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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七十二）

手邊沒紙，也沒有要起身去拿的意思，等難受的那一陣過了，葉修情緒緩和下來才察覺藍河手指正有一下沒一下捋着他腦後的頭發。

真不好意思。

吸吸鼻子，在藍河隔着層衣服的肚皮上狠蹭了把臉，聽藍河笑，才轉了腦袋去看。藍河嘴帶笑微微抿着，也看他。

“你不說，我都不知道你有這麽惦記這些事。”藍河淡淡地開口，腦子閑下來的時候還要想這些，夠累的。

現在的姿勢葉修枕着舒服極了，被藍河手指不停，撓得也舒服極了，“總會惦記的，畢竟嘉世跟垮在我手上也沒差，不惦記才有鬼。”

藍河看了幾眼安靜的盆栽，“當初在第十區，我領一幫弟兄開荒，紀錄野圖拿不下，公會人氣被你踩，也有種藍溪閣要垮在我手上的愧疚感。”

“……喂……”葉修萬萬沒想到對方突然提這個，頓覺無力。

那語調讓藍河又笑了一氣，“不過後來你說能殺為什麽不殺，我忽然很如釋重負，心想咦，這混蛋還挺正義。”葉修似乎回想起來是有這麽段對話，跟着露了個笑，沒計較藍河故意擠兌。

“再之後你們把嘉世掃地出局，記者會我看了。”空閑那只手撓撓額角，“你說起嘉世的時候一點都不開心。”

“反正也反省過了，做錯了改呗，你看你興欣不就帶得挺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藍河說得搖頭晃腦，然後恍然大悟似的，“說真的，我覺得嘉世拿你當毒瘤，是因為太端着臉沒能配合好你的下限……”

葉修愣了只一秒，下一秒便笑開了，“嘿喲，藍橋大大，沒發現你越來越能擠兌我了？”

藍河躺在椅背裏終于也放松了，心情柔軟，在一塊的時候真沒什麽追求，多是葉修逗他，偶爾能輪到他出馬逗一回，存在感就強得不要不要的。

“還有你之前說自己啥都不會，我不同意，”說着找到葉修的手，捉過來揉捏指節，嘴裏還啧啧地，“改天我去弄個玻璃房，把你往裏邊一放，彈琴切菜玩榮耀，随便幹什麽，肯定超多小姑娘看得走不動路，我搬個椅子守在外面掐表收費，不得賺死。”

葉修對着這個腦洞先是目瞪口呆，而後忍俊不禁，“美得你，至于嗎？這算啥，出賣色相？”人性呢？

此時藍河卻深感艾瑪這腦洞很有可行性，伸舌頭潤了圈嘴唇也笑得不行，“真的真的，就弄個餐廳，想玩榮耀就歇業，不想玩就開業去站玻璃房，任性！”

“……那我還真得去學學做菜？”葉修疑惑。

看他這麽配合藍河快樂倒了，“都不用，人盯着你看，端碗泡面過去照樣吃幹淨。”

兩人就這麽開了好一會兒腦洞，連餐廳開在哪多大規模要不要索性開成連鎖然後看心情全國巡回站玻璃房都商量好了，最後終于笑累了，整個陽臺又恢複寧靜，小花盆裏綠葉朝着陽光用力舒展，用力到仿佛有些輕顫。

那就當做新目标試試，餐廳，好像也挺好玩的。

藍河這人真奇妙，葉修時不時這樣想。以前現實生活裏完全不感興趣的事，只要他說了，就會想去見識見識，連萬惡的逛街旅行，都覺得一起的話說不定能看到特別的風景。安靜持續，他意識有些模糊。又來了，這種安逸裏瞌睡蟲輕柔撲棱翅膀的感覺。

“跟你呆一塊老犯困。”葉修打了個呵欠，能傳染似的藍河緊接着也呵欠連天，藍河無力吐槽：“老大，冬天曬太陽誰不困。”

“不是啊，像念氣罩。”葉修眼皮打架索性閉上。

倒是藍河沒想到榮耀術語突如其來，“啊？”

“就感覺有個球，抵消傷害……”

藍河不置可否，不曉得聽沒聽懂，哼哼兩聲沒繼續閑扯，腿上的人也再不吭聲，呼吸均勻約摸是睡了。

再醒來不知是幾點，看陽光帶着暮色，藍河莫名吓清醒了，發現身上蓋着層奶黃色的小毯，再看葉修，安穩如袋鼠，身上也蓋了花花的空調被。藍河臉上有些燒，關門就算了，光天化日這麽親密總覺得不正經。

但葉修睡得很歡，推還是不推？他正猶豫幹瞪眼，葉修眼皮彈了彈，也是要醒的樣子。

醒來見藍河已經在瞪他，幹脆先胡亂蹭了一圈，伸懶腰的樣子一看就是之前睡得很爽。完了才發現兩人身上都蓋着東西，眼珠子轉了轉瞄藍河。藍河這下好推他了，“快起來，腿麻死了。”“那揉揉？”揉你妹。藍河把奶油黃的小毯糊他頭頂上。

藍河擰脖子扭腰踢腿，葉修環抱起兩床細軟，覺得旁邊有東西，定睛一看，小點正湊門口歪頭瞧他們，脖子上挂個布兜，裏頭戳了張折好的便簽紙。葉修讓藍河取出來倆腦袋湊一塊看，上面幾行字蒼勁有力：去打球，然後接你媽。你們醒來給花澆水，遛狗，準備晚飯。希望你們不是被狗鬧醒的，否則應該超過四點半了。

兩人一狗兩兩相望了一下，藍河驚恐地拍拍褲兜想掏手機看時間，結果兜裏空空，再一回想，媽蛋之前錄音落在琴房……“卧c…！”想到什麽的藍河面紅耳赤飛奔去琴房，葉修還當怎麽了也跟過來，不忘瞧眼客廳牆上的挂鐘，還好才四點出頭而已。進門就見藍河貓在窗邊聽手機，聽到一半拼命按。

“怎麽了怎麽了？”

藍河各種劃拉，貌似還在網上找某個APP。葉修一看，還有心玩手機應該沒啥事，小點叼來狗繩放他腳邊，然後特乖地蹲坐在一邊，尾巴在地面平掃，他只好蹲下先給小點系項圈。

“不想出去那你澆花，我這邊帶出去遛個十分鐘就夠。”藍河依然沒理，小點兩邊看看，搭了只前爪到葉修胳膊上。葉修揉揉狗頭有些憂傷。

“啊你說啥？”藍河終于把注意力轉過來，葉修心塞塞的，小點舔了他一臉。

“哎。你在家玩手機吧，出去沒wifi……”

“一起呗。遛多久？”

“……”葉修無言以對。

遛起來藍河才發覺這人對他剛才弄手機超級耿耿于懷，一會兒逗一會兒裝可憐，雖然沒懂這什麽情懷，他偏偏很吃這一套，翻翻白眼只好招：“下午你不是彈琴嗎，我就開了錄音。”葉修嗯了聲，藍河瞥了他兩眼不接話，小點歡脫地在他們身邊撲草地。葉修腦子轉得多快，看藍河的态度，再一想下午。

“……全錄進去了？”臉上似笑非笑地，還眨巴眼，“拿來讓我聽聽。”

“滾！”藍河又被氣笑了，“删了删了，剛才就在删那玩意，文件超大……”越說越黑線。

“浪費！應該拷給我再删，你不在還能就着吃三碗飯。”

“滾滾滾！”

小點匍匐在地，姿勢标準毫不拖泥帶水連滾三圈，“汪！”把兩只大的逗得前仰後合。

再回去，可就是掐着點過了，起初還有說有笑，随着夜幕降臨，藍河胃部的不适感越發明顯。葉爸爸很和藹，對葉修和自己看起來是默許的态度，既然如此，那現有的所有阻力應該都來自于葉修的媽媽……會不會大吵一架？正腦補瓊瑤劇，門鎖咔噠一響，吓得他十二分注意力都集中到門口，結果只是葉秋回來了，拎着個全聚德的紙袋。兄弟倆連珠炮似的寒暄鬥嘴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倒是也想問葉修要是等下吵架怎麽辦，關門怄氣怎麽辦，摔門而出怎麽辦，好多個怎麽辦，臉都青了。

“洗菜放點熱水。”不知啥時候葉修已經在身邊了，看他手凍得通紅，臉色也不對，腦子裏琢磨些啥都能猜個大概。“沒關系，”葉修說，“無所謂的。先見個面，慢慢來。”

他看了看葉修，咬咬牙，說了要變成更好的人，能不辜負這個對自己真心相待的家夥，就不要辜負他，能不辜負自己，就不要辜負自己，他已經能對自己坦誠想要的究竟是什麽，等心再強大一點，一定也能對這個人真正坦誠相待。“好，我努力一下。”

他們這邊氣氛融洽，另一邊葉秋拿鍋蓋擋了臉，緩緩伸了個長臂水瓢過來，“麻煩讓讓，炒菜接個水。”

藍河樂得大笑，邊看兄弟倆鬧騰邊心思亂飛，其實眼下情況很樂觀，兩個人是互相想跟對方在一起，老媽那邊不說特別支持，起碼綠燈長明，葉修這邊弟弟完全沒問題，父親看人睡着了，一聲不響給兩個晚輩都蓋上被子，五對二，怎麽也不能讓絕地反殺吧？

努把力，努把力。

五菜一湯上桌，面上都倒扣盤子捂着，免得涼了，小點嘤嘤嘤，大家都寵它，先給它弄了一盆吃的。正說話，抱碗筷往外走，小點吃得好好的忽然舔舔嘴一溜小跑到門邊守着，果然沒幾秒門開了，三個身影外套圍巾帽子全副武裝的站在門口，小點先是很高興地甩着尾巴撲騰，到第三個人時，開啓了轉圈360°掃描的陌生人模式。

中氣十足的女中音聽起來很是慈祥地說：“乖，叫姐姐好。”

“汪！”

“哈哈，真乖！”這邊這位終于敢動了，帽子圍巾一摘，露出自然得體的妝容，怎麽看都是年齡大概跟蘇沐橙在一個擋的姑娘。

然後一二，三四五，六，個人，加條狗，畫面像靜止了，每個人臉上神色都不一樣。

葉媽媽一眼先看到了久未謀面的大兒子，和他身邊一個個子差不多的男孩子，葉爸爸則和小兒子隔老遠互相打眼色進行謎之交流，葉修盯着今晚這種家庭場合突然出現的女生，女生睜大了眼看藍河，藍河也睜大了眼看女生。小點喉嚨裏嗷嗚了一聲默默退散。

所以現在屋裏真正對上眼的除了正用眼神進行危機處理的父子，竟然只剩兩個編外人員。

葉修下意識就往藍河近前靠了一步，微微一笑卻先看向葉秋，“你朋友？”葉秋沒料到第一張牌就翻到自己，想也沒想連連搖頭，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有多嫌棄人家。

“哦，那我們可只做了五人份的飯菜。”他這話一出，藍河臉都綠了，條件反射咳了下，這什麽情商！你幾歲啊？！同樣變得難堪的還有葉媽媽的臉。

“你出去我管不了，在這個家裏你就不能這樣說話。”語速不算快，藍河卻有種被狂風驟雨涮過的感覺。

“本來就是，還讓出去半份給小點。”葉修語氣特別溫和，“呵呵，說實話也不行？”

面對滿屋山雨欲來，葉爸爸挺身而出，“你小子少說兩句，欠抽不是。快給人道歉。”

“有朋友在這兒呢，介紹完就不說了。”說着牽了藍河，“之前跟你們說我有個男朋友，就他，叫許博遠，不過一般我叫他小藍，這叫法說來話長，我不打算說了。”然後動手把碗筷都分發到各個座位，還招呼廚房門邊愣神的葉秋，“老弟，把電飯煲拎出來。”

“就你這樣回來幹什麽？”葉媽媽真發火了，“這個年紀長成人樣了嗎？！”

“行，我錯了。”這邊廂雲淡風輕，“妹子哥不是針對你啊，實在不好意思。既然要留下吃飯，姓甚名誰，自報下家門吧。無論如何，元旦節前夕能孤身一人到別人家吃飯還真挺了不起的。”

“葉修！”“哥！”另兩位姓葉的同時出聲。真頭疼，這對母子碰一塊就天崩地裂，上輩子造了什麽孽才會在這輩子做母子……

“哼，你有本事。”葉媽媽本來圍巾就沒摘，這下把大衣也穿了回去，眼見要去拉那個女孩，女孩子卻也此時呵呵笑起來，還不是那種生氣的笑。

這什麽情況？？？刺激瘋了？？？葉秋全身都不自覺繃緊，準備突發應急。

結果真跟演話劇似的，還帶走臺，女孩子往前兩步，居然笑得可甜跟也是笑吟吟的葉修隔桌叫板。

“葉大神，挺能演啊？不是藍橋的面子，看我不一盤菜糊死你。”

……這什麽情況？？？

葉修也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