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最終章(1)

☆、最終章 (1)

(七十三)

就……挺逗。

但凡不是葉修鬼火上頭,或者那邊能提前打個招呼晚上要來客人,或者客人進門便抓住機會先跟藍河認個親,都不至于這麽尴尬。飯肯定吃不成,要還能心平氣和坐下吃飯,腦子裏的坑得有多大。

從屋外進來三個人,藍河就開始受沖擊,到女孩子露臉,頂多半分鐘,藍河心裏與其說空白,不如說更像繞岸垂楊被逐煙霞狂扁那段視頻裏大轟炸過後的肅清。

太逗了。

感謝藍溪閣線下聚會。

知月。

演的哪出啊?

之後藍河一直處于混沌狀态,他也想知道怎麽回事,也懂這其中必有原因,但耳邊嗡嗡的像耳鳴了一樣什麽都聽不懂。知月回頭說阿姨您看他們這不挺好的嗎。

什麽意思?怎麽回事?

知月要走,葉修給她道歉,她給全部人道歉。藍河被葉修帶到房間裏穿好外套再帶出門送知月,被冷風灌了好一會才清醒點兒。

三個人腳步都不快,正是萬家燈火的晚飯時間,出小區的路冷清非常,偶有小車行人,都是匆匆錯肩而過。

“葉神,我真沒料到你直接炸了,你平時不這樣啊……”安靜了半天,氣氛很有些壓抑,知月帶着歉意先開了口。

葉修嗓子裏哼哼兩聲,聽不太清,“我也不知道。抱歉啊。”當時就突然像點着了火藥桶似的,以前再生氣也沒有過,“沒想到是你。”

“不是我你就真把來的人轟出去啊?”知月在室外帶着口罩,只看得見靈動的杏眼,眼尾有些上挑,果然跟游戲裏的魔道一樣,很有些淩厲。女孩子的情緒接收系統多敏銳細膩,之前葉修爆發出的敵意震得她小心肝都顫了兩顫。但她清楚,那敵意并不針對她,只是順道波及到她罷了。聽到她問,葉修并沒給出答案,她撓撓鼻梁,“我也沒想到我媽好姐妹是你媽。”

知月的媽媽跟葉修媽媽同單位,經常忙到睡單位宿舍,要不就公派駐紮某地好幾個月,她從小随外公外婆舅舅一家生活,T市長大,現在是B市一家外企的普通小白領,這才搬回來跟爹媽住,小日子過得逍遙,然而這世界總有人以年齡為由不讓你逍遙。于是她像大多數同齡人那樣,特別乖,特別配合,你讓我相親我就去,聊得來聊兩句,聊不來專心吃喝,也不虧。這次是她媽跟她提前說起了好姐妹家的兒子,如何如何,條件兒很不錯,改天見見看?知月邊推BOSS邊應道好好好叫什麽。媽媽看這敷衍的架勢心下難保沒翻白眼,推推厚厚的眼鏡,說叫葉秋。游戲裏的魔道學者啪嚓一把寒冰粉扔在了MT身上。

哪個葉秋啊?聽她納悶,媽媽喜出望外拿手機給她看,喲,準備這麽充分,她嘟囔着瞥了眼,差點掀鍵盤。

今天本來是下了班約好要跟爹媽吃大餐連固定團都推了,結果電話聯系老媽的時候那邊神神秘秘,說快來快來,前天說的那個阿姨在,說不定等下她兒子來接她。

知月特地先在公司洗手間補了個妝,憤怒地就來了。為啥憤怒呢,由于跟藍河關系很好,她是目前世界上屈指可數的知道某個秘密的人之一,這個八卦跟了一年多,彎彎繞繞好不容易修成正果發展良好燒燒燒,突然跟她說主角其一的男方在!相!親!路過五元店她冷靜地拐進去買了雙男式一體灌膠的涼拖塞包裏。

媽媽們的單位外人禁入,碰頭地點在出門路對面的咖啡廳,兩位媽媽互相心知肚明,就看似随意地聊些愛好什麽的,知月本就心裏不忿,坦然道平時有空打打游戲。見年長的臉上都是一僵,她惡劣地覺得很有些爽。尴尬持續了約摸一分鐘,自家媽媽都恢複了,旁邊的阿姨卻仍若有所思,知月心裏正猜這八成是在埋汰大兒子,果然就聽那阿姨說我們家是雙胞胎兄弟,大的還沒小的懂事,小時候我和他爸都忙,身邊沒個大人管教,從小沉迷網游,現在才肯知錯回頭,終于願意回家了,有的操心。知月眼皮就是一跳,這出什麽狀況了,什麽知錯回頭,沒聽藍橋提啊?尼瑪要真有問題拖鞋一雙一人臉上賞一只。

此時咖啡廳門口進來一位叔叔,知月也跟着媽媽們往那邊瞧,一看長相,好麽來的不是兒子是爹,這下有理由了。于是知月好好裝了一把葉修大神的腦殘小粉絲,完全不顧親媽要使瞎的眼色,吹得天花亂墜自己都想彈幕吐槽,還纏着阿姨說反正擇日不如撞日,先找借口跟葉秋見個面,正好還能瞻仰瞻仰榮耀歷史裏的第一大神,對就我一個人去,這就帶家長多尴尬。

之後就變成了眼下的局面。

知月擠擠兔毛圍脖犯了難,該從那段劇情開始插播?講早了秘密露陷,說遲了容易給人制造家庭矛盾,心思飛快,牙一咬決定背個鍋:“就…有人介紹對象,介紹到葉秋,我好奇跟過來看看……”說完一看藍河果然正瞧着她欲言又止,她有些急,可別真以為我是來挖牆腳的,姐是那樣的人嗎!想着飛快扯開包帶,把那雙光溜溜的大涼拖塞藍河手裏明志。

……拖鞋???導演這什麽劇本???

看面前兩人都呆住,知月也黑線,但真不好解釋,只能期待來日方長了。“總之是我自己要過來的,葉神你誤會阿姨了。”

葉修靜了半晌,像是自嘲般輕輕搖搖頭,瞧向了另一個方向,“我知道不是沖我,那不是坑你嗎,不至于。”夾出煙盒咬根煙點上,“你看我問我弟,他根本不知道你。”

“從小就是,完全不商量,商量也是走過場,非得按她安排做,不做就是不尊重。”葉修吐了個煙圈,簡直要苦笑,“小時候要不是被我發現葉秋想離家出走,我現在還有沒有這個弟弟難說。”

夜風裏只有輪胎跟地面的摩擦聲,間或的鳴笛催促聲,路邊小店盆盞敲擊聲,三人靜默了好一會,葉修煙眼見要燒沒了。

“今天不好意思啊,一起附近吃點東西吧。”等煙頭徹底滅了,葉修朝旁邊一彈手指,煙蒂以一個完美的抛物線準準落入旁邊帶輪的大垃圾桶。

知月連忙擺手搖頭,不了不了,放我安靜地亮着算什麽事兒,真夠客氣。緊走兩步,邊揮手,你們回去吧別送了,地鐵口近。要加油啊!末了沒忘給兩人鼓鼓勁,然後一溜小跑消失在夜色裏。

藍河手裏拽着那雙拖鞋,覺得挺搞笑,又笑不太出來。

“那就我們倆随便吃點。”葉修在邊上吸了一大口冷空氣進肺裏,“我看看有什麽啊……面條水餃,”藍河好像說了句回去吧,他當沒聽見,“片皮鴨,羊蠍子,想吃什麽?燒烤得再走走。”

冷場總是特別可怕。

“嗯?想吃哪個?大大賞臉挑一個?”

都說賞臉了,藍河沒辦法保持沉默,強打精神說:“你挑吧,我沒太餓。”那邊沒聲了,葉修看他他看拖鞋。

“那先散會步,散餓了我們就去吃。”

藍河能說什麽?只好跟着走。也不知是朝哪個方向走到了哪,風中難得帶了點濕氣,藍河環顧四周,發現前方有一大片水光。風像從湖底下刮出來,寒意森然,正踩着的觀光道邊有鐵灰色的歐式行人椅,藍河經過,仿佛再也走不動似的,葉修也陪他坐下。

“沒想到能看見湖。”雖然有點小。

“是吧。”葉修習慣性要摸煙盒,手到一半自己止住了,“也叫西湖來着,有追求。”藍河呵呵笑。靜得能聽見水擠壓刮擦堤臺的細微聲響。兩人就此枯坐,誰也沒想挑頭搞破壞。

藍河腦袋裏依舊是放空的。根本沒想法,可能以前胡想瞎想太多,現在又要來,大腦直接罷工了。認識葉修以來,從沒見過他這麽重的怒氣,印象裏這人總是波瀾不驚,像個歷經世事超然物外的小老頭。所以藍河被吓了一跳,一大跳,還沒回魂。

有小家庭抱着嬰兒路過,小嬰兒咿咿呀呀,年輕的媽媽正揮舞一面小國旗逗他。

湖的方向往深處走,似乎有公園,元旦彩燈,人影幢幢,只是喧鬧都被水吸收了一樣傳不過來。

藍河很理解,會令葉修都産生情緒波動的肯定是他在意上心的事。別看一副郎心似鐵,久了處下來發現其實心腸跟小兔子似的,面上對弟弟當年為出走而出走的幼稚念頭嗤之以鼻,實際上挂記慘了。

嘉世也好,離家出走也好,挺遙遠的事兒,可葉修這腦子,不好的事記得跟游戲快捷鍵一樣清楚。好像特地安排了一個帶鎖的小黑屋,糟糕的感覺和記憶扔不掉,只好全往裏邊塞,黑暗發酵,哪天門裂道縫,迸射出來的都是塗毒的尖銳鏽鐵片直插心窩。

他嘴上不說,沒人可說。

離家出走的事葉修跟藍河也只稍微提過,說當時就想萬一葉秋真要走自己攔不了怎麽辦,沒法求助于家長,說了就好像背叛了親兄弟一樣,爹媽以外世界上最親最近的人,一臉想掐人卻罵罵咧咧拐進廚房做飯的家夥,所以就想,那我出去吧,你留下。于是一聲不吭走了,斷了所有聯系,知道家人肯定擔心,也不管不顧。藍河聽了目瞪口呆,所以你的意思是其實你還是個好哥哥?葉修彈掉長長一截煙灰,滿是認可地答那必須的。

但這些就是全部了。家人的誤會責罵,沒關系,罵的也都對,沒什麽好在意。他就比較關心後來老弟怎麽樣了,出了個極端分子總不會還不收斂把他也逼走吧?令人欣慰的是之後确實好多了,興趣愛好,考學,葉秋幾乎都能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做。那就行啊,沒白費就行。當時葉修已經是聯盟二冠,有什麽用?一句既然你不聽勸,好歹不分,就接着玩,我看你能玩到什麽時候,葉修坐在飛H市的機艙裏覺得還特地把證書帶回來的自己真是個天真的傻逼。

沒法說,沒法說理去,因為好像是挺對的。能玩到什麽時候呢?十年?二十年?葉修一路上都沒合眼,第三賽季才開始不久,很多戰略戰術對手技巧要他想,要不是葉秋突然在Q裏說老媽病了,他這會兒肯定在訓練。

沒有說。他能記住,不代表一定要把負能量倒給別人。特別是藍河。他只希望他輕輕松松地聽他報喜不報憂就行了。他之前也設想過今晚會有什麽狀況,沒想半路殺出個陳咬金,壞脾氣一下被點燃了,這跟游戲裏那些噴兩句垃圾話就着急上火的菜鳥有何區別?說是因為看到□□就條件反射,說到底還是心底的黑暗因子發作。沒必要的事,是自己弄砸了。

路邊瑩白的地燈,不是很亮,但透過光看到點絮絮飄零的影子,葉修看看天,這才發現下雪了。

“走吧下雪了,找家店暖和暖和。”扭頭看見藍河頭發上已經落了些小冰晶,葉修拍拍他的肩。

藍河無動于衷,猶自望着水面出神,“叫西湖的地方看着都像千波湖。”順着他目光看過去,除了黑黑的水面葉修根本看不見什麽。

“這樣是不是不好?”

“嗯?”葉修沒太明白。

“回去吧。”藍河終于瞧過來看他,“你以前不是勸我一家人好好說話。別十幾年前的傻又犯了。”

葉修只看着,覺得對面下一句要說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可藍河沒有說,揣在上衣口袋裏的手攏了攏衣服。是啊,又變成跑出家門躲着了,葉修想。

“那我們先說好,不論等下有什麽情況你”

一串鋼琴音樂由小漸大,冷清地敲擊着耳膜,葉修一怔,是李香蘭。

來電顯示是家裏的座機,藍河接通,老媽的查崗問訊鋪天蓋地罩過來,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他忽然覺得也挺有意思。

吃飯沒?怎麽還沒吃呀?在加班嗎明天不放假?哦怎麽不說一聲就去B市了啊?

藍河一路笑笑答答。“嗯,在他家。”“都好。”“……都好都好。”“嗯過年肯定回去。”“好好,你們早點休息。”

報喜不報憂無非兩個作用,一個麻痹對方,一個安慰自己。雪終于大到藍河也察覺了,他目光追着雪轉到了另一邊。老媽真的很好,就跟葉修的爸爸一樣,說不定他領葉修回家,老媽也會向人碗裏夾菜。

電話那邊絮絮叨叨的似乎終于完了到了要說拜拜的時候。

“媽?”

那邊答:啊?

藍河卡了半天。“多謝啊。”

又說了點什麽電話挂斷了。他一直瞧着另一邊沒回頭。他知道葉修在看,他沒法現在轉回去。

特別奇怪,今晚的事明明應該完全在接受範圍內,可這電話一打,他就有些控制不住。并不是自己多難受。葉修很努力。他都看在眼裏所以知道他有多努力。一個目标,一段感情,你們追求再努力,過得再好,身邊所有人都為之動容,卻不能得到至親的祝福,是件多麽痛苦的事。

兩年他們在一起聚少離多,還都是男人,一點也沒感覺不好,可此刻藍河真的很無力。要是自己是女孩子就好了。或者葉修是。誰是都行。這樣會不會稍微好一點?哪怕有一條合了葉媽媽心意,葉修都不會這麽辛苦。

“對不起啊。”葉修的聲音低沉幹澀,“對不起。”

原來你這麽難熬。我居然還想叫你堅持一下。藍河手冰冰的,自己握上去效果也不大。

……不是啊?藍河急了,一扭頭,眼淚承不住重力啪嗒一下挂到臉頰上。這下糟了,下午才找回來的場子還沒捂熱就還回去了。葉修眉間皺着,是他很難到幾乎沒有見過的表情。葉修是那種即使不開心也會笑着面對他的人。

“不是……”藍河像突然得了失語症,越想說越說不了,急得眼淚直掉。

葉修猛地拉他起身,“走。”語氣堅定,“我們一起。”

“不是,不是,你聽我……”聲音太小,葉修已經拉他連跑帶走穿過馬路,那雙拖鞋孤獨地被遺留在了行人椅上。

是他想讓藍河堅定信念,千方百計拉藍河回家。可他還是天真了。那眼淚隕石一樣在心裏砸出一個個坑。像稀世珍寶捧在手裏拼命護着的人,現在這麽難受完全是因為自己。我又做錯了藍河,我怎麽老在做錯事。

進門前藍河狠狠蹭着眼睛,根本沒用。他自己都不懂怎麽做到眼淚一直冒一直冒,跟泉眼似的真好笑。客廳裏什麽情況,飯菜有沒有動,沒心思管,葉修進門鞋都沒換直接拉他到書房,客廳似乎有女聲嚴厲的呵斥,葉修你出來!藍河驚得手哆嗦了一下,卻被捏得更緊。葉修摔門拍上鎖,門外立馬響起了拍門聲。藍河背後就是門,砰砰聲像在敲擊靈魂,緊張得手心裏都是汗。

“你們去休息!”葉修的聲音響在耳邊,但拍門聲不依不饒,緊接着藍河就聽見一聲鈍擊,是拳頭重重捶在門上的聲音,葉修那麽用心保養的手。“你別這樣,別這樣。”藍河趕緊要攔,但一片漆黑,他只能憑記憶裏聲音的方向亂抓。因為運動而溫暖了的手,毫無預兆地蒙到了自己冰涼的耳朵上。

前職業大神的手,修長溫熱,一點也不孔武有力,但藍河就覺得這雙手如今銅牆鐵壁一樣穩穩地扞衛自己。

“不是的,我就是……”

幹燥的嘴唇,殘留着淡淡的煙味。

暫時不說話好不好?辛苦你再忍一忍,等我理智稍微回來,就出去當面把事情都說開,然後我們走。

一絲光亮都沒有的黑暗裏,再如何拼命瞪大眼睛也是徒勞,葉修忽地吻過去好像僅僅是為了阻止藍河說話。

這不又跟那年在H市一模一樣了嗎?你有話我怕聽,就堵着不讓你說。只是這回一點借口都沒有了。

分開一點,兩個人安靜地靠在一起,剛才直接跑回來,喘到現在才漸漸平複。門外也沒聲了,不知什麽情況。最壞無非是去找書房的門鑰匙,罵一頓還是轟出去,都可以,只要藍河還願意跟他一起,怎麽樣都可以。

藍河其實也想到了鑰匙這一環,他們現在親密地靠在一起,待會門要開,就這麽擁着讓道好了,觀衆臉色一定很精彩。他這般想着,覺得自己什麽時候變得如此惡劣了。叽叽歪歪了那麽久,猶猶豫豫那麽久,害葉修老是擔心,現在人家親子關系岌岌可危,自己倒是賴着不走作壁上觀。

你怎麽那麽可憐啊。“真可憐。”

怎麽就攤上我這麽個人。“怎麽就攤上我這麽個人。”

葉修的嗓音仿佛能聽出自嘲的笑意,藍河眨了好一會眼睛,聽到的話跟心底的聲音重合了,他也想輕松地說喲,巧,想一塊兒去了。沒說。手指摸到葉修外套的拉鏈口,稍用力便扒拉下來小半截。

不是可能用鑰匙開門嗎?

進呗。

藍河往外抽他的襯衣下擺的時候葉修醒過味來。才跑過,藍河羽絨衣下也是潮潮的。好在暖氣夠足,剛脫的時候是涼了一小會,很快便幹了。藍河柔韌舌尖推進來留戀了一下又退回去,反複幾次像在模仿進入的節奏。邀請的暗示。藍河記得行軍床大概的位置,他們卻似乎沒往那邊去。視覺失效,全憑人帶着走,忽然被桌沿擋了一道差點摔倒,手肘貌似撞倒了什麽,去扶發現是個帶耳的杯子,涼涼的壁,濕濕的應該是茶葉,嘀嗒一手的水。

他們在一起難得會有特別瘋的時候,要是哪回特別瘋,一定是藍河特別瘋。

南邊有種吃法叫西瓜撒鹽甜更甜,藍河脖子上有淺淺的鹹味。手往下,居然直接碰到皮膚。耳邊呼吸一滞之後舒緩開,目不能視的環境裏聽起來格外明顯。順勢摸到了藍河的手,停在那,比他快了一步。換作別的時候葉修準會笑,挺開心有些得意那種。

沒法放棄。明知道藍河大概很難受,還是沒法放棄,還想勉強。

他把藍河的手拿開了點。

藍河破天荒想調侃這算啥,看不起我?手放開讓專業的來?但沒想到葉修一下就讓他沒到指根,害他全身僵硬差點叫出聲。

但他真覺得都行,你想怎麽來,都可以。

真有些可憐。你挺好的呀?總自責幹什麽。小小心的,當初肯定也費了老大勁才決定跟我說破。

“我覺得你好,想跟你在一起,就來找你商量了。”

“那過得下去就不分手啊。”

“不願意的事情就要直接拒絕,別管我怎麽想,說出來,讓我閉嘴就行了。”

“你很好。”

眼眶發熱,想到葉修他容易神經病一樣亦悲亦喜。舌尖被吮得發麻。

“對你好點就好了。”他幾乎是攀在葉修耳邊說。互相在對方的身體上尋覓,并不是多有技巧,但這不是熟能生巧嗎。

就有些事情不是女人又怎麽了。

桌面又大又空,背後有汗滑溜溜的,藍河下意識緊緊扣住桌沿不讓自己滑得太厲害。門不門的不想管,聽不聽得見也不想管。

太熟悉了。每一次看似兇狠的撞擊,都讓他全身陣陣痙|攣到無法呼吸。射出來的時候爆炸般的快|感直接把他震成了癱軟的流沙,漂浮在無盡的黑暗裏。

随着五感慢慢回籠,還有一股力量,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炙|熱。他覺得自己好似被靜電吸附的柳絮,被引力俘獲的星塵,緩慢旋轉,靠近。

黑暗中本應該最敏銳的聽覺也失效了。一切粘滞着,黎明前的萬籁俱寂。

“……藍?”

“嗯。”

“藍。”

“嗯。”

你是地平線上的那道白光。

不知這樣抱着維持了多久,藍河還是一點力氣也沒有。連着将近窒息的兩次,他甚至有點頭昏眼花。

不能再宅了。腦袋裏冒出來的第一個念想居然是這個。

被扶起身下桌,腿一軟腰也一軟,直接栽進人懷裏。帶着他小碎步挪了幾步,葉修碰了碰臺燈。觸控式的燈,第一碰特別暗,但眼睛仍有些受不了。面巾紙盒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藍河聽葉修唰唰唰連挑了好幾張,折了下墊在此時藍河又開始覺得難為情的地方,小腹上也在擦,畢竟兩個人都沾到了,藍河去搶了點葉修手裏的紙,三兩下互相擦幹淨了。

瘋完之後心情又平靜得跟水一樣,說不得真有奇效。藍河光溜溜的,望了眼地上,估摸着要找齊全身得花點功夫。

“你先休息,我滿血了,出去看看BOSS還在不在。”葉修說。

藍河笑了笑,稍微弄弄,聽話地去行軍床上躺着了,他想一起去的,可現在這腦缺氧的狀态去了也就是加快BOSS的紅血暴走。

葉修也簡單收拾了一下,穿穿好,擺正桌角撲街的茶杯,茶葉渣掃進垃圾簍,地上亂翻的藍河的東西全撿了放到行軍床尾的凳子上。

出了門,外頭的燈就亮堂多了。葉修去洗了滿手茶葉渣,又用冷水沖了把臉,他同樣有些缺氧。

本來可以不鬧成這樣的。他明白,是他的過失,錯了就改,就道歉,只要能讓情況不變的更壞,他都願意去嘗試。老爸和老弟早沒了影,連小點都不知道躲誰房裏去了。老媽的身影讓沙發背擋了,只看得見不再全數烏黑的頭發,利落地盤成個髻貼在腦後,前邊燙了點波浪,正是這個年紀的媽媽阿姨最普遍常見的發型之一。葉修深吸口氣,去側邊的沙發坐下。

老媽也老了。再沒有年輕時淩厲飛揚的神采。他就這樣看着老媽,老媽也看着他。他突然想起似乎從很小開始母子倆就再沒這樣面對面坐着好好正眼看對方。

恨嗎?

說不上,哪能呢?又沒欠他的,相反應該是他欠了老媽很多。一份交待,一份孝順。

哪個做兒女的不想報答母親?又不是那種坑貨後媽。但是為什麽非得是順着她的意才叫報答?我鐘愛的事,重要的人,因為不合意通通歸于不孝。百孝順為先真的對嗎?都順你的意,成為你人生的延續,那我自己的人生怎麽辦?我有生而為人的意義嗎?

葉修一下就想了很多,他沒有說話,他在等老媽開口。可能心底裏還是有點小希冀,希望老媽突然開竅什麽的,雖然自己想想都覺得逗。

“葉修,你還要倔強幼稚到什麽時候?跟我作對就這麽開心嗎?你們小時候媽媽是沒照顧到,媽媽心裏也很過意不去,但是你現在……”葉媽媽沒說完,因為她看到面前的大兒子愣了一下之後居然笑了。不是想要反駁她,想要所謂地氣她,而是像一部黑色幽默的電影看到劇終,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卻最終選擇了笑的表情。

“媽我以為您又要罵我一頓,我還打算先聽着。”得知沐秋搶救無效肇事司機逃逸的時候都沒這麽無力,被晚輩孫翔當着幸災樂禍的隊友的面說着刺耳的話讓他交出賬號卡時也沒有這麽無力,“我生命裏很寶貴很重要的一部分,您以為我只是玩樂。”很遺憾,還有什麽好說的。

他起身要回書房,聲音又響:“這難道不是玩樂嗎?你就是這樣,從來只想眼下怎麽好過怎麽來,人應該活得有個人樣,起碼要有一個獨當一面的技能,一份可以長久幹的工作,一個完滿的家庭。”

葉修停下腳步,有點好笑的反問:“我沒有嗎?”

卻并沒答他,“我看你也沒擔心自己這樣會連累別人。葉修,寶不寶貴不是用嘴說的。你太自私了。”

關門上鎖的咔噠聲,她重重地嘆了口氣。

……怎麽會沒有擔心過。我都擔心兩年了。回到昏暗的書房,葉修發現自己竟然手腳冰涼。

藍河依舊側身躺在行軍床上,只是原來這床也沒有想象的小,他背靠牆能讓出好大一個空位。

葉修沒有馬上過來,他拉開一半窗簾,将窗戶推開一條差不多十公分的縫,冷風夾着小雪花打在他臉上,幾秒就化了。

“你要站一會兒的話,過來加件衣服。”

他們幾乎是在房間對角線的兩端,藍河聲音聽起來有些小。

你好不好?

我們以後會不會好?

“從來只想眼下怎麽好怎麽來。”

肯定有比我更好的吧?多了去了。

說不定是應該分開一下?不要蒙着他的眼睛堵着他的嘴,說不定隔天就碰到能開開心心過一輩子再沒這麽多破事的人了。

葉修說着“不了,就房間裏有點悶,透透氣”走過去,在藍河讓出來的位置躺下。

“喲,這床可真夠結實的,紋絲兒不動。”

藍河笑了幾聲。

我們要不要分開試試?他躺的位置正好平視藍河下巴,硬把一只手從人肋下擠過去然後抱了個滿懷。

“怎麽?被BOSS揍回副本門口了?”

葉修悶在他胸口笑,震得周圍一圈皮膚發癢。“BOSS太狠,一套連擊直接殘血。”

可是如果一分開,你就永遠躲着我怎麽辦。

“這麽慘。沒關系,三大加都給你。”

葉修還是悶着呵呵笑。

世界那麽大,你要是有心躲着我,別說世界,就今天送人那條街,你走到頭拐個彎我也該找不見了。

“藍?”

“……噫,你什麽時候這麽肉麻了。”

但萬一,真連累你了怎麽辦。

我想你好一點,一直都想你好一點。如果跟我在一起這件事本身就根本不是好事怎麽辦。

“呵呵,還真不太好意思叫你那個名字。”

藍河身上什麽都沒有,光罩了層毯子,現在連人帶毯子被箍在葉修臂彎裏。葉修想跟他繞,那他就安靜聽着。他什麽都無所謂了。能繼續在一起也好,會分開也好,只要是葉修決定的他都無所謂。

挺值了。十年,二十年,五十年,連說大概還能喜歡上另一個人的自信都沒有。

“藍?”

“幹嘛?”

“別走。”試着分開什麽的,卡了半天還是說不出來,果然夠特麽自私。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藍河跟被人摁了開關一樣瞬間又眼紅鼻塞了。

腦袋蹭在藍河心窩一動不動像在等待宣判。

“怎麽總惦記我要走,說好了當水藻怪呢?”藍河吸了吸鼻子。

葉修似乎讓吓了一下,擡頭看了藍河很久,又窩了回去。“嗯,不放,讓你爸追三條街也不放。”

兩個人這才真真正正放松了開懷笑起來,抱得更緊了。一個說謝謝你啊,一個說也謝謝你。

不要緊,有決心,有時間,還有相互交托的信心,被小瞧了不羅嗦,我們重整旗鼓打回去。

第二天,書房裏的兩人早早地起了床,徹底拉開窗簾,陽光大好,外頭已經白成一片。

媽媽竟然睡在客廳沙發,蓋着毛毯,看得出來早先邊邊被細心地掖過,但經過一晚,腳邊的毯子還是掉下去一個角。葉修經過的時候輕輕蹲下,把那個角折了回去。

小點依舊超懂規矩,出樓道才汪汪好幾聲,迎着朝陽在雪地裏跑出一溜小腳印。沒多久葉秋和爸爸也下來晨跑了,四個人分工合作,回家的時候分別提着春卷烙餅小米粥鮮豆花以及各種午餐要用的食材,連小點也叼着一小袋蘑菇。

媽媽昨晚也不知什麽時候才睡着,起得比較晚,她梳洗打理,飯桌上四個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真出人意料某人今天沒帶人走”,“是啊我超好奇”,“……”,“呵呵”。

眼神裏千言萬語,沒有一個開口的。

整個早餐平淡得像根本沒有昨晚那回事。

元旦,紮堆放假,對現在的上班族來說,其實跟過年真沒多大區別。準備午餐之前的時間,各自幹着手頭的事,媽媽處理一些節日問候工作報表什麽的,爸爸坐在旁邊繼續不懂如山看報紙新聞,葉秋本來要接着鼓搗機箱,被抓去彈起了琴。

到要做飯,年輕一輩主動申請戰鬥任務,藍河照舊把小點的盆接了水放牆角給它喝的時候,發現媽媽看着他,臉上是禮節性的微笑。他這回不想當沒看見躲回廚房,在牛仔褲上蹭幹了手,他走過去坐下。

“小許,是這麽稱呼你嗎?”媽媽盡量溫和地說,畢竟來者是客,“你和葉修,感情挺好的吧?”

藍河覺得這是事實,老實地點點頭。

“但是你們将來呢?你們可能會說沒有後代也很好,也有可能會說大不了去收養或者住養老院,我就想知道,你們真的成熟認真考慮過嗎?”

……呵,都給列出來了,ABC我選啥都有不對的理由。藍河心裏攔不住的彈幕飛快飄過,飄完就想,哎呀不行,得尊重。

“您說,成熟認真的定義是什麽?”藍河想了想問道。

“就是為自己想,也為對方想,是不是能讓生命可持續發展。”

藍河心裏冒了排省略號,他琢磨這麽說明明也對,怎麽就覺得槽點突破天際?

“阿姨,我領悟力很有限,如果您是指延續血脈這種事,我真無能為力,葉修也是。當然我是指我們互相的……”跟葉修相處久了,藍河總覺得自己說人話的能力每況愈下……說曹操曹操到,廚房裏葉修終于意識到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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