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聞完祁渡不可避免地産生了自我唾棄的心理。這一次即使連做五十道物理題,他的心情都難以平靜。
他想把耳機扔了,手懸在垃圾桶上,卻遲遲松不開手。
他想把那一點點味道留住。
哪怕多一小會。
也要……
要什麽?
他猛地收手,握緊,心有餘悸地離開。
校草争霸無疾而終,令很多人扼腕。
但是随之而來的月考,讓大家沒時間再吃瓜。
即使是吊車尾,也有一顆不想考倒數第一的心。
大家都很努力地複習,包括席真。
他沒忘記,他答應過肖老師要好好學習。
雖然努力不一定能成功,但至少也要試試。
正如祁渡所說,真正的熱血,就是把每道題目當成怪物砍死……
才怪。
把寫滿算式的草稿紙揉成一團,丢進桌肚,席真枕着胳膊,安詳地閉上眼睛。
一道大題解了三遍,每遍都是不一樣的答案。
整整兩節自習課,寶貴的九十分鐘,就這麽過去了。
腦子,您是什麽時候離家出走的呢?
絕望歸絕望,生活還是得繼續。
席真擡起頭,直起身,繼續算第四遍。
他耳邊響起男生的詢問:“要不要幫忙?”
席真一頓,擡起頭,對上祁渡的目光。
“看你算好幾遍了。”祁渡說,“或許我可以看看你錯在哪。”
“嗯……好。”席真把草稿紙拉到中間,跟祁渡一起低頭看計算過程。草稿字跡潦草,算式歪七扭八,他心裏頓時不太自在。
祁渡卻沒注意,看了幾秒,用水筆尖點在其中一步:“這裏開始,正負號錯了……”
終于,又碰到了他觸摸過的東西。
“哦……好的。”
再近一點點,不會被察覺。
“還有這……”
“嗯……”
他在想什麽!
他們都是alpha!
對,都是Alpha,靠得近一些,沒什麽大不了……
“不能這樣。”
“哪裏?”
靠得更近,更近。
“抱歉,我走神了。”
“哦……那這一步應該怎麽做?”
“用等效替代法……”
“我試試。”
他低頭了……
不要往別人脖子上湊!
忍住。
放緩呼吸。
确認一下,是不是真的有香味……
兩個男生,頭挨着頭,一個教,一個學,課間十分鐘很快過去,上課鈴響,他們都收獲滿滿。席真學到了很多知識,而祁渡嘛……
也學到了一個新知識。
原來,alpha也會是香的。
不是錯覺,不是臆想,對着席真垂下的後頸,不露聲色地吸了好幾口,他終于能夠确定,耳機上的香味,确實是席真留下的。
明明是甜蜜的味道,他卻感到恐懼。
因為他能感覺到,這味道致命的吸引力。
會上瘾。
再聞下去,你就完了。
他對自己說。然後将香味已經徹底散去的耳機緊緊握在手心,一刻也舍不得放手。
這節是生理課。
大家都不太明白,為什麽快月考了,還要開生理課。
本來還挺期待的,現在只想複習刷題。
所以生理老師走進教室時,同學們的反應比較冷淡。
即使這位生理老師個頭足有一米九,一身腱子肉,剃個寸頭,怎麽看怎麽像體育老師。
大家也只是麻木地愣了一下。
“同學們,我姓趙,單名一個欽。”生理老師把名字寫黑板上,頓了頓,又說,“性別,Omega。”
“……”
已經學懵了的同學們面面相觑,片刻後響起嗡嗡的小聲議論。
顧超已經夠不像Omega的了,結果又來了個更不像的肌肉猛男?
顧超:“?”
賀晨星按住滿臉不爽的超哥,安慰說:“別氣別氣,他們那是誇你帥。”
趙欽自我介紹完,也不讓大家打開書,而是聊天似的提問:“咱們班幾個A,幾個O?”
丁淮很負責地回答:“三個a,一個o。”
“哦,A的數量還可以。”趙欽點點頭,“舉手讓我認識一下。”
裴涼、祁渡先後舉手,席真一頓,胳膊肘頂着桌沿,象征性地擡了一下。
趙欽好像也就是單純地認識一下,平靜地說了聲“好的,可以了”,又讓Omega舉一下手。
顧超:“……”
趙欽:“?”
顧超:“……”
趙欽:“……”
沉默中,順着同學們的視線,趙欽目光落在顧超臉上。
顧超只能舉手。
“好的,謝謝。”趙欽示意顧超可以放下,在講臺邊坐下,唠家常似的接着跟大家聊,“咱們有沒有同學對體檢結果不滿意,想分化成別的性別的?”
“……”一片安靜,沒人回答。
有人偷偷看顧超,顧超目不斜視,暗自惱火。
賀晨星繼續在他耳邊碎碎念:“超啊,不氣啊,都是嫉妒你帥。”
顧超:“……”
席真看着顧超快要炸毛的背影,一時心情複雜。
總有種顧超代替了他的感覺啊。
或許是因為兔死狐悲,他想,以後要對顧超好點。
于是顧超打了個噴嚏。
賀晨星立刻脫外套給他披上。
顧超簡直惱怒,小聲道:“我還沒分化。”就算分化了,也用不着這麽照顧我!
“你不冷嗎?”
“不!”
“……”
趙欽耐心地等了好一會兒,竊竊私語聲越來越響,卻始終沒人舉手。
冷了半天場,他也不生氣,笑道:“好吧,我得攤牌,我為我是個Omega感到失落,但更難受的是,我還為我有上述感受而羞恥。”
顧超一下捏緊了桌沿。
席真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臉上沒什麽特別的情緒。
但祁渡莫名的心中一動。有一瞬間他好像嗅到一絲驚慌的味道。這麽說很奇怪,但他确實從那一掠而過的甜味裏感覺到了驚慌。
趙欽健碩的臂膀随意地搭在講臺邊沿,臉上帶着無奈與釋懷的微笑。他告訴大家,十六歲的他最不喜歡的單詞就是Omega。直到這把年紀,他才能坦然面對真實的自己。他說:“我不是單指某一個,我是說在座的——所有人。同學們,你們扪心自問,要是有人告訴你,因為你不是Alpha,你不會有出息,你服不服?”
這一次他沒有等大家回答,直截了當地道:“沒有一個人會服。”
“憑什麽服?你們才多大?什麽考清華還是北大,要我說那還不夠敢想,你們應該思考怎麽改變世界!”
同學們大笑。
等他們笑完,趙欽正色問:“難道,當你們張口就能吟唐詩三百首,作文中探讨的是生命的意義,草稿紙上計算的是第三宇宙速度,午夜夢回想的是泱泱中華五千年歷史,你們不會豪情萬丈,認為自己無所不能?”
“你們會。知識,就是會讓人膨脹。”
“當你們精神豐富,你們會感到無比高貴,自然就會忘記那微不足道的性別區別。”
他侃侃而談了五分鐘“知識如何使人靈魂豐滿”,然後大手一揮。
“我的第一節 課,就上到這裏,剩下的時間,交給你們自習。即将到來的月考,正是你們證明自己的大好時機。如果覺得自己不比Alpha差,那就去拼搏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話感染,接下來的課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打了雞血似的複習。
尤其是顧超,好像要為自己卑劣的靈魂贖罪,認真程度像是要把書上的知識一點點吞進肚裏。
席真看了看四周熱血沸騰的同學們,低下頭,看看寫到一半又寫不下去的題,特別想和書本貼貼,試試知識能不能從濃度高的地方流進濃度低的。
他想不通啊,明明祁渡教他的時候他都聽得懂,怎麽自己一做題就又懵了?
或許是實在看不下去了,隔壁緩緩推來一張紙條。席真打開一看:不要做太複雜的,先把基礎題做順。
可是,席真提筆回:我現在做的只是填空題……
他把紙條推還,祁渡看了一眼,轉頭拍了拍他胳膊,問他要習題冊。
他遞過去,祁渡幫他間隔着勾出四道填空,兩道大題。
然後寫道:你先做這幾道。
席真點點頭,習題冊拿回手裏,開始做祁渡勾出的題。這下就做得很順,都是努力動腦子能想到思路,計算過程不太複雜的題目。
等到下課鈴響,他順利解完六道,對好答案,正确率居然有百分之九十。
錯的那題又是正負號錯,導致計算錯誤。
祁渡把他的草稿紙拿過去看了一會兒,對着其中一道,教給他新的解題思路。
席真恍然,好像又學會了一點。他正要道謝,突然瞥見祁渡的筆袋裏,好像有他們剛才交流的小紙條。
疊得整整齊齊,像是要收藏。
他愣了一下,剛想看仔細一點,祁渡自然地伸出手,把筆袋拉鏈拉上了。
應該是看錯了吧,席真也沒多想,做了一下午題,他有些餓了:“我要去超市,要不要給你帶點?”
祁渡搖頭:“不用。”
“好吧。”席真起身,自個兒去。
賀晨星拉着顧超跟上:“真哥,我們也去。”
席真笑道:“好啊。”
顧超看着興致不高,像是陷在某種思緒裏難以自拔,糾結倆字就差沒直接寫在臉上。
席真心知肚明,但全當沒看到,賀晨星跟他嘻嘻哈哈,他就半開玩笑地回,路上有人聽到,頻頻回頭,心說這倆人長得不錯,怎麽喜歡說相聲呢?
雖然回頭率高了點,但效果達到就好。
兩人有意配合下,顧超眉眼間的憂慮散去不少。
到了超市,開始挑選零食,他更是完全打起精神,左手辣條,右手可樂,身體力行一句話:幹飯解千愁。
席真買了個面包,想想又拿了兩包咪咪蝦條。管祁渡吃不吃呢,買了再說。
三個人付完賬,準備回教室,卻在經過教師辦公室時聽到裏頭在聊天。
“剛剛又水了一節課。”
“美滋滋啊,早知道我也去學生理學了,學什麽體育啊,天天上課累死了。”
“我每次想講稿也很不容易的好不好?”
“咋樣,這次有沒有感動哭的?”
“沒有,不過個個打了雞血似的刷題,看得我挺感動。”
“感動完繼續摸魚。”
“摸魚一時爽,一直摸魚一直爽。”
席真:“……”
顧超:“……”
賀晨星:“……”
顧超瞬間情緒有些激動,攥緊拳頭就想沖進辦公室。賀晨星和席真一人一邊,趕緊把他架走。
教室裏,祁渡看到這一幕,目光落在席真和顧超接觸的地方,久久沒有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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