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逗弄

這一場争吵, 似是把兩人隐藏在內心深處的最邪惡的一面完全的暴露出來。

在唐之淩的心裏，對于尚之周多少會有幾分嫉妒的心理。為何？尚之周從農村出來，卻過着讓人羨慕的日子。這種父母手中萬般寵愛的公主, 她怎會知這世間那些可憐人是如何讨生活的。現如今坐在家裏, 每年拿着上百萬的收入，高的時候, 能有四五百萬，甚至比這更多。如此高收入，怎麽不讓人嫉妒呢？

只不過在家敲敲鍵盤，就能夠得到如此多的報酬。想到自己在外面和那些讨厭的男人周旋, 為得到一份訂單, 就差把自己也直接送人。家庭呢，應該說從未知曉自己還有一個家, 或者兩個家。反正都不是自己的家。那是別人的父母, 和自己有何關系？

能不恨嗎？吃過的苦, 受過的傷, 就像灼熱的烙鐵，深深的烙在心裏, 刺入骨髓，這是任何東西也無法去消除的。

唐之淩從小頂着唐家大小姐的身份，卻過着連仆人都不如的生活。受盡了那些上流社會人的白眼，曾經就連街頭下三流的混混，也會拿着這種在她看來低賤的身份欺負她，所以為了讓那些人閉嘴, 她拿起了磚頭，把人砸了。砸人的時候，她心頭沒有任何抱歉，就怕下手過輕，傷不到他們，下次還會再來欺負她。那次回到家，父親把她打的又是半個月不能下床，但她依舊倔強，下次還會如此。在她背後那些陳舊的傷痕，多是深淺錯亂的。舊傷加新傷，新傷再加上新傷，那是那一段她到死都無法忘記的過去。

她證明想努力的證明給每人一個人看，就算那個女人知道她經常被打之後，努力的去争奪撫養權，這又如何，反而又多了一個可以欺辱她的家族。這最終改變了什麽？什麽也沒改變。

大哭一場，揚長而去。

尚之周一個人從停車場一路走回家，整整走了八個多小時。才走到宋曉樂的家門口。望着那黑暗的窗戶，始終未踏進那棟樓房。她覺得很多東西在變，她也在變。

她未曾料到會有如此激烈的争吵，用這種方式相遇，再鬧騰，也不應該如此的。以前也知道她應酬多，也了解她工作不易，或多或少會有些讓很多人看起來很暧昧的舉止。以前都想象過的，當時真的很理解。

今天真的遇見了那種場景，怎麽會忍不住就去動手。還搞砸了一切，兩個人徹底鬧僵。都說不在意了，但最終呢。心裏還是很在意，不是嗎？

夜，昏暗暈眩，讓人看不清遠處的街景。尚之周邁着沉重的步子，在馬路旁招手，上了一輛出租車。

兩個小時過後，酒吧喧嚣的舞曲，格外的刺耳。在尚之周聽來就是刺耳，聽了更加的讓人心煩。

“周周，你在這裏喝了十杯白馬，再喝下去就不怕醉的不省人事？”鄭允雅奪過尚之周手裏握着的酒杯，裏面深紅的白馬早已被她喝的一滴不剩。

從進門來時就要酒，知曉她心情不好，本打算陪她喝上一兩杯，套套她的話，逗弄她。誰曾想，這人就是個樹樁子，擺着看，嘴巴卻緊的很，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你怕我死在你的店裏，招晦氣？”尚之周把垂下的腦袋用力的擡起來，眼前的人有些晃，許久才重合在一起，有那麽一瞬間，眼前一片黑暗，那就那麽一瞬。這時她才覺得自己是真的喝多了，而且喝的過頭了。“你別擔心，我找人算過命，我可以活一百二十歲，不會在你裏倒下的。再來一杯，再來一杯，我保證不喝了。”

滿嘴都是醉酒的話，右手托着那半邊泛着紅暈的臉頰，努力的支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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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給你，不過，”鄭允雅用個巧勁，把杯子從尚之周手裏奪了過來。向前探着腦袋，笑眯眯的瞧着她那雙有些渙散的眸子。“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失戀了，不然怎麽會獨自一個人跑來喝酒？這可不像你的風格。”

“有嗎？”尚之周努力的睜大眼睛瞧着她那雙狡詐的雙眼，越看越覺得有趣。“一個人就不可以來喝酒？”

“別人可以，但你絕對不會來。而且不會獨自一個人來。”鄭允雅閱人無數，怎麽會看不懂尚之周這種溫吞內斂性格的人。平日裏看她說笑，其實只有靠近她的人才知道這，個人絕對不是個可以招惹的人。否則，最後受傷的是誰還不一定。“你就說說，是哪個不長眼的負心人欺負你了，明天姐姐就替你出氣去。”

這一身正義凜然，說的是理直氣壯，毫無遲疑。

“姐姐？”整句話，尚之周都當說笑，然而這個稱呼是怎麽回事，自己何時多了一個姐姐？向前移了幾厘米距離的下巴，很是認真的看着眼前人，微微啓唇輕笑道：“妹子，咱兩個誰大誰小還不知道，你這自稱未免太早了，而且我不喜歡占別人便宜。”

占別人便宜？鄭允雅聽到這話忽然想起一個人來，那就是唐之淩。這個女人同樣也是個不喜歡別人占她便宜的人，曾經又不是沒吃過虧。

“行，你厲害。”看人醉了，鄭允雅也不想和一個醉酒的人多争論，右手一攤，擺出一副商人的嘴臉。“酒喝完了，美女，給錢吧？”

“我說我喝完了嗎？”尚之周伸手想去奪她手裏的杯子，因為醉酒，速度慢了些，沒得逞。“老板娘，再來一杯。”

“老板娘？老板你個鬼。姐姐我單身，哪裏來的老板娘。尚之周，你喝完就給我滾回家，酒錢先賒你。”鄭允雅拿起一旁的一個本子，直接朝着尚之周的腦袋拍去。“今晚就到這裏，你再不走，我可打電話給閨蜜，讓她來收拾你？”

何時宋小樂和鄭允雅的關系如此好，尚之周瞪眼看着她，噘嘴，像是在深思什麽，過了三十秒左右，很嚴肅的說道：“她結婚了。”

鄭允雅被這話弄得一頭霧水，她知道宋小樂結婚了，這和她有什麽關系？轉念一想，那雙鳳眼一眨，又微微眯了起來，向尚之周的微紅的臉頰探來，賊兮兮的說道：“你不會因為她結婚抛棄你，你嫉妒了吧？”

被人打趣，還未完全醉酒的尚之周，大腦是有幾分清醒的意識。輕笑一聲，右手向前一伸，直接把探過來的人摟在自己面前，彼此被灼熱的氣息萦繞着，周圍暈眩的燈光，再加上看起來暧昧的動作，連一旁的調酒師看了，也愣在那裏，望着兩個人是不是有接下來的動作，或者是需不需要救駕。

“我是嫉妒了，嫉妒你怎麽總把心思用在她的身上。何時能夠看看在你身邊的我？”聲音輕柔，充滿了柔情，輕輕點水一樣的感覺。柔到了心窩裏，引起片片漣漪。

鄭允雅原本打算逗弄一下她，讓她早些離開。但卻未料到，就這樣被人告白了，還是如此含情脈脈，就應了她的那句話，和深情的人相處久了，連自己也會輕易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帶着濃濃的真情。

原本是冰與火的距離，此時卻變成了熊熊烈火，誰也不清楚，這烈火到底燃燒了誰，情的真假難以分辨。

“你喝多了。”鄭允雅快速的用左手把尚之周的緊摟着自己脖子的右手，用力的甩開，臉色極為尴尬。“天色很晚了，你快點回家醒醒腦去。”很想把人直接從店裏請走，就算賠了今晚的酒錢，也不想和這種認真的人交往，太過可怕了。

在鄭允雅的眼裏，尚之周沉默寡言，然而脾氣卻很好。不像宋小樂那樣開玩笑，兩個人完全互補性的性格。一個活潑開朗，一個看起來內斂溫柔。話不多，卻心很細，處處為人着想。這點在她們來這裏的幾次，從她們的言談舉止，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女人善變，真的一點也不可愛。”尚之周覺得無趣，無奈的苦笑一聲。“喜歡的話說不出口，不喜歡的卻總是從嘴裏蹦出來。愛一個人，真的好難。”

聽完她的自言自語，鄭允雅才明白，這人是失戀了。剛剛虛驚一場，心總算放松下來。如果不是看她心情不好，真的上前暴揍一頓，一報被調戲之仇。

“老板娘，你有喜歡的人嗎？你有多愛她？”伸手把酒杯放到鄭允雅的面前，繼續說道：“我啊，喜歡一個我曾經特別讨厭的女人。她真的很讨厭，除了長得好看，哪裏都讨厭。城府深，心機重。而且還摳門，在我家白吃白喝，欠了很多的房租。”

尚之周一個人在那裏字自言自語，說話的聲音不是很大，因為音樂吵鬧聲，鄭允雅不得不走出來吧臺，坐在她的身邊。紅酒的後勁來了，她知道這個人今晚一個人回去是不可能的事。索性發了信息給宋小樂，讓她過來拖人。但是在發完之後就後悔了，想撤回，對方卻很快回複。這連一個糊弄的話，也說不過去。因為她說找了尚之周一下午，手機關機，在家裏等沒人，沒想到一個人跑去喝酒，還特意發了個發火的表情。

對于結婚的人，這大半夜能不打擾，就不打擾。事已至此，只能聽着醉酒的人說着一嘴的醉話。

“我這個人啊，怎麽就喜歡一些奇葩的女人。第一個背着我在外面搞女人，而且搞到家裏被我看到了。呵呵，真是夠蠢的。努力的經營一段感情，最後才發現，愛一個太卑微，只會讓自己更廉價。”尚之周雙眼迷蒙起來，雙手向前拍在鄭允雅的肩頭，正對着她大聲的說道：“所以我決定一個人過一輩子，簡簡單單的過一輩子。但是呢，哈哈……這老天爺不願意啊，非讓我遇到這個女人，一點也不可愛的女人。滿腦子的算計，看到她，我這裏，這裏痛啊，從來沒有這麽難受過。”

用力的捶着胸口，“砰砰”的聲音，格外的響。

“你說，你說我該怎麽辦才好。我不知道自己何時愛上她的，我只是希望一個人靜靜的看着她，把她藏在心裏，就這麽簡單。但是，但是我發現對她了解越多，這裏就越痛，我毫無辦法。”心中難言的痛意，像是一根根的銀針插在心窩裏，痛的無聲無息。“我給不了她想要的，我也成不了她的依靠。你告訴我，我怎麽辦，她才會開心，我只想讓她每天都過的開心一些。”

看着無比傷心的尚之周，鄭允雅很是觸動。隐隐約約在自己的胸口某處，也開始觸動起來。曾幾何時，自己也是如此。那是經歷了很長一段的歲月，如今還是沒能守住她。

“你過得開心，她才會開心。”鄭允雅開口勸她。

“我開心？”尚之周微愣的看着鄭允雅，過了十秒鐘，忽然起身。“她不開心，我怎麽能開心。”

轉身離開吧臺前的凳子，一個人徑自朝着門口走去。還未走幾步，搖晃的身子，忽然向前倒了下去。

“周周……”三個聲音異口同聲的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