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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三十八）

我回來了。

藍河進門換鞋，客廳裏只有奶奶戴着那副年歲跟藍河差不多的玳瑁老花鏡聽戲，見孫子回家自是歡喜，可瞧了瞧門已關，也沒跟人進來，看來今年不能圓滿的期望又得盼來年了，不免玩笑似的埋怨了幾句，藍河能說什麽呢，您當笑話講我就當笑話聽吧。天知道他捏着鑰匙電梯不乘硬生生走了兩分鐘樓梯是有多忐忑。

今天是工作日，如果還要超市帶點菜，藍河琢磨着爹媽都回來怎麽着也得六點。他進自己房裏放好包，掀掉罩住整張床的防塵布左右看看，五分鐘過去才磨磨蹭蹭地總算出來了，洗手淘米煮飯，電飯煲唱了一大段提示歌，囧得藍河直想拔電源。

弄完了藍河一手撐腰一手撓後腦勺，接下來怎麽搞，去接受奶奶愛的教育嗎？

沒辦法，總比回屋玩榮耀好，不然等爹媽回來見人躲屋裏玩游戲別提多拉仇恨。藍河現在只求相安無事，能怎麽乖就怎麽乖，他垂頭喪氣挪到老太太身邊坐下，臉上卻繃着笑，随手從果籃裏撈了個桔子剝。祖孫倆聽了會戲，藍河幾乎又要想歲月靜好那些亂七八糟的了，老太太及時擰頭瞧過來，鏡片後的目光藍河怎麽看怎麽像小時候看的鄧布利多。

“之前那個女仔不好啊？”

直球。藍河讓桔子汁嗆得氣管疼。“她跟人拍拖啦。”說完才想這算不算轉眼就把人賣了。

奶奶笑得有些嘲諷，“你動作太慢了，”是啊有人動作比我快多了快得剁手……藍河表面呵呵內心狂吐槽，“往後不要不好意思，遇到中意的就追咯。”藍河除了點頭答應基本沒想法，“你猶猶豫豫，好女仔都被搶走哦。”诶？這個理論倒跟那誰攆着人滿地跑的時候勸他的說辭差不多，“到頭來看別人恩恩愛愛，心裏都不好受。”呃，藍河不由得想象了下随便誰跟葉修在一塊……

“……”他愣住了。

“你臉好紅，”奶奶關切地探手來摸，“不舒服？”

藍河懷裏本來窩着個抱枕，被奶奶呼嚕完額頭，他迅速把臉埋進抱枕狠命蹭了幾輪，再擡頭雙眼皮都明顯了好多。“我去喝水。”心裏全是嗷嗷的怪叫。

奶奶好笑地看藍河跑開，認定了他就是害羞，嘆着氣說還沒長大。

其實呢，似乎已經長大了。

在奶奶看不見聽不到的地方，在日歷上圈不出來的時間節點，有人溫柔地澆澆水，施施肥，坐在小板凳上輕聲細語地說些話，然後？然後就長大了。雖然枝不繁葉不茂，但起碼有人再跟他說話的時候，可以稍稍搖曳着回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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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吃得還算舒心。一是因為這次讓藍河回家藍河半點兒沒磨叽，回來也挺懂事知道陪老人家，二是藍河學乖了，說什麽都好好好是是是您說得對，連家裏又提工作的事都乖巧地說要考慮考慮，态度誠懇，跟緩兵之計四個字似乎壓根搭不上邊。只有喝湯的時候眼睛總忍不住往老媽那邊瞟，沒發現異樣，但越是如此藍河那種不安的感覺回來得越快，等到洗白白躺下，又已經渾身負能量，即使昨天沒怎麽睡，依然毫無睡意，要是天花板能讓瞪穿，估計等會往上好幾層都得遭殃。

藍河這趟回來，打定主意乖到底，所以今晚特別裝，沒上游戲，甚至沒開電腦，作息時間都小心翼翼調到一樣，之前一起坐在客廳看電視，連看手機都下意識避諱了，直到回了自己的地盤，這才敢看一看。到家前給葉修的Q留言說我放假回家你懂的，葉修回了個摳下巴思考的小表情，藍河超怕他鬧出什麽幺蛾子，可現在真安安靜靜一下午，反倒搞得這頭有點失落。哎賤人就是矯情，藍河臉都抓爛了，卻看見大概是看電視那段時間笑字頭像下跟了一條留言。

[我也回家。]

外面接連有車燈晃過，藍河心情瞬間變得極差。

三個小時沒有回應，這樣一點也不對，說不上來為什麽，就是覺得做錯了。

[什麽時候？][抱歉沒看手機……]

葉修沒回。

……這個點，他會在幹嘛？

空調關了，推拉窗打開一半，小風扇對着腳底板，風向頁安安靜靜轉。

以前……是不是也有很多次像這樣沒有注意到要回留言呢？葉修似乎總是一個人在那兒說，說完就完了，好像不接話從來不是問題。

究竟誰更像植物一些，如果你願意靠近我，謝謝你，我就在這裏，哪也不去，你要是願意，少少地給我澆點水，我能長得更快呢。一起懵懵懂懂開荒人生新地圖的、應該互相呵護的兩個人，這麽久以來，兢兢業業做着園丁工作的卻始終只有一個。

屏幕背光滅了，藍河摸索着靠牆蜷縮成一團，毯子在身上纏成了結，也沒感覺熱。

[明天]

[哎說不定哥也得過一天只能上線兩個小時的生活了，啧生不如死]

[明天有B市的電話藍橋大大一定要接啊]

[現在各種有空能纏着大大了，怕了沒]

用戶藍橋春雪向您發送語音通話邀請——

“……真難得，都睡了？”

藍河目光不自覺追着窗外的車燈走，撫了撫舉電話的左手手臂，這邀請也發得太急了，“你等下，我拿耳機。”

其實葉修這邊也才消停。

之前收拾東西，身後圍觀的興欣衆占了半壁江山，魏琛不太受得了這種離別的前奏，猥瑣地早早就拍了人肩膀躲到公會辦公室去了，陳大老板在滿是煙味的房間裏站着站着就哭成了花貓，情緒帶動力杠杠的，小年輕們就不說了，連包子都抓耳撓腮左右蹦跶問了好幾次老大有什麽可以幫忙的你招呼，到最後甚至方銳都躲角落裏偷偷吸了吸鼻子，反倒是蘇沐橙成了情緒最穩定的那個，一直在陳果身邊安慰她。遣散衆人的時候葉修終于覺得讓老板娘當衆失态挺過意不去，就對陳果說了些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之類的話，還随口開玩笑說“要不然老板娘替我留個領隊的位置？”沒想本是差不多止住了的陳果頓時又哇地一聲，索性不管不顧抱住他哭了個痛快，搞得他t恤胸口濕了老大一塊，實在狼狽，剛洗澡洗衣弄妥，回來就見藍河回複了。

“來了。”藍河只戴了連着麥的那邊耳機，另一邊耳朵算是空着用來聽外頭的動靜，“你……手怎麽樣？”

“沒問題，學學老韓他們，還可以接着幹，”葉修語氣輕松習慣性揉揉指關節，“只不過呢，說好要回去了。”

藍河良久沒接話，葉修繼續揉手等他。

“你要……？”

“嗯，退役。”

呼吸都起了疙瘩，又是一陣沉默，外頭蟲鳴中夾着兩聲隐秘的貓叫。

“對了，我媽……”藍河糾結到底要不要說，然後一想再瞞也沒必要，“我媽好像知道了。”

葉修愣了愣，“怎麽？”

“我也不清楚是哪裏暴露了，”藍河左臉靠在膝蓋上，“大春說我媽打電話直接問他你人怎麽樣……”他說完真不知是該臉紅還是該黑線，葉修會不會就此有負擔？沒等他想完對面已經直接噗了。

“那糟了你們會長肯定說我良心大大的壞，拆散一對是一對。”

聽他這麽說，藍河沒來由的輕松了，“……拆誰了你？”

“我沒拆，是說你們藍雨寺的會長，我哪會拆，我就是個小天使。”

這回換藍河噗了，“還小天使我去……”藍河笑，但又不得不壓低嗓音，再隔着光纖傳幾千裏，聽到葉修耳裏就變成了另外的味道。

葉修一支煙燒光了，手指讓揉得熱乎乎，眼下再沒什麽可以轉移注意力，便提議，“我明天飛，快睡吧，落地聯系。”

“好。明天一路平安。”

“謝了。”

“……”藍河等了一會，“我收線？”

“不抱抱？”葉修問得十分正經，像小孩讨睡前故事一樣理所應當。

砰砰砰砰，藍河只覺得頭頂前後腳連着炸了好幾朵五彩斑斓的大煙花。

才要說滾，先想起了小樹苗。

如果你願意，給我澆點水吧？

“……抱就抱，”說着也不過腦子了，藍河抄起枕頭就把頭砸進去還蹭了兩下，做完才囧得不敢擡頭，“抱過了！你腦補去吧！收線！”這下終于感受到毯子的熱了，簡直從裏熱到外，滾燙滾燙的。

葉修看着通話結束的字樣坐了老半天，十指叉在一起還維持着手操的動作。陳果撲過來的觸感停留在他胸口沒散盡，那一下實在是沖擊得他內髒發疼。藍河這一下，卻是通過電流，滑過皮膚，直接撞到心裏去了。

“…………艾瑪……”葉修低聲感嘆，真是不一樣了。

好頂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