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知我者妻

回應胤禩的是頸脖處猛地勒緊,皇帝冷厲的雙眼眯成一線,透着幾乎見血的殺意:“你敢再說一遍?”

胤禩勉強勾起嘴角:“再說幾次也一樣,只是皇上當真确定你想聽?”今日大有收獲,出乎意料。原本只是言語試探,想用激将之法讓老四怒極之下忘了眼前的事,但老四的反應卻讓他有了新的盤算。拼得一死也值了。

皇帝忽然嗤笑一聲:“伶牙俐齒,與你争論神仙難贏。朕何苦同你一般見識。”他說完松開扼緊胤禩脖子的手,轉而撕扯他厚重的冬衣:“內務府的冬衣你都披身上了?嫌棄給的皮子不保暖,朕虧待你不成?”解開一層熊皮袍子,發覺裏面還有兩層夾襖,老八你到底有多怕冷?朕統共才穿三層。

胤禩沒功夫再說話,熊皮袍子被扔在地上,身子暴露在微涼空氣中繃不住瑟瑟發抖上牙打下牙,看上去分外脆弱不堪一擊。

皇帝幾乎聽見他牙齒擊打的聲音,憐心冒頭,将熊皮袍子攤開在地,将老八囫囵推到在上面:“地毯不夠暖,朕賞你恩典,病了歇三日不必上朝。”

原來不要臉面執意孤行不過是想弄傷他讓他沒工夫管老十的事情,或許還有旁的原因?皇帝的動作越發不像話,讓他難以在理清思路剝析下去。

“捂不熱的人。”皇帝一語雙關,解下他的狼皮護膝扔開了去,分開他的腿高高架起。

慘痛記憶湧上,胤禩臉色刷白了去,半響覺得一語不發皇帝事後想起難保不說他怨憤以對,于是咬着嘴唇吐出一個字來:“冷。”

皇帝果然笑了,手下動作加快:“一會兒讓你暖起來。”

皇帝沒有食言,在他強勢頂入的時候胤禩額頭有汗珠滾落,他用力撰緊了身下熊皮,不肯吐露半個喘息。

“準你喊出來,不許咬嘴唇。”皇帝認為老八裝死不吭聲頗為無趣,只有自己一個人賣力無法彰顯朕的能力!

胤禩嘴唇微微翕動,他很想問,皇上打算如何對應萬一可能會出現的孽種。但他很快自嘲,不過是一把紅花一抔落胎苦湯,還有什麽好問的?再多也就是一條命罷了。

皇帝卻把他輕啓微閉的嘴唇當做是情動的邀歡,輕笑一聲俯身銜吻,卷席了胤禩的舌頭激烈纏綿,末了一一掃過他牙齒,逼他咽下彼此口腔中泛濫的甘甜汁液。自從太廟那次之後,皇帝就喜歡上了這個游戲,并且樂此不疲。可惜老八沒過幾日就出宮龜縮府中不肯露面,今日難得他自動送上門來,定要盡興。

熱,很熱,幾乎是讓人覺得可以焚燒起來的熱度灼傷了彼此。

皇帝除了對老八硬邦邦瘦骨嶙峋的身體感到厭棄之外,對老八的柔順應承顯然十分滿意。趁着胤禩昏睡無力維持神智清醒,皇帝鬼使神差再次用手覆上政敵平板幹癟的小腹,輕柔摩挲揉按,心頭所思所想無人能窺。

半昏半睡的人褪了慣常防範,居然朝他肩側蹭了蹭、挪了挪。皇帝被蠱惑了,低頭輕碰胤禩額頭,心頭确是血色浸染的冷笑:老八,若你早知今日,還會不會與朕作對。可惜你一身本領成了笑話,行至今日,朕便是想留也不能留你了。

……

胤禩是被凍醒的,他閉着眼睛腹诽皇帝吝啬刻薄,舍不得褥子至少拿他自己的袍子蓋一蓋也好啊,想讓他告病也不必這般活活凍死他。他努力活動僵硬的腰身企圖找回知覺,這時聽見頭頂有人說:“既然醒了就趕快起來,別賴着不動。”

胤禩睜開眼才發覺自己錯怪了皇帝,原來老四不是想要凍死自己,而是想給他扣上一頂拉上皇帝一起凍死的帽子——難道老四做到最後也暈倒在地摟着他睡到現在?胤禩愁腸糾結艱難起身,與同樣身形僵硬的皇帝默默相顧而坐。

胤禩顯然是在盤算應該自己先行着衣,或是先行侍候皇帝更衣?而皇帝也在猶豫同樣的問題。

最後皇帝妥協,不想在這種小事上打破今日尚稱得上美好的性事回憶。“蘇培盛,進來。”

蘇大總管只身入殿,以最快的速度為皇帝更衣。做完這些,廉親王還在往身上拉扯第一層夾襖,于是皇帝降下恩典:“你去為王爺着衣,再拿碗熱湯讓王爺暖暖胃。”

胤禩不可避免地去猜皇帝會在熱湯裏放些什麽,如此慎重其事要讓第一大總管親自端來,若還是當歸紅糖水他定要整杯潑在老四臉上。這個疑問很快得以解答。胤禩用杯蓋蕩開碗中浮沫,熱氣升騰透過鼻尖暖進心裏。

藏紅花麝香湯。

皇帝佯裝翻閱折子,眼睛一錯不錯看着胤禩反應。

胤禩微微一笑,老四你真多慮了。難道我會學你後宮嫔妃要死要活?她們為的是一朝母以子貴,我又為了什麽?尊嚴麽?那是最大的笑話,臣的尊嚴早随額娘殁時随葬景陵了。

仰頭一飲而盡,胤禩擱下空碗謝恩:“皇上體恤之意,臣已盡領。紅花活血麝香暖身,都是體寒症上好藥材,多謝皇上賜藥。”他言語恭謹帶笑,混雜了一場情愛剛剛結束的疲憊,顯得異常憂郁倦怠。

皇帝難掩失望,老八肯自行用藥自然好,看不到他受辱失控也很可惜。太廟那晚之後,老八總是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很是無趣,就連他用女人喝的湯水羞辱刺激也難得他橫眉一怒。柔順乖巧固然美好,但總是缺了些東西。像是一雙拳頭都打在棉花堆裏,總無法怒氣盡出。

皇帝批閱折子到後半夜時,頭昏惡心冷汗直冒身上惡寒,他自然不會把這看做是逼親弟弟歡好一場的報應,只會疑心老八事後裝着人事不省早有預謀,不是拖延時間就是不想起身侍君,心中有鬼。裝得弱柳扶風一碰就倒,想學女人吹枕頭風,以為朕的耳根子像你一樣軟?這一招都是誰教的?想起老八那人丁單薄的府邸,答案不言自明。

想到這裏,皇帝撐着一口反酸之氣攤開奏折寫下批注:吳爾占、色爾圖無知妄亂,不安本分,爾等先父嘗獲罪于皇考,貶其親王之爵,你二人心存怨望,肆行诽謗聖祖。希圖王爵,互相傾害,陷伊宗嗣于死地。着即遣往盛京居住,并奪其屬下佐領。

吳爾占是故安親王岳樂之子,色爾圖,岳樂之孫。皇帝連捎帶打,對着廉親王妻族靠山發難。

胤禩回府便倒下了,斷斷續續燒了一整夜才将汗發出來。等他第二日轉醒時,看見妻子褪去正紅的旗服,素衣歪坐床頭。

“你醒了,喝藥吧。再不醒我就要燒屋子做法事了。”八福晉神色平和得不像她本人,她親身扶起丈夫,讓他靠得舒服些。

胤禩坐起時發覺身上衣物整潔簇新,黏膩汗濕的感覺都已不再,他擡眼看着妻子,欲言又止。

“都處理幹淨了,除了我,再不會有人知道亂嚼舌根子。只是高明我沒動,只是關着,你自己看着辦。”毓秀不緊不慢說出她對丈夫最為擔心的事情的應對,沒有一絲婦道人家該有的羞怯。第一次驟然撞破丈夫滿身難以啓齒傷痕的震驚已經堕了她安王嫡親外孫女的名號,那日前所未有的慌亂與淚水都只能深埋記憶,從此不能再提。

胤禩低頭揚起比哭更難看的苦笑,輕聲說道:“嫁給我,委屈你了。”康熙四十七年之後,他不知對毓秀說過多少次同樣的話,可惜這樣卑微的歉意入不了剛烈女子的眼。

“你從來配不上我。”眉目明麗的女人毫不在乎自己的指摘如何大逆不道:“世祖與你阿瑪都愧對我郭羅砝碼,要跪地求饒也該他們,還輪不到你來替他們出頭。”

胤禩沒能因這句話中暗含的寬慰而會心一笑。他一屆皇子親王,勇氣還比不上一個深宅婦人。多少次機會,他能趁着老四在他身上一逞威風時下黑手,敵強我弱不能弑君哪怕撓他一爪子讓他無顏見人也好……可他都沒有。太過軟弱也太優柔寡斷,他真的配不上這個好女人。

胤禩艱澀吐出絲毫未經深思的話:“安親王總歸是世祖身邊重臣,即便被猜忌防範皇帝也不敢太過,實在不行……一紙休書至少能保你餘生無慮,好過跟着我過——”

啪了一聲,胤禩的臉被扇到一側,蒼白的臉頰有一邊泛起紅色,由粉轉豔,鮮紅欲滴。

“你再敢多說一個字,我就立即一把火燒了這王府大宅,死給你看!”在過往的歲月中,年輕夫妻中年相伴,也曾因為格格侍妾磕磕絆絆,妻子對着丈夫耳提面命捏來掐去,但這般重的話卻是第一次。

淚水順着曾經明麗美豔的臉頰無聲滑落,比嬌聲斥罵更令人驚心動魄,八福晉雙眸無神,喃喃自語:“沒有安親王了,再也沒有安親王了……”

胤禩這才察覺有異,他未曾料想一覺睡醒,皇帝已經撤了安王爵位,就為了一個‘無知妄亂,不安本分’莫須有的罪名。胤禩起身踉跄落地,攔住無聲哽咽的女子彼此用冰涼的肢體溫暖對方,這次他沒有說抱歉。誰連累誰已經不再重要,他們都沒了退路。

“你我從來沒有選擇,從來沒有過。”八福晉已經先丈夫一步收起懦弱的淚水,她仰臉一笑百媚橫生:“嫁你我從來不悔,至少你應了成婚當日對我的承諾,這一輩子我過得值。嫁了別人或許一世無憂,但要讓我看着丈夫左擁右抱不如早早氣死。”

八福晉止住丈夫正要出口的安慰,她揚目道:“我此生唯有一事不能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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