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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外面，周鴻安正在玩手機，客廳裏的電視開着，充當背景音。聽見腳步聲，他擡頭往周黎看了一眼。

周黎剛把茶一一擺好，就聽周鴻安說了一句：“女兒，要不咱還是矜持點？”

周黎愣住。

嗯？

周鴻安目光在她身上的裙子掃過：“他這才第一次見我們，你這……你這就連嫁衣都穿上了。”

周黎：“……”

她低頭看了眼身上大紅色的裙子。

桑蠶絲的，掐着小腰，配了腰帶系上，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裙擺延展，及至腳踝略下的長度。

比嫁衣的紅色飽和度稍微低一些，恰到好處地襯着她白皙嬌嫩的肌膚。

也是瑰麗的大紅色不假，但周鴻安能将這看成是嫁衣，是不是也過于直男了？

周黎又想到剛才跟沈照說的，讓他別緊張，她會幫他……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到沙發上坐下，面不改色道：“那我這不是怕給的暗示不夠，你們領會不到我的意思，為難他麽？”

周鴻安好奇：“什麽暗示？”

周黎看向他，一本正經地說：“這就是，你們要不答應，我只好別無選擇跟他私奔的意思。”

周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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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親生女兒沒錯了。

父女兩人沉默着看了會兒電視，周鴻安忽然咕哝了一句：“他要不跟你求婚，你這……很難收場。”

周黎：“……”

沒多久就開飯了，一家人一起吃了初次見面的第一頓飯，飯桌上的氣氛整體愉悅而不失小心。又因為這幾分小心，大家都各自說着天南海北熱鬧的話題，将場面烘托得十分喜慶。

喜慶的結果就是，正事兒沒人說。

于是吃完飯不久，顧蓉就催着周黎上樓去睡午覺。

周黎知道他們這是要單獨和沈照說話，她動着小心思，想要偷聽，立刻格外勤勞地說：“我這碗還沒洗呢……”

顧蓉：“有洗碗機，不用你洗了。”

周黎：“……”

現在的房屋租賃市場要不要這麽內卷啊！

她看了看顧蓉和周鴻安，又看了看沈照，最後抿了下唇，默默走到沈照身邊。

她想厚着臉皮留下來，沈照含笑看向她。

周黎瞬間就領會到了他的意思，只好不情不願地“哦”了一聲，乖乖上樓去睡午覺。

倒是沒有偷聽，只是躺在床上，忍不住想，周鴻安和顧蓉會和沈照說什麽呢？沈照會不會一緊張就發揮失常了？

她有點擔心，想想又對周鴻安有信心。

當然，她也不是對周鴻安本人有信心，主要是對她自己有信心。

她剛才都已經把話說到那份兒上了……

結果就這麽想着想着，午後溫暖的睡意襲來，她就真的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房子裏很安靜。

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下樓，沒見到沈照和周鴻安，客廳裏只有顧蓉一個人。

顧蓉聽見動靜，擡頭往她看來，沒等周黎問，主動道：“沈照跟你爸出去了。”

周黎臉熱，輕輕“唔”了一聲。

顧蓉拍了拍自己身邊的沙發，周黎乖乖走到她身邊坐下。

她以為顧蓉會說什麽，心裏就仿佛是即将迎接考試成績的考生，緊張又忐忑。然而和顧蓉坐了許久，顧蓉卻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沒有說話。

周黎哭笑不得，忍不住道：“媽……”

顧蓉仿佛這才回過神來一般，神情略有些茫然地問：“什麽？”

周黎：“……”

那感覺，就像是考試查分的時候，登錄到了查分頁面，已經輸完了準考證和驗證碼，卻因為網速太慢，頁面遲遲跳轉不出來。

她緊張地嘟囔道：“就……您覺得他怎麽樣？”

顧蓉沉默了片刻，輕輕搖了搖頭：“媽媽沒有辦法評價他。”

“怎麽沒有？”

那帶他回來，不就是讓你們給看看的麽……周黎害羞地想。

顧蓉看着周黎的眼睛，輕聲道：“我們都不曾像他這樣傾盡所有去愛過一個人，又哪裏有資格評價他？”

周黎鼻間倏然發酸。

顧蓉擡手，溫柔地撫上她的頭發：“黎黎，你也要對他好。”

周黎輕而堅定地點頭。

晚上一家人一起吃了年夜飯，周黎沒有留在度假別墅這邊。她是要了兩個總套不假，就是不知道周鴻安和顧蓉信不信他們會分房睡，但反正他們沒說什麽，周黎就厚着臉皮跟沈照回了酒店。

酒店的位置在比較高端的海灣，有私家沙灘，縱使在除夕的晚上，也十分清淨。

反倒是手機上格外熱鬧，大家相互發着祝福的微信，文字和表情包齊上，聲音來來回回、斷斷續續，就沒有停過。

周黎這邊忙碌，手機就沒歇下過。沈照那邊接了幾個電話，之後就一直沒動靜。她想想不應該吧，大佬不是都有一堆人搶着抱大腿嗎？尤其是在這種普天同慶的時候，那簡直是抱大腿的天賜良機啊。

然後沈照就告訴她：“工作手機在江述那兒，他負責這些事。”

周黎：“……”

這些事……行吧，果然是她太平凡沒錯了。

大佬不僅有一堆人抱大腿，還有專人負責處理抱大腿。

沈照坐到她旁邊，一手将人摟進懷裏，一手接過她的手機，笑道：“我來。”

周黎任他拿過去：“什麽？”

“我來替你回消息，”他沖她眨了下眼睛，“我是你的打工人。 ”

他別有深意地看着她，咬着字，說：“我用處很多的，黎黎不要只局限在那一兩件事情上。 ”

周黎：“……”

到底是！哪個！！一兩件事啊！！！

做人能不能不要這麽流氓……

周黎沒他臉皮厚，知道再說下去尺度肯定更大，索性不說了。就依偎在他懷裏，指揮着他回了幾條微信消息，又發了幾條出去。退出的時候，卻見通訊錄裏多了一條好友請求，周黎讓他點進去。

只見是個男生，備注裏面寫着：【學妹你好，我是路晗玉。】

“路晗玉？” 沈照意味深長問，“男的啊？”

周黎茫然：“我不認識，會不會是加錯了？”

他咬着字：“學妹？”

周黎：“……”

雖然這個人把“學妹”兩個字喊得檸檬兮兮的，不過倒是讓周黎一下子想起來。

她輕拍了下腦門兒：“是我導師之前給我推的一個博士生學長，藝術學院的，我忘了加他。”

她向沈照解釋道：“我碩士獨作發SSCI很難的，陳教授剛好認識這位學長，知道他的研究領域和我相近，打算讓他帶着我發論文。”

“她還是元旦推給我讓我加的，我當時沒加就忘記了，這都春節了……”周黎覺得怪不好意思的，“你快同意，再跟他友好地打個招呼。”

沈照卻沒動，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周黎回視着他，仿佛看懂了什麽，好笑地問：“你該不會是吃醋吧？”

他不置可否，盯着她看了幾秒，忽然開口：“黎黎。”

周黎：“嗯？”

“你看，”他一臉問她意見的樣子，“我現在去考個博士怎麽樣？”

周黎：“……”

沈照：“我想做你學長，讓你跟着我寫論文。”

周黎：“……”

這個人！是想讓她！從今以後都無法直視論文這兩個字嗎！

周黎不想理他了，直接從他手中拿回自己的手機，通過了好友請求。又趁着除夕的日子，發了一條新年祝福過去。然後是自我介紹，另加一句請學長多多指點，以表達謙虛之情。

路晗玉那邊很快回複，也是客套兩句，表達友好合作之情。

初次對話，客氣而生疏，總共不超過十句，十分程序化，很快就聊完了。可是周黎轉頭，卻見有人不太開心的樣子。

沈照瞧着她，臉上的神情十分微妙。倒不是生氣，只是一副備受冷落的樣子，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周黎明知道他故意的，可還是覺得好笑。想了想，她歪着腦袋，提議：“要不，你別做我學長了？”

沈照挑眉看着她，轉眼間，備受冷落裏帶了幾分有骨氣的傲嬌。

周黎抿着唇笑，輕聲說：“你做……”

沈照等了等，她沒說，忍不住問：“什麽？”

周黎示意他湊近一點，沈照的頭微低，距離拉近。

周黎仰頭看着他的眼睛，又忽然害羞地垂了垂眸。她輕輕湊到他的耳邊，嗓音幾不可聞：“你做我孩子的爸爸，好不好？”

沈照卻聽清了，驀地轉頭，直直看着她。

周黎強忍着臉上的熱意，迎視着他。

四目相對，分分寸寸的距離，氣息交纏。

幾秒後，他的目光下滑，落到她的小腹，漆黑的眸子裏湧動着鋪天蓋地的驚喜。

周黎意會過來，瞬間捂臉：“沒有啊……”

耳邊傳來一道明顯失望的聲音，周黎更加哭笑不得。她拿下手，紅着臉瞅他，眼睛格外水潤：“我就，我就，先跟你求個婚……”

求婚兩個字出來，沈照臉上一片空白，呆呆看着周黎。

周黎害羞是害羞，不過她早就已經想好怎麽甩鍋了，她理直氣壯地擡着下巴，一臉問心無愧的樣子：“我爸說的，我要是不跟你求婚，很難收場。”

沈照：“……”

沈照雖然不知道周鴻安說過什麽，但以他對周黎的了解，周鴻安怕不是這麽說的吧。

他忽然擡手蓋住臉，側開頭，低低笑了出來。

他的情緒十分複雜，既不像是單純的喜悅，也不像是更婉轉一些的喜極而泣，周黎一時有些看不懂他這個反應。

此時，忽然從遠處傳來“砰”的一聲，絢爛的光驟然照進房間。

周黎下意識循聲看去，透過落地窗，只見外面是煙花炸開。自第一聲起，連綿不絕，一簇簇五光十色的煙花紛紛炸開，将大片天際點亮。

周黎看過許多的煙花，卻下意識覺得這場煙花有些不同，仿佛格外有震撼的力量。原以為是除夕夜的煙花，說不定這個酒店剛好就是煙花秀的一個點，所以她才能剛好看到，就像元旦的時候在傾城裏。

可是看着看着，她漸漸察覺到不同。

只見那時時出現在天際的兩個字分外眼熟，仿佛是——黎黎。

一旦辨認出了這兩個字，後面的字就很容易看懂了。除了一朵朵綻放的圖案，那一次次在高處，将漆黑的長夜照亮的五個字是：“黎黎，我愛你。”

周黎猛地轉頭，看向身邊的男人。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又震驚，又喜悅。

沈照看着她，聲線啞然：“你說巧不巧，我也準備了求婚。”

他的眼角向上揚起，眼尾那顆小小的朱砂痣正正落在煙花落下的光裏。

周黎呆呆看着他。

他放開她，起身，單膝跪在她的面前。

窗外又一組煙花在天際炸開，藍色的煙花像海水一樣深沉綿長，在幕布般的長空裏描繪出漫天絢爛的五個字——黎黎，我愛你。

與此同時，沈照手中精巧的絲絨盒打開，碩大的鑽戒映入眼底。

“黎黎，嫁給我。”

窗外的煙花，眼前的鑽戒，璀璨的顏色，奪目的光彩，刺激得周黎的眼睛十分難受。

酸、熱，還有苦澀的味道。

她呆呆看着沈照，時間仿佛停滞。

窗外的煙花還在持續地綻放着，卻仿佛忽然沒有了聲音，只餘一陣陣絢爛的光芒無聲落下。

沒有了聲音的煙花，仿佛一陣陣流星雨。

他跪在她的眼前，像祈願。他凝着她的眼睛，漆黑的瞳孔裏只有她一個人，她仿佛能從裏面看見小小的自己，眼淚終于克制不住，無聲落下。

她聽見他又說了一遍，聲線低啞入骨。

“黎黎，嫁給我。”

“好。”

她不顧一切撲到他懷裏，用力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