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五】

雲勇的笑容更僵硬了，他連手上的茶杯都沒放下去就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拍了拍桌子：“你在胡說什麽？！我昨天下午才見過張正！”

“是嗎？”渝淵語氣依舊平靜，聽不到一點慌亂，“那就是主任你記錯班了。”

大概是第一次遇見這麽難纏的玩家，要不是有規則限制，雲勇都想上手打人。

“我不管，張正的父母馬上就到了，不管張正是不是你們四班的，這兩個人你都勸定了。”

“你有權利讓我們這麽做的話，那我也有權利舉報你們副本邏輯不自洽，明明是其他班的學生你要我來勸，這不符合一般邏輯。”

雲勇：？？？

到底是誰把這尊瘟神拉進這個副本的？！

見雲勇滿臉疑惑還想反駁，渝淵繼續說：“我是四班的語文老師，我比主任你更了解班上的同學，既然四班沒有張正這個人，那麽張正的父母就不該我跟數學老師勸，雲主任你說呢？”

雲勇看着自己面前的電腦，像是抓到了什麽能克制渝淵的證據，他把手裏的茶杯放下來指着電腦說：“這裏面有張正的檔案！”

“檔案是可以作假的主任，”渝淵溫和一笑，但這笑容在雲勇眼裏礙眼極了，“可事實是不能的，不如你去四班挨個看有沒有張正這個人，如果沒有的話，麻煩主任給我道個歉。”

“你，你——”

雲勇“你”了半天，什麽也沒你出來。

“所以主任你也覺得我說的對？”

雲勇心說對個屁，真**不知道哪個傻*人狗不分把你這種比狗還狗的人拉進來。

他憋了半天的說辭，最後只憋出一句：“這是任務！你們身為玩家必須做。”

看吧，不懂事的玩家可以把NPC苦苦經營的故事撕的一幹二淨。

渝淵微微歪頭：“如果我不做呢？”

“那你就去死吧。”

渝淵看了看不說話的言晉以及被氣的不想再跟他說話的雲勇，聲氣兒弱了一點兒：“就算張正是我們班的，一個老師就夠了吧？您把言老師留在這兒不是限制我的能力嗎？”

“抱歉，你的建議不通過！”

雲勇氣的聲音都在顫抖，像是恨不得把渝淵給撕成兩半。

“行吧，”渝淵一點也不在意，反正就以言晉這種十幾分鐘才說一句話的性子，就算張正父母鬧得再狠，他也能端得住那清冷身度然後看他跟那二位掰扯，“他們多久到？可千萬別耽誤了我聽下一首歌謠。”

雲勇一愣：“你覺得歌謠很好聽？”

渝淵禮貌地笑笑：“如果可以的話，我更希望我的耳朵能夠選擇性失聰。”

雲勇：“……”

以後老板不發話，他絕對不要再和這個玩家說一句話了！

這簡直就是折磨！

沉默間，張正的父母也已經到教導處門口了，兩個中年人看起來就不像是老老實實盤孩子的那一類，反而有點小家子氣。

也是，能把那麽優秀的一個孩子逼到跳樓，能有多大氣？

雲勇看見這倆人跟看見救命稻草似的，教導主任的風度都不要了，直接從椅子上起來把人給領了進來，又對着張正的父母介紹說：“這是張正同學班上的語文老師和數學老師，也是班主任和副班主任，您二位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問他們。”

像是終于把燙手山芋甩掉了，雲勇十分高興，要不是他的嘴角依舊僵硬，或許現在都六十度上揚了。

張正母親的嗓音有點尖細，聽起來很不舒服，她一來就沖着渝淵發難：“你們把我兒子藏哪裏去了？”

渝淵好脾氣地回答：“我确實不知道您兒子張正在哪裏，具體的位置我想您應該問問您旁邊的主任，張正并不在我的班級，他非要說是我班上的人，我也沒辦法。”

張正的母親愣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這種情況應該怎麽應對，她轉頭看向了張正的父親，希望自己的好搭檔可以幫忙。

張正的父親收到信號之後繼續發難：“胡說八道！你們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我兒子肯定就是被你們吃了，我要你們賠錢！我兒子那麽優秀，至少也要賠我們八千萬！”

渝淵嗤笑一聲：“你們可真大的臉啊，主任也一樣，甩鍋的時候一個比一個厲害，孩子要出事的時候怎麽見不到你們的人影？動動嘴皮子的事兒誰不會做？上下嘴皮一碰就可以污蔑人，高四四班沒有張正這個人全班都知道，孩子失蹤了你們不忙着找孩子跑到別的班級讓別人班級裏的老師來解決彌留問題，不覺得很好笑嗎？”

張正的父親也傻了。

雲勇倒是想說什麽，卻一個字都沒蹦出來。

“雲主任，你當了這麽久的教導主任了，不會還需要我這樣的新老師教你做事吧，您說我剛才說的對不對？”

雲勇：“……”

對，對個屁！

渝淵他是不想再交流了，簡直就是bug中的bug！

但……

雲勇的目光放在了言晉的身上，他相信，這兩個玩家裏總有一個會松口的。

總會有人怕死的。

“言老師，你可是清正廉潔的好老師，你跟我說說你們班到底有沒有張正這個孩子？”

雲勇說話的時候，眼裏的暗示就快按着言晉的腦袋讓他好好答話順着劇本走了，但言晉看了他一眼，就說了兩個字。

“沒有。”

雲勇：！！！

“好搭檔，你幫我回去看看段三星那位智障小朋友有沒有出事，這裏就交給我了。”

言晉深深地看了一眼渝淵，然後點了點頭，準備出門，雲勇看着這一幕昂着腦袋等言晉打不開門折回來求他。

可言晉拉開門就走了。

沒有一點阻擋。

言晉走了，渝淵可就高興了，他看着還不明白會迎來什麽事情的雲勇微微一笑：“或許你該叫你們老板來和我談。”

“很久沒有碰到你這麽有意思的玩家了，”雲勇旁邊隐隐約約露出一個人影來，“小家夥，你家裏人沒告訴過你見了厲鬼要退讓嗎？”

渝淵笑眯眯地說：“空間太小，實在不好退讓，厲鬼校長，您擔待着點。”

全江一愣，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麽雲勇會被渝淵噎地說不出話，這人明擺着是順杆子爬讓你挑不出他什麽毛病。

全江總算顯露了本來的樣子，五十來歲的男人，脖子上還有淡淡一圈勒痕。

“這位……玩家，你知不知道這個副本的最終解釋權是在我的手裏？之前他們沒對你動手是因為有規矩的限制，可一旦我放開這種限制，年輕人，你知道你的後果是什麽嗎？”

“我的後果我不知道，”渝淵眼裏的笑意都快溢出來了，“不過你的後果我倒是可以預測一下。”

“哦？說來聽聽。”

“先跟我說說你們的想法，你們想讓玩家體驗一下自己班上的學生一個接着一個離開的場景是嗎？”

雲勇得意一笑：“當然不是，他們都是惡魔，從地獄裏一步一步爬出來的，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

“不好意思，他們不是，”他手中隐約有黑煙冒起，“我才是。”

于是全江和雲勇看見他們眼中不知死活的玩家的頭上出現了一頂高高的帽子，上面寫着盛世清平四個字。

他們再一看，發現該玩家手裏還捏着一條勾魂鎖鏈，鎖鏈上黑氣環繞，一看就是地府的東西。

雲勇宛如被五雷符砸中：講個笑話，我在地府排名頭幾號的鬼差面前說那些地縛靈都是從地獄裏爬出來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

渝淵帶笑的眸子裏又有幾分疏離，他捏着勾魂鎖鏈往地上一甩，對着全江說：“這就是你的後果，想提早試試嗎？”

全江看着寒氣森森的勾魂鎖鏈頭皮發麻，“盛世清平”這四個字更是讓他心頭一顫，有點眼見的鬼都知道，這地府的鬼差除去謝七爺和範八爺還有渝三爺和程五爺。

渝三爺和程五爺那在地府裏可是跟謝七爺範八爺地位相當，地府裏的普通陰差還有一種說法——寧惹範八爺不惹渝三爺。

傳聞渝三爺殺鬼暢通無阻，半點兒不會顧忌鬼後面的背景，還有傳聞說渝三爺跟酆都大帝有關系，後臺頂頂地大，就連察陰司都要對他禮讓三分。

全江現在心裏只剩下了一個想法，那就是——

我**你個**，招這位大佬進來的到底是什麽品種的傻*。

要是雲勇能聽見全江心裏的話，他一定會大聲喊道——“我已經罵過很多次了”。

“原來是渝三爺……三爺啊，您看這事兒您想怎麽處理？”

渝淵歪了歪頭，笑了笑：“我不破壞你們的設定，但你們也接受我的邏輯鏈條，副本設置的很好，玩歸玩，可別在我面前鬧出什麽人命來。”

全江沒想到還有鬼差這麽好說話，雲勇還看着勾魂鎖鏈移不開眼。

“三爺說真的？”

“那可不，我也就是個玩家，還挺好玩兒，下次有機會可以繼續體驗一下你們其他的副本，另外，可別說漏嘴了，該怎麽處理就處理，我不幹涉你們。”

“三爺，其實我們早就在夢裏通知過那些參加的玩家了，可能因為三爺是鬼差，所以我們的夢并沒有送到。”

“夢？”渝淵眯了眯眼，“你們在夢裏讓他們簽合同嗎？”

用來玩耍的普通副本是一回事，簽了合同又是另一回事。

全江有些羞赫：“是這樣，但絕對是他們自願要來體驗的，我們沒有用暴力手段脅迫他們，大人在地府工作可能不知道金錢的吸引力對人類來說是很大的。”

渝淵大概想到是什麽合同了，無外乎就是闖關成功之後會收到多少錢，而很多副本都是組隊行動，所以難免會有很多人心動。

因為他們心存僥幸。

為了金錢連性命都不要了，也是可笑。

這種“你情我願”的事情，就算是鬼差也沒辦法幹預，而且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合乎地府法律的行為，厲鬼只要不是沒有理由的索命都算合法。

況且……敢跟一群厲鬼簽合同的也不知道是藝高人膽大還是真·心大。

“你們有地府的赦免令嗎？如果沒有的話，這個副本結束之後最好跟我去一趟地府登記，你們這個程度應該不至于去餓鬼道。”

在這個世間飄蕩的厲鬼都是曾經存了害人心思的，如果沒有地府的赦免令，就是不允許在外逗留的厲鬼，要麽帶回地府轉生畜牲道，要麽打入餓鬼道永世不得輪回。

全江臉都繃緊了：“我們已經在申請了，只是您也知道地府流程比較多，所以一直沒批下來，不過快了！下次如果還能有幸見到您，我一定會把赦免令雙手捧到您面前的。”

渝淵懶得跟他掰扯，而且算算時間，言晉也快回來了，他得盡早結束這個話題，要是被人發現，可是很難收場的。

“下次我會問所在副本的厲鬼有無赦免令的，如果下次還沒有，一律當做孤魂野鬼處理，地府也會出動陰兵來抓你們回去。”

潛臺詞就是別弄虛作假，地府那些滅魂不眨眼的陰兵可不是說着玩的。

全江頂着莫大的壓力：“一定，一定。”

他心裏卻想着什麽時候跟總部說一聲，早點遷徙地點，別被地府的其他鬼差給發現了。

“張正是個很好的孩子，可惜有這麽一對父母，”渝淵眼中露出一些同情來，“如果你們能聯系上那孩子，請幫我告訴他，別怕世界放棄你，因為你自己就是全世界。”

渝淵說完之後，手裏的勾魂鎖鏈不見了，高高的黑帽子也不見了，他又變回了那個臉色慘白身患絕症的“病秧子”。

也就在這個時候，言晉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