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世子的情敵們

三輛馬車裝滿了才把江琇瑩的行李全部裝完, 她幾乎把自己在王府裏的所有的東西都帶走了。

除了從前給鐘允做的那身破了洞的棉襖,她到處找過,沒找到。

還有周義衡留給她的那枚平安扣, 她離開王府之前問鐘允要過很多次, 鐘允不給。

她試過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偷走,但只要她一擡手,他就能抓住她。

他讓她死心,說他絕不可能讓她把這枚平安扣拿走,問他為什麽非要留着, 他說他沒見過這麽醜的扣子, 覺得新奇, 把她氣得頭疼。

江琇瑩坐在馬車裏,低頭看了看手上的和離書, 想起剛才在書房,他盯着她看, 緊緊抱着她,那時他是在跟她道別。

她将這封和離書看了很多遍,始終想不明白, 他為什麽突然願意放她走了。

以他那霸道不講道理的性格,她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放過她了,死了也會先把她殺了給他陪葬。

想不明白的事她也就不多想了, 她與鐘允的結合原本就是個錯誤, 分開才是正确的,現在的和離不過是在回歸正軌。

江琇瑩見馬車不是往侯府的方向去的,撩開簾子問道:“這是要往何處去?”

趕車人答道:“花陽街,那邊治安好,世子在那邊買了個園子, 讓您到那邊落腳。”

江琇瑩放下馬車簾子,靠在椅背上。她原本想回侯府,好好跟父親說說,父親肯定可以理解她,她是和離,不是被休棄,不會給家族蒙冤。

取得父親的諒解後,再買個園子搬出來,開胭脂水粉鋪子,下輩子就跟這些鋪子過。

馬車在一處宅子前停了下來,下人們把行李搬下來,又過來幾個王府跟過來的丫頭嬷嬷,幫忙歸置。

江琇瑩叫住一個嬷嬷:“這邊有侯府的丫頭嬷嬷,你們先回王府吧。”

王府的嬷嬷答:“世子不讓回王府,以後就讓留下來伺候江姑娘了。”

江琇瑩只好說道:“這邊院子不比王府,用不到這麽多人,回頭世子怪罪,就說我趕你們走的。”她跟鐘允已經和離了,不應當有太多的牽扯。

還有這處園子,鬧中取靜的地段,面積抵得上小半個王府了,各種樹木綠植修建得十分好看,亭臺水榭應有盡有,一看就是花了大價錢。

這些錢她都要還給鐘允的。

江琇瑩很快便安置好了,她在家裏各處看了看,發現這園子不光地段和環境好,就連很多細節都是她喜歡的,比如院子裏種的那一叢叢梅花,比如水池裏養的錦鯉,後院甚至有一處跟長春苑差不多的溫房和地窖。

她來到書房,将自己的梨花木箱子打開,整理手冊時,無意間擡眸看了一眼窗外。

正對着窗戶中間的院子裏種了一棵重瓣梅花,從她的視線看過去,是正正好好的觀賞位置。

江琇瑩起身走到那株梅花樹前。

這株梅樹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樹幹粗而色深,枝桠茂盛,上頭梅花開得正盛,每朵梅花都有兩種顏色,深紅和粉色交疊。

跟鐘允書房裏被他用膠水粘得亂七八糟的那束一模一樣。

她低頭看了看地上淺褐色的泥土,土是新翻上來的,這株梅樹是從別處移植過來的,時間在兩天前後。那時她還在問鐘允要和離書,他死活不肯放她走,不惜跟她針鋒相對,惹惱她,甚至軟禁她。

他那時候心裏就知道了,他留不住她,便讓人把郊外的重瓣梅花樹栽到了這個院子裏。

這時,牆邊突然掉下來一個人,江琇瑩吓了一跳,忙看過去,等那人站好了,看見是趙安,這才放下心來。

趙安行了禮,說道:“世子妃。”

又趕忙低聲改口:“江姑娘。”這一聲江姑娘喊得不情不願。

“世子讓我來,有事給江姑娘交代。”

趙安是鐘允身邊最得力的助手之一,平時這些跑腿的活是不用他做的,定是有什麽大事,江琇瑩問道:“何事?”

趙安:“請世,請江姑娘禀退旁人。”

一旁伺候的丫頭,包括悅瑾,主動退了下去。

趙安帶着江琇瑩走進書房,關上門窗,停在一個書架前,轉動牆上的機關,書架動了起來,眼前出現一個通往地下的門。

江琇瑩看了看:“這是密道?”

趙安點了下頭:“這宅子的前主人是世子的人,這條密道是兩年前世子讓修的。”

趙安帶着江琇瑩下了地道,用火折子點燃牆邊的油燈:“密道通往城外,将來萬一出了什麽事,江姑娘可以躲進這密道裏,從密道逃出去。”

江琇瑩十分不解:“能出什麽事?”

趙安沒答話,世子願意和世子妃和離,就是擔心皇帝疑心到他的身份,他不想連累世子妃性命。鬧到最後也接受了世子妃不再愛他的事實。

趙安:“世子說,這園子貴氣,從前就遭過賊,以防萬一,萬一這兒再鬧賊,江姑娘可以躲進來。”

江琇瑩沒有多想,從密道裏出來,拿出一疊銀票遞給趙安:“我手頭現在沒有太多的現錢,先給一半,剩下的會按錢莊利息的兩倍,一并還給世子。”

趙安知道世子不想要世子妃這個錢,他來時世子又特地說,世子妃若是給錢,就讓他收下,他要是不收,這宅子她肯定不願意住了。

江琇瑩叫悅瑾拿上來好幾盒蜜餞,讓趙安帶回去吃:“杏子沒讓放糖,用的槐花蜜。”

她在王府時,趙安待她很好,就當是給他的謝禮。

趙安手上拿着他最喜歡的那幾種蜜餞,心裏五味雜陳,大着膽子喊了聲:“世子妃。”

他看得出來,世子在乎世子妃,不想放世子妃走。不光世子,他和王府裏的所有人都不希望世子妃走,甚至刑部的蘇陽平和世子那一衆屬下,但凡跟世子妃交往過說過話的,都不希望世子妃走。

世子妃太好了,他就沒見過比世子妃長得更好更溫柔更美好的人,就是天上的仙女,也不趕不上世子妃的一根手指頭。

江琇瑩不愛聽人再叫她世子妃:“還是叫我江姑娘吧。”

趙安:“那我......”

江琇瑩笑了一下:“你是你,世子是世子,将來你想來這宅子做客,随時歡迎。”

趙安一掃臉上的郁悶,十分開心地告辭了,出了院子就把蜜餞藏了起來,生怕帶回王府後被世子看見。萬一世子嫉妒他,還要搶他吃的怎麽辦。

很快,黎王世子和世子妃和離的事就傳遍了平京城,各種各樣的傳聞都有。

有說世子妃不受世子寵愛的,有說世子妃變心的,有說世子要納妾世子妃善妒離家出走惹惱了世子的,有說世子妃心有所屬跟世子本就是一場誤會的。

對這些傳言,江琇瑩置之不理,她從鐘允那拿的是和離書,将來就是沒有關系的兩個人,過去怎樣已經不重要了。

唯一的牽扯就是,她欠他一部分買宅子的錢,他欠她一枚平安扣。

她跟王妃沒什麽話說,互相之間客套疏遠,跟楊夫人更是沒什麽關系。到最後,黎王府唯一令她留戀的人竟是太後。

可惜,跟鐘允和離後,她跟太後就沒什麽機會見面說話了。

江琇瑩安置好,在宅子各處逛了逛,換了身衣裳上街,選定了一處鋪子,交了定金,又叫了裝修的工人,等鋪子布置好了,她手上新研制出來的胭脂唇脂就可以賣了。

回宅子的路上經過将軍府,江琇瑩停下來看了看,昔日威武的将軍府化成了一片灰燼,旁邊地上散落着燒了一半的焦木,地上不知誰祭奠的鮮花被踩在地上。

禁軍百夫長陳啓帶人站在一旁,轉頭看見江琇瑩,朝她走了過去:“江姑娘。”

江琇瑩:“百夫長。”

陳啓有點腼腆地笑了笑:“姑娘要是不嫌棄,叫我名字就行,陳啓。”

江琇瑩笑了一下,沒有多說什麽,看見一旁有畫圖紙的師傅,好奇道:“這兒要建新宅子了嗎?”

陳啓點了下頭:“聖上旨意,要建一個二品将軍府。”

江琇瑩想了一下,朝中幾位二品将軍皆有府邸,不知道這宅子是要給誰的,見有人找陳啓,便沒有多問。

陳啓去給人指點了一下,又跑回來,擡起袖子擦了下額頭的汗:“聽說江姑娘要開胭脂鋪子,有什麽用得着我的地方,盡管開口,我是苦出身,什麽都會一點,什麽活都能幹。”

江琇瑩禮貌地道了謝。

又有人喊陳啓,問圖紙搭建的問題,等陳啓忙好,轉頭看過來,看見江琇瑩已經走了。

旁邊兩個屬下打趣他:“頭兒,您又不是沒跟姑娘家說過話,臉怎麽這麽紅。”

陳啓讓這兩人閉嘴:“別亂說。”

他嘴上雖然這麽說,心裏還是高興的,那黎王世子就是個瘋子,江姑娘離開他是好事。從前不敢對她産生心思,如今她和離了,是自由身,他再努力一點,早點把官職升上去,是不是就能靠她近一點。

一個屬下說道:“我倒覺得,江姑娘如今是嫁過一次人的人了,不比從前侯府千金的身份,百夫長一表人才,前途無量,配她應當是夠了。”

陳啓狠狠揍了一下這屬下的後腦勺:“配什麽配,我不配。”

說完卻又笑了,轉身指揮旁人幹活。

黎王府,鐘允在院子裏練劍,他已經砍倒三棵樹了,地上橫七豎八全是枝桠樹幹。

從江琇瑩出了王府到現在,他足足練了三個時辰的劍,身上出了層薄汗,內衫汗濕了一大片,他收了劍,接過随從遞上來的手巾擦了下額頭,将手巾扔進水盆裏,大步往書房去了。

趙安跟在鐘允身側,關上書房門,說道:“前頭有心腹來報,說四個多月前戰死沙場的一位中堅将軍回來了,據說當時沒死,被人救了,重傷昏迷了兩個月,傷好了才回來。”

鐘允記得他:“大夏第一神射手,周義衡。”

趙安點頭:“正是周将軍,上次對處月國的戰争,他立了頭功,這次回來必要升遷,如今軍中,尚有空缺的是二品镖旗将軍一職,八成是他了。”

“大皇子、二皇子那邊必定會有所行動,暗中拉攏。”

鐘允靠在椅背上,手上拿着一把折扇,在桌上輕輕點着,思索片刻:“靜觀其動。”

他放下扇子,從腰間取下來那枚墨綠色配繩的白色平安扣,拇指輕輕在上面摩挲着,很快,玉上涼意便被他指尖炙熱暖得溫熱。

趙安見狀,不等鐘允說話,忙把世子妃今日的行程彙報了一遍:“世子妃選的鋪子距離刑部只有五分鐘的腳程,站在刑部屋頂上就能看見世子妃的鋪子。”

“這樣看來,世子妃對世子未必就是那麽決絕,還是願意跟世子待在一處的,可以推斷出,世子妃對世子是有感情的,世子妃應當是愛世子的。”

“趙安,”鐘允如今終于冷靜得像個正常人了,他在心底嘲笑了一下自己,對趙安說道,“你是什麽時候開始魔怔的?”

趙安聽見魔怔兩個字,怔了一下,想起前幾日的世子,他被世子傳染了,世子好了,他瘋了。

趙安繼續彙報:“世子妃在将軍府門口與陳啓遇上了,兩人說了幾句話,那陳啓對世子妃應當是有意思的。”

鐘允起身拿起桌上的劍,起身往門口走去:“本世子上次就該殺了他!”

他給她和離書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全,不是為了讓她跟別的男人在一起的。

出了門卻又停了下來,他想到上次江琇瑩是怎麽罵他的了,他追着陳啓到河邊,不慎落進水裏,她罵他是一只落水狗。

鐘允轉身折了回來,将劍扔在桌上。

“怎麽又在喊打喊殺,”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了進來,許玉龍穿着一身月白衣裳,手上搖着紙扇,“子瑜,幾日不見,你消瘦許多。”

見鐘允不吭聲,許玉龍坐在桌前:“聽說你跟世子妃和離了,我是萬萬不信的,以你的性格,我以為你會把人關到死。”

鐘允原本的确是這麽打算的。

許玉龍看了看桌上的劍:“如今世子妃已獲自由身,她愛跟誰來往,愛嫁給誰,都是她的自由。”

“世子妃長得美,性格好,會有人喜歡一點也不奇怪,你難道要把這些人一個一個殺光嗎?”

鐘允終于動了一下,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氣:“不行嗎。”

“當然不行,”許玉龍說道,“你殺一個,世子妃對你的恨意就會多上一分,這樣你永遠不可能再得到她。”

鐘允理所當然道:“等事情結束了,我會再把她搶回來的。”

許玉龍啧了一聲:“搶搶搶,你是土匪嗎。”

“人家心不在你這,搶回來有用嗎。”許玉龍将扇子扔在桌上,靠着椅背看着鐘允,“世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麽叫追人。”

“想得到一個女人,光靠嘴賤和硬搶是沒有用的。”

趙安站在一旁,連連點頭,心想,可算有個人把話說到點子上了。

趙安見過許公子追人,各種珍奇異寶甜言蜜語跟不要錢似地往人家姑娘眼前送,世子但凡有許公子一半,不,萬分之一就夠了,世子但凡有許公子萬分之一的甜,跟世子妃都不至于鬧到現在這個地步。

鐘允沒說話,就是在默認許玉龍說下去,說明他把他的話聽進去了。

許玉龍:“我反而認為,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世子妃本來就不喜歡你,瞪我幹什麽,我說的不是實話嗎,”等鐘允不甘不願地偏過頭,許玉龍才繼續說道,“你不想連累世子妃安危,怕她受你株連,怕江景越不願意保她,跟她和離,正好趁這個時機,好好追一追,俘獲美人芳心,等你這邊事情了結了,正好把人娶進門。”

鐘允不知是氣得還是羞得,滿臉通紅,沒好氣道:“我不會追人。”

又低聲道:“我一個男人,成天沒皮沒臉地圍着一個女人轉,成何體統。”

許玉龍看鐘允這一本正經的假樣,想笑又不敢笑,攤了下手:“那你就等會追人的人把世子妃追走吧。”

許玉龍見鐘允許久不吭聲,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又去凝風軒找了顧瑛玩了一會,給他帶了一塊從顧将軍府院牆邊撿來的一塊燒得焦黑的磚頭,被顧瑛像寶貝一樣放在錦緞匣子裏。

顧瑛有點擔心鐘允,問許玉龍:“我表哥還能把表嫂追回來嗎?”

許玉龍搖了搖扇子:“我看難,上回問他喜不喜歡人家,他說他不知道。”

顧瑛當即就急了:“喜歡,是個人都能看出來,表哥很喜歡表嫂。”

許玉龍嘆了口氣:“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歡她,就他自己不知道,這叫什麽事,簡直比話本子還話本子。”

顧瑛拉了張椅子坐在許玉龍對面,抱着他的寶貝黑磚頭:“以我看不是,表哥應當是知道自己喜歡表嫂的,他那張嘴,你懂的。”

許玉龍一收扇子,往桌上一敲,猶豫板上釘釘:“活該他被虐!”

許玉龍陪顧瑛說了會話,逼他練了會劍,又蹭了頓飯,誇了王府的丫頭長得俊,才從王府出來。

他在回家路上看見一行隊伍走了過去,擡着許多箱子,箱子上綁着紅綢繩。

看這排場,浩浩蕩蕩占了半條街,約是平京哪個大戶人家在擡着聘禮求親了。

許玉龍是個纨绔,常在平京城裏晃,各家事件他都知道,沒聽說誰家要娶親,他往隊伍前面走了走,看見了騎在馬背上滿臉春風的二皇子鐘祁。

看這方向,是往侯府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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