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記憶困境
唐橘最近很消沉。
醫院的大家通通都看得出來薛碧的情緒變化,就連把她平日最喜歡吃的橘子放在面前,她都像受到了驚吓,連忙用被子蒙住頭不再看一眼。于是大家紛紛開始擔憂起來,生怕是她的病情發生了什麽變故。
唐橘本人自然再清楚不過原因,她沒有生病,她意志消沉是因為她丢人了,而且還是在救命恩人唐一生的面前丢人了。
幾天前她自作主張為自己取了一個名字,叫唐橘。取名字的那天大抵天色太好,氣氛也太好,她居然魯莽地向英俊的唐一生提出了無理的要求:“唐醫生,從今以後,我跟你姓,可以嗎?”
事後唐橘回想起來,那番暧昧的話簡直和求婚沒有什麽區別,她一說出口臉就發燙了,而唐一生依舊鎮定自若,他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像是風太大沒有聽見她的問題,為她例常檢查了一遍身體基本情況後,便風度翩翩地離場了。
自那天過後,唐一生就很少再來看她了。
唐橘蜷縮在被窩裏,一想起唐一生,眼睛就變得澀澀的。
“唐橘,該起床了。”悲恸中,一只纖細的手隔着被子拍了唐橘的屁股一下。
唐橘拉開被子,二話不說就利落地起床了。
床邊的向美音護士當即被吓了一跳,“今天發生什麽事,你居然不賴床了?”
唐橘興致缺缺地答:“我昨晚睡不好。”
向美音湊近唐橘的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下,果然有淺淺的黑色,像一輪彎月,一路延伸至她的眼角。
“你不是一直號稱是醫院裏吃得最多、睡得最香的人嗎?怎麽突然破功了?”向美音的年紀不大,剛成為正式護士不久,是和唐橘相處得最熟絡的醫護人員之一,同時也是第一個接受唐橘“新名字”的人。
唐橘痛苦地扁着嘴,顯然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好了,別苦着一張臉,吃早餐吧。”
唐橘慢吞吞地吃完了早餐,向美音便開始給她的傷口換藥。如今唐橘大部分的皮外傷已經痊愈,只差後腦勺的傷口結疤稍微慢了一些。每次薛碧的腦袋裹着一圈繃帶從心理治療科走出來的時候,一些常識不足的人總當她是神經病,她也不惱,就是有些難為情,畢竟如果對那些人聲明“我不是神經病”,只會更加适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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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上藥的時候還是有點痛,唐橘咬住嘴唇,很快就熬過去了。向美音溫和地說:“好了。”
唐橘習慣性摸了摸額頭,沒想到居然摸到了久違的皮膚,她順勢再往後摸,在頭發之間摸到了一塊不大的紗布。
“再摸下去就碰到傷口了。”向美音握住唐橘的手,見唐橘詫異地瞪圓了眼睛,抿着嘴笑了,“這是唐醫生的意思。你的傷口痊愈情況比較理想,唐醫生就讓我把繃帶換成紗布,這樣看上去傷口也不那麽明顯。”
唐橘愣愣地說:“唐、唐醫生?”
“沒有想到吧?平日唐醫生看起來那麽一絲不茍,其實心底還是很溫柔的。當初你送進醫院時後腦勺的傷口很深,照理來說治療前應該把頭發剃了,不過唐醫生卻堅持要留下你的頭發,他說你作為一個年輕女生,醒來後肯定不想看到自己的頭發缺了一塊。幸虧唐醫生的技術精湛,你的頭發沒有剪去多少他也還是治好了你的傷,等你的傷口拆了線,不細看應該也看不見傷疤了。”向美音說着露出了崇拜的笑容,“唐醫生他可是很在乎每一位病人呢。”
唐橘聽到向美音說唐醫生原來是那麽關心她,起初心裏是相當竊喜的,但是聽到最後,她又變得失落起來。她該稱贊唐一生對病人體貼入微,還是怨惱他的一視同仁很殘酷呢?她慶幸自己是他的病人,如此才可以得到他的眷顧,但是她除了是他芸芸衆生的其中一位病人,她和他之間就什麽聯系都沒有了。
這天早上九點唐一生又給唐橘安排了心理治療科的看診,為她診治的簡醫生是一名态度溫和的女醫生,之前的治療主要都是以談話交流為主,唐橘對如今的世界接觸不多,話沒說幾句就沒有了後續,所以治療的進展可謂十分緩慢。
簡醫生招呼薛碧坐在辦公室的沙發椅上,就是這一張寬大舒适的沙發椅,每次都幾乎讓唐橘在治療的途中昏昏欲睡。唐橘盡量打起精神,端端正正坐好,沒想到簡醫生卻讓她找個舒适的姿勢随意躺下。
“這次我們換個交流方式,來,閉上眼睛。”簡醫生說。
唐橘聽話躺下,猜測道:“是催眠嗎?”
“也可以這麽說。”簡醫生微笑将唐橘微亂的劉海撫平,“好了,小橘,閉上眼睛。”
“我叫唐橘。”唐橘閉着眼睛提醒道。
“好的,唐橘。”
簡醫生打開音響,播放了一曲緩慢悠揚的音樂,簡醫生低聲讓唐橘在腦海裏試想出一個最讓她感到安心的環境。
對于唐橘來說,最安心的地方就是醫院的病床上,身邊……有穩重的唐一生在。
簡醫生跟她說了什麽?她漸漸忘記了,她就像電視劇裏演的一樣,她的眼皮越來越沉重——雖然她也想不起來是在哪部電視劇上見過類似的情景了。她的手腳變得很輕很輕,像是沒有了任何牽挂,她試着伸出手,想要抓住身邊的唐一生,唐一生卻随着空氣消失了。
“你不要碰我。”
“我和你根本就沒有可能。”
“你的喜歡對我來說只是包袱。”
“不要。”她喃喃道。
“從今以後,請你不要再搗亂我的生活。”有人這樣對她決絕地說,那個人似乎就站在她的眼前,卻一直在疏遠着她。她眼看着那個人即将轉身離去,她便跑過去拉住了那個人的手。她記得那是一雙男性的手,寬大又溫熱的手掌,僅此一瞬間的觸感卻讓她無比癡迷。然而那個人飛快地甩開了她的手,她擡頭看向他,他的臉似乎隔了一層濃霧,她只看見了他大概的輪廓,居然和唐一生如此相似……
唐橘醒了。
唐橘對上簡醫生殷切的目光,伸手抹了一把臉,居然有薄薄的汗,掌心也在微微顫抖着。
“簡醫生,剛才我做夢了。”
“是怎樣的夢?”
“有一個人叫我不要碰他,還叫我不要再搗亂他的生活。”
“那個人,是誰?”
“是……”唐一生的臉迅速占據了她的腦海,轉而她又覺得這個想法太過荒謬,“我忘記了。”她決定暫時将這個夢境成為她的秘密。
幸好簡醫生也不着急,她拍了拍唐橘的手背,柔聲安撫:“今天你也累了,我們下次再繼續,你稍微休息再回去吧。”
唐橘悄悄舒了一口氣,默默地坐了一會兒後,就按捺不住和簡醫生道別了。
離開簡醫生的辦公室後,唐橘就只有一個歸處,然而她的心思已全然被剛才的夢擾亂,她怕一個人在病床上呆着會胡思亂想,便在回去的路上轉了個彎,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醫院的花園。
鳥語花香的花園和清靜的病房相比自然是天差地別的,就算病房裏打開了所有門窗,陽光都是朦胧的,可是如今在花園裏太陽是真正地照在身上,到處都是充滿生命力的味道,難怪總是有那麽多的病人喜歡來花園散步。
逗留花園裏的人大多都是有其他人作伴,若是一個人坐在長椅上就顯得太過落寞了,薛碧索性蹲在不起眼的草叢裏發呆,偶爾瞄到一兩株雜草就伸手拔掉,慢慢地也忘記了時間。
“你最近很忙吧?”
唐橘又拔掉了一株雜草,這時恰好有人從草叢旁經過,順勢留下了一句話,驚醒了唐橘。
唐橘拍了拍手上的塵土,估摸時間也過得夠久了,正想站起來,腿部卻傳來一陣麻痹。她吃痛地揉着小腿的肌肉,不經意聽見了問題的回答:“還可以。”
唐橘愣了。她認得這一把聲音。
“我聽說你快三天沒睡了?”
唐一生說:“我剛才在辦公室裏睡了一個小時。”
唐橘撥開草試着往外看,唐一生和一位同樣穿着白大褂的男醫生站在草叢外不遠的地方,以兩人交談的态度來看,關系似乎不錯。
“大家都說你這次的病人病情很棘手。”男醫生說。
唐一生衡量了一下,決定簡單告知:“腦癌晚期,懷孕27周。”
男醫生的表情有些錯愕,“母嬰兩人很難保全吧?”
“最理想的情況是将病人的壽命延長到胎兒成形,再做剖腹産手術。”
“也就是說只能保住孩子了?”
“這是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選擇。”唐一生沒有遲緩地答,“我跟病人還有病人的家屬說明了情況,他們也同意了這個治療方案。”
男醫生沉默了幾秒,認同地點點頭,然後伸手拍了一下唐一生的肩膀,“你對病人盡力了就好,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唐一生淡淡地說:“不能承受病人的壓力的醫生,算什麽醫生。”
男醫生還是笑,也不介意唐一生的冷漠,轉而又說:“對了,我還記得前不久你還接了一個失憶的病人吧?怎麽樣,她的家人找到了嗎?”
“暫時還沒有消息。”
“聽說她還很年輕?真可憐,那麽年輕就失憶了,還沒有家人朋友在身邊。”男醫生感嘆着,邁出腳步繼續往前走。
“你錯了,她肯定不希望任何人同情她。”唐一生邊走邊說,語氣不自覺間變得低柔,“她很特別。”
躲在草叢裏的唐橘很心急,因為唐一生越走越遠,她已經聽不清楚唐一生的聲音了。如果她的判斷是正确的話,他們口中所指的“失憶病人”應該是她,然而關于唐一生對她的評價,她只聽見了“你錯了,她肯定不希望任何人同情她。她很……”她很什麽?很可愛?很傻?很天真?很煩?
唐橘糾結地從草叢間站起來,前方已經沒有了唐一生的身影,但是他穿着白大褂的潔淨身影依然還印在她的腦海裏——不,不僅僅是剛才,唐一生一直都是很幹淨的,不像她,不僅一無所有,連如今身上唯一的病號服還沾了泥土,唐一生又怎麽可能會對她刮目相看呢?
唐橘垂頭喪氣地回到了病房,一擡頭卻看到了腦海中徘徊的潔淨身影。然而唐一生不是來找她的,唐一生站在她隔壁的病床前,原本睡在那張病床的女生昨天出院了,沒想到這麽快又來了一個新病人。唐一生專注地跟新病人說話,似乎并不知道唐橘進來了。唐橘不想打擾到他的工作,蹑手蹑腳往她的病床走去。
唐橘悄悄往隔壁床看,頓時被吓了一跳。那是一位約莫三十歲的女人,臉色蒼白憔悴,頭頂上一根頭發也沒有,身材異常纖細,哪怕身上蓋着一張被子,也能看得出她的肚子明顯鼓了起來。
“唐橘,你回來了啊。”
唐橘聽見聲音回頭,是向美音來了。
這時不僅是隔壁床的新病人,連唐一生也朝她看了過來。
新病人對唐橘點點頭,“你好。”
“你好。”唐橘恭恭敬敬地回應,然後偷偷瞄了唐一生一眼,他又在背對着她,好像并不怎麽因為她的出現而分心工作。
向美音眼見唐橘的神情越來越灰敗,伸手探了探她的溫度,“怎麽了,是身體不舒服嗎?”
“她沒事。”唐一生突然波瀾不驚地說,“午飯時間差不多到了,她應該是餓了。”
此刻在病房裏的人都是知曉唐橘“吃得多、睡得香”的行為作風,唐一生如此一提,那天唐橘醒來時的“兇猛”發言更是記憶猶新,大家都禁不住笑了起來,就連新病人也捂着嘴輕笑。
唐橘哭笑不得,軟綿綿地趴在床上。這時唐一生辦妥了新病人入院的相關事宜,他回頭看了唐橘一眼,病床的“703”號牌不知何時已被人寫上了碩大的“唐橘”二字。之前他為她做過一場記憶力測試,他見過她寫的字,和牌子上的字跡如出一轍。
忘記了名字的她曾經說過,從今以後,她跟他姓,她叫唐橘。
似乎就是從那一天開始,醫院的人都不再喊她“703號床的病人”或“橘子姑娘”了,“唐橘”真的成為了她的名字。
原來她不只是随口說說而已,她認真又執着,大大地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路過她的病床的一瞬間,壓低了聲音,對這一位悄悄拂過他心的“橘子姑娘”說:“我也覺得唐橘這個名字很适合你。”
——
安排在唐橘隔壁床的新病人叫謝蓉真,是一位懷孕将近七個月的準媽媽。
因為總是朝夕相對,唐橘和謝蓉真很快熟絡了起來,也包括謝蓉真的丈夫章國寧。
章國寧雖然有工作在身,每天下班後還是會準時來醫院照顧謝蓉真,唐橘作為一名旁觀者,每天看着章國寧對謝蓉真不離不棄、無微不至的照顧,既是感動又唏噓。
“腦癌晚期,懷孕27周。”
“最理想的情況是将母親的壽命延長到胎兒成形,再做剖腹産手術。”
“這是目前唯一的選擇。”
“我已經跟病人還有病人家屬說明了情況,他們也同意了這個治療方案。”
那天唐一生在花園裏的話最近總是徘徊在唐橘的耳邊,她有時候會懊悔,若是那天她沒有偷聽就好了,那麽至少她可以毫不知情地衷心祝願謝蓉真早日康複,然而就算她再笨,她也明白謝蓉真最後會受到怎樣的命運。
白天章國寧要上班的時候,唐橘不想謝蓉真寂寞,大多數時間都留在了病房陪伴謝蓉真。謝蓉真為人溫婉,話不多,除了偶爾和唐橘聊聊天以外,就是安靜地半躺在病床上寫東西,而唐橘就搬來一張椅子坐在謝蓉真的床邊,津津有味地看謝蓉真借給她的小說。
這天吃過午飯後,唐一生恰好抽空來巡視她們的病房,唐橘目光閃閃地看着唐一生,就算唐一生不和她說話,她也覺得很是滿足。唐一生離開後,謝蓉真停下了手中書寫的動作,若有所思地看着唐橘。
“唐橘。”經過唐橘的強烈要求,謝蓉真現在也習慣“連名帶姓”地喊她“唐橘”了,“你對唐醫生有什麽看法嗎?”
一向說話大方得體的謝蓉真突然單刀直入,唐橘頓時不知所措,“我覺得……”唐橘支支吾吾地開口了,“唐醫生是一個很好的人。”
謝蓉真也贊同這一個觀點。
“是唐醫生将我的命救回來的。”
“嗯。”
“我醒來以後,第一個看到的人也是唐醫生。”
“嗯。”
“唐醫生就像是我的支柱。”
謝蓉真覺得唐橘應該差不多領悟了,“所以?”
“所以……”唐橘斬釘截鐵地說,“我想報答唐醫生。”
謝蓉真怔住,然後無奈失笑。
“可是我一無所有,上次我想把其他病人給我的橘子轉贈給唐醫生,他也不收。”這些心事唐橘藏了許久,苦于遲遲找不到合适的對象傾訴,向美音始終是唐一生的同僚,而其他病人也不如她和謝蓉真一見如故,除了唐一生以外,在這間醫院裏最令唐橘感到安心的人就是謝蓉真了,“蓉真姐,你說我該怎麽做才能報答唐醫生?”
謝蓉真靜下心來,認真地替唐橘設想,“以唐醫生的為人,你即使将贈送的東西價值降到最低,他應該也是不會接受的。”
“那我該怎麽辦?”
“你說你有很多橘子?”
“是啊,雖然都是其他病人送給我的。”
“這些橘子如果過一段時間再不吃就會腐爛了吧?”
“所以最近我每天都在吃橘子,但還是吃不完。”
“因為吃不完而腐爛的橘子,也算是沒有價值的東西吧?”
唐橘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将沒有價值的東西稍微轉變為另外一種有價值的東西,就算把這樣的東西送給唐醫生,應該也沒有違背他的職業操守吧?”
“蓉真姐,你是要我……”
謝蓉真露出了和煦的笑容:“唐橘,你可以報答唐醫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好想報答唐醫生……因為他實在太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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