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歸來

開春過後，北方仍舊寒雪降至，把皇宮裏的琉璃瓦都鋪上了一層銀裝。

蕭子弦披上貂裘外衣，踏着厚厚的地面，往南殿走去。

那裏是當今聖上的書房。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是故古之王者，建國君民，教學為先。”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分晝夜。”

稚嫩的童音從書房裏傳出來，這倒是極少有的事。

蕭子弦就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不經意間便看見那棵長歪了的梅花樹。它默默伫立在角落裏，雖不引人注目，但今年卻是花開的最為繁盛的一年。大片的梅花悄然伸出，給了人們發現它的機會。

蕭子弦看着，聽着，念着。

“外面雪大，朕不叫你你就不進來？”

這話的語氣透着一股高傲，一股屬于帝王的高傲。

蕭子弦推門而至，迎面便有個四五歲的小孩沖過來抱着他的腿，奶聲奶氣的說道：“老師你終于回來了？”

小孩只及到他大腿上，擡起頭，眼睛澄淨如水。

蕭子弦抱起他，笑道：“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太子可有好好溫習功課？”

“有的有的。”小孩點點頭，“父皇還親自監督我呢。”

小孩背後的青銅鼎裏冒出縷縷輕煙，簾後站着一個人，蕭子弦連忙上前。

“皇上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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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書桌前坐着的君王氣宇軒昂，剛毅的臉上不喜不怒，只道：“為何此次去了如此之久？連封書信都不寫？”

“微臣家鄉偏僻隔世，通信甚難，所以微臣探望過家母之後便快馬加鞭的回來了。”

青帝皺眉，“你倒是會找理由，這裏離邊境來回最多二十天路程，你去了一個月，何來快馬加鞭？”

蕭子弦也不緊張，而是摸了摸小孩的頭發，從容道：“微臣路上遇着些事，馬也換了好幾匹。到過幾個城鎮去買，難免會耗費較多的的時間。”

青帝不再讨論這話題，他可不及眼前這人會耍嘴皮子。

蕭子弦道：“微臣從家鄉帶回了些小食，已經交給禦膳房弄着了。若是皇上沒有其它吩咐，那微臣就帶着太子先下去了。”

剛想走，青帝就開口道：“今日朕無它事，烨兒由朕來教課。門簾背後便有張卧榻，你睡上一覺也就響午了。”

蕭子弦心中有些為難，但卻不能不聽從，只得把太子放下，轉身走入簾內。

青帝的目光片刻也沒離開過蕭子弦，直至他的身影隐沒在紗帳之後才收回來。看了一眼窗外，雪仍舊再落，不過青帝覺得，今天比往去的一個月要溫暖了許多。

蘇烨在一旁偷偷看着父皇的表情，不禁咧着嘴笑了起來。

……

蕭子弦長途跋涉，說不累也是假的。

他這一覺雖然睡的破沉，但夢裏的片段卻是一一記了下來。

夢裏的人，是模糊的，看不清樣子，但是仍舊會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仿佛那人的出現早已成了一種習慣。相對而視，卻也相對無言。

再睜眼，蕭子弦才發現有人坐在床沿上。那颀長的身影擋住了放晴後的光線，映在自己眼裏的輪廓也逐漸清晰起來。

“皇上……”

蕭子弦拉回意識，青帝這會兒左手拿着奏折，右手卻在玩着自己的頭發，這姿勢顯得有些暧昧了，他趕忙就想起身。

不過青帝右手微微一用力，沒讓他起來。“響午還未到。”

“微臣一向淺眠，醒着之後就睡不下去了。”

“睡不下，便躺着吧！”

“……”

這跟坐着，有區別麽？

見青帝沒有一絲想松手的意思，蕭子弦也只好妥協。

青帝問道：“邊境一帶可否太平？”

“皇上治國有方，戰事自少。”

青帝合上折子，“如此，那路上可遇着什麽不平之事？”

蕭子弦認真的點點頭：“有的。”

青帝居高臨下的看着他，“說給朕聽聽。”

蕭子弦還真一件一件說了起來。

“臣路過一個山村時，偶然聽到那裏的百姓提到近年來竊賊猖狂，雞鴨糧食月月丢失。臣知道皇上心系百姓，便留了兩天幫他們找出盜賊來。”

“結果呢？”

蕭子弦接着道：“的确是一個老手的賊人所為，臣依據律法，已經将他交由當地縣衙查辦。”

青帝點點頭，問：“還有呢？”

“一個小鎮的老人家年輕時教子不足，以致老無子養，于是臣就替皇上好好教訓了他的小兒一遍，好在這小兒還有孝心，一番說解之後也醒悟了，老人得以共享團圓。”

“再有就是京城外那個隰縣，官吏苛刻百姓，臣便好好跟他說了一番為人臣子的為官之道……”

青帝不動聲色，耐心的聽完他扯出一大堆不平之事。

“事情的原委就是這樣的。”

青帝看着他：“說完了？”

“嗯。”蕭子弦點點頭。

“還有一天呢？”青帝俯下身去，下巴枕在蕭子弦肩上，道：“路程二十天，幫朕解決民事糾紛九天，還剩着一天呢？去哪了？”

蕭子弦身體有些僵硬，但并不反抗，對着床欄極為無辜的眨眨眼，答道：“微臣昨日睡過了時辰，沒來得及趕上京城的大門。”

于是蕭子弦清清楚楚聽到青帝嗤笑了一聲。

半響，青帝修長的手指摸了摸蕭子弦的脖頸，而後看着他說：“瘦了。”

蕭子弦只是淡笑，不語。

……

太子蘇烨喝了一口蕭子弦帶回來的奶酒，臉蛋都樂開了花。

青帝微微皺眉：“烨兒才幾歲，怎可喝酒？”

“皇上放心，這是微臣家鄉的乳酒，裏面大多數是羊奶，烈度不及平常酒的十分之一，我們那兒的小孩從小就喝這個。”

蕭子弦摸摸太子滑順的頭發，感慨道——還是太子好看。家鄉那些小孩過于壯實了，哪有粉嫩嫩的太子來的可愛？

蕭子弦的家鄉遠在邊境，是個外族部落。他本身也流着外族的血，但是因為其母是中原人的關系，他也大多遺傳了他母親的相貌，所以看不出是外族的後代。

青帝看了看桌上的十幾道菜，蕭子弦見狀便為他一一介紹着。

青帝聽後問道：“駱駝對于一些外族部落來說極為重要，朕前些年去邊境之時就聽過外族有不殺駱駝為食的規則，那為何還會有醬駝蹄這種菜色？”

蕭子弦笑道：“臣族部落可無這種規定。只要是家養的駱駝，都可食用。”

青帝點頭，不再問了。

蕭子弦伺候着太子吃飯，他自個兒倒是一粒米都沒進。

青帝加了些菜放在他碗裏，道：“你莫要太慣着他了。”

蕭子弦道：“太子正是成長之際，得多吃點才是，不然以後身子骨會比較弱。”

蘇烨雖小但卻是很懂事的，他也夾了些菜放到他碗裏，道：“老師，烨兒可以自己吃飯的。您也快點吃吧，老師好像瘦了很多呀。”

青帝颔首，那意思像是在說：連烨兒都看的出來，你還不趕緊多吃點？

于是蕭子弦的也就笑着拿起了碗筷。

在蕭子弦默默吃着飯菜的時候，青帝又道：“這兩日的早朝你先不用急着去了，好好歇息。”

蕭子弦趕忙道：“皇上嚴重了，微臣一點也不累，不用過多休息的。再說那是微臣的職責所在，怎好……”

青帝皺眉：“朝上已一個月無丞相，再無幾日又有何妨？”

蕭子弦欲言又止。

“授學于烨兒就不是你的職責了？”

蕭子弦終于無言以對。

“如此，那就聽從朕的安排。”青帝滿意的點點頭，“繼續用膳，莫要餓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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