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同一時間,祁渡看向洛舟:“剛剛你要做什麽?”

“沒,”席真不過是武力值高一點,祁渡就……洛舟想起那天看到的那團扭曲畸形的觸手怪,全身冒出了冷汗,“沒什麽。”

他低下頭,慌不擇路地逃跑。

祁渡沒有攔他,面色平靜地去洗手。

不希望這個人再在席真身邊出現。

希望他能自覺一點。

祁渡擦幹淨手上的水,回到教室。

過了一會兒,席真也回來了。他像是心情不錯,坐下時還在哼歌。

祁渡想捧個場,但又怕說錯話,只好假裝寫題,側耳傾聽。

席真餘光瞥見祁渡難得卡了殼,一道題半天不會寫,心裏哈哈笑。

心情愉悅的狀态下,感知似乎特別敏銳。尾.椎蔓延出去的信息素,形成毛茸茸長尾巴,一左一右悠閑晃動。

席真一邊感受尾巴,一邊拿出作業本,一邊思考,要是哪天祁渡的章魚再要伸觸手纏住他的手腳,就可以用尾巴打走。

那他要好好鍛煉才行。要讓尾巴變得更加強壯有力。

嗯,席真暗自點頭,按照趙老師教的方法,十分用心地感受尾巴的存在,指揮它搖擺、攻擊。

很快,尾巴就變得又靈活又有力度。

就是沒人來對練一下,也不知道實戰水平如何。

在席真的苦惱中,一周很快過去,又到周末。

他照例被祁渡盯着寫作業。不知不覺席真都已經習慣,接到電話,一點脾氣都沒有地去了圖書館。

不過他很注意地沒拿顧超送的虎頭筆。

好像也沒見祁渡拿出來用過。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一條世界線會是因為使用“情侶筆”被誤會關系,最後假戲成真的。這也太兒戲了,他是那麽容易喜歡上別人的人嗎?

席真看着題,不知不覺注意力跑偏。

好半天回過神,他擡起頭,看到祁渡又在做競賽題。他想了想,依稀記得祁渡好幾節課沒在班裏上。

“是不是方老師給你開小班啊?”他随口問一句。

祁渡搖頭:“是競賽班老師布置的。”

席真茫然:“競賽班?”

“嗯。”祁渡道,“寒假就要去省裏比賽。”

席真沉思兩秒:“我們是剛上高中兩個月吧?”

祁渡擡頭看他。

席真伸手:“好了,你別說了,我知道我們不一樣。”

祁渡不想跟席真不一樣:“還好,差不多。”

席真:“……”

祁渡捏着筆,安慰道:“只要盡力就好,就算最後只能去藍翔,學好技術也能找到好工作。”

席真:“……”

祁渡:“……”

祁渡放下筆:“我說錯話了。”

“你也知道。”席真看着祁渡好像很緊張,突然氣都消了,只覺得好笑,想了想,故意說,“誰要去藍翔?我的夢想是新東方。”

祁渡點頭:“好,支持你。”

“……”行吧,席真不開玩笑了,“我努努力,至少上個二本吧?”

祁渡依然點頭:“現在的水平已經可以上大專了。”

席真:“……”

他想了想:“我覺得你可以出一本書。”

“什麽?”

“說話的藝術。”

“……”

祁渡意識到,好好一個人,偏偏長了張嘴的,不止是賀晨星,還有他自己。

明明是想誇獎席真,仔細回味一下,卻都陰陽極了。

好在席真寬宏大量,不和他計較。

席真道:“你是不是得補償我?我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傷害。”

祁渡心裏泛甜,他沒想到席真會主動給他機會,他當然說:“要補償。”

“那我們用信息素打一架吧。”席真說,“我最近也‘覺醒’了,我能感知到尾巴的存在,應該是一種貓科動物。它比較粘人,總是待在我的後背上,不肯下來,我怕它太弱小,想跟你的對比一下。”

席真覺得自己簡直天才,短短一段話,一解釋了尾巴在自己身後的原因,二給出了想要對戰的理由。

祁渡沒有拒絕,其實他都難以想象這是席真索取的補償。

他大概只能盡量不理解成從天而降的福利。

兩人一拍即合,一起去圖書館附近空曠的籃球場,開始信息素的對戰。

席真很快發現尾巴長在身上的弊端。只能防守,不能攻擊!

确切地說不能遠程。

祁渡的觸手雖然還很纖細(章魚雖然很想放出最粗的那根化莖腕,但被祁渡命令抽出了最細的觸須),但那麽長,可以像鞭子一樣抽打,也可以像蛇一樣把獵物纏繞鎖死。

席真只要不能近身,就沒辦法主動攻擊。

尾巴不停地拍打觸手,最後還是被觸手抓住破綻絞住。

“我輸了。”席真意識到這個事實。

觸手頓了一會兒,戀戀不舍地松開尾巴。

(祁渡:讓你控制住自己,不要那麽貪心地纏上去,現在後悔了吧)

席真沒注意到觸手的失落,他還在安慰他自己。

沒關系,他也只需要防守。他在心裏告訴自己,但還是不免失落。

要是可以凝聚出完整的貓科猛獸,比如直接派出一頭斑斓猛虎,咬住敵人喉管,該多威猛。

似乎是被他這個想法刺激,信息素努力快速地成長,在他頭頂兩端湧動,緩緩凝成兩只尖尖的耳朵。

如果洛舟再次陷入谵妄,就能看到拖着貓尾的少年,頭頂又多出一對貓貓耳朵,耳廓上同樣落着桃花瓣,耳壁是和桃花一樣的粉紅色。

席真看不到貓耳朵,只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一時又好氣又好笑。

光長在他身上有什麽用,他不是要這種形式的完整。

喵。

隐隐約約地,他能感受到信息素在委屈。

然後他再仔細感受一下,貓耳朵并非完全沒有用處,他的聽覺變得更加敏銳,祁渡略顯急促的喘息,在他耳中變得格外清晰。

席真詫異地看向沉默的祁渡:“你呼吸很重啊。”

祁渡點頭。

席真不禁膨脹:“所以和我對戰,想贏也不是那麽容易吧?看你也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了。”

何止,祁渡想,真的是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才把接觸到席真信息素後,開心到變成波浪線形狀的觸手摁住,讓它規規矩矩、秋毫無犯地完成這場嚴肅的對抗。

不可以往尾巴根部跑。

不可以一圈一圈纏住不放。

不可以偷偷釋放一些粘液般的濃稠信息素留在尾巴上。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祁渡臉上都冒出細密的汗,他從來沒這麽累過。

席真難得體貼:“那你先回圖書館休息吧,我去給你買瓶水。”他有意無意地炫耀,“可能是因為我只需要防禦,感覺不到任何消耗。”

出乎意料地,今天百求必應的祁渡,拒絕了席真的建議:“再在這裏待一會兒。”他一邊把波浪狀的觸手摁回腺體裏,一邊說,“你身上都是我的味道,不要去別的地方。”

席真:“……”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何止他身上,整個籃球場都是淡淡的海鹽味。

他吸了吸鼻子,沒有嗅到一丁點自己的。

……貓科應該是什麽味?還是說會像一號和二號宇宙一樣,依然是普通Omega會有的桃香。

是僞裝劑把桃香壓了下去,還是……

席真沉思:“你的味道把我的都蓋住了嗎?”

當然不是。席真洩露的信息素,都被觸手一絲不落地卷回了腺體裏,此時章魚就在細細地品嘗。

祁渡無法向席真解釋這個問題,只能轉移他的注意力:“我們去別的地方散散味。”

“行。”席真自然沒有異議。他也不想頂着祁渡的味道被別人撞見。

于是兩人沿着人.流稀疏的小路,走了好半天,等席真聞不到自己身上的海鹽味了,才回圖書館繼續寫作業。

雖然以祁渡敏銳的嗅覺,席真依然被他的味道包裹。信息素是流通的,他的觸手只碰了尾巴,海鹽味卻順着尾巴擴散到大腿、脊背和脖頸。

觸手想親自去碰。

觸手沒有碰到。

觸手快要死了。

祁渡閉了閉眼,打開競賽卷子,翻到最難的附加題。

席真卻沒有心思再寫作業了。

他裝模作樣看了會兒書,撐着臉頰,無所事事地晃腿,眯眼看窗外的藍天白雲,又想出去玩:“這麽好的天氣,不做點什麽豈不浪費青春……”

祁渡邊列算式,邊等席真繼續說下去。

席真不安分地戳戳他卷子:“我想打羽毛球了,難得天氣好。”

祁渡停下筆:“也是,我們還沒分出勝負。”

席真鄙視他:“我現在根本不在乎這種虛名,小祁,你思想境界也要跟上,運動最重要的是快樂,輸贏看淡,你能收獲嶄新人生。”

祁渡忍不住說:“你下次寫作文,可以回想一下此刻不想寫作業的迫切心情。”

人被逼急了,什麽鬼話都能講得出口。

被看穿了。席真頹然地塌了肩膀,重重倒在桌子上。

“不過,确實可以活動一下。”雖然才剛活動過,但祁渡還是順着席真的心意,起身收拾東西,“走吧,去打球。”

席真一秒精神,飛快收拾書包,撂肩上,和祁渡一起走出圖書館。他剛想說,“先回我家拿羽毛球拍”,手機上就來了個電話。

“喂席真,宋燃你能聯系到嗎?”

席真聽出是裴涼的聲音:“不知道,我試試。你倆吵架了?”

裴涼聽席真語氣怎麽有點雀躍,好像有種“你們也有今天”“終于暴露了吧”的意思。不過他現在沒工夫細想:“我沒管住嘴,說了他兩句。他一生氣,把我電瓶車騎走了。我現在打他電話打不通,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幼稚鬼。可能把你拉黑名單了,沒事,我給他打。”席真先挂了裴涼電話,再信心滿滿地給宋燃打過去。

“嘟——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席真:“??”

祁渡看他臉色不好:“別着急,可能在騎車。”

“這肯定是拉黑了。”席真又打了好幾個,都打不通,他火就起來了,“不是,跟裴涼好的時候想不起我,一吵架就連我也拉黑?”

祁渡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他,想了想說:“說明他們兩個還是認可你這個朋友的,宋燃肯定是知道裴涼會聯系你。”

說話間,裴涼的電話又打過來。

“我管他去死。”席真罵罵咧咧,“托你的福,我也黑了。”

裴涼:“我們分頭找找?”他顯然有點急,頓了頓,又說,“抱歉,我們倆其實……”

“分頭找吧。”席真打斷他,“我去學校,你去他家。”

以席真對那家夥的了解,十有八.九是去買了兩罐啤酒,上天臺假裝醉酒消愁。又或者回家撲到床上,被子蓋住全身,嚎啕大哭。

如果兩處都沒有,再着急也不遲。

裴涼當然也知道,他也沒矯情,嗯了一聲,說自己已經在去宋燃家的路上。

席真挂了電話,告訴祁渡:“我得去趟學校。”

祁渡打了車:“一起吧。”

席真給他打預防針:“那家夥生氣的時候可能會六親不認。”

祁渡點頭:“又不是沒被遷怒過。”

席真一時失語。

車子平平穩穩地往學校開,窗玻璃外雲層不知不覺變厚,擋住太陽,天氣變得陰沉。

到學校時已經烏雲密布,像是快下雨了。

沒想到深秋也會有這麽無常的天氣。

下車前席真低聲道:“以後我會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祁渡一愣,兩個人走出好一會兒,他才沒頭沒尾地道:“是我話說錯,你別多心,沒在暗示你。”

他話音剛落,一滴豆大的雨珠砸到地上,洇濕一小片柏油馬路。

席真趕緊加快腳步:“下雨了!”

“嗯。”祁渡跟了上去。

兩人沖進教學樓,一前一後往天臺走,誰也沒提剛才的事。

他們體力都很好,五層樓說上就上,爬到頂,發現通往天臺的門緊緊鎖住。

席真輕輕喘了口氣:“那可能是回家了。”他給裴涼打電話,問那邊情況。

裴涼語氣一沉:“他家裏也沒人。”

席真皺了皺眉,小宋出息了?還會離家出走了?

不應當。

窗外,大雨已經滂沱,狂風卷起落葉亂舞,席真親眼看到樓下車棚裏,幾輛自行車被大風毫不留情吹倒。

裴涼一向懶懶的聲線繃得很緊:“我再打他電話試試……雨很大,你先回家吧。”

“我再想想他會去哪兒。”席真放下手機,想讓祁渡先回去,看到對方對他搖了搖頭,指了指門。

席真秒懂,小聲道:“裏面有人?”

祁渡:“應該是宋燃,隐約聽到有人在嘟哝,今天的雨,和依萍去她爸爸家要錢那天一樣大。”

席真:“……”

這很宋燃。

席真伸手握住門把手轉了轉,沒轉動。他側頭看了會兒門鎖,想說要不直接把門撞開。

卻見祁渡不知道從哪找了根鐵絲,彎了彎,戳進門鎖,沒幾下就捅開門。

席真沉思了兩秒:會不會太熟練了一點?

你還有什麽驚喜是朕不知道的.jpg

祁渡把門推開一條縫,濕潤的空氣立刻從門縫漏出,拂過席真手背,帶來一絲涼意。

席真這才注意到降溫了。

“你在這等着。”祁渡從門縫往外看了一眼,丢下這句話,直接沖出去。

席真一愣,迅速跟上,腳剛邁過門檻,還沒出挑檐,就看到重重雨幕下,祁渡一把拽住坐在欄杆上的宋燃,在對方一臉茫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時候,就已經把人拉了下來。

席真面色一沉,側過身,等祁渡拽着宋燃跑進樓道,嘭地關上門。

“我剛剛……”宋燃站在樓道裏,全身濕透,發梢、指尖和褲管,都在瀝瀝地滴水,“……是飛過來的嗎?”

“……”

沒人理他。

祁渡走到角落,放下書包,脫了濕漉漉的外套,反手擰幹。

席真把身上的餐巾紙都遞給他,看他用紙巾擦掉臉上的水,轉身走到宋燃面前。

席真在生氣。不是因為宋燃這個二貨犯傻,僅僅因為祁渡被連累得全身濕透。

因為這對祁渡而言,是無妄之災。席真向自己解釋。

宋燃呆愣愣的,雖然還沒搞清楚他倆為啥會突然出現,但本能地感覺到危險,退後一步:“幹……幹嘛?”

席真審視他:“我還沒問你,大雨天,坐天臺上幹嘛?”

宋燃瞬間變兇,眼角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順着臉頰淌下:“是不是裴涼讓你來的?不關你事,你別管!”

席真冷笑:“我當然不管,我也管不着,你倆回頭繼續老公寶貝親親愛愛,我做什麽惡人,我管個屁。”

宋燃氣勢一下弱下去,結結巴巴地問:“你,你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席真道,“我不該知道,我不配知道。”

“不是。”宋燃超級心虛,都顧不上剛剛跟裴涼分手的憤怒和絕望,帶着點央求的意思說,“席真,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不知道怎麽跟你說。”

他讨好地拉拉席真胳膊,被席真一把揮開。

祁渡擦完臉上的水,抖開半幹的外套,也不穿了,就搭在小臂上,站在那兒看兩個人吵架。

吵歸吵,為什麽要上手?

祁渡不知道這個omega是不是想換男朋友。

他敢。

章魚的眼睛瞬間赤紅。

席真繼續指責宋燃:“你是不知道怎麽跟我說嗎?你是費盡心機地隐瞞我。”

宋燃搖頭:“絕對沒有。”

“你有。”

“沒有。”

“行。”席真道,“那你現在說吧,反正都已經知道了,不存在不知道怎麽說的問題了吧。”

宋燃“啊”了一聲。

“啊個屁。”席真道,“你倆怎麽好上的,現在又為了什麽吵架,從頭到尾說清楚。”

宋燃委屈,差點都忘了,他正鬧分手呢,可絕望了,席真怎麽這樣:“我能不說……”嗎。

席真晃晃手機:“那我給裴涼打電話,讓他接你回去。”

“不要!”宋燃抽了抽鼻子,只好一五一十交代,“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初二那段時間,老是打不贏你,我倆就一起去網吧開黑解悶,一來二去,就……”

席真重重地冷笑一聲:“原來我還是你們的媒人。”

“所以還是要謝謝你……”宋燃聲音小下去,怯生生地看臉色恐怖的席真,“……好吧,我們應該早點告訴你,我知道錯了,可已經發生了,怎麽辦?要我下跪道歉嗎?”

席真:“跪吧。”

宋燃:“……”

他頓了頓,假裝無事發生,跳過去接着道:“最近我在川菜館打工……”

他又頓住。

席真冷冷地道:“這我也知道。”

宋燃:“……”

他沒問席真怎麽知道的,強撐着繼續:“好吧,反正就是我攢了一筆錢,給他買了個禮物,結果!”他加重了音,“他居然罵我亂花錢!還說我買的是垃圾!”

“嗚嗚嗚。”說得上頭,宋燃憋不住,撲進席真懷裏嚎啕大哭。

席真嫌棄:“水都沾我身上了!”

這麽說着,他的手卻扶住了哭得全身顫抖的宋燃,還輕輕拍了拍這家夥的後背。

祁渡:“……”

祁渡:“……”

他看了看宋燃的個頭,又看了看自己,神色冷淡地想,他就吃虧在太大只而已。

論哭功,他也不賴。

作者有話要說:小祁:我也哭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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