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那我以後天天跟你圓夢
我們生來就是悲劇, 可我還是想和你花好月圓。
為此,我用了八年的時間。
八年。
今天以前,周黎一直以為, 這八年裏,沈照就和她一樣, 知道他們是什麽命運, 知道他們注定不可能, 所以認命了。
而他最後忽然出現在A城,大概也只是因為他的意志沒有她來得堅定。
堅持了八年, 堅持不下去了, 一個沖動, 就連夜跑來看看她。
可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來他的意志比誰都要堅定。
他堅強隐忍,遠遠超乎她的想象。
在她說服自己認命、不要癡心妄想的時候,他步步為營, 獨自一人扭轉着他們與生俱來的悲劇。
他用八年的時間經營出一個風和,然後帶着比當年周家更多的財富,來向她坦誠、向她贖罪。
她不知道, 他最後是以什麽樣的心情對她說出:“宅子給我媽, 那是周家欠她的。風和給你,那是我欠你的。”
那你呢?
周黎仰頭, 直直凝視着他,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
心裏細細密密的疼痛,眼裏顫巍巍的水光。
他怎麽還會覺得,她會嫌他來得太晚?
她幾乎能想象,這麽多年來, 他的生活該是怎樣的暗無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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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麽都失去了,只殘存着一絲絲微薄的奢望。
他那時候甚至都不知道,即使他傾盡所有來乞求她的原諒,她又會不會接受。
可是,除了補償她所失去的一切,除此以外,他又還能做什麽呢?
他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單單只是這樣想着,心就好疼。
是那種酸酸軟軟的、綿長細密的疼,不劇烈,可是深入骨血。
許久,她的嘴唇輕輕蠕動,嗓音出來,輕得發啞:“是有一點晚。”
她喃喃道:“如果我早知道……”
如果她早知道他這麽多年的艱難……
她卻沒有再說下去,仿佛也只是一句無意識的喟嘆一般。
她迎視着他的眼睛:“別人的失去,明明不是你的錯,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你都一一承擔了。”
她的手緩緩往上,輕輕抵在他左胸口的位置,溫熱緊繃的觸感順着指腹傳來,像是一路直抵她的心尖上。
她輕聲問:“那你呢,你的委屈,又該誰來賠?”
你曾經的掙紮、痛苦、無能為力,你曾經所有的求而不得、曾經所有的眼睜睜失去,又該誰來賠給你?
男人鳳眸裏一片漆黑,仿若無波,可是又仿佛暗藏旋渦,恨不得将她卷入其中,從此再也不讓她有機會抽身離去。
她的鼻間漸漸湧出酸意,凝着他,輕聲問:“我賠,要不要?”
話落,只聽他毫不猶豫的一聲,定定落在她的耳邊:“要。”
下一秒,眼前陰影落下,她的唇舌便被他緊緊霸占。
與之前的許多次都不相同。
這一次,從一開始,男人就沒打算再克制。他氣息灼熱,肆無忌憚,似乎終于不再怕吓壞了她,似乎還要更惡劣一些,有意邀請着她。
空氣裏的溫度轉眼間攀升,耳邊仿佛有噼裏啪啦的火花聲,激烈地催化着什麽。
……
他忽然抱着她起身,大步往卧室走去。
她意亂神迷,驀地被抱起來,只下意識更加抱緊了他的脖子。
鼻尖擦過他的頭發,冷檀的氣息更加濃烈,又仿佛又帶了些別的氣息。
張揚又霸道。
像是被引誘似的,她忍不住更加湊近了些,頭自然地輕輕擱在他的肩頭。
她聽見男人在她耳旁低低笑了一聲,緊接着,她就被放到了床上。
……
實木櫃子滑過軌道的聲音,有種悶悶的寂靜感,卻讓她恍恍惚惚回過些許神智。
水深火熱裏,她甚至還能分神去想,他拉開櫃子做什麽?
他是想要找什麽嗎?
可是她收行李的時候都檢查過了,裏面什麽都沒有。
不過顯然她是杞人憂天了。
下一秒,借着月色,她清楚地看到,他從裏面拿出一只小小的盒子。
意識到那是什麽,她微驚,脫口而出:“你什麽時候放進去的?”
他盯着她,行止格外妖孽,直白地将那盒東西塞進她的手裏,低笑一聲:“你洗澡的時候。”
周黎:“……”
她讓他去換他自己房間裏的四件套。
結果他非但沒換,還把這東西放進了她的床頭櫃。
她只覺氣血漸漸往臉上湧去,紅得像煮熟的蝦子……
男人的吻緩緩回到她的耳邊,啞聲問:“黎黎,有沒有在這裏做過夢?”
周黎的身子無意識地縮了縮。
他低低笑了一聲,嗓音低得撩人:“唔,看來是有了。”
“……”
這個人,這種時候還這麽惡劣。
周黎好氣,忍不住輕輕咬了他一口。
他并不放在心上,反而笑得愈加妖孽。
他綿綿密密吻着她,柔聲道:“別緊張,我這不是在幫你圓夢嗎?”
她輕輕擡起眼眸,昏暗的光線裏,對上他的眼睛。
就這麽對視了幾秒,她忽地擡起身子,主動吻上他的唇。
“沈照,我是不是從來沒有告訴過你……”
她輕輕嗚咽:“你真的是我的夢。”
聲落,男人的身體猛地僵硬。
下一刻,鋪天蓋地的浪潮向她湧來,徹底将她淹沒。
一發不可收拾。
……
沈照再次将她放到床上的時候,她默默扯過被角,将自己裹在裏面,滾了一圈兒,靜悄悄滾到了角落裏。
嗓子這會兒還有點啞,眼睛也紅紅的,濕漉漉的。
就像是一瓣嬌弱粉嫩的花,剛剛經歷過風雨,水汪汪的又可憐巴巴的。
她昏昏欲睡,又忍不住擡起眼皮,盯着落在落地窗前的銀輝看,艱難地從月亮落下的光影角度判斷着這會兒是什麽時候了。
至少是下半夜了。
男人自身後将她抱進懷裏。
被子都被她一個人裹了,他也分不到,不過他現在美夢成真,得償所願,別無所求,愉悅得不行。
他含笑将她連人帶被子抱在懷裏,還意猶未盡地一點點親着她的臉。
周黎給他親着,腦子裏又忍不住有畫面回放,臉頰再一次滾燙。
又好氣。
她翻了個身,面對着他,擡眸瞅着他,控訴道:“你可真沒跟我客氣啊。”
男人微微一怔。
周黎伸出嫩白的手指,輕輕戳着他的胸膛:“我是說了我賠你,你不和我推拒一下都算了,那也不用這麽不客氣吧。”
就像是一桌美味佳肴,人家主人象征性地跟你說不用客氣,随便吃。
結果你就真一口氣全吃光了。
連骨頭都不剩。
周黎有點惱他,忍不住輕輕呼出一口氣。
男人握住她的手指,放到唇邊溫存地親了親,反問:“推拒一下?”
他若有所思道:“那我可不敢。”
周黎:“怎麽不敢?”
他眼底含笑道,意味深長道:“你從小就不按常理出牌,萬一我一推你就真的不給我了,那我怎麽辦?”
“……”
“我可不得緊緊抓住機會?”
“……”
說起這個,周黎就想到了隔壁房間那好端端鋪着的防塵布。
果然是……早有預謀啊!
他早就打定主意今晚跟她睡了,還假裝在那裏看什麽手機,選什麽黃歷……
周黎忍不住控訴:“我就沒見過比你臉皮更厚的人。”
“是厚了點兒,”他并不否認,反而別有深意道,“但我不介意臉皮厚,我就只想跟你圓夢。”
周黎:“……”
過了會兒,他又問:“對了,你那會兒是不是說,我也是你的夢?”
周黎:“……”
沈照:“那行,那我以後天天跟你圓夢。”
周黎:“……”
周黎不想理他了。
她翻了個身,背對着他,閉上眼睛。
男人只是低低笑了一聲,也沒有說什麽,自身後抱着她,呼吸漸漸平靜,似是睡着了。
周黎盯着窗簾,皎月銀輝透過,在上面落下淺白色的光暈。
她就這麽看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忍不住,輕聲開口:“沈照。”
男人在她耳邊應了一聲:“嗯。”
她默了默,低低問:“那麽多年……為什麽不放棄呢?”
那麽多年,一定很難吧。
他從小,想要的得不到,擁有的都失去。幫周雯茵回到周家以後,他原本可以放過自己,讓自己從此活得輕松些,卻又一次陷進一個看不到希望的泥潭裏。
獨自一人,要堅持下去很難吧。
為什麽不放棄呢?
空氣安靜了半晌,他道:“試過。”
又過了一會兒,男人略帶落寞的嗓音傳來。
“是真的放不下。”
——為什麽不放棄呢?
——試過,是真的放不下。
周黎的鼻間湧出酸意,眼眶越來越熱。
她緩緩翻身,重新面對着他。
男人低垂着眉眼,凝視着她,眸色在昏暗裏顯得晦暗不明。
周黎在他的目光下,慢慢掀起被子的一角,輕聲問:“冷不冷?”
他看了眼她讓出來的被子,輕哂一聲:“不冷。”
“……”
行吧,是她多事了。
周黎輕抿了下唇,正要放回去,他卻更快地扯住被子。
下一瞬,被子被他扯過去,連帶着她的人也微微扯向他,他同時鑽進被子裏,自然地伸臂,将她的身子攬進自己的胸膛。
她擡眸,微微睜大眼睛看着他。
“不是不冷嗎?”
男人神情自若:“啊,但我想跟你睡。”
“……”
周黎也沒說什麽,抿着唇,刻意壓了壓微微翹起的唇角,輕輕依偎進他的懷裏。
……
第二天早上,兩人是被周黎的手機吵醒的。
雖然已經被生活教訓得差不多了,但周黎身上其實還剩了一堆早年留下的壞毛病,像是每天晚上睡覺以前都會将手機關機或者調到靜音,這樣除非讓她睡到自然醒,否則是誰也找不到她的。
不過昨晚那種情況,她哪裏還想得到什麽給手機關靜音?
導致不到9點就被來電鈴聲吵醒。
周黎沒有睜開眼睛,反而閉得更緊,無意識地皺緊了眉。
她就覺得,自己剛剛才睡下啊……
她好累。
她好抗拒耳邊吵鬧的聲音。
這時,一條手臂橫過她的腰,自她那側的床頭櫃拿起了手機。
她又猛地睜開眼睛。
正對上男人漆黑深湛的眉眼。
此時天光大亮,透過略厚的窗簾照進來。房間裏的光線剛剛好,可以将一切看得清楚,而又不至于太亮。
男人看起來神清氣爽,他一手拿着她的手機,垂眸注視着她,眸子裏笑意浮動,全無早晨被吵醒的不滿。
見她睜開眼睛,他的眼尾愈加愉悅地往上揚了揚:“醒了?”
她怔怔和他對視了幾秒,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還枕着他一條手臂。
看起來像是被他抱着睡了一夜。
睡着的時候倒不覺得,現在醒來,第一次面對着這樣親昵的距離,和對話,周黎忍不住有些害羞地垂了垂眸。
耳邊,手機鈴聲還歡快地響着。
男人輕掃了一眼,看到上面出現的“顧蓉”兩個字,稍稍挑了下眉。
他沒有說什麽,緩緩将手機遞給周黎。
周黎狐疑地擡眸:“誰啊?”
順手拿過手機。
也算她倒黴,接過手機的時候,指尖不小心碰到屏幕,直接點下了接通。
耳邊緊接着傳來“叮——”的一聲,是标志性的視頻來電被接通的聲音。
周黎一凜,還沒來得及仔細看是誰,顧蓉的臉已經出現在了手機屏幕上。
周黎:“!!!”
她震驚地瞪向男人。
眼睛裏飽含控訴——怎麽不早說!
沈照無聲含笑,目光若有所思落在她的手指上。
意思真的是很明顯了——
是你自己按的接通。
周黎:“……”
周黎趕緊将屏幕拉得更近一些、更近一些。
雖然她平時都喜歡讓自己的臉看起來小,但此刻她只想用自己的臉遮住房間裏任何一個背景。
“黎黎,還沒起床呢?”
顧蓉應該也沒注意到,溫柔含笑的嗓音傳來,背景夾雜着海浪的聲音。
周黎含糊道:“剛醒,就,還想躺一會兒。”
顧蓉笑道:“放寒假了吧?”
周黎:“學校已經沒什麽事兒了。”
顧蓉立刻問:“那要過來爸爸媽媽這邊嗎?”
周黎下意識擡起眼皮,飛快地看了眼支肘側凝着她的男人。
周黎:“那,怕是不能過來。”
顧蓉:“為什麽啊?”
周黎面不改色扯出個理由:“就我之前那篇論文,導師說我獨作發ssci太難了,就給我推薦了一個也做這方面研究的博士生師兄,想讓我和他一塊兒發論文,所以我得留下來跟着他寫論文。”
聲落,耳邊傳來男人一絲極輕的笑。
傳不進話筒裏,但仿佛羽毛一般,輕輕掃過她的耳朵,就——
格外,意味深長。
周黎沒敢看他,臉漸漸湧上熱意。
想想自己的話——
我得留下來跟着他寫論文。
她覺得,自己可能之後都沒辦法再直視寫論文了……
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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