生樂觀還是缺心眼,一直咧着嘴笑,白寶說不錯,這年頭各個都哭喪着臉,看多了晦氣,還是樂呵點好。

弟弟長得秀氣點,餓得面黃肌瘦,也不說話,一雙眼睛卻到處看,顯然是比他哥有心眼。白寶說有心眼好,他得趁早收幾個有心眼的,不然就這幫二愣子,早晚得吃虧,不過這心眼可別在自己人身上玩,不然把他丢溝裏去喂野豬。

聽說這倆娃娃的父母從前一直在外頭打工,他倆就跟奶奶住一塊兒,後來他爹媽沒能回得來,前不久奶奶也死了,倆孩子就自己從野豬蹄子下刨食,難得沒餓死。

白寶顯然對這對兄弟很滿意,高長也看出來了,這家夥就想找小一點的娃子回去,養個幾年等他們長大了,能把幫派當家。這家夥現在雖然缺人手,但是要招攬人手的話,也不太容易,人品太差的不要,人品太好的又不合适,總之,想找幾個志同道合又不會居心叵測的,那是相當難。

吃完飯就在鎮上的小學裏粗粗整理了幾個教室出來,把門窗擋一擋,從老鄉那裏拿了被褥打了一片地鋪,大家就各自找一個被窩睡覺去了。這些被褥倒還挺不錯的,這鎮上前後死了不少人,估計大夥兒是把那些空戶的物資都搜集出來了,就算是物盡其用吧。

高長他們找了兩個靠邊的鋪位,自己和大黃睡一床,索帛帶着一狼一貓睡一床,高長把索帛拖了外套塞進被窩裏,這小子睡得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睛任憑高長擺布,倒像是個尋常小孩了,不像原來那樣,時刻充滿戒備,小孩子麽,連覺都睡不好的話還能指望他長得多好。

辛巴張開狼嘴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然後用下巴蹭了蹭索帛的臉頰,靠在邊上也睡下了。喵仔比較獨,眯着眼睛盤身在床尾,誰也不搭理,肚皮一顫一顫的,很快就把眼睛上那條縫合上了。

高長把大黃抱在懷裏,心情些微有些興奮,就跟小時候第一次和幾個同學在別人家裏借宿似地,透着一股新鮮勁。兩人躺在陌生的被窩裏,我看你你看我的,別有一番滋味,最後還是高長狠狠心,捧着大黃的臉親了兩口,又在被窩裏滾了兩滾。

“乖,睡覺。”嗚,觀衆太多,不宜房事。

當天傍晚他們離開之前,又幫長平鎮的人收拾了幾頭不識相的野豬,并且沒有把豬肉帶走,弄得鎮上一大幫子老老少少的,恨不得把他們誇到天上去,又反複邀請他們以後要常來,這地兒野豬最多了,不出十天半個月,山上的野豬又該下來活動了。

回去的路上大夥兒心情都相當不錯,三輛解放車滿載着大野豬,可謂是凱旋而歸。

原本還以為回到村裏肯定要大肆慶祝一番,那些家夥見着這麽多野豬,眼睛都該直了,但事實并不像這一行打豬隊員所想的那樣,因為他們村子裏來客人了,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客人。

白寶他們的車子還沒開到鎮子上,就被他一個手下攔下來了,顯然是特地在路口候着呢。

“頭兒,那幾個可疑的家夥去咱村子了。”那個相貌平常的年輕人站在車窗前對白寶說。

“上來說話。”白寶把車門一開,讓他上車,然後對開車的弟兄說:“趕緊回村子。”

“他們去多久了?”白寶又問。

“天一黑就去了,剛好被我看到,就到這兒等來了,頭兒,咱是不是多找幾個弟兄殺回去?”

“不用,我就不信了,他們還能刀槍不入?”白寶對村子裏的事還是比較上心的,雖然說起來,這個村子并不是歸他管,但是不管怎麽說,它是白寶他們這群兄弟最後的退路,絕對不能被別人給占了。

“怎麽回事,什麽可疑的家夥?”高長等他們說完話才發問。

“前幾天鎮上的弟兄說,他們在大白天的時候,耐不住心癢,想看看外頭的動靜,結果就看到有幾個人在外頭活動。我派人調查過了,這些人并不住在鎮上,暫時也找不到他們老巢,怕把他們惹毛,只好先按兵不動,他奶奶的,沒想到這麽快就盯上咱那村子了。”

能在白天活動的人,對于他們來說就是意味着絕對的危險,晚上還好說,一到太陽出來之後,他們就只有被動挨打的份了,這絕對是致命的敵人!不說別的,人家掀幾片瓦,都能輕松把你一家老小送上陰陽路。

“變異人?有槍嗎?”

“應該是變異人,聽說有槍,這些人白天能出來活動,那還不跟逮蛤蟆似地,一逮一個準,弄幾把槍怕是容易得很。”

“怎麽,怕了?”高長笑問。

“老子怕個毛,變異人怎麽樣,能曬太陽怎麽樣?他娘的肉還是肉骨頭還是骨頭,老子幾槍就把他們都崩了,要不是擔心窩裏還有餘黨,這會兒能讓他們這麽逍遙自在?”

“早知道有這麽個禍害,還出去打什麽野豬,小心窩都被人給端了!”高長很無語,白寶這家夥平時看着雖然有點不靠譜,但是沒想到他既然這麽大膽。

“啧,以後這樣的日子多了去了,難道咱還能不吃肉了?”

車子很快就開到了村外,巡邏的人都還按部就班在村子裏逛着呢,守梯子的人也還在,見高長白寶他們回來,連忙把梯子放了下來,等不及高長過來,站在溝邊就喊了:“高長,你快到院子裏去看看。”

“咋樣,打起來沒?”高長把野豬一頭頭從車上卸下來,這家夥既然還能在這裏喊,大概就是沒事。白寶看了看情況,也讓弟兄把車子開到他們那個院子附近卸貨,自己帶着幾個手下站在一旁盯着。

“那倒是沒有。”他就是聽說那幾個是變異人,心裏慌得很。

“沒打起來就成,你讓讓,我把野豬丢過去。”那梯子畢竟是用竹子做的,雖然這年頭的竹子長得又粗又壯,但是橫着踩的話,高長也不确定它們能不能承受一頭野豬加一個人的重量,所以就不一頭頭搬了,幹脆用丢的,便捷省事。

高長雙手托着野豬頭,大黃抓住野豬的兩條後腿,稍稍蕩兩下,然後砰一聲就把野豬甩到了溝對岸。這一聲巨響,把溝底的野豬都給驚動了,哼哼唧唧地亂成一團,有些激靈點的,已經擡頭往上邊看了,不過它們不太理解,為什麽那些豬哥豬姐們會在天上飛。

他倆一口氣扔了幾頭,院子裏就有人出來了,看到高長他們的動作,有愕然的驚訝的也有習以為常的,只有老九叔在那裏喊:“輕點輕點,別把溝裏的石壁給震塌了。”

“放心吧,塌不了。”高長它們下手還是很有準頭的,每一頭野豬被丢到對岸以後,基本上除了本身的重量也沒多少力道了,就是聲響大點。

“他就是高長?”站在鄭國邦身邊一個高胖的女人問道,聲音語氣,都帶着一種無以倫比的優越感。在她身後,還有兩男兩女,臉上的神情都如出一轍。

“是。”鄭國邦低聲回答,态度很是謙卑,高長看他低眉順眼那樣,就覺得十分不爽,這人好歹代表着他們村呢,怎麽就不能硬氣點?

“你怎麽不幫我們介紹一下。”那女人一副領導派頭。

“砰!”高長都不用開口說,只消跟大黃對個眼,就十分默契地把那頭大野豬往那女人跟前一甩,狠狠砸在她跟前不到半米的地方。

那女人确實有兩下子,撤身一蹬,就閃出去三米遠,只有鄭國邦一個人呆呆站在原地,大晚上的他也看不清高長他們往哪兒仍,以為肯定不能扔到自己這兒呢,沒想到竟然差點中标,這要是被壓一下,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啊。

“看到了吧,這就是變異和未變異的差距,變異人無論是身體素質還是智商水平,都高于原始狀态。”女個女人馬上開始了她的演講,她也是變異以後,才真正體會到原來人類的身體可以如此靈敏,五感可以如此敏銳,頭腦可以如此清晰,再回想從前的自己,簡直和原始人無異。

“咱這個原始村落也沒啥好招待的,您老還是擺駕回宮吧。”高長最不待見這樣的,這二病也不知道會不會傳染,萬一把村裏的小朋友帶壞了怎麽辦?

“不要不知好歹。”高胖女人身後一個滿臉青春痘的姑娘大聲說道:“知道通過藍色陽光的考驗有多不容易嗎?通過考驗的,就是被選中的人,只有被選中的人,才能理直氣壯地活在陽光下,你們能嗎?我們好聲好氣來到這裏,想要跟你們共同生活,和平相處,沒想到你們這些人根本固步自封不求上進,以為在村子周圍挖條溝就能高枕無憂了嗎?真是可笑!”

“操!你說誰可笑呢?”村子裏的年輕人終于也忍不住了,雖然這幾個人把自個兒說得跟花兒似地,他們這兒确實也缺女人,如果這幾個人真的有那麽好,自己跟她們生下來的娃兒搞不好真的可以輕易地通過藍色陽光的考驗,這個可能,對于村子裏的人來說絕對是巨大的誘惑。

不過誘惑歸誘惑,這兩個女子說的話也太不中聽了,有些人忍得,有些人卻忍不得了。

“你們說,這要變異了,真有那麽好使?”高長這會兒反倒不生氣了,一邊幹活一邊問那邊的那倆女人。

“這還用說?”那胖女人高高挑起的下巴,飽含着無限的輕視,她身後的幾個人,也都十分自滿,顯然他們的觀點是一致的。

“要說起來,這年頭啥東西都變異,嘿,就說這野豬吧,曬過太陽以後也算是變異了吧?你們說,就拿這野豬來說吧,變異跟沒變異的,啥區別啊?”高長一邊收拾地上的野豬,一邊跟那邊的人閑話家常,無論是動作表情還是語調都配合得十分到位,半點不顯得刻意。

“變異後的野豬,肯定是比變異前的品種更加優良,無論是體型上還是力量上,都不是從前的野豬可以比拟的。”那個青春痘不假思索地回答。

“倒也是,個頭是比以前大了,力氣也大,不過還是怕挨槍子,一槍不倒多打機槍,宰了還是吃肉,豬畢竟還是豬啊,你說變個異什麽的,也長不出翅膀來是吧?”

“你想說什麽?”對面那個高胖女人板了臉,已經預料到高長接下來的話絕對好聽不到那兒去了。

“我說,咱也實在點吧。”高長撐直了腰站在溝對面,笑得十分嚣張:“就是變異而已麽,別把自己整得跟天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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