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回去】

我知道了,知道了,秦弋,饒了我吧……

林蔚安每一塊肌肉都在顫抖着求饒。

淡淡的血腥味兒像後開的花,沒混在濃郁的氣味裏,只有一點微弱的,淡淡的味道,像是随時都會散掉一樣。

他像被獵人困住并欲圖馴化的小獸,逃脫不了地嗚咽着。

嘶啞的吶喊幾乎要把喉嚨沖出血來,他劇烈地咳嗽起來,止不住的反胃讓他忍不住想要幹嘔。他被秦弋抵在床背上,艱難地想要蜷縮成一團,手指緊攥起來,試圖壓住想要幹嘔的欲望。

景州的雨難得的停了,陰雲密布的天空憐憫般地透出來一點點微弱的光線,并不溫暖,但是能讓人從沉重喘不過氣的氛圍裏偷一點空閑。

林蔚安看着那一點光線從窗邊照進來,照得滿地都是慘白白的顏色,照得他眼前一陣暈眩。

“秦弋……”

他聲音幾不可聞,艱澀地吐出這兩個字,猶如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遍一遍哀聲重複。

“秦弋……”

“秦弋……”

不應該這樣的,不是應該這樣的。

他應該要推開秦弋,他應該要拉鈴,他應該要叫醫生,叫林逸,叫一個給秦弋包紮。

不能在這樣下去了。

紅色的血珠順着刀刃往下滴滑,在純白床褥之間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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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如驚雷。

門在同一時間被重重推開,林蔚安心頭一悸,下意識循聲望去。

林逸站在門口,看不清楚他們中間是怎樣的驚心動魄,還立刻垂下目光:“二爺,镌爺找您。”

林蔚安像是突然醒悟過來,四肢開始用力掙紮起來,語調卻不能成句,哆哆嗦嗦地看着林逸,顫抖着指向秦弋。

他的傷,他的傷,林蔚安恨不得能夠嘶吼起來,恨不得現在就能夠把秦弋拖進手術室。

林逸看不懂他的手勢,但是大約能感覺得出來有些不同尋常,望着秦弋的背影,試探性地喊了一聲:“二爺?”

秦弋松開對林蔚安的鉗制,不緊不慢地站起身轉過去。

他胸口赫然還插着一把水果刀!

林逸瞳孔驟然縮緊,語氣變調:“二爺!”

秦弋面色有點蒼白,嘴唇有點失色的冷淡,面容平靜,沒有說話,慢慢地走出去,擦過驚惶的林逸時,低聲說:“看好他。”

林逸看看床上失魂落魄的林蔚安,又看看秦弋冷漠僵直的背影,冷汗唰一下流滿後背。

這到底是何等大事,值得這樣?

他心中焦急得很,礙于秦弋說的,又不敢跟上他,聽見走廊一陣尖叫聲,忍不住探頭出去看,就見正面看見秦弋的兩個小姑娘尖叫着躲開了。他步子邁起來,又縮回去。

秦弋不是銅牆鐵壁,這些年受傷也沒有直擊要害的。

更重要是,這傷到底是怎麽弄的?

莫不是……林逸心裏陡然一驚,轉頭往裏一看,林蔚安跪趴在床沿,吐得天昏地暗。他趴在滿是血跡殷紅的床上,看起來更像那個重傷瀕死的人。

林逸連忙跑過去,就這麽幾秒功夫,林蔚安像是再無法支撐自己,身子一側,從床上摔下去。他身體仍然保持着蜷縮姿勢,這麽一砸下去,少不得要多躺幾個月了,林逸堪堪扶住,把他放回床上,看着這一片狼藉的場面,只覺得這兩天連軸轉處理後續都沒有這麽累。

林蔚安直愣愣地躺在床上,身子繃得直直的,就連林逸給他換了病房也是一動不動。要不是眼睛還會眨一眨,林逸簡直要懷疑他們那天沒有把人搶救出來。

“二爺今天不方便過來了。”林逸說,“有什麽事你和我說吧。”

林蔚安的眼睛終于有了一點神采,嘴唇微微動了動,能聽見輕細的微弱聲音:“秦弋怎麽樣了?”

“你能說話了?”林逸有點意外,不過很快說道:“二爺沒事。”

“我想去看看他。”

他聲音很小,林逸幾乎要屏息才能捕捉到,不過還能聽清。

林逸搖搖頭:“不行。”

“為什麽?”

很簡單的三個字,林逸莫名從中聽出深重的絕望和壓抑,這讓他下意識心虛起來。雖然對秦弋肯定是因為林蔚安才會受傷這件事情感到十分不快,但是看見他這種痛苦的樣子又生不起來氣,反而覺得有些可憐。

林逸搬照秦弋的說辭:“二爺說,你好好休息,明天就回上都了。”

林蔚安沒有再說話,腦子遲鈍地把林逸說的話過了一邊。

明天就回上都了,也包括他嗎?

秦弋還願意把他帶回去嗎?

秦弋還願意和他住在一起嗎?

林蔚安側臉看着窗外深黑夜色,忍不住想,如果秦弋不願意呢?如果秦弋後悔了呢?

他輾轉半晌,第二天在林逸貼身安排下登上了飛機,環顧一圈,沒有看見那個熟悉的人。林蔚安心裏一驚:“秦弋呢?”

“有點急事,二爺先走了。”林逸說,“我一會兒送你回去。”

“早就走了嗎?”林蔚安喃喃低語,沉默地坐下,也沒有執意要見秦弋。

昨天晚上沒怎麽睡覺,現在感覺腦子很累,可是也不太睡得着。林蔚安把眼罩摘下來,用脹痛的腦袋發着呆。

大部分時候思緒是很空的,感覺什麽都想不到也想不了,腦子刻意避開某些激起陣痛的區域,又總是在某個失神的瞬間不經意掠過,留下一圈空洞的細流。

飛機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要快,他準備好耐心閑度,下飛機的時候又覺得有點悵然若失的。他只身回景州,除了一點衣物和現金,其餘的什麽都沒有帶。帶過去的東西已經掩埋在崩塌的老屋子裏了,他什麽行李也沒有。

他臉色一直很平靜,平靜得有點冷淡,林逸都不知道怎麽跟他開口,徑直把車開到他之前住的地方。

“東西都照原樣準備好了。”林逸把鑰匙遞給他說,“要是有什麽缺的你和我說就行了。”

林蔚安把鑰匙插進去,擰了一圈,門“咔噠”一聲,彈開鎖芯,緩緩打開了。

屋子幹幹淨淨的,落地燈在沙發邊上,茶幾和地板似乎都在發亮。

他的手機就在門邊的桌子上随意放着,就好像他只是出了一趟門,去取了一個快遞或者是買了兩份早餐。

時隔數天而已,再見到這樣平靜的場景,好像那幾天都是夢。

梁柔沒有來這裏,他沒有去江城沒有見一個女孩子,沒有在那裏和秦弋分開,沒有回景州,沒有吃掉那些安眠藥,沒有遇見那一場大雨和山洪,更沒有一把鋒利的水果刀刺入秦弋胸膛将他們兩個人的心都生生剖開。

但是沙發上沒有從超市抽獎抽到的醜萌公仔抱枕,陽臺上沒有生命力旺盛的綠植,牆角也沒有那個豪華的小貓窩,卧室裏新換的純色床褥躺着一只孤零零的枕頭。

一切都是他最初住在這裏的樣子,還沒有遇見秦弋的樣子。

他想起來秦弋那時候問他:“怎麽這麽冷清清的?”

“不喜歡熱鬧。”

秦弋挑眉笑了:“那就是嫌我吵喽?”

“沒有。”他說。

最開始秦弋往他這裏跑得有點勤快,偶爾就随手添點東西了,搬過來以後變本加厲,看見什麽都覺得:“這個放家裏很合适嘛。”

家?

他在秦弋愉快的神情中把這個字反複咀嚼一會兒,心裏騰升起一點暖意。

林蔚安就是從那個時候,偶爾會有一點歸屬感的。

可是他把自己的歸屬弄丢了。

一天總是特別快的,每一天都是。林蔚安蜷在沙發上,打開了落地燈和書本,複制着過去無數個晚上。

只是這一次,沒有人會敲開門,給他送來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小馄饨。

作者有話說:

免費發放十顆速效救心丸。

他倆什麽時候可以甜起來呀?

過兩天不是清明節嗎?我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要是當時死了,剛好寫一個上墳的番外。(救命,只是瞎逼逼的,不要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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