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本世子非得狠狠教訓她……

鐘允聽見江琇瑩的話, 往前走了走,緊緊盯着她:“你再說一遍。”

江琇瑩只得重複了一遍:“江家女求黎王世子賜和離書。”

她一個黎王世子妃竟敢自稱江家女,還敢叫他黎王世子, 還問他要和離書。

“本世子知道, 那日你在刑部後院聽到了一些話,誤會了,才會跟本世子鬧脾氣,”他垂眸,盯着她的眼睛, 又把視線挪到她纖細的脖頸上, “你離家出走也出走了, 脾氣也鬧了,差不多就行了。”

“別人家的妻子要是像你這般胡鬧, 早該狠狠吃一頓教訓了,挨板子、抄佛書、跪祠堂。”

“本世子一根手指頭都沒動你, 你也當知道些分寸,差不多就行了。”

江琇瑩從來不知道,鐘允竟然一口氣能說這麽多話, 他是什麽時候開始變成一個話痨的。可如今,他的一切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他是個啞巴還是個話痨, 跟她都不再有關系了。

她看着他, 像看着一個胡攪蠻纏的小孩,嘆了口氣:“世子,我沒生氣,也沒在鬧脾氣,是在認真跟你談和離的事。”

鐘允打斷江琇瑩的話:“都是本世子寵得你如此驕縱, 竟還學會跟本世子不依不饒起來了。”

江琇瑩:“世子。”

她不得不把之前讓悅瑾寫在信裏的話重複一遍:“我對世子已經沒有感情,也不再愛慕世子,做不到像從前一樣對待世子,沒有臉面再待着世子身邊,耽誤世子人生。”

鐘允臉色一沉:“什麽叫做不到像從前一樣對待本世子?”

江琇瑩抿着唇,許久沒說話,而後垂眸道:“求世子原諒,琇瑩無法再與世子同案而食,同床共枕。”

鐘允像是聽到了什麽極其可笑的笑話,笑了一下,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擡了擡,逼迫她與他對視:“無法同床共枕?”

“嫌本世子在床上沒伺候好你?”

“還是你從前在床上被本世子弄着時,那一聲聲lang叫都是裝出來的?”

他冷笑一聲:“本世子不是你的好夫君,好哥哥了?”

江琇瑩聽着鐘允的話,臉頰通紅,不是害羞,是生氣,氣鐘允,也氣她自己,她再不想回憶起跟他在一起時的畫面,那時的旖.旎,如今想起來都是羞恥。

她看着眼前人,看着他眼角淚痣,他的确與周義衡長得有幾分相似,是她認錯了人,癡心錯付,以身相許。所以她不怪他。

她也的确無法再跟他過下去了。

她無法在心裏還想着另一個人的時候,與其他人纏綿悱恻。不像他,他心裏想着旁人,依舊能娶她睡她,把她當成替身。

她現在一點也不關心他心裏想着誰,也不再需要他的愛,她只想離開。

江琇瑩的下巴骨頭被鐘允捏得生疼,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試圖把他的手拿下來。

頭上的流蘇簪子随着她的動作劇烈得晃動着,她的臉也被他捏得變了形,這畫面看着一點也不美,當真應了夫妻感情破裂的景。

他嫌她亂動礙了他的眼,他不想讓她動,不想讓她掙紮。他伸出另一只手,攬着她,把她揉進自己懷裏。

她身形纖細,力氣又小,他想控制她,比控制一只小雞還容易。

他用指腹磨蹭了一下她的嘴唇,卻被她狠狠咬了一口。她下了狠力氣,幾乎把他的指骨咬斷。

她咬他時竟還把自己的舌頭藏了起來,不讓小舌碰到他。

她這是在侮辱他。

鐘允把江琇瑩抱了起來,放在桌子上,任她咬他踢他他也不撒手。

“就在這兒吧,也不是第一次。”

從前他在書房看書,她總借着給他送茶點的機會過來撩撥他,還嘴對嘴給他喂雪梨糖,不知廉恥地勾引他,讓他在書桌上要她。

他伸手去解她的衣裳,看見她眼角泛紅,像是要哭出來了。

那雙水光潋滟的眸子裏沒有半點欲擒故縱的暧昧,只有恐懼和厭惡。

這個女人,這個愛他愛得死去活來的女人竟敢厭惡他,她竟敢!

鐘允松開江琇瑩的衣領,手指往上,指腹輕輕在她脖子上摩挲着,讓她的脈搏在他指尖跳動。

她的脖子可真細。

她皮膚雪白,上面有幾點淡淡的暗色,是幾日前他留下的尚未完全消隐的吻痕,他拇指放在那吻痕上,眼睛緊緊盯着她,聲音爬上一絲陰冷:“你還要不要和離書了?”

他說着話,手指在她脖頸上摁了摁,嘴上沒說,意思很明顯,她要是再敢跟他要和離書,他就掐死她。

江琇瑩被鐘允禁锢在書桌上,身體微微後仰,他身材高大,力氣也大,她半點無法動彈。

他穿得單薄,即使書房裏點裏炭火,手指依舊冰涼,像被一塊尖利的冰淩,讓她脖頸發冷。

他又問她一遍:“你還要不要和離書了?”

江琇瑩閉了下眼睛,正要開口。

鐘允打斷她的話:“給你三天的時間冷靜一下,好好考慮。”說着松開手,從書桌前起身。

江琇瑩從書桌上下來,整理了一下被他弄亂的衣衫。

看他的樣子,是不想給她和離書了,她若硬問他要,他一氣之下沒準真會擰斷她的脖子,給他三天時間,讓他冷靜一下也好。

她知道他并不愛她,對她只有占有欲。

江琇瑩從書房出來,準備回房睡覺,她趕了小半日的路,又跟鐘允對峙很久,累了。

江琇瑩經過書房窗邊,突然聽見鐘允說:“不要以為侯府會給你撐腰,你那個爹江景越從始至終都在利用你,你不過是他手上的一顆棋子,他不會為了你得罪黎王府。”

“你若失去了黎王世子妃的身份,你猜他會怎麽對你,他會不會為了榨幹你最後的價值,把你嫁給一個又老又醜的權臣當小妾?”

江琇瑩好似聽到了什麽笑話:“世子什麽時候變成搬弄別人家是非的長舌婦了。”

鐘允聽着江琇瑩的嘲諷,若是平時,他定要好好教訓她一頓,妻子敢這樣對丈夫說話,是十分不成體統不成樣子的。

此時他并不惱,比起她問他要和離書,被她嘲諷一句也不是什麽不可忍受的事。

他察覺到自己的想法,狠狠在心底唾棄了自己一翻,被一個女人嘲諷了居然覺得可以忍受。

他竟堕落至此!

江琇瑩走後,下人敲了書房門進來:“世子,雞湯熬好了。”說完把雞湯放在桌上,看了一眼世子黑得想是要殺人的臉色,趕忙退下了。

趙安進來,方才他守在門外,聽見了裏頭的動靜,知道世子和世子妃沒談好,想着說點什麽安慰一下世子,想了半天,只想到世子妃大約是跟您置氣之類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話。

鐘允一氣之下把碗裏的雞湯全喝了,一口都不給那個恃寵而驕的女人留。

趙安不大忍心,提醒道:“世子,骨頭不能吃。”

鐘允把嘴裏的骨頭嚼碎吞了下去:“本世子誓要給她點教訓看看,首先就得讓她看看,家裏的雞湯,就是一點骨頭渣子本世子都不給她留!”

說完把空碗往趙安眼前一遞:“叫人拿去卧房,讓她睜大眼睛好好看看,這碗裏別說湯了,連骨頭渣子都沒有,這就是惹惱本世子的下場!”

趙安想到那個面無表情一劍刺穿山匪頭子,一刀切斷林賀文手指,殺人不眨眼的世子,又看看眼前這個惡狠狠咽着雞骨頭的世子,整個人都快分裂了。

這就是愛情嗎,為她癡,為她狂,為她吃雞肉不吐骨頭,為了她我變得不像我自己。

趙安接過一滴湯一點骨頭渣子都不剩的空碗,讓一個随拿去給世子妃看了,心想,這可真是好大一個教訓。

鐘允用帕子擦了下手,冷冷勾了下唇:“她跟我提和離,除非我死,不然她想都別想。”

趙安清楚地記得,世子與世子妃大婚之後沒幾日,就是在這間書房,他問世子,倘若世子妃知道自己只是個替身怎麽辦,世子說自己本也沒打算瞞着,世子妃若知道了,能接受便受着,接受不了就賜世子妃一張和離書。

世子還像個舉世大善人一般說,自己會親自幫世子妃挑一個如意郎君再嫁。

趙安垂着眼,緊緊閉着自己的嘴,但凡他把腦子裏那段話說出來一個字,今日就要橫着出書房了。

江琇瑩沐浴好回了房,聽見有人敲門,開了門,見是跟在鐘允身側的小随從。

小随從手上捧着一個白瓷碗,把碗往前遞了遞,似是不知道怎麽開口,頓了一下說道:“世子讓把這只碗拿來給世子妃,讓世子妃好好看看。”

江琇瑩看着眼前的碗,是平時吃飯時用的湯碗,白骨瓷做的,碗底描着一枝梅花,碗裏幹幹淨淨的,一滴湯也沒有,并沒有什麽特別的。

非要說有什麽不一樣,就是碗裏泛着一層淡淡的油光,可又不太像是被用過的,不然碗底不至于半滴湯都沒剩。

江琇瑩不解:“這碗有什麽好看的?”

小随從低着頭,不太敢說的樣子,低聲聲音:“世子說,要好好教訓世子妃一頓,不給世子妃喝湯,一粒骨頭渣子都不給世子妃留。”

江琇瑩一言難盡地看着眼前的空碗:“我知道了,就說我看過了。”

小随從捧着碗,站在原地不走:“請世子妃留話。”

江琇瑩想了想,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說什麽,她已經對鐘允無話可說了,甚至想請王府的禦醫幫他看看腦子。

她實在不知道說什麽了,随口說了一句應付的話:“就說,這碗挺好看的。”

小随從得了話,拿着空碗退下了,出了門,把這珍貴的碗護在懷裏,一路小跑着去書房彙報。

鐘允聽見敲門聲,讓人進來:“世子妃怎麽說?”

小随從答:“世子妃說,這碗好看。”

鐘允:“本世子知道了。”

小随從出去後,趙安不解地問道:“世子妃這是什麽意思?”

鐘允像看傻瓜一樣看着趙安:“這你都聽不出來?”

趙安:“屬下愚鈍。”

鐘允心情好了許多,願意給人指點迷津:“這只碗的作用是什麽?”

趙安:“是世子不給世子妃喝湯,連一粒骨頭渣子都不給世子妃留,狠狠教訓世子妃的物證。”

鐘允看了趙安一眼,鼓勵他繼續推證。

在世子英明偉大的邏輯引導下,趙安果真就悟了:“世子妃說這碗好看,意思就是說世子教訓得好。”

鐘允略感欣慰地看了趙安一眼:“你也沒蠢到無藥可救。”

說完從書房出來,端得一派揚眉吐氣:“本世子就說她在鬧脾氣。”

他來到卧房,看見裏頭亮着燈,站在門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擡手推門,沒推動,被從裏面鎖上了。

他往後退了半步,敲了敲:“開門。”

江琇瑩聽見鐘允的聲音,從床上下來,披了件外衫,走到門後:“我已經睡下了,請世子去客房吧。”

鐘允:“客房冷。”

江琇瑩:“讓人多加些碳火。”

她以為鐘允會不依不饒,應讓她開門,沒想到他聽完她的話竟乖乖走了。

趙安也很奇怪:“世子不進去了?”

鐘允:“她讓我多加碳火,體貼我至此,我也應當體貼她一二,不擾她安眠。”

鐘允去了客房睡,這是成婚以來,他第一次與她分開睡覺。

客房冷冰冰的,不管加了多少碳火,還是冷。鐘允又讓人拿了兩床被子來,蠶絲被不冷,卻也不暖和,他躺在被子裏,覺得自己像個死人一樣。

他連死人都不如,死人好歹是涼透了的,他根本感覺不到自己此時是涼的還是熱的。

“趙安。”

趙安趕忙進來:“世子有何吩咐?”

鐘允坐在床上:“你上來,給本世子暖被窩。”

趙安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不敢動,思緒像野馬一樣亂竄。

世子這是什麽意思,世子是什麽時候開始斷袖的,世子這是看上他了嗎,他對男人沒興趣啊,雖說世子是他的主子,但感情這種事是勉強不來的啊,他可以為世子生為世子死,唯獨不能為世子暖被窩。

他還沒來及說話,被世子一陣嫌棄,嫌他不香,嫌他不軟,嫌他長得難看。

趙安表示很無辜,自己自是不能與世子妃比的。

趙安無辜被嫌棄一頓,在客房外面守了一會。

被冷風吹着,他清醒許多,終于回過味來,世子妃不給世子開門,那句多加些碳火,分明是世子妃不想跟世子同房,為了把世子趕去客房才說的。

怎麽到了世子嘴裏就成了“她體貼我至此”。

世子應當不會不知道,世子妃若真是體貼世子,應當就給開門了。

且,世子妃那道卧房門根本攔不住世子,世子也沒有硬闖。

這一切只能說明,世子在自欺欺人。

老人常說,夫妻之間,床頭打架床尾和,倘若其中一方拒絕與對方同房,就說明這不是一般的打架了,是感情破裂的征兆。

趙安越想越覺得心酸,可憐的世子,不被世子妃所喜,在這大冬天的夜裏,被世子妃關在卧房外面,他還不敢發火,不敢硬闖,寧願自欺欺人也不願面對世子妃想要和離的現實。

世子分明什麽都知道。

果然,不消片刻,客房裏傳出來“啪”的一聲,又一只花瓶掉在地上碎了,裏頭傳出來一聲怒吼:“本世子要擰斷那江家女的脖子!”

世子他還只能躲在世子妃聽不見的地方發脾氣。

第二日一早,天還沒亮,江琇瑩躺在床上,聽見院子裏傳過來練箭的聲音,知道是鐘允。

她翻了個身,繼續睡了,覺得聲音有點吵,把頭也蒙上了。

那聲音實在大,像是故意吵着她一樣,她睡不着了,開始思考自己接下來的人生。

首先就是跟鐘允和離,和離後王府也不能呆了。要是回侯府,就要日日見着父親,父親定不讓她開胭脂鋪子。

她打算買個院子單獨居住,地點選在商業街附近,花陽街或者永安街。

永安街更繁華一些,但花陽街上有刑部,附近還有大理寺,治安好。

等買好院子,還要租鋪子和倉庫。等過了年,她親自去花城選制作胭脂唇脂的材料,按着自己調配出來的顏色,先做一批放在店裏,反饋好的話要大批量做,多雇一些工人。

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拿到鐘允親筆寫的和離書。

江琇瑩起床,穿好衣裳,披着一件厚厚的鬥篷,手上握着一個銅手爐,往院子裏去了。

鐘允手上握着弓,箭在弦上,聽見身後傳來聲音,手一松,箭射偏了,從靶子下面飛了過去。

他收了弓,轉頭看着她:“你怎麽來了?”

說完,發現自己問了一句廢話,她當然要來,從前每日他練箭,她都要在一旁陪着的,還不停給她鼓掌叫好,甜甜軟軟地說,夫君好厲害。他嫌她聒噪,嫌她不知害臊,每每都要沉着臉訓她幾句的。

他拿起随從遞過來的箭放在弦上,語氣斂了好幾分,重新把剛才那句話說了一遍:“你來了。”

江琇瑩站在一旁,斟酌着用詞,除了要和離書,還要把他腰間那塊平安扣拿回來,那是周義衡留給她的唯一一樣遺物,是她的念想。

鐘允瞄着紅心,發現不知什麽時候手心出了汗,平時用起來格外順手的弓握在手上分外別扭,比走路時左鞋右穿還要別扭百倍。

他閉着一只眼睛,瞄了好一會才把箭頭定在紅心上,緊張得像是在進行射箭比賽,輸了會被殺頭的那種。

“嗖”的一聲,弓箭應聲飛了出去。

這回比上次好,紮在靶子上了,沒飛出去。

江琇瑩看了過去,忍不住說了句:“世子的箭術怎麽退步成這般?”

這話落在鐘允耳朵裏,讓他想起她以前在王妃面前維護他時,那雙眼睛看着他時帶着光,她對王妃說,對所有人說:“夫君的箭術天下第一。”

鐘允黑着臉,沒吭聲,又拿了支箭射出去。

陪練的小随從跑到靶子左側兩米遠的那棵大槐樹邊,廢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能把箭□□。

鐘允将弓扔給小随從,接過遞上來的帕子擦了擦手,走到江琇瑩面前:“去吃飯。”

江琇瑩跟在鐘允身側去了飯廳,好幾次張嘴想跟他談和離的事,都被他打斷了。

到了飯廳,江琇瑩站在桌前等鐘允落座,等他坐下,她再挑一個離遠一點位置坐下來。

鐘允站着不動,心裏打着跟江琇瑩一樣的心思,讓她先坐,他再挑一個離她近一點的位置坐下來。

兩人互相看着對方,大眼瞪小眼。

江琇瑩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都是她平時愛吃的,再這麽耽擱下去,這些飯菜就要涼了,她便先坐了下來。

鐘允繞到江琇瑩身側,挨着她坐下。

江琇瑩把椅子往一旁挪了挪,夾了塊芝麻糖餅吃,又喝了幾口小米紅豆粥,豆芽熘雞絲的味道也很好。

桌上除了都是她喜歡吃的飯菜,碗碟也全部換掉了,清一色的白骨瓷,碗底盤底描着梅花,跟昨天晚上他狠狠教訓她時用的那只空碗一模一樣。

她随口應付,說了句碗好看,他就讓人全換了。

鐘允好似沒注意到這些,語氣随意地進行了一番飯桌聊天:“昨晚睡得可還好?”

江琇瑩點了下頭:“挺好的。”其實不太好,光想着怎麽讓鐘允寫下和離書就想了很久。

鐘允嗯了聲:“本世子昨晚睡得也很好,一夜無夢。”

站在一旁聽見昨夜客房裏傳出來的砸花瓶和喊打喊殺的怒吼聲的趙安,垂着眼沒敢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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