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等到事情都處理好後已經是後半夜了,張醫生将董硯病情突轉的其中理由和董墨溝通了一下,說是最近看到董硯老是神不在焉,尤其是董墨因為案子的事這幾天沒能來醫院,他表現的更為古怪,時而和正常一樣,時而如同換了一個人一般坐在病床上獨自沉默,這與他之前樂觀向上的态度迥然不同。猜想着可能是最近精神上受了一定的刺激,但是刺激來源又沒有人知道。

董墨有些困惑的盯着正在熟睡的董硯,自惱自己沒有多陪陪他,把他一個人丢在醫院裏好幾天也沒能問候。溫行遠似乎是看出了她眼底的內疚,拍了拍她的後背讓她安心。而他的眼裏倒是有一絲微微的閃爍。

當天晚上,董墨就睡在了董硯旁邊的病床上,而溫行遠則在屋內的椅子上湊合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被董墨的開門聲音給驚醒,只見她提着一大袋的早餐從門外進來,看到溫行遠睜眼之後,從口袋裏拿出剛剛在醫院下面的小賣部買的濕巾遞給他,而後又把手裏的早餐細細的分好遞到他的面前。

此時董硯也已經醒過來,睜眼看到董墨的時候,他嘗試起身,溫行遠瞅見,連忙過去幫忙扶他半躺起來。

“爸。”

董墨見到董硯醒過來了,嘴角揚起一絲笑容,心裏的石頭也終于落了地。她走到床邊坐下來,而董硯卻做了一件讓她匪夷所思的事情,只見他用手指着董墨的膝蓋:“是不是被撞了?”

他醒來的第一句話是這一句,這讓董墨有些愕然,同時也帶着疑惑:“沒有啊?怎麽了?”她的話說完,董硯面色未變,但語氣卻變得沉重起來:“告訴爸爸,是不是腿受傷了?”

溫行遠也雙眼看向董墨,等待她的回答。而董墨完全還沒有從這種突然的轉變中反應過來,她只有頓了頓,不明白董硯口中所謂的腿傷是什麽,于是她回想了下,這幾天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也有好幾處,最重的莫過于在工廠裏跟人打鬥時被小刀釘了下胳膊。其次好像也沒有多麽重的傷,但是腿傷?

她忽然想起來,就是膝蓋上磕破皮現在還包紮着。但是這事董硯怎麽會知道?

如此一看,董墨臉上就已經寫滿了問題的答案。此時董硯的臉色突變,但一時又不好說什麽,只得緊繃着臉,看了溫行遠一眼。而溫隊也似乎知道了些什麽,按了按董硯的肩膀試圖安撫他的情緒。

兩個男人臉上微變的情緒沒有逃過董墨的眼睛,她隐隐的察覺有些不對勁:“怎麽了?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董墨,你答應爸爸,你以後好好聽你溫叔的話。爸爸只要你安全就行,別再……”聽董硯這麽說,董墨也沒有多慮,一心只道是尤文的事被董硯知道了,可能擔心她的安危罷了。于是她笑着搖搖頭:“我沒事的,你放心。”

離上班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由于昨天董硯事發突然,董墨原本的計劃也被打破,對于案子的結論,她現在還差最後一個有力的證據,就是尤文的說辭。她想知道,在死者死前和尤文離開後這半個小時他的行蹤。

雖然所有的有力證據和推斷都是偏于宋寧所說的結論,但是中間的細節漏洞也不可忽略,董墨就從這些漏洞入手。

所以,她上班前還有最後一件事情,就是再去往病房一趟,和尤文進行最後的一次溝通,她不确定能不能成功,但是至少要試一試,至少要讓她拿出更多尤文不是兇手的信心。

她把想法跟溫行遠說了,溫隊點點頭:“隊裏我來說就好,我會等你滿意的結論。”他應該相信董墨的判斷,也堅定自己的判斷。雖說他知道董墨和自己想到一塊去了,但是他始終沒有提出來,因為他想把這個機會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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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文所在的醫院和這家醫院有段距離,不過還好離的也不是很遠,現在是大清早,路上沒有擁堵的跡象,所以她比平常更快的到達了醫院裏面。

她剛上樓拐角,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病房的門口,雙手垂挂在身體兩側,側臉是異于平常的柔和。剛好,那人轉身的時候也撞見了董墨,她身子忽的一愣,一向冷靜沉着的她被撞破這瞬間她一時無措。而董墨也是微微震驚,因為她竟然會在副隊的眼中看到慌亂兩個字的存在。

“副……副隊。”

她略有愕然的喊道。

尤然迅速的調整了自己的表情,微微的點了點頭就準備往樓下走。董墨見如此,忍不住的問了一聲:“是來看望他……”

董墨還沒有來得及說完,就被尤然打斷了話,只見她正色說道:“我只是來看看他這嘴臉最後一眼,奉勸你也別花時間浪費在他身上,他早在入獄前就無藥可救了。案子也快結案,他也會遭到報應的。”她說這話的時候有她自己沒有發覺過的恍惚,她可能一直沒有發現,其實她的心裏還會惦記這個所謂的害人精。

畢竟,流着同一樣的血,受着同一樣的苦,即使沒有親情恐怕也有幾分患難之情在裏面。她也是不願意相信他就是兇手,可是這麽多有力的證據擺在眼前,幾乎就把她所有的希冀都掩蓋住,讓她不得不信他真的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出來。而且她自問,她在這樁案子裏,完全拿不出平時一半的實力去調查。因為會心堵,就算她暗自在背後謾罵過自己多少次,叮囑過自己多少次,但是那些莫名其妙的小心思還是會源源不斷的打亂她正常的思緒。

董墨看得出她眼中的意不對口,于是在副隊繞過她身邊的時候她突然問道:“副隊,你希望尤文是兇手嗎?”

“希望又怎樣?不希望又怎樣?”她緩緩的轉過身,挑着眉反問道:“事情已經發生了不是嗎?”

董墨看着副隊遠去的背影,正了正神色,往病房內走去。她輕聲推開病房的門,以為尤文沒有醒,卻不料剛轉身就看見尤文側過身子面露微笑的看着自己,她心下微微一驚,被這突如其來莫名的微笑弄的汗毛層豎。

她不懂尤文,甚至想不出他現在的笑意裏面蘊含着什麽。

但是她看到尤文明顯清醒很久了的樣子,不免想到方才尤然在外面,于是猜測尤文是不是看見了尤然,如果發現副隊偷偷來看望他,他會轉變自己最初的心意嗎?

但是這只是她最美好的猜測罷了,因為還沒有等董墨開口,尤文就率先搶在前頭先入為主的說道:“如果你是單純來看望我,我會很歡迎,并且還會考慮等我繼承到那筆財産之後送你所想要的一切東西給你,即使天上的星星我也給你摘下來。不過,如果還帶着另外的企圖來這裏,那麽請轉身左拐帶門不送。”

董墨微微頓了頓:“既然如此,請允許我說最後一句,我希望,你別視生命如蝼蟻。”

她見到尤文明顯不想說的樣子,自知這趟算是白來。但是她看到躺在病床上四肢健在除了皮肉傷其他一切健康安好的尤文這麽自暴自棄她很是不理解。而且也為他感到非常惋惜,尤其是在經歷了昨天那場董硯的驚吓後,董墨更是覺得生命如此的來之不易,想要活下去的人卻得不到再生的機會,但是活的好好的人卻輕易想要放棄,他殊不知,他所謂痛苦的每一天是那些面臨絕症人所無比渴望的一天。

她的眼睛注視在尤文身上,說了這句話後就微微轉身帶上了病房的門。

原本她還有一點點的期待,期待他能夠在一天的時間內想明白自己生命的意義,尤其是看到今天早上的那一幕,她更加的确信尤文會走出來。可是沒有想到他一句話就将自己心中所想生生掐斷。

董墨有些沮喪的坐在長廊的椅子上,她低着頭,腦子裏想着待會開會的時候應該怎麽把尤文當天的去向插到自己的推斷裏。但後來想想,只要他不說出來,只要沒有證據證明死者死亡前尤文是什麽時候離開別墅的,那麽她所說的一切還是無法完全排除他的嫌疑。她一時陷入了困境當中,坐在椅子上雙目緊閉細細的梳理案子。

突然,她被一聲不小的房門開動的聲音驚過來,下意識的看向房門口,只見尤文臉上的愣神,而後有些不解的望向他。

尤文一怔,他以為董墨真的走了。

她的那句不要視生命如蝼蟻,突然就讓他時刻緊繃的弦崩然斷掉。一時腦子發熱,竟有些看不起自己。所以,他追了出來。

看到門口處的董墨,他愣住了,心裏掙紮,躊躇了一會,向前走了幾步朝董墨伸出手,帶着幾分董墨所看不明白的神情:“告訴我,我能夠将我僅存不多的信任留給你。”

董墨雖然看不明白他的神情,但是她卻能感受到他深邃的眸子裏有深不可測的怯弱感,不久只見她緩緩的站起身,嘴角浮起一絲淺笑。把手伸到尤文的手掌裏,非常篤定的告訴他:“你可以相信我。”

他可以相信她的,只要他肯開口說出來,她完全可以推翻宋寧的推論,她有信心一定會給尤文一個滿意的答複。但是比起案子的結論來,尤文能走出接受這個世界,更是讓她有成就感,那些小小的成就感在自己的心中不斷的膨脹。

尤文動了動眉毛,視線移動到那雙白皙又柔軟的小手上。而後點點頭,醞釀了一會後徑直的說道:“那天我去了公墓。”

他的眼光有些閃爍,在說完這話後很快速的将手從董墨的手裏抽出來,轉身走進病房後就把門關上了。董墨的手還懸在半空中,盯着他所消失的房門口,微低眉眼後把手放進衣兜裏。而後馬不停蹄的打車去了公墓。

A市大大小小有好幾個公墓,雖然尤文沒有明說是哪一個,但是董墨在他說完後就猜到了是哪個,因為她知道季文萱的骨灰被安在哪裏。所以她之前所有的不确定都有了肯定的答案,包括其中她選擇相信了尤文,她也慶幸自己沒有判斷錯誤。

這邊的公墓不同其他,裏面葬的都是A市裏頗有地位的人或其家屬,所以在緬懷故人時一般都會通過大門跟看墓人打聲招呼,何況這是大公墓,在大門前一般都會有監控。

董墨跑到裏面跟看墓人溝通了一會後,那人十分配合的調出了當時的監控,董墨将那段令她欣喜的監控存在自己的U盤裏,完事之後又去了一趟墓碑前,董墨被碑上女人的照片微微的驚豔了一把。這大概是她前不久的照片,上面的季文萱笑的溫和親切,身上所帶的那股風韻味道還能看出來。

墓前還殘留着凋謝了一半的花,董墨蹲□子,凝視着這束帶着尤文矛盾心理的花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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