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三十課

第三十課

李遙月以為自己在做夢。

想一想不對, 這麽傻逼的對話她在夢裏都想不出來, 最後一睜眼, 從後視鏡裏看到司機的黑臉，頓時有種丢人丢到姥姥家的感覺。

“你們倆有沒有病？！”李遙月單腳跨出車門, 雙手撐着座椅蹦了出來, 看也沒看的揪住小弟耳朵尖：“你給我過來！”

港真, 李遙銘不是吹的，他在學校那片區也是顏值和成績齊飛, 打架技術共人格魅力長天一色的校霸, 但是每次在他姐面前都像個毛沒長齊的小雞仔。

就, 很不服氣。

就, 沒啥辦法。

他姐是絕對不能惹的人。

等李遙月在夜宵店說得口幹舌燥了，她的魚片粥也被吹得涼的差不多了。

“給。”徐知舟全程沒二話, 一直安靜聽着, 唯一做的事就是把滾燙的粥來回攪動，給她吹涼。

李遙銘眉頭打着結, 突然有那麽點回過味兒來了。

校霸小弟表面不動如山，手底下已經飛快發完信息，轉眼的功夫，被這個消息震驚的李家人已經建好群了。

李遙銘繼續不動如山, 正準備運籌帷幄地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 提醒他姐姐有潔癖及強迫症，是非常挑剔且從來不會吃別人碰過的東西滴，下一秒就見到李遙月從善如流的接過來了。

“你還挺熟練的, 經常做嗎。”李遙月看見他用眼神示意調料瓶，便伸手把白胡椒粉遞給他，邊遞着邊問道，一副萬分自然的樣子。

李遙銘：……世界崩塌中。

徐知舟搖頭，垂着眉眼：“沒有。以前照顧過家裏的成員……那時候沒有他的飯，條件也……不太好。都是偷偷起來，半夜給他做好，吹涼，再給他的。”

李遙月拿着勺子的手頓住了：“家人？”

她從來沒聽他提過家裏人的事。

“是……弟弟嗎？”

徐知舟嗯了聲，低頭喝了口粥。

“算是。”

“那，現在人呢？”

李遙月自己都沒注意，怎麽往他的方向不自覺挪了些許。

“不在了。”

李遙銘一口龍蝦粥差點沒噴出來：……這是什麽悲慘的走向，他還怎麽警惕！

“親的嗎？”

李遙月問得很輕。

“堂的。”

徐知舟說：“身體一直不太好，想吃的很多都沒條件給他，圓不了他最後的心願。我那段時間什麽也做不了，只能陪着，他喜歡聽我唱歌。”

最後一句話低低撞進她耳膜。

“嗯……”李遙月欲言又止，她餘光瞥到對面的人，又把下半句話收了回去。

“改天再說吧。”

李遙銘：？？？

嘴裏的龍蝦無處安放。

這他媽？幾個意思？？怎麽他個正牌親弟弟好像是多餘的電燈泡？？

“我先走了。”李遙月很快吃完了，拽着徐知舟說：“走了，我弟會買單的。”

徐知舟也沒有扭捏的說什麽哎呀我來吧多不好意思，他坦坦蕩蕩且安靜點頭，跟在女生身後乖乖走了。

反正錢他已經提前付給老板過了。

但是今天見到她弟這一面，徐小少爺對李遙月的家境也有了較為直觀的認識。

那粗糙的深色碎花厚外套，那飽經風霜的皮膚，瘦黑到棱角分明的臉，整個人都散發着一種紮根于底層人民群衆的樸實。也就那長相……

徐知舟抽空悄悄看了她一眼，難以名狀的自豪心情。

跟她像上三分，人就跟好看挨邊了。何況像了五六分。

在他們軋馬路回學校的這段路裏， [李家防豬護白菜高效抗敵絕不認輸作戰分隊（23）]消息已經999+了。

李白菜在X大的夜晚的林蔭路上，躊躇許久，跟徐知舟說：“如果你還想練歌，以後跟我說吧。我來聽，我陪……我看着你練。”

世界上有許許多多種不同的人不同的活法。每一個身上閃着光的人，都是在找尋着‘不同’的過程裏，也找着自己的位置。

他不适合組隊。

李遙月是這麽覺得的，她也直白地跟他直接說了。

徐知舟扭頭看着她，忽然笑了：“那你現在喜歡的歌手，是樂隊，還是個人？”

“我有很多喜歡的，最喜歡的是個人。”

李遙月誠實道。

“誰？”徐知舟唇角勾起一絲漫不經心的笑，黑眸卻緊緊盯着她不放。

“是個網絡歌手。與其說是喜歡……”李遙月想了想，停下來說：“說力量更合适。出現在剛剛好的時機，有剛剛好的作品，他的風格，音樂也好，态度也好，都能讓我有重整行裝上路的沖動和勇氣。”

徐知舟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懶洋洋的，像散在海洋深處的一把海草，悠揚又散漫：“那你覺得，我能取代他嗎？”

“你？”

李遙月震驚了片刻，笑得梨渦都若隐若現，往前又走了幾步，指着亮着燈的飲料機說：“喝點什麽？”

徐知舟黑眸沉了幾分，随意掃了眼：“B2吧。”

“B2……奶茶？”李遙月投了幾個幣，低聲哼着只有自己能聽見的音：“奶茶奶茶，快來姐姐這~”

“喏。”她揚着手臂，丢到他懷裏，自己投了兩塊，取了一瓶水。

“你是在轉移話題嗎……”

嗎字還沒完全出口，徐知舟便聽到她說：“你只要想，就能讓無數人看見你。”

月華如水，照得她棕色眼瞳溫柔有力。

李遙月手臂舉起，指向遙遠的天際：“站得那麽高，那麽遠……我一直都這麽覺得。”

“我應該說謝謝嗎？”

徐知舟張了張嘴，握緊奶茶瓶，笑了。

她仰頭喝了一大口水，把瓶蓋擰起來的時候，垂下眼眸的瞬間，瞥見他被夜風吹起的衣角，弧度柔軟的唇角與柔和下來的桀骜眉眼，那笑是真的撥霧清明。

鬼使神差地，李遙月聽見自己說。

“你應該吻我。”

* * *

“月月月月月——！！！”

付一一大早上奔進寝室，帶着通宵的異常清醒，一個猛虎落地撲到了鼓鼓的床鋪上，把睡夢裏的人壓的一聲悶哼。

“你昨天太炸了！那帥逼太他媽牛逼了！昨天我連視頻都沒來得及錄！你……有沒有帥哥微信啊嘿嘿嘿嘿嘿……”

李遙月從扒開被褥，露出兩只困倦的眼睛。

“你又缺錢了？”

“誰……誰說我要賣微信號了！”付一一底氣不足的縮了縮腦袋，轉眼又抱緊她撒起嬌來。

“那我不告訴別人，你告訴我~我就想看看他朋友圈都有什麽！”

李遙月閉着眼：“删了。朋友圈，好像，都是轉發文章，養生食譜社會新聞，什麽都有。”

那叫一個包羅萬象。

“哦好。”付一一同學乖是很乖的，撤到一半傻了：“你删了……啥……”

“他微信。”李遙月把歪了的枕頭正了正，哼了兩聲：“我要睡覺，別吵我了。”

付一一跪服：“同學，你抗誘惑能力太強了，日後必成大器！”

從其他渠道要來微信的付一一同學思慮半天，加對方的時候備注的是：402，月月朋友。

一個小時就過了申請。

付一一還挺驚奇的，想着今天這血雨腥風沒讓這帥逼掉層皮，還有空上微信？？

加了一看，朋友圈是三天可見，只有一篇文章。

《女人的絕情到底有多狠，你體驗過嗎》

……

絕情的女人正趴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耳朵裏插着耳機，循環放着七璋最早的歌。

這種行為，通常有一個官方的稱呼。

民間稱之為裝死。

她自己在那一刻也回過神了，本來準備打個哈哈過去的，結果看見徐知舟的表情，瞬間覺得一言難盡：“……”

震驚的就像下線了。

李遙月不爽地捏了捏水瓶，上前兩步猝不及防地抓過他衣領，微微踮腳，柔軟清香的味道拂過他鼻尖，唇角堪堪擦過。

她也不知道怎麽解釋，可能就，喝水，喝，喝醉了？

李遙月實在不想搞得像強x良家婦男現場，飛快離開，胡亂抓了把頭發：“我，我走了。你加油。”

她到現在也沒想通，幹脆地躺屍。

全然不知道，某人內心已經是小行星撞地球現場，循環撞了一晚上不帶停的。

徐知舟回公寓，在陽臺上坐了許久，吹着燥熱的晚風，越吹越清醒，越吹汗越多。

最後他雙手交叉着将T恤從腰往上卷，勁瘦的腹肌下刻着一道隐秘的紋身。

T.E。

滿腦子像reset回了初始階段，徐知舟第一次覺得夜晚那麽長。

壓抑着極度激動的心情，他一路等到了天光大亮。

然後驚喜地發現，置頂那位把他删了。

：）

好的，這就是女人。一個晚上……噢，不對，還不到。

這就從你可以吻我，變成你可以删我了？？

徐知舟決定，毫不遲疑，立馬出道！！立馬！

* * *

抛開那一時的沖動不說，徐知舟就是想見她。非常簡單直白地，想見她。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似笑非笑的時候，認真的時候，一颦一笑的每個時刻都占據着他的心，她懶洋洋的時候像躺在沙灘曬太陽的小海豹，狡黠的時候唇角和眼角的弧度像小狐貍……

啊。

真是。

可愛的打滾。

徐知舟被Lasow叫了好幾聲才回魂：“嗯，你說合同重新訂？”

Lasow：“對，她今天剛好不在啊，讓我來同你說……順便問問你，下一首歌要什麽時候來我這錄？”

放他進錄音室簡直像放虎歸山。上次Lasow記憶深刻，這變态只待了一個小時不到就結束走人了。

“看看吧，還沒結完尾。”

徐知舟眼睛和手都沒往合同上瞟，只看着對方笑了笑：“具體條款我要具體談的，你讓你朋友別急。”他摩挲了幾下黃花梨木的椅把，起身道：“我既然想好了，就不會輕易反悔。但是很多事也不是這麽簡單就能決定的。”

“這個肯定。但你走的路線……”Lasow上下打量他幾眼，推了推黑框眼鏡笑了：“實話講，你規規矩矩唱歌，帶着這張臉，不火我跟你姓咯。”

“你姓什麽？”

徐知舟都走到包廂門口了，臨了又折身問。

“許啊。”

南方口音很重，徐知舟聽岔了，愣了兩秒，勾唇笑了：“這賭注很厲害。”

他回學校照常上課，但沒有再去主動找過她。

把人再這個關口推上風口浪尖，這麽做可真的不道德。況且要說抛頭露面這事……恐怕以後她還有得辛苦。

可架不住眼睛它長了腿，在人群裏并沒有搜索到李遙月的身影。

她本來就生得高挑修長，背脊又時常挺得筆直，按理說不難發現的。

徐知舟被或遠或近的視奸、圍堵、拍照實在煩到不行，氣得回去就把X大的論壇又黑了一遍，整整一晚上都刷新登錄不成功。

他要是真的忙起來了，以後能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

徐知舟也不是日常用腳思考的，他長着腦子和眼睛，如果還不知道李遙月這一波是什麽意思，那就真的蠢到家了。除非她是個撩完就跑的壞蛋！否則怎麽忍心把他就這麽撂這兒？！他們倆的未來呢？不需要讨論一下嗎？

作為經驗不夠豐富的當代有為且機靈的青年，他最後還是轉頭求助了大群。

[徐家未來鳥語花香三年抱倆作戰分隊（18）]頓時沸騰了。

【美喬：勝利近在眼前！親了幾次啊？】

【ZXC89：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沒有鍵盤的人生沒有意義：表弟你為什麽不跟我取取經？依照弟妹的個性，我可以給你推薦好用不硬的鍵盤！】

【郭先祁：美喬+1。對了，小舟啊，有時間你記得幫叔叔回來修一下電腦？我學生上課的時候說，我的系統太老了，需要更新。如果你或者女朋友需要幫忙補基礎經濟學，跟我說一聲，暑假回來找我。】

【老徐：是女孩子嗎？确定嗎？】

徐知舟挨個回複。

【內蒙古土特産代購：好的，保密。不吃熱的，涼的也不吃。鍵盤留着自己用，我還要膝蓋。姨夫我前年有選修過你的課，還是不了吧。女的，真是女的。】

說起來雖然這個群組沒給他出過什麽有效的建議，基本就負責嗑瓜子看戲、吃西瓜看戲、喝茶水看戲+三個臭皮匠頂N個臭皮匠的功能，但每次他點開，運氣好像都會很好。

比如說現在，徐知舟偶然點開好友請求，無數個新好友裏赫然有一個狗爪子的頭像。

他一秒內把人加了回來。

屏幕上終于再次顯示您已添加對方為好友了。

李遙月也沒打算裝死。

她在微信對話框裏一字一句打下一行話，并沒注意到頂頭的正在輸入中。

發出去的瞬間，對方的話也發了過來。

【內蒙古土特産代購：我會繼續唱歌的，為我自己。】

【lyy今天吃的少：前天晚上的事，是我的錯，跟你道歉，對不起。】

李遙月看着信息一懵。

徐知舟看着信息一僵。

兩個腦子轉的都倍兒快的人飛快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李遙月低頭吸了口養樂多，把事情飛快捋順了：他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發感慨，繼續唱歌的意思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樣，随便自己唱着玩票，沒有變化他不會無緣無故來說這些。八成是……應該要出道了。

徐知舟沒想那麽多，只想了一件事。

完球。完球。都什麽鬼，這翻臉翻得比翻書還快？

老子出道還不是因為你那天一句話激的，你想讓站哪老子就站哪，到底要怎麽樣？！

李遙月叼着習慣噼裏啪啦一通打字。

【lyy今天吃得少：我是說，時間短了，下次我注意。】

徐知舟的信息又是同時跳出來。

【內蒙古土特産代購：？！你怎m】

一句沒打完的話。

飛快被撤回了。

然後很久沒回音。

原因很簡單，因為徐知舟下樓跑了兩圈，快兩公裏，才重新上來，拿出手機，一直看着，但又不想點開。

那種喜悅像是經過一整個旱季過後的雨水，驟然爆發在某時某刻，鋪天蓋地的滋潤着每一寸土地。

他仰面躺到了床上，兩條長腿懶散夠着地板，握着手機，不笑時顯得鋒利桀骜的眉眼柔軟的不像話，其實是一堆話堵在了胸口，最後彙成了一個字。

铿锵有力的一個字：操！

他不知道的是，李遙月也專門請了兩節課的假，在大神雲集的 [李家防豬護白菜高效抗敵絕不認輸作戰分隊（23）]裏打出了自己的疑惑，奏響了自家的豬……不是，自家的白菜即将被拱走的凄慘前奏，那叫一個如臨大敵，同市的嫂子甚至準備立馬趕過來瞅她有沒有事。

群內遠在美國和加拿大的叔叔小姨都飛快回複了她。

這二位是教育系統加公|檢|法出身，有理有據的回複在五百字以內把利弊分析的清楚分明，一肚子話要說但苦于還在公司會議上的苦逼老李無語凝噎，只能蒼白的+1。

李遙月若有所思地看着群裏讨論的熱火朝天，都在說千萬不能主動，就算對方主動了也要我自巋然不動！

她頓悟了。

整個群看到乖巧的幺妹兒回複了【lyy今天吃得少：好的，我清楚了！謝謝大家^ ^愛你們】，還發了兩個大紅包才走，紛紛隔空感動：小白菜，白又白，想在自家地裏吃啥就吃啥，捂住抱緊不讓人給偷了嘤嘤嘤！

包括七位還沒上線完畢的堂兄。

頓悟的結果不在大家的預料之內就是了。

李遙月也不是跟人對着幹，只是她想清楚了。

想在家庭群裏問這個問題，說明自己并不拿他……或者說，早就不拿他當普通朋友了。

那些沖動如同潮汐，起起落落很多次，她比誰都清楚。

再下去沒意思。

幹脆趁天黑前，多擁吻幾次。

她想起Ternura早期這首情歌的詞，一邊哼着那快被遺忘在記憶裏的曲調，一邊低低笑了。

手機突然震了震，那頭終于又發消息過來了。

【內蒙古土特産代購：你在哪】

【lyy今天吃得少：我今天不在學校裏，在宣闵區這邊辦點事，餓了，買蛋糕呢】

徐知舟把手機握得很緊，幹燥的手心幾乎滲出了一點汗。

冷靜。

他想。

轉換身份！不要因為這點區區小事就開心！不就是多說了兩句自己在吃東西多說了兩句自己在哪幹什麽事嗎有什麽大不了的？現在他們的關系——不是很正常嘛？

很正常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舟哥——”

“徐神——”

龍三源和薛達同時推開門，目瞪口呆地看見了帥逼倒栽蔥現場。

徐知舟雖然從下鋪栽下去了，可唇角依然帶着迷之弧度。

WTM。

“舟哥舟哥你沒事吧是不是摔傻了哇！”

跟自己導師出任務出到灰頭土臉的龍三源驚恐撲了過去。

薛達驚悚：“徐神你沒事吧？！！”

結果徐知舟爬起來就走了。

不。準确地說，是飛了。

與此同時，還在一勺勺舀草莓慕斯的李遙月的手頓住了。

屏幕首頁更新了七璋久違的新微博。

他要參加一檔新節目。

李遙月握着小銀勺，在那一刻有點恍惚。

這是好幾年來第一次，遇到跟男神有關的事，她是驚訝，不是驚喜。

《明日新星》，頂級的曝光渠道和收視率，歌唱類節目裏新人出道最快崛起的節目。

她只是想到，如果徐知舟也去了——

應該。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