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進退堂

一轉眼謝君卓到三清宗已有月餘,除了拜師當日在人前露過面外,之後的日子她都不曾離開過潮聲閣。

她入三清宗可謂高調至極,不管是當日看見的還是沒看見的都對她抱有十二分的好奇,想要一睹風采,看她到底有什麽特別之處,能讓玉清都開口收徒。可是大家等來等去等好奇心淡了,還連謝君卓的影子都沒看到。

她仿佛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與衆不同,把自己從一個紅人變成了隐形人。在其他新弟子為了在宗門站穩腳跟左右逢源時,她陪着江月寒在潮聲閣潛心修行,不問世事。

她的不合群在後勤弟子的推波助瀾下變成懦弱的表現,讓外面的人誤以為她不出來是膽子小,不善交際。這讓大夥的期待大打折扣,漸漸地便不再把她放在心上。

而在大家毫無期待之後,謝君卓收拾收拾從潮聲閣離開了。

這一個月她跟在江月寒身邊修行,給她留下一個乖徒兒的形象,把小白兔扮演到極致。江月寒是個好師父,大家所擔心的年紀小在她身上并不是問題。哪怕是多活了一世的謝君卓也未曾把她當小孩子看,而是以平輩的眼光去欣賞。

江月寒話不多,性子冷冰冰的,但對謝君卓是真的好。謝君卓熟悉她的一些習慣,兩個人相處起來并沒有太大的困難。

外面的流言蜚語江月寒有所耳聞,謝君卓自然也知道,不過她們二人都沒放在心上。一個是覺得無所謂,另一個則自信自己現身後這些謠傳就會不攻自破,犯不着為此操心。相比之下,謝君卓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可沒忘自己來三清宗的最終目的是救人。

前世這個時候她還在前往佛宗的路上,道門的消息還沒有傳到三清宗。她長途跋涉,最終無功而返,前前後後耽擱了一年的時間。她在路途之中無知無覺,只曉得日升月落一天又一天過去了。

等摯友死去的消息傳來,她才發現自己原來走了那麽久。

她從小就沒吃過苦頭,家裏大權被父親掌控,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出城踏青,身邊還跟着四五個仆人。渴了有人遞水,餓了有人布菜,累了有人擦汗,錦衣玉食,千金之軀。

沒想到一朝家變,境地翻天覆地,獨自一人翻山越嶺,天為被地為床,渴了餓了就是山水野果。腳上起了水泡,磨破後又疼又癢,她還為此默默流淚。到最後水泡成了厚厚的繭,她的淚也不會輕易掉下。

那時的她也不過十四歲,正值豆蔻年華,本該有個幸福美滿的人生,繼續做千金小姐,卻早早的看盡人情冷暖,心灰意冷,就是流落街頭乞讨也不覺得難為情。絕望的最後,又因為怨恨和不甘,入道為魔。

重來一世,一切看起來那麽遠又那麽近,不同的是她有了新的出路。

她有時間去準備去改變,不會像前世一樣做一只無頭蒼蠅,求路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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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清宗位于射姑山,條件得天獨厚,靈力充沛,宗門弟子萬裏挑一。雖是一個響當當的大門派,門下弟子卻沒有旁人認為的那麽多。

謝君卓占了江月寒弟子的便宜,平日不用參與打掃宗門這樣的日常瑣事,甚至有宗門資源忘記取,後勤的弟子還會親自給她送過來。

今天算是謝君卓這輩子第二次在三清宗露面,負責清掃林海的弟子看見她也沒多少反應,只是側身讓她過去。而等她走遠了,清掃竹葉的兩個弟子才面面相觑,愣了好半晌道:“剛過去那位看起來眼生,是新來的弟子過來做任務嗎?”

另一人把頭搖的像個撥浪鼓,道:“你傻呀,這上面住的是江師叔,她最不喜歡被人打攪,誰會過來做任務。”

這話說完兩個人又愣住了,最開始說話那人驚疑不定,臉上有一抹駭然之色,他撐着自己手上的掃帚,不确定地問道:“她該不會是謝君卓吧?”

宗門謠傳的謝君卓穿着破舊,小家子氣,看起來就不像是個有主見的人。要不是江月寒堅決收徒,她說不定還進不了三清宗。

可剛才過去的這位面容姣好,落落大方,舉手投足自有氣度,讓人不自覺就會矮一頭。

謠傳和現實簡直是兩個模樣,也難怪這兩位弟子不敢認。他們二人站在小道上,回想起剛才短暫的擦肩而過就像做夢一樣。兩個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想立刻追上去看個熱鬧。

謝君卓不知道短短幾息間已經有人想來圍觀她如今的風采,竹林的路彎彎曲曲,忽上忽下,要不是有點靈力底子,走起來肯定吃力。

江月寒把行路也看作是一種修行,選擇住在潮聲閣,也是看得起它所處的位置。

謝君卓自從跟了她,在修道上受益匪淺,如今走在林間,不自覺地收了靈力,以凡人之軀去悟道。她走的不快,悠閑得很。

那兩位想看熱鬧的師兄遠遠地看見她,相互商量,繞了另一條路比她先離開竹海。

在竹海之外走不了多遠是平日道門弟子論道的校場,一般而言,從林海出來都會經過這裏。可是謝君卓并未選擇此處,她繞了路去掌管下面道門的堂口。

天下道門以三清宗為首,時常會請三清宗出手幫忙,也會給三清宗上繳大量的供奉。而三清宗為了有效處理這些事,便設置了一個專門的堂口。

謝君卓前世因為摯友的死,對這裏有所耳聞,知道它是三清宗富得流油的一個堂口。掌管這裏的人可以私下裏克扣一些東西中飽私囊,下面的道門就算知道也不敢吭聲,反而下一次獻禮的時候會給堂內弟子單獨備一份,用來賄賂他們幫忙說好話,大家互利互惠。

聽說三清宗不少人為了争搶這個位置而大打出手過,不過謝君卓畢竟沒有親眼所見,對這種事還是心頭存疑。

她今日前來此地,一是探一探家鄉的情況,看有沒有風吹草動。二是和弟子打好關系,方便她了解下面道門的動向。她要尋仇,又怎麽能放過下面那些屍位素餐的畜生。

謝君卓不太記得去堂口的路,路上問了一個弟子,很快便找到地方。只見一座三層小樓立在山崖下,樓牌上刻了三個大字,進退堂。

在堂口的旁邊有一個小瀑布,白浪翻飛。想來管事的是個閑人,在旁邊砌了一個小水池,裏面種了幾株睡蓮,養了幾條金魚。現在還沒到開花的時節,只能看見鮮紅的金魚在圓圓的荷葉邊游來游去。在水池上方,飛濺的水花上有一道漂亮的彩虹。

單看此情此景,頗有幾分山水閑适之意。讓謝君卓印象中充滿銅臭味,腐朽不堪的進退堂有了可愛之處。

現在不到年底,進退堂就是收發消息并不忙碌。負責堂內消息的只有兩個人,等到年底才會增派人手。

謝君卓進了大門,入目是空曠的大堂,左邊隔出一個小間,像是凡間的當鋪。門口放了一張搖搖椅,有人躺在上面,用書蓋住臉呼呼大睡。

謝君卓輕咳一聲,那人沒反應,倒是小間裏忙碌的人轉頭看向她,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一番,驚訝道:“你是謝師妹?”

言辭間有幾分不确定,實在是改頭換面後的謝君卓讓人有些不敢認。

謝君卓聽見這熟悉的聲音,一扭頭,正對上王卓詫異的眼神。

小小的進退堂掌管着下面道門送往三清宗的消息,私收賄賂,狼狽為奸,從裏到外都是銅臭味,讓謝君卓提起來就先生三分偏見。要不是籌謀将來的複仇計劃,她說不定還不會踏足這裏。

可是今日一見,門口的小池塘可愛精巧,管事的弟子還是謝君卓頗有好感的王卓,一切和前世謝君卓所見的完全不一樣。

因為沒料到遇見的人會是王卓,謝君卓準備好的說辭都卡殼了,一肚子的話只憋出一句:“王師兄,好巧。”

“不巧,我是進退堂的負責人,你來這裏只能見到我。”王卓并未發現謝君卓的尴尬,他從小間繞出來,手上拿着一本賬冊,道:“你來這裏是想給外面的親人送信?”

進退堂除了和下面的道門聯系也兼職收發弟子的家書,謝君卓并不知道,王卓話一出口她有些愣神。她沒有家,也無書信可傳。

“我不送信,我只是剛從潮聲閣出來,對宗門的路況不熟悉,有些迷路,進來問個路。”謝君卓壓下心頭的異樣,半真半假地扯了個謊,聽起來像是那麽一回事。

王卓并未深究她的借口,走到門口的躺椅邊上,毫不客氣地踹了上面的人一腳,道:“我要把進退堂的賬冊送去給江師叔過目,你看着點,別睡的像豬一樣。”

躺椅上的人動了動,伸手把臉上的書拿開,蹭地一下站起身,睡眼惺忪地抱住王卓親了一口,然後又沒骨頭地躺回去,把書蓋回臉上,嗡聲道:“知道了。”

他這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熟練的不知道幹過多少次,甚至都不給旁人回避的機會。

謝君卓呆住了,她覺得自己今日受到的沖擊有點大。一時不知道該捂住眼假裝沒看見,做一個非禮勿視的君子,還是裝模作樣地尖叫一聲,表示自己受到極大的震撼。

王卓額角青筋暴起,他忍了忍才沒把手上的賬冊砸在那人臉上。

謝君卓尴尬地笑了笑,自覺地先退出門。

她在門外等了一小會兒王卓才出來,臉上帶着可疑的紅暈。謝君卓垂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免得彼此尴尬。

王卓擦了擦唇角,道:“我送你回去。”

謝君卓乖巧地應了一聲,跟在王卓身後離開。走出幾步後,她實在沒忍住回頭瞧了一眼。

原本坐在躺椅上的那人不知何時起來了,正倚着門框看着他們遠去,身體柔|軟的像只貓一樣,慵懶又金貴。

謝君卓的目光和他對上,他面無表情地轉過身進屋,不知是繼續睡覺還是去忙碌。

謝君卓收回自己的視線,這一世改變的東西很多,就連這個進退堂也格外不同。不管是王卓還是那個男人,他們都未曾在後來出現過。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填坑了,之後會維持日更,你們放心跳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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