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山中歲月

這短短的兩個字仿佛魔法，一瞬間就讓前一刻還強打精神的林家人們瞬間松懈下來。剛才還麻木這的神經在這一刻開始恢複知覺，只覺得累的仿佛再也提不起一絲精神。

看着林語撥開積雪，然後把堆積在雪之下的樹枝撥開，露出黑黝黝的山洞的時候，大家都震驚了。

林志中呆愣愣地說：“小語，你不會打算讓我們住山洞吧？”

林語轉頭，問林志中：“那不然你想住在哪兒？”

林志中頓時無語，倒是林媽媽也充滿了疑惑：“小語。咱們就算要住山洞，為什麽不住在離村子比較近的地方啊？”

林語把山洞前面的樹枝撥開了一個洞，等着通風，這時候也不着急了。站在山洞面前說：“我們先等等，進去安頓好之後，我再跟你們詳細說。”

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透，山洞通風之後，不算溫暖，但好歹能有個地方避開了風雪，山洞裏面很深，走到最深處，越走越寬一點，但也僅供一人進出，直到走到最裏面，林語左敲敲又敲敲，接着猛地弓起爪子，一掌用力地拍在一側的山壁上。

轟隆一聲，又悶又空的聲音響起，林志中靠在最前面，頓時發出了一聲驚嘆。

原來林語一掌震過去，泥土的隔膜被打開，裏面是空闊的山腹，一家人只稍微等了等空氣流通，就跺着腳跑了進去。

山腹裏面非常幹燥，而且有動物出沒過的痕跡，看來這曾經是某些動物的家。

但這并不足以讓林家人擔憂，林語能讓他們住在這裏，當然就不會弄個野獸還在的窩。他們此刻更被吸引的，是這山腹裏面整整齊齊碼着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和吃的東西，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至少，不用害怕冒着大風雪一家人斷糧了。

林語看着他們呆愣的樣子，得意地笑了一下：“看，我就說我早有準備！”說完對着林志中說：“哥，你把楚城扶着，我去打個地鋪。”

這山洞曾是野獸的窩，非常幹燥溫暖，并且這會兒也沒辦法講究太多，林語拿了一些編織袋先在地上草草地鋪了一層，然後就打開之前買的棉被，在地上鋪了三層，然後才把昏迷的楚城接了過來，跟林志中一起，小心翼翼地放在這張簡易的床上。

楚城還在昏迷，嘴唇已經變成了慘白色，整個人在微微發抖，林語見狀有些着急。找了床厚重的羊毛被子就打開，蓋在了楚城的身上。

接着他忙了半響，又去找了非常原始的暖水袋，燒了熱水灌了起來，然後埋在被子裏面給楚城取暖。

忙了半響，楚城雖然臉色還是非常蒼白，但總算不再發抖了，整個人也安穩地睡着了，林語這才松了口氣。

轉過頭去，卻發現家人已經不需要他多說什麽，早已不顧身上的疲憊，驚喜雀躍地在清點食物。

林媽媽燒了不少熱水。這時候簡陋的地鋪，除了楚城這裏，又已經鋪了兩個。因為當時收藏物資的時候，林語雖然已經算到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但是因為要應付不同的方案，所以每個地方埋下的東西都不一樣，這裏還算林語比較看重的一個退路，所以他埋下的東西也比較多。但到底不如在家那樣齊全，這會兒暖暖地鋪了三床被子之後，已然是沒有多餘的了。

畢竟當時林語并沒有想到，某天他被逼着離開的時候，居然還會帶上楚城和豆豆這些外人。不過，看着正窩在媽媽懷裏的豆豆，再看看已經穩定下來，不再發抖的楚城，林語心裏忍不住湧上了一絲溫暖——末日，其實并不是孤膽英雄的天堂。相反，只有有無比信任的隊友，願意為團隊舍生忘死的信任，再加上永遠不輕易放棄任何一個隊友的決心，才有活到最後的平民團隊。

如果，這些人給他那麽多信任，願意賭上一切相信他，那麽林語覺得，在末世裏面組成一個一起活下來的團隊也不錯。

他并不介意他藏下來的東西有朝一日與人共享，但他介意是否拿這些東西喂了白眼狼。所以他會非常謹慎，畢竟這關系到了一家人的性命。

而楚城和豆豆，此刻，他們一個是在生死關頭，選擇了推開他；另一個，是表嫂的情誼，加上豆豆也曾賭上生命救了林家一家。因此在心裏，林語是打算開始給他們信任的。

因此他才會帶着他們來到這個山洞，這一刻，林語已經開始把他們當成了家人。

這會兒，看着口水地望着飲料和食物的豆豆，再看看爸爸媽媽一直在清點吃什麽的樣子，林語忍不住微笑起來。

想太多也沒有用，反正這輩子，這會兒不用擔心苦寒，不用擔憂四處流離，不用提心吊膽賭上性命去大都市與高級變異野獸搏命。

已經好太多了。

笑了一下，林語對還在碎碎念，可惜有些東西沒帶來的媽媽說：“我們來吃火鍋吧！”

因為害怕吃完東西，味道經久不散。所以吃東西的地方是臨時在山體的另一邊挖出來的小小空間，大約是一個房間的大小，除了楚城這會兒還在昏迷，林家四口人加上豆豆，都圍在了咕嚕嚕在翻滾的火鍋面前。

火鍋裏面是林語臨走時都還念念不忘的變異野豬的豬下水。一整副豬腸子都是早就清洗幹淨的，吃的水就是在外面挖進來的雪水，這會兒也沒有柴，所以當然也沒有煙霧，是先用碳燒了水，炖好豬腸火鍋，然後用先前林語買的酒精燒着，慢慢煨着，從家裏辛辛苦苦背上山的幾根白蘿蔔被切了兩根，切成薄薄的片，放在火鍋裏面。那紅油辣椒伴着香辣噴鼻的火鍋味兒，還沒開始吃已經叫人開始流起了口水。

“恩……好吃！”林志中拿起筷子狂吃了一會兒，才來得及開口說話，他眯着眼睛，那細細的桃花眼眯成一條線，幸福感滿溢地說：“上次殺豬都沒吃到肥腸火鍋，全部拿來灌香腸了！”

“不灌香腸你吃什麽？！”林媽媽一個白眼甩過去。半響又嘆了口氣，說：“哎，只可惜，家裏本來好好的……”

這話說到一半，就被林爸爸打斷了——他對這山洞可謂是再熱愛不過了，不因為別的，只是因為林語在這山洞，出于防備過冬等原因，丢了幾箱純度極高的白酒。本來就是打算用來暖身的。這會兒林爸爸半年多沒沾酒，今天在他看來，就跟過年一樣值得開心。他打了個嗝，說：“孩子他媽，你別念了，其實說不定是好事呢！咱們走了，離開那個村子，要是來年年景好了，咱們就直接回家，以後再也不理那堆王八羔子了！要是年景不好，咱們躲在這裏，到時候去山上，找野菜！餓不死就行，還省得一天到晚被盯着……”

往常的時候，看上去是林爸爸比較懦弱，但是其實林家人都知道，林爸爸才是這個家的頂梁柱，潑辣的林媽媽，往往在最沮喪的時候，只需要林爸爸的一句話，就能完好如初。

這回也是這樣，林爸爸一句話說完，林媽媽眼裏就開始閃着淚花，不住點頭說：“也是……那幫王八羔子，也不想我們志中為村子做了多少事情，就說村子修路，一半都是我們家出的錢……真是……好人沒好報……”

“媽，你可說的不對！”林語見到自家媽媽哭了，這回不再胡吃海塞了，趕緊停下筷子說：“你等着，城裏面和村裏面接下來就有好戲看了！”

“你什麽意思？”林志中沒了人搶菜，也放緩了速度吃飯，這會兒也抽出空來問話了。

林語吃了一口菜，辣的呼了幾口氣，才說：“之前楚城打電話給他認識的人，他們說，其實這種現象早就發生了，現在城裏面都好多起變異野獸傷人的事情了呢！而且政府現在也不抓捕變異人了，而是開始在跟他們和平對話，因為變異怪獸只能變異人對付，好多野獸變異之後，子彈都打不穿呢！”

說到這裏，林語輕輕地笑了一下：“只是信息不通，所以現在村裏人還不知道。楚城的朋友說了，那些野獸不知道為什麽，并不栖息在叢林裏面，大多數變異野獸都對人類充滿仇恨的感覺，而且人群聚集的越多的地方，越容易招惹來變異野獸的襲擊。它們如果攻下人類的城市，就會在裏面築巢，長期待在廢墟上面……”

林志中聽到這裏，桃花眼瞪得老大，目瞪口呆地說：“按照你這樣的說法，豈不是說那些變異獸是有一定智商？它們會因為仇恨人類對它們曾經的壓制，所以現在搶走人類居住的地方，屠殺人類，是為了複仇？”

林語緩緩點頭，其實楚城之前是打過電話，但那都是在老早之前的事情了。當時透露內幕的人也只是說了一些疑惑，哪裏就說的這麽詳細确定。

其實林語也不确定，他是結合前世三年得知的一切才進行推論的。

不過林志中不知道，他的表情嚴肅了起來，半響才斟酌地說：“那……恐怕接下來，我們得好好儲存東西了，春天一到，只怕城市地區就會迎來大批量野獸的攻擊……”

林語詫異于自己哥哥只聽到一些推論就可以知道這個事實，不過這會兒倒是非常好的借驢下坡的機會。因此他一擊掌，瞪圓眼睛說：“哥，你好厲害，你怎麽猜中的？那個人就是這麽跟楚城說的！”

“那幺兒，你的意思是說，你是故意讓我們來這個地方的？”林爸爸有些微醺，半響才弄情緒頭緒，找到重點。

林語笑着點頭：“我開始還在想，村裏面的人都不錯，如果到時候真的出事，我們也不好自己偷偷走掉不是？不過這次倒是他們，自己選擇了趕我們走。那我們何必又要管他們的死活？所以我什麽都不說，我們躲在山裏面好好過我們自己的日子！”

這一席話，倒是讓林家衆人都紛紛點頭。

他們不是林語，開始并不知道山上還有退路。所以當得知家被毀，然後村裏面衆人又逼着他們離開的時候，林家人都是非常害怕的。

那種對未來的迷茫和恐懼，雖然只有一整天，雖然林語看上去非常胸有成竹的樣子，但到底還是害怕。他們開始還能強撐着不表現出來，因為被歧視的是林語。他對林爸爸林媽媽和林志中來說，是家人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豆豆，則是他們平日當成幺兒一般疼愛的小孩，楚城則是救了林語。

這三個人，對林爸爸林媽媽林志中來說，是就算是賭上生命，就算是凍死在天寒地凍的野外，他們也無法抛棄的存在。

所以他們離開了，跟着林語，毫無任何猶豫地離開了。

但這并不代表他們不害怕。這害怕一開始強撐着，可以絲毫不讓任何人得知。但此刻吃着熱氣騰騰，香辣美味的肥腸火鍋，吃着炖的軟軟的面條，肚子得到飽足之後，他們卻突然脆弱了。

也燃起了，對村中不管青紅皂白的人的憤怒。

這是林語想要得到的結果。林家一家人，林志中看似游戲人間，但其實心軟又好人。林爸爸看上去古板嚴肅，但總是相信人性本善；林媽媽是潑辣的母老虎，平時對誰都笑嘻嘻，是個大好人，但只要動了她的崽子，她就會爆發出恐怖的力量。

而豆豆，則是太過單純天真，雖然很乖巧聽話，但是林語總得讓他知道，世界其實非常可怕。

這一瞬間，在這狹小的山洞，只有火鍋的香味和蠟燭的光線。

卻有某種東西在破繭成蝶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