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林蔚安沒想過自己還活着,以至于不知道用什麽樣的表情和語言去面對秦弋。
眼睛看東西已經很清晰了,聲音落在耳朵了,也還能夠像往常一樣能夠分辨。唯獨說話,依舊無所适從,好像從前學過的都忘記了,所有的話在喉嚨被打散,無法重組。
秦弋像是完全忘記了那天的事情,但是也不怎麽和他說話。
關于秦弋是怎麽知道的,怎麽找到他的,卻只字不提。就連林逸也守口如瓶,沒有說半個字。
越是這樣,林蔚安心裏就越是不安。
他和秦弋之間的交流,主要是秦弋說,他寫在紙上。
交流也十分少。
只是秦弋問他餓不餓,要不要休息一類。
筆在手指上無意識轉過一圈,寫下一句對不起,看着秦弋沒有注意到,他又連忙擦掉了。
對不起這句話太蒼白,也太單薄了。
林遠山和梁柔分開的時候,對他說對不起,他們各自組建新的家庭的時候,對他說對不起,他們有新的孩子了,也對他說對不起。
可是對不起有什麽用呢?
脆弱的受傷的心不會愈合,介懷也無法消弭,而他想要的,這一生都無法再有。
他是多麽想和秦弋在一起啊。
在一起的時候,他什麽都不用憂心,不用在意自己是不是說了什麽不合适不得體的話。就像是有了一個小小的家,彼此陪伴,傾訴,一起走下去。
梁柔驀然出現,就擊中了他最最脆弱又不堪的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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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不愛了呢?
她甚至不惜再次揭開自己的傷口,用血淋淋的痛處——那也是林蔚安的痛處,不惜讓兩個人都受一次傷,用這樣的方式去告訴林蔚安。
沒有人會理解一個幾歲的孩子,面對父親出軌,父母之間沒有愛以後猙獰的模樣,是怎樣的茫然和不理解。不愛這件事情也不能成為像是少吃一頓飯那樣雲淡風輕的事情。他再也學不會釋懷,也無法接受離開。
與其有一天不再相愛,不如就沒有開始,不如就痛快結束。
他情願死在愛最熱烈的時候,也不想去面對有一天愛如同彩筆褪色,畫跡斑駁,如漲上來的潮水消退只留下脆弱的生命。
這樣就不會不愛了,起碼他最後,也還一直愛着秦弋,而秦弋大概,也還有一些喜歡他的。
可是秦弋沒能讓他如願。
他如同溺水的魚,再一次被秦弋打撈起來。
他卻不知道怎麽和秦弋開口,一句謝謝都有些沉重起來了。
對秦弋太不公平了。秦弋不知道他那些想法,不知道他要做什麽,被他用那樣決絕的姿态傷還,滿懷失望和難過地離開。他又是怎麽願意回頭來看一眼,又是怎麽願意拼了性命回來救他。
那天晚上的慘況依舊能從照片和報道中窺見一二,稍有不慎他自己都會搭在那裏。
我是做了什麽好事,值得他這樣。林蔚安躺在床上,盯着潔白的天花板,愣愣地想。
“感覺好多了嗎?”秦弋忽然問。
林蔚安腦袋有點慢地轉過去,點點頭。
秦弋伸手把他扶坐起來,打開水果刀擦幹淨:“想不想吃水果?”
林蔚安搖搖頭,嘴巴微微張開,又意識到自己說不出話,伸手要拿手機打字,秦弋動作很輕地按在他手上。林蔚安不解其意,眨着眼睛看向他。
“真的好多了?”秦弋問。
林蔚安認真地點點頭。
“不難受了?”
林蔚安遲疑了一下,不确定這個難受指的具體是什麽,但是他不想讓秦弋擔心,仍舊點了點頭。
秦弋笑了一下:“我都要瘋掉了。”
熟悉的笑容讓林蔚安晃了一下眼,還沒反應過來,秦弋把刀柄塞進他掌心,握着他的手,刀尖抵着自己的胸口。
你要幹什麽嗎?林蔚安下意識想問他,但是沒發出聲音,手往後縮,秦弋偏偏握得很緊,勁兒都沖着自己的胸口。
林蔚安吓了一跳,不敢亂動,眼睛懇求地看向秦弋。
“怕嗎?”
林蔚安立刻點點頭,又搖搖頭,示意他把手松開,把刀拿開。
“我也怕。”秦弋笑得漫不經心,“我那天都覺得自己要死了。”
他的手哆哆嗦嗦的,幾乎抱不住了。懷裏的身體一點溫熱都感受不到,秦弋甚至不敢伸手在他脖子上探一探,跌跌撞撞地從倒塌的廢墟中走出去。
等到上了飛機,林逸先伸出手指試了他的鼻息和動脈,确定還好的時候,秦弋才從不确定的噩魇中回過神來抱住他。
秦弋抓着他的手,強迫他的手往前伸,刀尖沒過白色的襯衫,刺進淺淺一層皮肉裏,洇出一小圈殷紅血漬來。
林蔚安狠狠哆嗦了一下,被這圈紅色刺得回了神,心髒驟然被攥緊似的,手猛地往後一縮,秦弋跟着他的動作往前一撲,将他壓在牆上,胸膛沒入刀刃,右手緊緊抓住他的左手,握着他右手的左手也沒有松開半分。
刀刃沒入皮肉一點聲音都沒有,卻像鏽澀的鍘刀“滋滋”作響,重重落下,連同他的神經一起切斷。
林蔚安滿眼不敢置信,手臂顫抖着,他想把刀拿出來,他想推開他,卻感覺四肢僵硬得不聽教化,一動都不動。
他唇瓣張阖,嗓子裏像是被塞了大大的滾珠,把什麽聲音都卡住了。
別這樣,求你了,別這樣,秦弋……
眼前視線都模糊了,滾燙的眼淚順着兩頰滑下來,沒能打動那個人分毫。
求你了,秦弋……
“疼嗎?”秦弋嗓音溫柔地落在他頭頂,好像暢快的恨意。
疼啊,他要疼死了……
比自己要死的時候還疼,疼得他幾乎要瘋掉了。
秦弋霸道蠻狠地壓住他,不許他動,也不把刀抽出來,不叫醫生,只叫他疼着。
“我那個時候覺得,沒有現在疼。”秦弋下巴輕輕擱在他額頭上,“我想着,總有一天也要你感受一下,我多疼。”
“你總是不知道。”
作者有話說:
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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