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不管怎麽樣我都願意……

韓恬還沒開學，他不像一般的小孩喜歡賴床，他每天起得比韓婷還早，穿好衣服洗漱好，踮着腳尖在洗碗池邊洗杯子。

等韓婷起來，韓恬已經把熱水燒好倒進杯子裏冷着了。

韓婷伸了個懶腰，揉了下韓恬頭頂那撮撅起來的毛：“早，兒子。”

韓恬叫了聲媽，打開冰箱，看見裏面有兩塊小蛋糕，拿出來放在盤子裏，擺上餐桌，又熱了兩杯牛奶，乖乖等着韓婷過來吃早飯。

韓婷喝了杯白開水，對韓恬說：“你快開學了，這幾天在家裏看我給你買的那幾本書，自己學一下拼音。”

韓恬頭：“嗯。”

韓婷坐在餐桌前，繼續叮囑韓恬：“今天不許出門，天氣預報說有大暴雨，晚上可能還有臺風。”

韓恬嗯了聲，低頭吃蛋糕，覺得好吃，擡頭看了看韓婷。

韓婷知道他想說什麽，答道：“是方叔叔給你買的。”

小孩子其實是最能分得清善惡的了，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都能感覺到。韓恬并不排斥方繹，他只是需要時間慢慢接受。

韓婷想到昨天晚上方繹對她說的話，他說他想跟她結婚。

韓婷問韓恬：“你想讓方叔叔給你當爸爸嗎？”

韓恬沒說話，手上的蛋糕也不吃了，盯着在他腳邊打轉的貓看。

韓婷喂了韓恬幾口蛋糕：“你也是想考慮考慮是吧。”

她昨天就是這麽對方繹說的，她說太突然了，她得考慮考慮。他當時沒說話，讓她陪着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到了十二點就走了。

韓恬跟方繹沒怎麽相處過，不可能一下子就變得特別喜歡他，讓他給他當爸爸。

韓婷不一樣，她就是太喜歡他了，才會對他說需要考慮。

她對他不夠坦誠，她瞞了他很多事，怕說了會失去他。

她不想騙他，又貪婪地想要擁有他，才會陷入矛盾和糾結。

韓婷怕韓恬吃不飽，把自己那塊蛋糕切了一半分給韓恬：“我一會在小區門口再吃點。”

吃好早飯，韓恬把韓婷送到門口，看她換鞋，喊了聲：“媽。”

韓婷笑了笑，抱了下韓恬的頭，把他往自己懷裏揉了揉：“這麽大了還撒嬌呢，知道了，媽媽也會想你的。”

韓婷揉完韓恬，蹲下來，想摸摸韓梅梅。

韓梅梅正在韓恬腳邊打轉，一看韓婷要摸它，趕忙溜到韓恬腳後面去了，不給摸，被韓恬盯了一眼，才不情不願地給韓婷摸了一下。

真的就是一下，就給摸一下，第二下再想摸它就跑了。

韓婷走出門，看了一眼對面。

往常每天只要她一出門，方繹準跟她一塊出來。

她猜他是在他家門後等着她，聽見她的開門聲，出來跟她偶遇，再一塊乘電梯上班。

韓婷在門口站了好幾分鐘都沒見對門有動靜。

她怕他沒聽見她的開門聲，重新用鑰匙開門進家。

韓恬盤腿坐在沙發上看書，看見韓婷又回來了，剛想叫媽，他媽又出去了，這次出去把門關得特別響，“砰”的一聲，把高傲的韓梅梅都吓得一縮。

韓婷再次出門，對門還是沒有動靜，她只好往電梯的方向走。

第一班電梯來了她沒上，又等了兩分鐘，第二班來了，轉頭看了看方繹的房門還是沒動靜，只好上去。

她想着，他可能是生氣了，或者傷心了。

他說讓她跟他結婚，她猶豫了。想想這件事要是換成她，她讓方繹跟她結婚，方繹猶豫了，她不知道得傷心成什麽樣，哪裏還有心情等他一起上班。

她一邊走，拿出手機看了看，方繹沒給她留言，看來他是真的不再等她一起上班了，心裏有失落又難受。

她走出小區，因為低頭沒看路，冷不防撞上一個人：“抱歉。”

那人語氣不太高興地說她：“路都不看，撞車上了怎麽辦。”

韓婷聽見熟悉的聲音，擡頭看見方繹，他手上拎着一個雞蛋餅，這家雞蛋餅每天都要排很長的隊，沒有十幾二十分鐘買不上。

方繹把雞蛋餅遞給韓婷：“趁熱吃。”

韓婷接過來：“特地排隊給我買的？”

方繹垂眸看她：“不然呢？”

韓婷低聲說道：“我還以為.”

“我以為你不等我一塊上班要跟我分手呢。”

方繹擡手捏了下她的耳朵，把她捏疼了：“別亂想，我又不逼婚，你慢慢考慮，考慮好了告訴我。”

“咱兒子早飯吃了嗎？”

韓婷啃着雞蛋餅：“酷哥吃了蛋糕和牛奶。”

方繹帶着韓婷往小區門口的街上走，站在賣馄饨的攤位前，要了一碗馄饨。

韓婷坐下來，方繹沒陪着她坐着，又去旁邊的攤位買東西，還穿過馬路進了一家早餐店。

回來拎了一手，一樣一樣擺在韓婷眼前：“多吃點。”

韓婷看了看，兩個茶葉蛋、兩籠蟹粉小籠包、一瓶紅豆豆漿、一瓶牛奶、一瓶酸奶、一個煮玉米、一個雞肉三明治、一個紫菜飯團、兩根油條、一個卷了生菜、午餐肉、裏脊、雞蛋的手抓餅。

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桌子，都是喂她的。

韓婷咽下嘴裏的馄饨，她可算知道韓梅梅是怎麽長這麽胖的了。

方繹給韓婷剝茶葉蛋，遞到她嘴邊：“吃。”

韓婷就着方繹的手咬了口茶葉蛋，嘴裏又被塞進一個喝牛奶的吸管。

韓婷吃好馄饨和雞蛋，勉強喝了半杯牛奶，肚子撐得實在吃不下了，見方繹給她夾小籠包，趕忙制止他：“雖然，但是，咱們也得講究一下科學喂養。”

“你就算是喂豬也不帶這麽喂的吧。”

方繹被韓婷的話逗笑了：“別這麽說，你不是豬。”

雖然，但是，她怎麽覺得方繹這句話聽起來像在罵人。

韓婷吃不下了，方繹把桌上的早餐收拾了一下，裝進一個大袋子裏遞給韓婷，讓她回所裏再吃點：“一會我重新買，帶上去給酷哥。”

韓婷為她自己和酷哥的體型感到擔憂。

見韓婷接過早餐袋拎着不動，看上去像是有話要說，方繹彎了下腰，看着她的眼睛：“怎麽？”

他對她笑了一下：“別給自己心理壓力，昨天晚上是我太着急了，結婚不是小事，你是應該好好考慮一下。”

他願意給她考慮的時間，但不允許她拒絕他，決不允許。這句話他沒說出來，怕吓到她。

韓婷低了下頭：“如果你發現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你會不會離開我？”

方繹：“不會。”

韓婷擡眸笑了笑：“嗯。”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大暴雨，你別忘了帶傘？”

她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地開口：“要是雨下得太大，你晚上下班注意安全。”

方繹看她這磨磨唧唧的樣，猜出她在想什麽：“今天下班我去接你。”

“不管下不下雨，我今天都去接你。”

韓婷笑了笑：“那晚上見。”

上次沒下雨，方繹沒去接她，她還挺遺憾的。

方繹點了下頭：“要是臨時有任務，給我打個電話。”

韓婷走後，方繹站在原地，一直看見她消失在拐彎處才轉過身。

他拿出手機看了看，助理昨天晚上發給他消息，說他們一直在查的事有了新的線索，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了。

方繹收起手機，想起媽媽臨終前的願望。

楊海月得知方青雲發家的那款游戲是從別人手上搶來的之後，一直想知道，他們到底偷走了誰的人生和富貴。

她總擔心，怕方青雲做的這些事會報應到方繹身上。她不怕人家報複，再怎麽報複都是應該的，她怕會傷到方繹。

她經常會做噩夢，夢見方繹好好地去上學，在校門口被人狠狠捅了一刀，滿地都是血。

她想把那家人找出來，盡力彌補。可惜，一直到她去世，都沒能查出來那家人的下落。

“您的馄饨，”方繹聽見早餐店老板的聲音，接過來，“謝謝。”

方繹拎着一大袋早餐回家，這些年他一直記着母親的遺願，他原本以為這件事不難查，方青雲掩蓋得再好，被偷走了成果的人不可能甘心，必定會鬧上門讨說法。

可是沒有，那家人就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半點消息都沒有。

方繹給助理打了個電話，讓他把手上的工作先放一放，盡快把這件事情查清楚。

韓婷拎着一大包早餐，繞路去了轄區一個老舊的小區，把手上的早餐分成了兩份，一份給了一個殘疾人家庭，一份給了一個孤寡老人。

見老人身體不太好，韓婷跟老人約了時間，等她輪休就帶她去醫院檢查身體。

臨走時，老人直道謝：“警察同志辛苦了。”

韓婷笑了笑：“應該的。”

老人握着韓婷的手：“好人吶，真是好人。”

從小區裏走出來，韓婷小跑着往派出所去了，路上順手又做了幾件好事，因為太想做好事，把一個原本已經過好了馬路的老太太又給扶回去了。

夏天的大雨說來就來，韓婷飛速跑進辦公樓，剛躲進去雨滴就密集了起來。

大雨很快變成了暴雨，裹挾着狂風。

李隊看着外面的街道，觀察了地面的積水狀況，這一帶的街區偏老，地面下水道還沒來得及翻新，一般情況下排水沒問題，就怕這種特級大暴雨。

李隊皺了下眉：“這雨要是一直不停，今天大家就都不要下班了。”得連夜處理洪水警情。

開好會，李隊讓人檢查了一下雨具和各種排洪設備，又聯系了氣象和消防，準備迎接一場硬仗。

隊伍整合完畢，李隊說道：“大家注意安全，安全第一！”

韓婷給韓恬打了個電話，叮囑他關好門窗，不要出門。

她還沒來得及給方繹打電話就被同事叫去了，抽空給他了條微信：“今天晚上有份報告要趕，得在所裏寫完才能走，你別來接我了。”

情況緊急，之後她就沒碰過手機了。

——

正常下班時間是晚上五點半，方繹是老板，随時都能走，把公司裏的事交代好，下午四點就走了。

他回到家先去看了看韓恬，見他安安靜靜地呆在家裏，一邊看書一邊跟韓梅梅玩，放下心來。

方繹按着于瑜媽媽教的做土豆飯的方法，給韓恬做了一碗土豆飯，看着他吃下去，擡手去揉他頭頂那撮撅起來的毛。

韓恬不給摸，偏頭躲了過去，除了韓婷他誰都不讓摸。

方繹笑了一下，叮囑了韓恬幾句，回家換了身衣服就出門了。

地面不少地方都有積水，他穿了件五分短褲，防水的塑料拖鞋，手機貼身放着，撐着傘往派出所去了。

小區大喇叭裏立體聲循環播放：“暴雨臺風，請居民們注意人身安全，減少外出。”

小區保安看見方繹，沖他喊了聲：“方老板，這個天氣怎麽還外出，危險呢，中午有人被刮過來的樹枝給劃了，流了好多血。”

雨聲太大，夾雜着廣播聲，方繹沒怎麽聽清保安的話，就算聽見了他也得出去了，他答應過要去接她。

方繹回了保安一聲：“有事。”

說話間，新換上的衣服濕了小半。

“天氣預報說晚上還得起臺風，雨也不停”小區保安安全意識很強，依然不建議方繹外出，“有什麽事能比命還重要。”

方繹沒停，趁着風小，蹚着水往派出所走。

因為暴雨和臺風，很多店鋪沒有開門營業，方繹站在一排店鋪的屋檐底下，看着對面的派出所大門，等韓婷下班。

透過派出所的門，一眼就能看見辦公大樓，只要有人站在那就能看見，很顯眼。

方繹站在屋檐下等了一會，看了看時間，距離她下班的時間已經過去二十分鐘了。

他又等了一會，拿出手機看了看，沒漏接過她的電話，微信上也沒有她發來的消息。

最後一條聊天記錄還是是昨天的。

他給她發了條消息：“下班了嗎？”

她沒回，他又發了一條：“我在派出所門口，忙完出來找我。”

他等了好一會，她依舊沒回，他直接撥了電話過去，沒打通。

八年前就是這樣，突然聯系不上她。

派出所保安亭室的劉叔看見方繹：“方老板，這個天怎麽還出門。”

“你是來找韓婷的嗎，出任務去了，”劉叔說道，“這麽大的雨，很多路段都積水了，他們估計得在外頭忙一夜，要是明天暴雨不停，還得繼續忙。小姑娘不容易，辛苦着呢。”

方繹披着劉叔給他的雨披從派出所裏出來。

他有李隊的電話，知道李隊身上一定帶着手機，但他沒打，他不想打擾他們工作。

他堅信，只要在這片轄區裏走着，一定能找到她。

臺風又要刮起來了，一陣比一陣猛。

韓婷已經水裏泡了足足六個小時，主要是在李隊吩咐的區域內巡邏，看見有需要幫助的市民就上去幫一把，把路邊、地面有安全隐患的地方及時修正好。

此時韓婷正和淩琦玮一起把一棵被風吹倒的大樹往安全的地方搬，一直拖了五十米遠。

她身上披着雨披，但沒什麽用，身上的衣服早就濕透了，雨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也顧不上舒服不舒服，看見情況就得趕緊幹活。

她的手機沒帶身上，怕會被雨浸濕，只帶了一部對講機。

韓婷看了一眼時間，晚上八點，心想方繹這會兒應該在家裏。

她給他發過微信了，說自己在所裏趕報告，不讓他去接。

此時她還不知道，她那條消息根本沒發出去，當時李隊着急讓集合出任務，催得緊，她手指懸在發送鍵上，摁偏了。

方繹在街上走着，看見不遠處的空地上停了一輛警車，看車牌號不是韓婷常用的那輛。

一旁是一段長長的窪地，積了近半人高的積水，一輛啓動中的汽車被困在了水裏，兩個穿着警服的人和兩個市民在推車。

方繹很有警察家屬的自覺性，打算幫一把。

離老遠就聽見有人喊：“許仙！”

蘇若南拿掉頭上沒什麽作用的雨帽，沖方繹招了下手：“別看了，就是叫你的，來幫個忙。”

方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改姓許了，過去幫着一起把車推了出來。

蘇若南累得靠在一棵樹上歇了幾口氣，伸手指了指：“韓婷和淩琦玮在前面，剛還碰見他們了。”

方繹轉身走，又停下腳步，轉頭問道：“怎麽叫我許仙？”

蘇若南把前幾天韓婷一直念叨着下雨下雨的事講了一遍：“警花說自己是白娘子，那你不就是許仙。”

“還說只要下雨，許仙就會帶着傘接她下班，她那天等了一整天雨都沒下，”蘇若南抹掉臉上的雨水，“今天倒好，直接水漫金山了。”

方繹轉身往蘇若南指的方向走去，遠處水裏有兩個穿着警服戴着雨披的人。一個人抱着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另一個在幫她們撐傘。

韓婷抱着懷裏的小女孩往上拖了拖，用手捏了下她的臉：“好你個小奸商，落到警察阿姨手上了吧。”

這位正是小區小賣部店主的小孫女，不知怎麽回事跟家人走散了，站在一家商場門口扯着嗓子嚎，被韓婷撿到了。

韓婷有意逗她：“三十塊錢的冰淇淋你賣我八十塊，剩下五十塊你得給我退了。”

“不退，退不了了，那五十塊被我買東西吃了，”小女孩本來很害怕，被警察阿姨抱着就不怕了，睜着一雙好奇的大眼睛問道，“你用那盒冰淇淋把那個帥叔叔哄好了嗎，你們結婚了嗎？”

淩琦玮的手腕被埋在積水裏的一截鋼條劃破了，挺深一個血口子，手上使不上力，抱不動小孩，只能幫她們撐着傘，一邊問道：“婷姐，你要結婚了嗎？”

“沒有，”韓婷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小孩催婚，“別亂說啊。”

小女孩撇了下嘴：“什麽啊，我都看見了，你把那個冰淇淋給帥叔叔了，就是想哄人跟你結婚的。”

韓婷被小女孩的童言童語逗得直樂，笑着笑着一擡頭，看見故事中的帥叔叔站在她面前，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方繹從韓婷手上接過小女孩：“送去哪？”

韓婷的手臂已經有點酸了，被方繹接過重擔，身上頓時一輕：“送她家裏，就我們住的那個小區。”

正說着，小女孩的爸爸找過來了，接過孩子，不斷對韓婷和方繹道謝。

小女孩被他爸爸抱走，趴在她爸爸肩膀上，雙手做成喇叭狀放在嘴邊，大聲喊道：“叔叔阿姨，你們結婚讓我當花童吧，我出場費只要八十塊一天。”

韓婷跟她對着喊：“我看以後就叫你八十塊好了，小奸商。”

小女孩沖她扮了個鬼臉：“你這麽摳門當心叔叔不願意娶你哦。”

方繹轉頭看着韓婷：“願意，不管怎麽樣我都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