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春風和暖。
毓秀宮裏傳來了陣陣的笑聲,多子站在槐樹枝上,手裏拿着長竿子,指揮着樹下的“早生貴子”四人。
“再往左一些......”
四人舉着手中的布塊往左挪了些。
多子将成串的槐花打落,一旁的小宮女則笑嘻嘻的将花收了起來。
瞧着這頭的熱鬧,韓清漾也跟着笑了起來。
多福将新沏好的茶放在矮幾上。
他家主子原就生的美,這一笑起來,連百花都失去了顏色,從前在大晉幾人戰戰兢兢只求活着,何曾有現在這樣輕松自在的時候。
“真好。”
他感嘆了一聲。
韓清漾放下手中的針線活,“是啊,我也覺得現在很好,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好。可是......”
他斂了笑意,眉間有了愁雲。
周炎宗待他很好,甚至都不逼問他所說的秘密到底是什麽?更別提如流水般賞賜的珍寶奇玩了,“多福,我真怕,怕有朝一日陛下發現了我的秘密,他會不會嫌我惡心?”
從前他是過慣了苦日子倒也不覺得什麽,現而今卻過着被人疼愛的舒心日子,這是韓清漾以前從來不敢想象的。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怕有朝一日周炎宗不要他了,他會很難過的。
多福輕聲安慰道。
“奴才打小就跟在主子身邊,這些年也算見慣了世态炎涼,可陛下不一樣,他對主子是有情意在的。況且奴才也相信人心都是肉長的,主子拿一片真心去對陛下,想來陛下也不會感受不到的。主子又何必為那虛無缥缈之事而煩惱呢?這不是庸人自擾嗎?”
韓清漾略想了想,道理他都懂。
可一想到秘密被揭開之後,他的心裏總沒底,慌亂的厲害。
多福指着繡筐裏的彩線笑道:“陛下可是大周的皇帝,想要什麽沒有,主子不還巴巴的想要親手給他做劍穗嗎?”
前幾日他因為生氣将原本打算送給周炎宗的糕點全都給倒了并且還罵了他,恰巧這件事被周炎宗抓了個正着,他雖沒怪罪他,可他心裏卻總覺得有些不妥,思量了半日,才想起周炎宗的殿中挂着一把寶劍,便動了給他做一個劍穗的念頭。
韓清漾耳尖泛紅,催促道:“還不趕緊将多寶閣上的那個檀木盒子拿來?”
多福依言去取了。
待取了來之後,韓清漾小心的将做好的劍穗放了進去。周炎宗的那把寶劍顏色古樸暗沉,再加上他的身份氣度,韓清漾特意選了黑金兩種線給擰出來的。
劍穗的造型精致,顏色大方。
多子手裏捧着兩串槐花跑了進來,“主子,我今兒收集了不少的槐花,不如咱們做個槐花宴,請陛下來嘗嘗如何?”
屋子裏登時就彌漫起了淡淡的清香味,沁人心脾。
韓清漾未置可否。
多福瞧了多子一眼,拽着他便往外走去。
“主子去請,陛下豈有不來的道理,咱們還是快些去準備吧。”
韓清漾惱羞成怒:“你們兩個膽子是愈發的大了,竟然連我都敢打趣了。”他抄起地上的鞋子便扔了過去。
多子和多福一溜煙的躲開了。
鞋子砸在了門框上,又骨碌碌的滾去了老遠。
......
韓清漾帶着禮物到養心殿的時候,小樂子急忙的迎了出來。
他師傅果然是料事如神,自打那一夜陛下抱着柔妃娘娘回來後,養心殿裏就再也沒有碎過一樣東西了,而且陛下雖平日裏也面容嚴肅,不茍言笑,可他卻瞧得分明,這幾日陛下眉眼間的神色都柔和了幾分。
“娘娘來的可真不巧,陛下跟着王爺去禦花園裏比賽射箭去了。”
王爺。
自然不用說就是那個睿親王了。
韓清漾眼裏閃過一絲促狹之意,将檀木盒子交給了小樂子,轉身去了禦花園。
禦花園裏,睿親王手持弓箭,眯着眼睛瞄了很久,才将箭射了出去。
力道不足,準頭更不足,堪堪射在了靶子上。
周炎宗冷哼一聲,“無用。”話音剛落,手中的箭便飛了出去,隐隐帶着破空之聲,力道之大直接穿過了靶子的紅心,釘在了遠處的樹上,箭尾打着顫。
睿親王又軟綿綿的射了一箭。
“咱們大周只皇兄一人有用即可,臣弟只想做個閑散富貴的無用之人。”
自打那一日他帶着周炎宗去喝花酒,周炎宗憤怒離開之後,他戰戰兢兢的連着好幾日沒敢進宮,今兒見天氣不錯,便進宮來告罪,誰知一到養心殿便被周炎宗拉來比箭了。
人人都知道周炎宗是邊地的軍營裏長大的,跟他比射箭那不是自取其辱嗎?
周炎宗牽起了唇角。
“孤記得你們幾個的箭術都是先帝教的.......”
睿親王将弓箭交給了一旁的小太監。
“父王所教的不過是些花架子罷了,哪裏比得上皇兄這千錘百煉得來的真本事,這百步穿楊的箭術就連宮裏最好的箭術師傅也比不上。”
周炎宗抿着唇,沒有接話。
睿親王悻悻的,如芒在背。
韓清漾的到來倒是打破了這尴尬的局面,他先是給周炎宗行了禮,又望着遠處的靶子道:“王爺的箭術真好啊,差一點就正中紅心了。”
周炎宗心裏有些吃味。
“你怎麽來了?”
韓清漾立在他的身旁,悄聲道:“原有些想陛下了,想去養心殿找陛下說說話,不想小樂子說陛下跟王爺在禦花園裏比賽射箭,臣妾便想來瞧瞧陛下和王爺的英姿。”
他直直的望着睿親王,唇角含笑。
睿親王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面前的美人雖眉眼帶笑,可睿親王卻感覺他那靈動的雙眸裏似乎藏着些別的什麽。
他拱了拱手道:“娘娘謬贊了,臣弟的箭術哪裏比得上皇兄的。”
韓清漾故作驚訝。
指着遠處的靶子道:“可我瞧陛下的靶子上并沒有箭,反倒是王爺的靶子上有一支箭,可見王爺的箭術猶在陛下之上呢。”
睿親王額上冒着冷汗。
“娘娘看錯了。臣弟.......”
話還未說完,就被韓清漾給打斷了,他上前兩步抓着睿親王的手臂,“難得今兒天氣好,不如王爺教教我射箭的技巧,将來若是遇到危險了,我也可有點自保之力。”
睿親王還未享受到美人的主動和熱情,只覺兩道寒光直直射了過來。
他打了個顫,如遭雷擊,忙不疊的往後退去。
心裏只道他何時惹到這位柔妃娘娘了,非得要這麽害他,是嫌他的命不夠長嗎?
睿親王吓的忙躬着身子道:“娘娘有皇兄護着,哪裏還需要練習箭術,且娘娘若是真的想學,何必緣木求魚來找臣弟呢?直接讓陛下教你就好了。”
他連忙撇清關系。
“臣弟...臣弟府上還有事,就先...告退了......”
他在周炎宗那幾乎可以殺人的眼神裏落荒而逃。
韓清漾瞧着他那狼狽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誰知腰上一緊,人便被周炎宗摟進了懷裏。
“你是看上孤的弟弟了?”
韓清漾抿着唇偷笑。
“臣妾是看上陛下的弟弟了,誰讓陛下的弟弟長的甚為雄偉壯觀,臣妾一見便喜歡的不得了。”
雄偉壯觀?
周炎宗狐疑的看了看睿親王逃離的方向,他這弟弟身材瘦高,形容俊秀,怎麽也跟雄偉和壯觀兩個字扯不上關系啊?
待收回目光,卻瞧見懷中之人,笑的眉眼彎彎,頓時覺察出了他話裏的意思,饒是他臉皮再厚,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誇贊弄的耳熱面紅。
他低頭在他的唇上輕咬了一下。惡狠狠的道:“你以為這樣孤便不會計較了?方才你當着孤的面竟然敢勾引老十二,叔嫂二人,眉來眼去,你該當何罪啊?”
韓清漾伸手捧着周炎宗的臉,在他的唇上親了一下。
“陛下吃醋的樣子真可愛。”
周炎宗恨的牙根癢癢,手上用了幾分力道。
“今兒要是不交代清楚,孤就讓你明兒連筷子都拿不起來。”
韓清漾不怕他,只仰着面看着他。
“我若是拿不動筷子了,陛下可得喂我。”
周炎宗喜歡看他胡攪蠻纏的撒嬌模樣,握着他的手往回走去。
“孤要是沒記錯,你這是第一次見到老十二吧,何故要戲弄他?”
韓清漾哼了一聲。
“誰讓他不學好,帶着陛下去喝花酒了。”
周炎宗唇角揚起。
“你若不喜歡,孤以後不去那種地方就是了。”
兩人便這麽走着,身後跟着一排的宮女太監。
韓清漾又道:“陛下的箭術真好,若是得了空,也教教臣妾吧。”
“哦?”
周炎宗有些詫異,他沒想到韓清漾的眼力會那麽好,“你都看到了?”
韓清漾點頭。
“靶子後頭的那顆樹上的箭可不是陛下的嗎?陛下的力氣真大,準頭也好,正穿紅心呢。”
周炎宗志得意滿。
“戰場之上刀劍無眼,力道和準頭缺一不可,少了一樣死的就有可能是自己。”
他說的輕松,可落在韓清漾的耳朵裏卻十分沉重。
男人的掌心裏有着厚厚的繭。
“陛下這些年一定過的很辛苦。”
韓清漾的聲音沉沉的,心也沉沉的,他停下步子,鑽進了周炎宗的懷裏。
“我以後一定會對你好的。”
很好,很好的那種。
掏心掏肺的那種。
周炎宗愣了一下,總覺得這句話怪怪的,這句話不是由男人來說才更合理嗎?只不過現在韓清漾說了出來,他的心裏也是喜的,還從未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韓清漾環着他的腰,自顧自的說道。
“多子和多福今兒摘了許多的槐花,我們打算做一頓槐花宴,陛下晚上來毓秀宮用晚膳吧。”
周炎宗應了聲“好”。
韓清漾又道:“臣妾送了陛下一個禮物,陛下可不準不喜歡,更不準送給旁人......”
周炎宗暗道,哪裏有送人禮物還這麽霸道的。
正想問問到底是何禮物時,唇上便傳來了一陣柔軟的觸碰,涼涼的,帶着絲絲的甜意。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韓清漾已經跑遠了。
風吹起了他的裙角,吹起了他的長發,他像是只蝴蝶般在春風裏翩翩起舞,将這京城的春點綴的比之往年裏都要絢爛多彩。
作者有話要說: 睿親王哭唧唧:哼,你們夫夫兩欺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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