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薛蟠
第76章 薛蟠
至賈家抄家之後,阖府暫時沒有獲罪的男丁女眷都被拘管起來,不得外出,幸好那些兵丁不曾把不值當的木器瓷器打破,稍稍規整下,倒是還過得下去。
聖上這事做得雷厲風行,而朝堂上吵吵嚷嚷有說要給這些腐敗世家嚴厲治罪,有說世勳之家,落得如此下場,好不可憐,求聖上看在殉葬的太貴妃和賈氏先祖的份上,從輕發落。
不過聖上是鐵了心要整治,各人有罪治罪,更是将義忠老親王舊事翻扯出來,把忠順的罪狀瞞下,好不教皇室蒙羞,其餘各些怎麽施為今上心中早有定論。各家一見這架勢,都吓得肝膽俱裂,這先前太子之事,可不是流放抄家之說了,那可能就是滿門獲罪貶入奴籍的大禍!
幸好今上不欲牽扯太多人,在榮寧二府罪責上也只提了下,賈家如今不過是條小魚,是個引子罷了,很不必弄得人心惶惶。
過了半月,被拘在賈府裏的衆人個個面黃萎靡,焦躁愈甚的時候,禦史臺并刑部做下定論。寧國府賈珍和賈蓉父子好色貪婪一向比榮國府裏更甚,這些年他們父子沒少糟蹋了女孩兒,更有逼死平民強納良女的事情,還有為了錢財做下的那些壞人性命的惡事,再者他們聚集世家弟子在孝期大宴玩樂,很是犯了忌諱。賈政的罪名一是私自交結黨羽,‘企圖迷惑拉攏忠順王爺’,二是治家不嚴失察之罪,這些倒還恕的,畢竟前一條忠順王爺如今已成了罪侯,交結黨羽也是他吩咐,禦史言官并不抓着這個不放。
除了虧空國庫之外,兩府最嚴重的罪責卻是令人想不到的秦氏之事!不知怎的,當年秦業從善堂抱養的女兒是前太子的遺孤的事情被有心人翻弄出來,如今先皇和今上都以為前太子翻案,當然那場謀逆之罪以查明是被人誤導,有人陷害前太子。
那麽秦氏就是正兒八經的皇室女兒,身份上還得是個公主,這事情可就大了。秦業和秦鐘父子已然不在,自然也找不到秦家身上,可寧國府當年門不當戶不對娶了秦氏女的蹊跷就顯出來了,審問了賈珍身邊的心腹,這賈家竟是一早就知秦氏身份的!刑部官員極有分寸,這賈珍“扒灰”之事在朝堂上一絲絲都沒漏,只說賈家蒙蔽公主,心懷鬼胎,在公主疑惑身份之際下手害人,致使公主不知身世便含冤去世!
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賈家卻從暗害前太子事上脫離出來成了暗害太子之女,罪名小了許多,至少不必全家問罪。
待內閣商議,禀報聖上,公主之事系賈母并賈氏族長賈珍、二子賈政所為,再賈家虧空國庫之罪,并賈家各人所犯罪責,分別定罪。今上沉吟半晌對賈家主犯定罪下了旨意︰因體恤賈母年高,有老國公生前功勳,故而禁于賈府中,削去诰命,不與問罪;賈珍和賈蓉父子罪不可恕,流放八千裏,遇赦不赦;賈政和其妻賈王氏所犯之罪甚大,但看在先太貴妃孝德之上,使賈政流放三千裏,王氏及其陪房侍婢等盤剝之重不可陳情,俱發賣為奴,不得除籍;賈赦賈琏不曾牽涉公主等事,雖亦有罪行,念在并不深重,就以抄家為罰,賈赦奪取一等将軍世襲爵位。其餘人等,自有底下官員定罪。
賈家衆人聽說,亦喜亦悲,喜得是合族大多能保住,聖上并未把賈家打入賤籍,若子孫争氣,賈家還有未來;悲的是好好兒一個大世家,風流雲散,再不複往日榮光,主子們流放的流放,發賣的發賣,祖宗基業,毀于一旦!
賈母聽明,心裏跟刀攪似的,老國公和上面幾代功勳才有的賈家,就敗在她手裏了,這叫她死了怎麽見老國公,怎麽見賈家列祖列宗?
……
賈家忙亂悲痛先不說,且看薛家母女這邊兒,那日榮國府抄家之際,薛寶釵在上房同賈母、王夫人等人一同用飯,梨香院只有薛姨媽一人,這薛姨媽是個沒用的,官兵一來,她就暈厥在老媽子懷裏,這官兵哪知這只是親戚客居在此,唯一能說話的薛姨媽又自顧厥過去了,抄檢之際連着梨香院一并也抄了。薛家家資也俱去了。
好不容易,薛寶釵回來,知道了這事情,記得不得了,好在外面看守的兵将也已知道這梨香院住的是榮國府姻親薛家,并未為難這母女兩個,只叫她們快快收拾了離去。那些抄家得來的物事已經送去了戶部,可不好弄,需得薛家自己陳情給戶部遞折子,唯一讓人安心點的就是抄家時錢財物事記得很清楚,梨香院抄來的錢財不至于和賈家混淆在一起分散不開。
薛姨媽和薛寶釵無法,忙叫來僅剩的幾個忠心的老人兒,連忙去了薛家在都城的老宅子。那老宅子久未修繕,如今破敗的可以,薛姨媽這才知道原先薛蟠拿去說修繕老宅的銀錢都渾花了,半點沒用在這裏。
薛家母女哭了一場,因為薛蟠不會經營,又時常自鋪子拿錢去花用作樂,使得鋪子周轉不來,還有那些靠拍馬上來的小人中飽私囊,薛家的鋪子早就不剩幾個,大多還是賠錢的,現在薛家家資被抄,母女兩個手裏無甚銀錢,只好遣散了大半的奴仆,把鋪子關了租賃出去鋪貼。不料,破屋更逢連夜雨,薛家最大的支柱和來源——皇商的資格因薛蟠罪責被銷了去。
這下,可不就要了薛姨媽的命麽,薛蟠在牢裏已經關了快一年,還不知怎樣,就剩兩個女人家,可怎麽活!
還是薛寶釵紅腫着眼楮,和丫鬟婆子動手收拾出來一出小院兒住下,又強打起精神命老仆在外面買來大鏈條和鎖頭,把不用的院落,和出入的各處小門都鎖起來,留下的一處出入的道路和門晚上不管荷包羞澀都要打亮起燈籠來。這番心思,倒是救了她們母女,原來早有地痞流氓盯上這寡母獨女,只是五城兵馬司巡夜很嚴,這薛家主人處一到晚上燈火通明,實在不好下手,一動靜起來恐怕會驚動官兵,這才罷手。
薛寶釵又勸慰薛姨媽,讓她趕緊寫信要二叔家的薛蝌上京來,她們以向戶部衙門請人遞了折子,可薛蟠的事情和這家財回來薛家總得有個男丁主事,要不然她們娘倆怕是難全了。
薛蝌是個厚道人,雖然父母去世後這大伯母就沒有管過他們兄妹,可如今大房有難,他還是收拾妥當帶着妹妹寶琴來都城了。
薛寶琴在父母去世前,就已經定下了梅翰林之子的親事,只等寶琴及笄就能辦婚事。現下帶過來,薛蝌心裏也是想讓大伯母能教養妹妹些時日,雖然還早,但在都城待嫁也使得。薛蝌聽說都城生意好做,他是個有本事的,自個帶着妹妹在金陵做的生意很不錯,他想着若是能的大伯母娘家照拂就做些本錢大利潤高的珠寶布匹生意,若是不得那就做些棉麻的小本生意,正好能和金陵這邊兒呼應連接起來。
薛蝌進來,薛寶釵母女的心好歹放了一半兒,只是薛寶釵看着嬌嫩天真的妹妹有些不是滋味,二叔二嬸雖早逝,可琴兒早早就定下一門好親,終身有了着落,蝌兒又是有擔當的。可自己呢?就要及笄,可婚事還沒着落,自己這已經成了老姑娘;哥哥在外監,以後生死還未知;母親只知一味哭泣哀嘆,只管想着指望親戚,可若是王家舅舅管她們,怎會任哥哥這樣兒,怎會任她們母女落得這境地!她心裏頭的苦楚卻是無人能曉得。
薛寶釵又氣又恨又苦又惱,躲着人狠狠哭了幾回。好不容易薛蝌從戶部領會了家財,這一清點母女又發起愁來,原本幾百萬輛的家底子這幾年薛蝌大手大腳花用加上鋪子賠錢,再有這幾回因着薛蟠的事情前前後後已經填了有十多萬兩,更有王夫人巧立各種名目從薛家借去的,現在只剩下不到四十萬兩。薛姨媽想到還要歸還內務府這幾年薛蟠采買弄下的漏洞,這樣一算,真就不剩什麽了,不由的掩面大哭起來。
這時薛姨媽才後悔,原來這些年填進王夫人口袋,填進賈府的銀子一算竟有百萬兩之多,這樣的數目就是在薛家極盛的時候也占了兩分家底子,薛姨媽再想不到這些年陸陸續續她的好姐姐竟然從她這裏拿去那麽多!王夫人一直說要還可現在連個銀角子沒見着就打了水漂,怎會不叫薛姨媽疼的撕心裂肺。
薛寶釵也沒想到母親瞞着她借給了姨媽家這麽多的銀錢,看着母親的嚎啕的樣子,默默把“母親,糊塗!”的話吞進肚子裏,心裏更是堵悶的慌,也拿起帕子拭淚陪着哭了一場。
之後薛蝌多方奔走,薛姨媽也是像各家親戚求告,薛家家財雖散去,好歹地契房契還在,這日常裏也不難過。
而王子騰這邊再氣這兩個妹妹拎不清,心裏面也是挂念着的,現在王家好不容易從這次的泥沼裏脫出來,王子騰也有心力管妹妹的事情了。
只是賈王氏犯下的錯處太大,聖上金口玉言名說貶為奴籍發賣,不可除籍,只能告訴夫人史氏,讓她關注着這事兒,待王氏發賣時,好歹買了來不教她委屈。
史氏面上答應着,可她怎麽願意買回個糟心小姑來在她眼前晃悠,因是慢慢兒軟話勸王子騰,“賈家畢竟還有人,妹妹的兒子寶玉也在,他們必是要買去的,倒不如老爺跟五城兵馬司打個招呼,讓他們多注意些賈家周圍,這府裏老的老小的小很是不安全。我這邊暗暗照拂些,不叫他們受苦也就是了。妹妹家的事情還得寶玉有出息才是根本。”
王子騰想着賈王氏的性子,也是頭疼,如今王家雖摘出來了,可正值多事之秋也得萬事小心,默想了會子點頭答應了。又開始愁薛蟠的事情,要說這事兒當初過去後他又派人去抹平了的,怎麽無端端又被扯出來,揉揉眉心,叫來心腹命其密去查探此事。
好不容易查清楚了事情,又氣的王子騰肝疼,這蟠兒的事情竟是自己好妹妹的賈家一手鼓弄的,又做出幫着解決的樣子來,真是賊喊捉賊!王子騰氣的沒法,真想丢開手去不管,可到底心裏頭虧欠小妹的,當年四大家族互相聯姻,他王家好好一個嫡小姐就嫁進了商戶,比起大妹榮國府的诰命夫人來,差的可不是一點半點兒。
王子騰查明了事情,知道不過是那死者馮淵的原來一個不親近的下人,薛蟠打他家主子時并不在場,這倒比其他好辦許多。正好又有同薛蟠有舊的柳湘蓮在替他奔走,就借了他的名義一番施為,衙門松了口,這案子就算結了,薛家賠錢,薛蟠六十大板,活下來就回家去,活不下來就算給馮淵抵了命。
王子騰松一口氣,命人暗暗賄賂了大絆子的衙役,好歹留下了薛蟠一條小命兒。
薛蟠在獄中一年,早已瘦弱的變了形,又挨了這麽多的板子,被柳湘蓮和薛蝌從衙門裏背出來時,已是不成人形,惹得薛姨媽和寶釵、寶琴幾個痛哭不已。
好在薛蟠這回真是受了教訓,老老實實養傷,心性都沉穩不少,薛姨媽又心疼又安慰,她和薛蟠對于當初曾怒打呆霸王後又和他和好這回盡心奔走的柳湘蓮是感激不盡。
只是這桀骜不馴的冷二郎的确是個苦命的,這回沒了賈琏說合他和尤三姐,但依舊遇到個性情剛烈的女子,因為些事情抹脖子去了,柳湘蓮是個心思無塵無邪的,又悔又痛,心灰意冷,背起包袱就要遠走出家去。
那時薛蟠剛能下地,慌得忙去勸解,好容易才又哄又騙費勁了薛蟠這些年的腦子才把人留住了。眼中尤帶淚痕的薛蟠回家來正要去跟母親說道,冷不丁在母親房門外聽見妹妹說︰“俗話說的好,‘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也是他們前生命定,母親為了前些日子他救了哥哥,商量着替他料理,如今已經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依我說,也只好由他罷了?注釋。倒是哥哥要重整家業,那些舊仆活計辛辛苦苦的,媽媽和哥哥商議商議,也該請請酬謝一番才是。別叫人家看着無理似的。”
薛蟠猛然間聽到寶釵這話,心裏涼了透頂,二郎出了這樣的事情,妹妹就輕描淡寫一筆帶過了麽?呆了半晌,薛蟠眨掉眼裏的淚珠子,默默轉身走了,這時候的呆霸王才真正是長大了。
薛蟠長進了,不僅和薛蝌做起了生意,還請拳腳很不錯的柳湘蓮幫忙看顧鋪子,也算給心灰的冷二郎找些事情分去心思。就是話少了不少,以前薛姨媽和他時常聽寶釵的話語點子,這會兒倒真有個頂門立戶的長兄樣子了。
只是那天聽到的話,薛蟠再沒有提過。薛寶釵雖疑惑哥哥比起從前來似乎并沒有那麽親近了,但在她心裏面,自然還是薛蟠長進了重要。
如今家業蕭條,自己的終身還沒有着落,薛寶釵的心思大多在這上面,鎮日憂心忡忡國孝過去自個婚事可怎生是好,那寶玉卻是嫁不得了,嫁個毫無志氣,前途未蔔的,還不如嫁個讀書人。
只是這上面終究是薛姨媽做主,薛姨媽到底是偏心兒子,張羅着想給薛蟠說親,寶釵的事情薛姨媽是個腦子缺根弦的,她心裏還想着已經與賈家有了約定,雖怨他們家,可到底有言在先,等國孝過後,掰扯清楚再說呢。
寶釵氣苦,可她一個女孩兒家如何能對自己的親事說話,反倒是薛蟠勸薛姨媽,那寶玉縱使還有祖母、大伯照拂,可真是個不頂事的,妹妹的親事還是早作打算的好。
作者有話要說︰注?︰這是原着裏柳湘蓮在路上救了薛蟠之後,他和尤三姐鴛鴦劍定親,後尤三姐抹了脖子,薛寶釵聽說後對薛姨媽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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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