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低頭咬了下 原來他是想要抱她

江容不說話了。

無論顧小文怎麽逗他, 哄他,他也不說話了,不看顧小文, 只是抿着唇, 手裏捏着快要被他扯兩半的餐盒,垂下眼睫坐在椅子上, 活像是高僧入了定。

顧小文逗了兩句,也就沒有再這個夢不夢的事情上糾結,換了個話題,“你在這裏等我, 我進去一趟,看看裏面有什麽好吃的,給你買回來,你不說要喝飲料麽。”

江容這回有反應了, 他點了點頭, 看向顧小文,顧小文把竹簽子紮在他的餐盒上, “接着吃,別浪費, 在車裏等我。”

江容“嗯”了一聲。

顧小文打開車門下車了。

這片小區老得掉牆皮了,垃圾也都堆放在一個小車上,顧小文走進去繞過垃圾車, 然後走到了一個超市的門口打量了一眼, 就推門進去了。

這會兒時間正好剛擦黑不久,下班的回家的不少,順手在這小區裏面買東西的也有幾個。

顧小文看了一眼,就看出了在收銀臺忙活的那個男人是靳興國, 只是比照片上老了一些,鬓角都泛白了。

超市的裏面瞅着還挺大的,顧小文在貨架子裏面慢吞吞地找着飲料,在擺放了一堆高高低低的瓶子中間,最後挑了一個酸奶類飲料。

她拿着飲料也沒有馬上過去,而是看了眼這屋子的格局,吧臺後面有個小床,上面被子有些淩亂,但還算幹淨,一看就是住人的。

再往裏挂着個門簾,裏面能窺見一截走廊,從外面看應該那部分也是個屋子,住人和做東西吃之類的吧。

顧小文一直等到有個大姐抱着孩子結賬走了,這屋子裏暫時只剩下她自己的時候,她才走到了靳興國的面前。

靳興國沒有在小區裏見過她,掃了一眼,也沒多稀奇,拿着瓶子在收銀機上掃了下,然後說,“五塊。”

顧小文拿出手機,掃碼付錢的時候說,“我是顧城新任總裁助理。”

靳興國裝袋地動作一頓,接着嗤笑一聲,上下打量她,“怎麽顧總換了口味了?”愛得要死要活的妻子到底被鮮嫩的小姑娘取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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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文不因為他的冒犯生氣,只是陳述,“我在法律上是他女兒。”

靳興國微微眯眼,看了顧小文一會,他認識顧絲絲面前這個,明顯不是顧絲絲,于是說道,“哦,鄉下接回來的那個大小姐。”

“不知道大小姐來我這是炫的哪門子,”靳興國雙手壓在收銀臺上,“當時我動的,我都還回去了。怎麽顧總隔了這麽久,派你來找後賬嗎?”

顧小文看着靳興國充滿敵意的樣子,這不奇怪,人在逆境的時候,總是喜歡怨天尤人啊,憤世嫉俗啊,或者報複社會啊。

但是靳興國不會這樣,他渾濁的眼睛就能看出來,之前再怎麽意氣風發過,現在他也是個被生活搓扁揉圓的橡皮泥了,也就剩對着陌生人抱有敵意和火氣的能耐了。

“你賄賂劉建業給你母親找□□的那件事,就是我拍的視頻,在住院樓,夜裏兩點多。”

顧小文面無表情地扔下了一個重磅炸彈,然後眼看着靳興國愣了一下之後,迅速變臉,把用塑料袋子裝好的飲料直接抓着從門口扔了出去。

“滾!”

“顧城是怎麽的,想要趕盡殺絕?”靳興國面紅耳赤滿臉兇相地指着顧小文說,“回去告訴那老狗,要是把我惹急了,我也是會咬人的!”

顧小文看着那飲料就擦着她肩膀砸出去,砸在拉門上,又咕溜溜地滾到了臺階下面不動了。

她沒有被靳興國吓到,也沒有出去,而是面對幾乎要暴走的五十幾歲男人,音調絲毫不變地繼續說,“你最好還能咬人,還能咬人我就有辦法讓你母親入順寧市中心醫院去排□□,劉建業拿錢也不會給你辦事兒,我不需要你拿錢,我給你錢,還給你介紹他們醫院新上任的許主任,讓你跟他去接觸。”

顧小文說,“這是我名片,我來跟顧城沒有任何關系,你幾點關門,今晚我可以等你關門,給我打電話,我們約地點具體聊。”

靳興國站在收銀臺後面愣着,不知道是被顧小文一通炸彈給炸傻了,還是覺得荒謬。

更多的是荒謬吧,靳興國看着顧小文走出超市,和一個進來的男人擦肩而過,甚至在門口彎腰把那瓶飲料撿起來了,這才低頭去看桌上顧小文的名片。

很簡潔純的白色,只有個顧氏企業總裁特別助理的名頭,名字叫顧安娜,底下是聯系方式。

男人要煙,靳興國把名片收起來,然後給男人拿煙,視線向外看着,沒有再看到顧小文的身影。

顧小文拿着飲料瓶子走出小區,把外面裹着的在地上滾一圈的塑料袋扔進垃圾車,到了車裏就把飲料用濕巾擦好,然後遞給了江容。

“喝吧,”顧小文說,“我先帶你去人民公園玩一會吧,這個點兒有很多跳舞的,廣場舞什麽的。”

江容不喜歡人群,但是跟着顧小文出來,很多時候都是去人多的地方,顧小文有意識地讓他去接觸人群。

江容猶豫了一下。

顧小文就又說,“人多的地方一般有賣小吃,烤串兒什麽的,臭豆腐拉絲熱狗,烤苞米烤地瓜……”

“去。”

江容雙手一拍,“去!”

他看向顧小文,看着顧小文笑了,他也勾了下唇。

顧小文早就發現,比起正餐,江容更喜歡吃這些亂七八糟的小零食。

“那好,出發。”

顧小文系上安全帶,給江容也系上,江容不喜歡安全帶的束縛,顧小文就故意拉松,讓他用手撐着。

“忍一忍,很快就到,”說完她開車,下了車位,朝着人民公園的方向開去。

這個點兒确實人很多,但不光是人多,攤位也很多,這裏簡直算是一個小型的夜市,雖然這都已經深秋,夜裏很冷了,也還是很多人來這邊連吃帶逛。

江容站在很偏僻的一個石碑後面,朝着人群裏面看着,他就算肯跟顧小文來,他也不可能真的容忍站在人群中,和很多人擦肩,那樣他用不了多久就會不能自控地發病。

所以他想吃什麽,是顧小文去給他買,他只是站在這裏等着。

不過他模樣在人人都精致出挑的宴會上可能不太顯眼,但像這樣的晚上,在這普通人紮堆的地方,他過于出挑的身高,過于冷白的皮膚,精致眉目半長的頭發,加上他這一身淺色的運動裝,他就算是站在角落,安安靜靜的,也實在太紮眼了。

這年頭喜歡勇敢追早就不是個口號了,有兩個女孩子猶猶豫豫的好半天,鼓起勇氣湊到江容身邊去要微信。

“帥哥,加個微信呗。”

江容不吭聲,繼續看着不遠處的人群,捕捉着顧小文的身影。

“帥哥?”其中一個女孩大着膽子,以為他沒聽見,伸手來拉他袖子。

江容反應極其誇張地甩開,朝後一臉躲了好幾步,表情滿是震驚,嘴唇抖了抖,幾乎是厲聲吼道,“別碰我!”

兩個女孩被吼了,肯定不樂意,“還以為啞巴呢,裝什麽高冷,不願意就不願意喊什麽啊!”

然後哼了一聲走了。

江容呼吸急促起來,看着周圍的霓虹燈,越來越慌張,尤其是在人群中找不到顧小文的影子之後,他直接不受控制地崩潰。

車子的喇叭聲,人群的哄鬧聲,廣場舞雜亂的節奏,編織成讓江容無法忍受的一切。

他知道自己得站在這裏等着顧小文,但是他更想逃離這裏,他控制不住自己朝着路上跑過去的腿,他低聲尖叫着抱着頭朝着路上跑過去的時候,顧小文正拿着給他買的吃的回來。

“江容!”

顧小文遠遠喊的這一聲差點把嗓子給喊劈了,不過江容總算是聽見了,站在馬路邊上,側頭朝着她看過來,就差那麽幾步,他就沖上了車流縱橫的馬路上。

崩潰的狀态下不可能會躲什麽車,顧小文提着東西朝他快速跑,看到江容蹲在馬路邊上,正抱着自己的頭不斷地,狠狠地打着。

江容很用力很用力,每一下都把自己的頭打偏,要是手裏拿着什麽東西,顧小文懷疑他甚至可能會把自己的頭骨敲碎。

他在拼盡全力地,讓自己恢複冷靜。

但是很顯然收效甚微,因為這裏的一切都是他無法适應的。

太雜太亂了。

顧小文快跑到江容身邊的時候,已經有好幾個在路邊走路的,要上前去查看江容怎麽了。

但是江容的狀況和別人不一樣,這時候有陌生人靠近他,他會越來越嚴重,甚至直接不管不顧地為了躲避,沖到馬路上去。

“不用管他!那個阿姨,你別拍他,他沒事!”顧小文急得跑丢了一個腸,那個被顧小文喊了的兩句好心阿姨起身,莫名其妙走了。

“不好意思阿姨。”顧小文跑過阿姨身邊道歉道。

她跑到江容身邊,把吃的放在兩個人的腳邊,然後毫不遲疑地從背後抱住了江容,抓住了他狠狠打自己的手,用他的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沒事了沒事了……”顧小文抱着他說。

“沒事了江容,我回來了。”

顧小文的聲音從江容身後隔着他的手傳到他的耳朵裏,像蒙着一層什麽有些模糊。

但是她的體溫,她的擁抱,她抓着自己手腕的力度,甚至是她身上透出的和自己身上差不多的氣味,都讓江容感覺瞬間被隔絕在了這嘈雜混亂的世界之外。

他顫抖着,他劇烈地像是要窒息一樣地喘息,總算是漸漸地平複。

這片兒的人實在是不少,他們這樣一前一後組團拉屎一樣的姿勢蹲在路邊上,實在是吸引了不少人打量的視線。

但是顧小文真顧不上了,感覺到江容漸漸冷靜下來了,這才松口氣,靠着他的背枕着他的肩說,“沒事了容容,我給你買了好多你沒有吃過的好吃的。”

江容被顧小文拉起來,朝着車邊上走得時候,江容腿還是哆嗦得厲害,走路簡直像個模仿螃蟹步伐的大青蛙,十分的六親不認。

顧小文被他差點給甩出去,好在對付他也算是有一套了,沒被他胡亂甩的手臂抽到臉上。

好容易進了車裏,兩個人一起進了後座,江容靠在車座上蜷縮着,足足又過了快二十分鐘,才通身是汗地緩過來。

他心裏很難受。

說不出的難受,他甚至不敢側頭去看顧小文的表情。

他不想這樣,他已經竭力地控制自己了。

但是他控制不住。

江容縮在車座上,車裏的氣溫一點也不高,可他額角的汗順着臉上滑下來,像是在哭。

顧小文靠着後車座,等着他自己平複,聽着他的呼吸終于不亂了,這才和他說話。

“好吃的還沒涼透呢,”顧小文嘆口氣,江容因為她嘆的這口氣,差點打開車門沖出去。

她肯定會嫌棄自己煩,一定會!

因為江容自己都煩自己。

顧小文卻說,“可惜了,丢了個好吃的肉腸,我專門給你烤的,排了挺長的隊,結果我剛才順着車窗看着,被一只小白狗叼走了。”

顧小文越過江容緊繃的身體,從他那邊車窗指着,“看見沒,就是那個狗東西吃了你的肉腸,還沒吃夠,又回來找了。”

江容看了眼,眼圈突然就紅了,紅得要出血似的,他抓住了顧小文的手指。

不知道怎麽想的,低頭咬了下。

“哎!”顧小文哭笑不得,“狗吃你腸,你咬我算怎麽回事兒!”

江容松開了顧小文,用那雙兔子眼看着顧小文,他不能分辨自己的情緒是什麽,也不知道說什麽,只是那樣看着顧小文,像是不把紅眼病傳染給她不罷休。

顧小文笑了笑,把好吃的遞給他,“快點吃,還有一點點溫度。”

江容好一會才從顧小文手裏接了袋子,打開慢吞吞地吃,一句話也沒有說。

顧小文也不問他為什麽發病,好像他就沒有發過病,在大馬路上失控過一樣,她習以為常的樣子好像她完全地不在意。

江容腦子裏堵着,什麽也思考不了,只知道塞進嘴裏的東西,都帶着顧小文的滋味。

抱着他的力度,不讓他打自己的低聲哄勸,還有她身上的味道,她掃在自己脖子裏的長發。

江容愣愣地看着車窗,透過車窗看着顧小文靠在後車座上的臉。

他忍不住在心裏想。

她為什麽不生氣。

“一會兒簽子紮嘴了,”顧小文早發現江容偷偷看她,壓着笑意,“專心點兒吃。”

江容低下頭,專心地捧着塑料袋吃裏面的東西,雞柳,雞排,都是剪碎的,還有很多很多,小蘑菇鱿魚什麽的……

好吃。

江容低頭吃得安安靜靜,無害極了,一點也想象不出剛才他是怎麽瘋了一樣打自己的。

顧小文心裏嘆氣,手機這時候響起來。

顧小文接了一聽就笑了,是靳興國。

她看了眼,現在是晚上八點五十,顧小文直接說,“別約什麽飯店了,我晚上吃過了,浪費錢,來人民公園這邊的廣場上,對,我車在這路邊停着。”

顧小文說,“就在這兒聊,廣場舞大媽都開始撤了,這裏挺好,還有小亭子,嗯,”

靳興國想要去飯店,提了提名字,顧小文還真去過,和江容,消費挺貴的。

沒有必要,顧小文要跟靳興國說的,也就幾句話,他要是答應了,才是合作關系。

靳興國沒有多久就來了,騎着個電瓶車,敲了敲顧小文的車窗,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小亭子。

顧小文點頭,靳興國先過去,顧小文側頭對江容說,“我去那兒,就那兒,你能看到的,去談事兒。”

“你要是想要跟着,就跟着我來,不想跟着,”顧小文給江容撥了下額前的頭發,“就在車裏吃東西。”

江容抓住了顧小文給她撥頭發的手指,拉着她朝着自己靠近。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反正拉得近得不能再近了,他就停住了。

他這是幹什麽?

他要後退,顧小文卻伸手抱住了他。

江容慢慢籲出一口氣,在顧小文貼上他的側頸之後,他明白了。

原來他是想要抱她。

想要重溫一下,他還擁有她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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