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謝謝和我相遇

唐橘不曾想過，原來道別也會是來不及。

她今天一早醒來，特意梳洗打扮一番，收拾好行李後，期待又惆悵地敲響唐一生辦公室的門，等待了許久，也遲遲沒有人來應門。

有時候女生的第六感總是會莫名的準确，若是在平日，她可能會選擇照例站在門口等待，然而今天她卻變得疑心起來，她試着轉動門把，門沒有鎖上，幹淨整潔的辦公室裏仍然是那一張辦公桌、那一張沙發、那一排書櫃，卻沒有了那個人一絲一毫的蹤跡。

什麽家具都是空蕩蕩的，只剩下一副軀殼，孤寂地被主人遺落了下來，如同她一樣。

唐橘不願相信腦海裏自然而然産生的推測，她執拗地留了下來，一直等着心中的那個人回來。她相信他還會回來，半是調侃半是嫌棄地對她說“你真麻煩”，但又會在她孤苦無依的時候跟她說“我會陪在你身邊，不管有多忙，我都會第一時間抽空來找你”……他怎麽可能抛棄她呢？

身後響起了腳步聲，唐橘慌忙驚醒回頭，來人高大挺拔，一身潔白無瑕的白大褂。他走近了她，“唐橘……”

“唐一生呢？”唐橘焦急地問，“他在忙嗎？他什麽時候回來？麻煩請你告訴他，我在等他，不管多久，我都會在這裏等他。”

“唐橘，你冷靜一點。”

唐橘很聽話，沒有繼續胡鬧，她安靜下來，雙眼直直盯着黃醫生。

“一生他已經離開了。”

唐橘瞬間面色如灰，“他去哪裏了？”

“美國。那邊的醫學研究機構有一場研讨會，他獲邀參加了。”

“他還會回來的對不對？”

“……我說不準。”

“沒關系。”唐橘微微一笑，“我等他。”

唐橘平靜的反應并沒有令黃醫生安心下來，他救治過許多病人，其中有些病人在面對噩耗時情緒不但不會失控，反而還會表現得異常鎮定，但是這樣并不表示病人充分接受了事實，更多的原因是病人正在逃避現實。雖然他和唐橘認識的時間不長，不過依照他多年的經驗，唐橘就是處于這一種糟糕的情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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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服唐橘是摯友對他留下的唯一一個囑咐，平日他有各式各樣的方法應付病人，可是如今的情況卻讓他倍感艱難。正因為他清楚這個女生對于唐一生的重要性，所以他才難以用表面華麗的語言欺瞞她。

“一生他不會回來了。”黃醫生力不從心地說，“研讨會是他職業生涯的一個跳板，以他的能力，研讨會結束以後他一定可以去到更高的地方，他再也無需回來小小的香城。”

“他不是一個見利忘義的人，你說過的，他有一個解不開的心結，那麽他就一定還會回來。”只要唐醫生還會回來，無論是出于什麽理由，她都可以不在乎。她只要想再次見到他。

黃醫生驚怔，當他得知唐一生即将遠赴美國的時候，他也曾經追問過唐一生同樣的問題。

昨晚夜色如墨，唐一生在明亮的燈光下安靜地收拾東西，聽到黃醫生的問題，唐一生的動作頓了頓，随後淡淡地說：“心結？我已沒有心結。”

黃醫生時隔多年再次提起關于莫黛的舊事，然而唐一生的心裏只有一陣輕輕的遺憾流過，卻再也沒有了當年痛徹心扉的感悟。他已經想得很清楚，“心結不應該是束縛一個人的理由，這是唐橘讓我懂得的。”而後他低聲補充道，“倘若我的心中真的有結，如今這個結其實已經系在了唐橘的身上。”

黃醫生過了許久才慢慢消化了這條驚天的消息，兩人相識多年，唐一生不曾試過如此直白地表達他對一個女性的感情，就連在他心中占據了許久龐大地位的莫黛也沒有。

“所以你才會決定去美國？你打算等到這次的流言平息後再回來找她？”黃醫生追問。

“我從未這樣想過。”

唐一生停下手上的動作，擡起頭，目光如炬，“她值得更好的對待。若是她和我在一起，她會一直甘心停步在這裏，‘唐橘’不過是她人生中的一段插曲，而不是全部，她還有更加璀璨的未來。”

黃醫生亦是一個理智為先的人，何況他明白唐一生說出的話從不反悔，“我還以為你不管四周有多少風浪，都會不顧一切将她拉到你的身邊。”

“她對我來說太過難得，我不想她受到任何無謂的傷害。”唐一生拉開抽屜，那罐清甜的橘子醬至今依然清澈，他視若珍寶地将它放進打包好的行李中，柔聲說，“與她的相遇，是我的奇跡。”

——

唐橘深深地把臉埋在臂彎之中。

黃醫生沒有把昨晚和唐一生所有的對話毫無保留地告訴唐橘，他隐瞞了唐一生對唐橘的感情，這也是唐一生的意思。

唐橘聽到唐一生的決定後沒有放聲大哭，也沒有怨天尤人，只是保持着這樣孤單的姿勢，深陷在沉默之中。

黃醫生只能安靜地陪伴着她。

“其實，我已經準備今天就離開香城。”唐橘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哭腔，“我不想毀滅了唐一生的夢想，但是沒有想到最後居然還是我逼走了他。”

“一生去了美國以後會有更好的發展。”黃醫生不忍地安慰道。

“可是……我連再見都沒有來得及跟他說。”唐橘胸腔中填滿了自責，如果昨天她沒有自以為是就好了，如果她能夠更加率直地跟唐一生說出內心的想法就好了，如果時間能夠重來就好了……如果她能夠再次遇見他，就好了。

“唐橘，一生一定不希望看見你這個樣子。”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還是好想見到他啊……”唐橘的目光一頓，怔怔地定在了辦公桌上的某個地方，紅木之上有淺淺的痕跡若隐若現。唐橘走過去拉開窗簾，炙熱的陽光穿透進來，燦爛地照耀了七個字。

“謝謝你和我相遇。”

唐橘輕輕地用指尖碰了碰，墨水已經幹了，成為了一道不褪色的印記。

那是唐一生的字跡。

不必愧疚，不必道別，只需言謝。

簡單的七個字，是唐一生給她上的最後一課。

自此以後，天涯海角，相逢只能交給命運。

唐橘笑了，眼淚滑出眼角。

“唐一生，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她低語，卻是堅定的語氣。

即使未來只有我孤身一人，我還是要堅強地走下去。當我傷心難過，雖然你不再在我的身邊，可是你依然在我心上。

黃醫生也看見了唐一生在辦公桌下的流言，看似揮灑自如的七個字，濃濃包含了唐一生未能親口訴說的情意。他不經意的溫柔，才是唐橘心傷痊愈的最好一劑良藥。

黃醫生看向唐橘，她雖然流着淚，但是臉上釋然的笑容卻是前所未有的動人。

太好了一生，你又一次拯救了你的心上人。

——

薛樂在下午三點準時來到香城醫院。

當他看見姐姐通紅的眼睛，他知道她一定是哭過了，但是他什麽都沒有問，他尊重她的隐私，若她不說，他不會刨根問底。

他走過去拿起她并不多的行李，體貼地詢問：“那我們走了？”

唐橘點點頭，跳下病床，無聲地跟着他走。

一路往醫院的門口走去，雖然四周都是嚴肅潔白的裝潢，但是對唐橘來說依然充滿了懷念。前方的道路迎面走來了兩位白衣護士，一位是接近中年的婦女，神情肅穆無笑，而另外一位則是年輕的女人，當女人看見唐橘目光微微一愣，但礙于身邊人的威嚴，很快又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面對向美音明顯躲避的反應，唐橘有些失落，但畢竟事出有因，她也不會生氣，只是在最後仍然要帶着芥蒂離開始終會有所遺憾。唐橘往前走了幾步，和向美音擦肩而過，下一秒卻聽到向美音在喊：“唐橘。”

向美音的音量不小，一心埋頭向前走的薛樂和護士長都停下了腳步側目。

“對不起。”向美音真心地道歉，然後微笑，“再見。”

其他人都不明意味，但是唐橘卻懂了。她搖搖頭，也笑着說：“美音姐，謝謝你，以後有機會再見。”

向美音松下一口氣，終于放下了多日來的心頭大石。即使要面對護士長的責罵和他人的不理解，她也通通不在乎了。

唐橘看着向美音潇灑離去的背影，忽而想起了一件差點被遺忘的事情。

“我還有一個地方要去，麻煩你再等等我。”唐橘跟薛樂交代了一句，便往走廊上的另外一個方向跑去。

唐橘再次來到簡醫生的辦公室，簡醫生和藹地看着呼吸急促的她，“唐橘，你來了。”

“簡醫生，我今天要出院了。”

“是嗎？恭喜你。”

唐橘堅定地往前走了一步，“在離開之前，我還有話要對簡醫生說。”

“你曾經說我太過依賴唐一生，還問我是否能确定對唐一生的感情就是愛情，當時我沒能回答，可是現在我已經沒有任何疑惑和顧慮了。”唐橘豁然開朗的笑容明亮動人，“簡醫生，我是真的喜歡唐一生。”

簡醫生靜靜聽完唐橘的結論，沒有說贊同或是否決的意見，她溫和地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這樣一個簡單的回應，令唐橘的雙肩都輕松了下來。她揮揮手，向簡醫生道別，就退出了辦公室，沿路回去尋找薛樂的身影。然後，回家。

再見了，香城。

再見了，唐橘。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唐橘的篇幅到這章就完結了。

其實前十章算是《疑似愛你》的一個前傳，唐一生無疑是唐橘的生命中極為濃重的一筆，他曾經是她的空氣，沒有了唐一生，唐橘根本就活不下去。

但是如果太過依附唐一生，《疑似愛你》就只是一個愛得死去活來的言情故事了。

我想寫的，其實是一個關于愛與成長的故事。

我對唐一生的喜愛不亞于唐橘，不過我還是狠心決定就讓他暫時就此退場了。

今後的內容，自然包括了愛，還有成長。

希望大家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