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是。”溫靈遠撫着雁涼的後背,就像是往常在村子裏時他們所習慣的那樣,雁涼就像是只貓習慣了這樣親近的動作,往他的懷裏又縮了縮,而溫靈遠接着剛才的話低聲應道:“我說的故事的确是假的,他們不認識我,因為我們其實已經分開很久了。”

雁涼聽到這裏終于微微變了臉色,他從溫靈遠的懷中離開,着急地想要知道當年的事情:“分開?我為什麽會和你分開?我們怎麽可以分開?”

溫靈遠依舊用他溫和的嗓音安撫着雁涼,好不容易才終于讓雁涼平靜下來,他接着說道:“因為發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所以我們才會迫不得已分開,我們的确是自小生活在島上,兩情相悅早已經私定了終生,但後來我們離開師門來到中原,卻不慎招惹了些麻煩。後來我重傷昏迷,醒來後你也不知蹤影,我被迫困在山中隐居治傷,多年後離開山野打聽才知道你已經加入邪道成為了厭塵宗的宗主,而沒想到的是我原本正要準備去邪道找你,但你卻因為被人暗算重傷,陰差陽錯昏迷流落到了我所在的村莊裏。”

說到這裏溫靈遠擡手輕輕撫過雁涼因為心情不快而微微蹙起的眉頭,接着說道:“後來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雁涼眨了眨眼,想起自己失憶初醒時候的情形:“就是那個時候……”

他想到那時候他從昏迷中蘇醒,溫靈遠看着自己時的神情的确非常的複雜,那絕對不是面對長年相伴的愛侶時會有的神情,那更像是久別重逢。

但他仔細回憶着覺得那時候的溫靈遠眼裏似乎還帶着更深沉複雜的東西,但現在的他卻又無法真正将其讀懂。他的心全都被他們這些年的遭遇所占據,他覺得自己光是聽雁涼說起這番往事,就覺得心裏某處痛得讓人難以呼吸,只要想到那是他與溫靈遠曾經經歷過的事情,他心中就有種近乎絕望般的情緒仿佛在撕扯着他的魂魄。

他茫然地擡手捂住胸口,對着溫靈遠問道:“我們分別了多久?”

溫靈遠直直注視着雁涼,開口道:“十年。”

雁涼壓在胸口的手指又用力了些,将衣衫按出深深的褶皺。

十年算不得太長卻也已經不短,縱然修道者們的年紀動辄數百,但雁涼卻覺得這十年的時間足以令他發瘋。

他似乎感受到了自胸腔傳來真實的痛楚,他緩緩低頭蹲下,将自己蜷縮着,雙手扣在胸口之上,緊緊咬住了下唇。

溫靈遠跟着他蹲了下來,擡手輕輕撫過他的臉頰問道:“怎麽又哭了?”

也是直到這時候聽到溫靈遠這麽說起,他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又哭了出來,只是這次哭和他從前的哭泣似乎不大相同,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哭,只是眼淚不自覺地流了出來而已,仿佛現在哭的不是他而是從前失去記憶之前的自己。

雁涼擡起頭,面對着溫靈遠溫柔又關切的目光,搖搖頭擦去眼淚道:“你的傷肯定很重是麽?”

他疼惜地去觸碰溫靈遠,但将要觸碰之際他又想了起來,猶豫着小聲問道:“你傷在了哪裏?”

溫靈遠被他小心翼翼的模樣逗得不禁失笑,扶着他起身又将他如同任人擺弄的娃娃般安頓在了椅子裏,他這才說道:“傷口已經好了,不重,也不疼,放心。”

雁涼搖搖頭沒出聲,撲上去又抱住了他,這次死活不肯撒手。

雁涼沒有辦法想象溫靈遠所說的那十年究竟是怎麽過去的,他對自己究竟是什麽性子再了解不過,對于他來說只要與溫靈遠分別半日的時間他都會忍不住覺得想念,如果是整整分別十年的時間,他該會有多難以度日?

他幾乎沒有辦法去想象自己那十年究竟是怎麽度過的。

他抱着溫靈遠,将臉埋在對方的胸口,喃喃地說道:“這十年我肯定天天都在想你。”

雁涼輕聲喚着夫君,而溫靈遠揉着他柔軟的頭發,應道:“我也是,每天都想出去找你。”

這日雁涼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樣入睡的,溫靈遠所說的故事太令他難過,他抱着對方哭了很久,似乎在不知不覺間就睡了過去,而等他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溫靈遠不知去了何處,雁涼起身後最先做的事情就是前往鏡子旁邊仔細照了照自己的眼睛,等他欣慰地看到自己的眼睛并沒有因為整晚的哭泣而發紅發腫,他才稍微放心了點,抱着有些饑餓的肚子出門去找尋溫靈遠。

而在這個時候,被雁涼惦記着的溫靈遠正在閣樓附近的廚房裏忙碌着。

片刻之後他端着替雁涼準備好的早點離開廚房,迎面卻碰上了拎着刀匆匆走過的段流。

段流注意到溫靈遠的出現,當即停下了腳步,抱着刀站在廊柱旁邊喊道:“喂。”

溫靈遠仿佛沒有注意到段流,依舊垂眸往閣樓的方向而去,絲毫沒有停下腳步。

段流他看溫靈遠不滿已久,從最開始他說自己是雁涼的夫君時起,段流就覺得此人非常不對勁,然而溫靈遠始終跟雁涼待在一起,分開片刻都不容易,段流始終沒能夠找到教訓溫靈遠的機會,現在好不容易撞見這人,段流這便想上前好好向這家夥訓上番話。

他猙獰着面目往溫靈遠走去:“叫你呢,你看不見我?”

溫靈遠微微擡眸,視線落在段流身上的瞬間,段流覺得自己仿佛是被什麽野獸所盯上的綿羊。

他微微激靈,等到溫靈遠轉過視線,他才回神道:“等等!”

溫靈遠果然停下了腳步,然而還沒等段流再次開口,他便沒頭沒尾地說了句:“小心。”

段流:“小心什麽,該小心的是你……”

他話才剛落,就見有個身影忽地從旁邊走了過來,跟護犢子似地将溫靈遠護在了身後,張開雙臂瞪着段流道:“我說過不準欺負我夫君!”

段流:“……”

他看着溫靈遠扶住剛沖過來的雁涼時的動作,這才發覺他剛才那句話不是對自己說的,而是對他們尊主說的。

雁涼這會兒倒是膽子大了不少,大概是因為剛來的時候看到段流像是要對溫靈遠出手,他想也沒想甚至連懼怕也都忘記了,當即就朝着他們沖了過來。

段流讪讪地看着又開始貼到一塊兒的兩人,實在沒有能耐将他們分開,他痛心地瞪了會兒溫靈遠,最終還是快步離開了這裏,前去處理自己的事情。而雁涼在目送着段流離開之後,這才注意到溫靈遠手裏端着的早點:“你這麽早起來就是在做這個?”

“嗯,知道你吃不慣別人做的東西。”溫靈遠對着雁涼時已經完全斂去了剛才對段流時的冰冷氣息,他一手端着東西,一手牽着雁涼往回走,兩人又重新回到閣樓吃起了早點。

吃飽喝足的雁涼又成了只慵懶的貓,開始往溫靈遠的身上蹭,溫靈遠好笑地拉着他到旁邊,從櫃子裏找出了屬于失憶前雁涼的華貴衣衫替他換上,這才又按着他坐在凳子上,開始替他梳理長發。

兩人的動作再自然不過,之前在村子裏居住的時候他們也是這樣,雁涼做不好許多事情,他待在家裏更多數的時間就是個漂亮的擺設,許多時候做不好事情反倒會給溫靈遠添亂。

然而溫靈遠樂得照顧他,替他梳頭穿衣,每天起床他替雁涼收拾好一切之後才會出門替人看病。

雁涼則乖乖等在家中,等着他回來。

現在似乎沒有太多的變化,只是雁涼不再是只需要待在房間裏面的小媳婦了,溫靈遠也不用每天早起出門替人看病了。

但雁涼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還是忍不住會覺得擔心:“現在的我連洗碗都會摔盤子,什麽事情都做得亂糟糟的,以前的我究竟是怎麽當上邪道尊主的?”

被溫靈遠梳好了長發,雁涼沒有立即起身,他苦惱地托腮道:“我總覺得他們說的那個人就像根本不是我。”

溫靈遠将木梳放下,聽到這裏動作頓了片刻說道:“或許那的确不是你。”

剛才說不是的明明是雁涼,但現在他卻又搖頭道:“但是世上怎麽會這樣的巧合,那人總不會名字和樣貌都和我完全相同。”

溫靈遠笑着問道:“那位段流堂主,他今早匆匆離開是要去哪裏?”

雁涼回憶着他們昨天的交流,應聲道:“說是要去接別的堂主,好像又有其他人聽說我回來的事情,所以特地趕回來想看看我的狀況。”他說到這裏又不情不願地道:“我其實有點怕,我只想當你的娘子每天待在家裏,我誰也不想見。”

溫靈遠道:“你若是這樣想,我可以帶你離開。”

雁涼有些驚喜地站起來:“真的?”

他剛剛那瞬間的确是想要義無反顧地跟着溫靈遠離開,但片刻之後他卻又猶豫了起來,連忙搖頭道:“不行,我們走不掉的。”

在他看來他和溫靈遠的能力根本就沒有辦法離開這個地方,更不可能無聲無息地逃過厭塵宗的眼線,就算是離開他們也肯定會被人找回來。

雁涼苦惱地蹙着眉頭,在房間裏面來回走動,在這般不經意間他長袖掃過身側,卻不知不覺将身邊的燭臺給弄倒了下去。他微微心驚連忙伸手去扶,然而就在扶穩燭臺的剎那,他感覺自己的手指好像觸碰到了什麽機關,接着地面忽地傳來響動,地板突然自面前分開,露出了下方漆黑的洞口和向下延伸着的臺階。

雁涼驚訝道:“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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